故事的舞台位于1888年的欧洲。
由农业改革拉响了工业革命的第一篇章,此后的数十年,文明的曙光敲响了民智的门。
灯火点亮了伦敦的长夜,铁路如血管般布满大地,在蒸气轰鸣的城市里——
魔女与人类间隐秘的战争开始了。
本企为参考了现实国家、历史、人物的半架空企划,存在对真实事件的轻微魔改,可当做现实世界的平行时空看待,考据党切莫较真,介意勿参,感谢理解。
感谢大家半年以来的陪伴与付出,红月之下企划至此顺利完结!感谢每一位参与了红月之下企划的玩家。
于是小小的仙灵开始寻找存在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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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猫头鹰见面后曼陀罗看起来年轻了许多,但除了手边多了一把看着古旧的伞和嘴边小小的笑,泰戈尔也没有别的证据证明她的假设了。
反倒是最近的魔女界出现了小小的波澜,在那天她扛着喝的烂醉的妲妃,同尽职的俄国小子寻找旷工的绿发仙灵时,她听到了魔女们窃窃私语下的涟漪。
泰戈尔并不是很关心,在听到厌烦前看见了脸上有粉色的霞云的曼陀罗,汗水和扑通扑通蹦着的心。
“你得小心一点,北方的森林离你去的商业街很近。那里好像有点什么。”泰戈尔在回去的路上转告曼陀罗。后者看着窗外点点头。
“也许是年纪大的魔女丢了坐骑,每年都有这样的事吧,我记得去年有个大妈的猪自己跑去了山下农场。”末了她圆了个场,毕竟及时行乐的魔女不愿意在这点怪谈里分割出太多的心思。
第二天曼陀罗还是去北边的市场,泰戈尔需要的稀奇古怪的材料和鸡舍用的饲料都在北边,俄国的小狗同事则负责买配餐的面包。魔女的市场和普通的市场往往只隔了一堵墙,只要你抬头就能看到高高的飘在天空中的彩旗,比人高两倍的巨人,带着西伯利亚最深处冰冷的雪人和只有半个人大小的矮人都在那里。当然,在入口设下了咒语。
“请给我半份蝴蝶的磷粉,半份磨秃的缝衣针,分开装吧。”她在吉普赛魔女的摊子前停下来,话音刚落就看到脚边的红松鼠。
趁着店主打包的时间,曼陀罗蹲下身子,不知怎么地起了坏主意,“可爱的小姐,在这里做什么呢。”她盯着红松鼠的眼睛,后者忽闪忽闪着睫毛,歪歪头看着她。
只是普通的红松鼠吗?她想。
站起身时却迎面撞上一位红色头发的小姐。“真是不好意思!这孩子太调皮了!”戴着大缎带帽子的红发魔女揪着红松鼠背,刚训斥了一句自己的使魔,却看到曼陀罗的耳朵都红了。
“太久没见到松鼠了,明明之前这里有很多……”她变出一把白色的鸡蛋花塞在格温琳手里,一溜烟地跑出市场。
也许仙灵真的害羞了,她竟然忘记了泰戈尔的提醒,骄傲又粗心的仙灵逃进了森林,在意识到不久前的告诫时,已经走得很深了。
森林的中央缺失一汪泉水,旁边是被人毁坏的石碑。“卢恩的字符……凯尔特民族留下的吗。”她走过银色的泉水,背后被什么抵住了。
黑色的巨犬。
是谁会把犬看成马呢,除非它实在是太大了。家里的俄罗斯白犬也很大,却在如同影子一般的黑犬前显得温顺极了。
“不是人类啊。”它像影子般出现又同黄昏一起消失了,“小小的仙灵,你何时会离开这里到世界的里侧呢。”
“……”曼陀罗看着巨犬。曼陀罗和黑色的巨犬同时出现,总会有财宝和贤者之石,人类常常说。但此时真的看到了,她还是腿软地贴着石碑坐下了。
我何时会离开。她坐在地上想。
远处听到猫头鹰的叫声。
“卖冰块咯!有硝石冰还有甜甜的冰糕,一勺子只要……”小贩顶着一天中最烈的阳光,沿小村的石子路挪动,到了六月,吝啬的太阳也慷慨了起来,不时的阵雨完全抵挡不住其锋芒,各种植物趁机开出花朵,花楸和犬蔷薇俏皮地装点起周遭的一切,粉粉白白的煞是可爱。不光是这番生机勃勃的景象,好生意也使得他喜上眉梢,因为没走几步便有三五个耐不住热的孩子围了上来,从他这儿捧走有点融化了的冰糕吃着。他在心里暗自合计,这回是冰糕先卖完还是硝石冰被谁家来个人包圆,硝石冰通常是一次性多买一些给自家的冷库降温用,一下都买走也是常有的事。
在他四处搜寻潜在的客户时,有束目光透过玻璃,从一幢遮着防雨瓦的房子里把他击中了,金发的妇人——姑且先这么称呼——坐在屋内打量他,行走四处兜售商品自然少不了各种人瞧来瞧去的,小贩没太在意,“哪怕是魔女或者地精!”他自嘲道,“能送钱来的人谁不要呢?你看这热天,我都想来一口。”
那人动了动,好像听见他说的话了,从椅子上站起身。小贩不敢细想,移开了视线。应该只是凑巧吧?
安确实是碰巧看见了小贩,但不巧的是,打量他的在这幢洋房里另有其人。就在稍稍靠后一点的房间,两个好奇的脑袋贴在玻璃上,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
“你看,卖冰的停下了,他是不是发现我们在盯着他?”
“猎魔人昨天来的,他在满口跑火车呢。况且这扇窗户还没擦,谁眼神那么好能看见里头啊。”
两个小伙子从热热闹闹的赛马场回来,可以说没什么心思做事,厨房蒙了些尘正等着人来揩拭,水桶里装着方才打回来的清水,完全没动过,连抹布都是干干爽爽的。乔尼借着阳光端详自己的手指,感觉死皮已经从指尖的一角噼噼啪啪爆裂开来。
班拿着笤帚坐在他旁边,入定了似的,又不知道在想什么了。
“你还知道擦窗户。”乔尼扒拉了一下班的裤腿子。
他俩的身高差的有点多,坐在吃饭的椅子上后,乔尼还是下意识先对着裤子使劲。班低下头,绿眼珠像浮萍滑过水面似的,温吞地向他看去。如果乔尼和人类呆在一起长大,可能会觉得这不像一个二十来岁的人所能露出的眼神,但是他自己揣着数不清的人类秘密,所以知道,平静得甚至有些迟钝的家伙,要么是真的性格迟钝,被小心地呵护着,要么就是经历的事情太多,平常小事已不足以在表情上产生什么波动了。
班的话,他有魔女的庇护在,说不定真的只是被保护过度,毕竟驼鹿也是这个样子,准备温暖的住处,又会做好吃的食物,生怕哪儿不得劲。乔尼自己也才十多岁而已,脑袋里装了太多东西,一番胡思乱想让他有些烦躁。
“要不今天就别干活了,我们趁卖冰的还没走,去搞点?”他提议。
“我没意见,不过不用带我,你自己吃吧。”
“为什么?”乔尼觉得只有自己吃很无聊。
“嗯……我跟你说过以前安带我去德比的事吗?”
“没有。”
“差不多十来年前的事了,我只有十多岁还没过半,安忙于生计,又要教我读书,我们两个每天天擦黑就困得想睡觉。等到白天越来越长,我们俩也终于能坐在一起聊会天的时候,她突然说德比日要到了,是任何阶层的人类都会去的一场马赛,我们穿的随意一点也不会有人怀疑身份。于是我头一次看到那么多人聚在一起,身上一尘不染的、带着随从的、拖着推车四处叫卖的人把观众席都填满了,可那些装着商品的小推车像鱼一样在其中穿行,其中一辆,就装着跟今天差不多的东西。”班试图用简短的语言解释,一些美好的记忆却占据着他的舌尖,不停舞蹈着。
“居然没多大变化吗?”乔尼吃惊了,在驼鹿家里摆着不少她收集的玩意,仅是数年前制作的物品就与现在所用有着天壤之别,他以为在这个日新月异的地方,十几年前的卖冰车应该大不一样才对。班听他这么说只是笑了下,继续讲起来。
“没准是遇到同一个人了呢?安见我一直盯着其他孩子吃冰,就给我也要了一勺,那支勺子显然是别人用过的,她意识到这点时脸都变色了!可不能让她听见我说这个,因为回来之后我就拉肚子了,整整七天才康复,她后悔得想死,就再也不让我跟别人共用餐具。”
说到安对自己的状况有多关注,班就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难怪一回来就要他们收拾厨房,是怕吃到不干净的饭。
表面上不苟言笑,总板着个脸,是觉得不擅表达的自己太笨拙吧。
“但是安来做饭的话……”两个人都想起了一件事情。
“吃了正常的饭之后就吃不回去了呢……”
安再怎么神通广大,在庖厨方面的造诣也只能用悲剧来形容。
“乔尼,你来做饭真是辛苦了。”想到这,班不由得伸出手搓了搓乔尼的脑袋,细软的金发像是幼兽的胎毛,脆弱易折,被太阳一晒,暖洋洋的。
乔尼显得有些赧,眼睛撇向了一边,催促班快点做决定。
“现在身体肯定比当时好很多了嘛!我们就偷偷地去,不然人家就走喽。”
是啊,你看这就又有顾客光临……
哎?
乔尼瞪大了眼睛不说话,班随他一同看去,也哑然失笑。
安什么时候偷听了他们俩的谈话,抑或是料事如神,走出屋子和卖冰的小贩交谈。
“老天爷啊,这是把冰块都买了吗,她往回走了!”
还没等乔尼做出进一步的反应,安已经提着桶到门口,当场抓获这两个磨洋工的家伙。
“不想干就别干,去,上仓库把那玩意拿来,洗干净点,让你们偷偷去吃,还不如自己在家做出来放心。”她依旧冷着个脸,乔尼明白,现在这种场合不笑出来已经是忍者了。
“还有班,帮他弄碎冰块,不知道的就让他教你吧,他比我懂。嗨,本来是买来放着的,谁知到还真有拿出来的一天……”
安好像觉得自己说的够多了,关门回屋,留下班和乔尼,还有一大桶化了又黏在一起的硝石冰。乔尼大概知道“那玩意”是什么,他接过班递给他的钥匙,打开仓库门,安要找的是一个布包着的物体,黄铜制的,中间还有一个夹层用来装冷却剂,班看到它时意识到,这就是十来年前他病好之后,安买回来摆在厨房的——中间的容器被取走后当了一阵花瓶,看来是试图给他亲手做一份冰糕然后失败的结果。
“乔尼。”班主动拿起碎冰的小锤,“我们来帮这个快生锈的家伙继续它的使命吧。”安肯定也想要拿它做出美味的东西来。
黄铜并没有铁器那么容易生锈,保管得又妥当,洗洗擦擦后光亮如初,储藏室里还有一些奶油和橘子酱,把它们简单地拌匀倒进制冰机里,再往夹层中填满砸碎的冰块。为了快些融化,乔尼还偷偷洒了些盐在里头,接下来只要转动把手让混合物不停地搅动,防止它生出扎嘴的冰茬。乔尼的小手摇得发酸,仍不忘了唱歌来解闷。
『来自黄色峭壁的海草,爱尔兰海草
来自海洋的海藻,爱尔兰最好的海藻』
班听过这首歌,立刻跟着乔尼哼唱起来,他虽只懂得曲调,却唱得十分准确。
“想不到你也听过这首歌。”乔尼显得很是高兴,这歌从帕特里克那得到之后还是头一次和人同唱。班摇摇头,表示自己会的就到此为止了:“歌词你可以教教我吗?我还想……想知道唱了些什么。”
“这好说,但是你也要教我啊。”
“这也是秘密吗?”
“是哦,把你的《鳟鱼》教我唱,我就教你这首歌怎么样?”
“好。”
他们在厨房唱得热火朝天,你摇一会把手我再摇一会,闲下来的那个就打拍子,歌声从厨房的木门飘出来,而内容早已经脱离互相教授的那两首歌谣,变成了连拼带凑的即兴演出。
从朝露唱到晚霞,从都柏林唱到芬兰,从斯卡布罗集市唱到伊娃波尔卡,安在隔壁听得真切,那些击打的锅碗瓢盆唤起了她埋藏在心底里的火苗,在曾经屈指可数的,平稳的夜里,劳作一天的人们用木头搭成一个台子供人聚在一处娱乐,木头不是新木,涂了油所能带来的恼人气味早就被霉味覆盖。
草叉、锄头,甚至是谁家的铁锤和锅盖此时齐聚一堂,能生产美味的食物此时同样也能做出滋润心田的糖水,波尔卡就是那糖水,作为每次都能打来大猎物的猎人,父亲理所应当地站在台子中央,高大且厚实的身影映着油灯的火光,粗皮鞋踏在木台的板子上,哒,哒,哒。
又是从何时起,糖水被火烤得发焦,浓稠,变得像血浆一般褐红呢,记忆中的父亲向自己招手:“安,我的小鹿,轻盈的小铃兰花,来这边同我一起跳吧。”
可安不能,父亲的脸庞已被火灼烧,尖锐的草叉沾染着褐红的糖水,奏不出悦耳的声音了,曾经一起欢笑的人们把带刃的金属对着自己,质问着她为什么不肯去死。
我不是鹿,也不是铃兰,你们轻视我践踏我,终究撕咬着你们喉咙的也会是我。
已经没有谁会向我伸出手邀请我跳波尔卡了,肯这样做的人,早就死在大火里了。安打算施一个静音咒语,让厨房的歌声不再传入自己的耳中,也就不会像刀一样在心上割来割去。
歌声非但没停,反倒越来越响亮。紧接着歌声的源头在自己面前现身了。
『隔壁传来的波尔卡舞曲调
让我也忍不住踏起脚来,oh!』
是自己捡来的臭小子班,脸上挂着汗水和红晕,他唱一句,身后的小耗子就拿着长柄勺和木铲敲两下,很久很久以前,年幼的安也是这样站在人群中,卖力地为父亲打着节拍。安的胸口突然被温暖的什么烫了一下,随后手指已经被班握住了,乔尼在坏笑,他好像对什么都了然于胸,“跟他跳吧。”忙着打拍子的他只够用嘴唇做出这样的口型。
熟悉的歌通过未听过的声音唱出来,丢三落四,咬字不清,使得安纠错似的开口带着他一起唱,鞋跟踩在地板上恨不能踏出一排窟窿,更加年轻的手,与自己相似而不至于灼伤的体温,冲淡了焦糖浓厚的苦味,像桦树汁般清甜温柔的声音,是陪在自己身边的,班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