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世上万事皆缘起,因缘生万物;万物又有灵,就此诞山川精怪,飞禽鸟兽。
大清尚书纪晓岚先生有云,事出无常必有妖。这林林总总的东西多了,便会起争端,扰世间清闲。
只是非人的东西要是搅乱伦常纲纪,也不好叫人判断,因此诸国就此暗地里建立了各自的组织。
说到这里,便要提一提那中国的六扇门——此地搜人类中的能人异士,又招神佛妖怪,为的是清查异常、解决事件。
正是因其存在,世界齿轮啮合如常。
本企为参考了现实世界半架空企划,并不会涉及南京的严肃历史事件。可当做现实世界的平行时空看待,并无法完美还原南京的人文地理风土人情,考据党切莫较真,介意勿参,感谢理解。
谢谢周姐不嫌弃我嘤嘤嘤嘤!!!
六扇门办公大楼前
陈知安踩着点打了卡,站在原地喘气好一会才直起腰。外面早已天色昏黑,陈知安被热热闹闹的人群堵在了路上,最后只好一路狂奔才没迟到。
“生死时速啊。”陈知安抹掉了额头上的汗水,捋顺了肩头两簇假发片。她被冷风吹得几乎睁不开眼,冰蓝色的眼睛模模糊糊看不清前路,她闭着眼睛往前走了两步,却因为判断不出前后左右的距离撞上了别人。
比她高出许多的同事手上还拿着杯热乎乎的咖啡,对方动作快,黑影一闪,温热的纸杯就贴在了陈知安的脸颊上,暖和的触感缓过了她冻得通红几乎没了触觉的皮肤。
“跑这么急呀小姑娘。”周瞳像拍小孩子似得揉了两把陈知安的头顶,又把人扶正了,勾搭着肩膀裹挟着办公室没散尽的热气把陈知安往外推,“走呀,姐姐带你出去溜溜。”
这两天元宵新年混在一块,城市里热闹得很,前几日还听着同事们驱逐年兽的趣事和工作汇报,陈知安即便是轮休也觉得有意思。
寒风扑面而来,陈知安刚从这种凌乱中脱身又被周瞳带出了门,迎面吃进一口风,霎时发不出声来,只好闷着头戴上了外套的帽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周瞳倒是全然不受影响似得,打着小姑娘的肩膀,一步一步往外走,稳得惊人,就连脚下结了冰的地面也影响不到她。
反观陈知安走得歪歪扭扭,时不时要滑一下,看得周瞳整个人都有点憋不住笑。
陈知安跌跌撞撞走着头顶闪过灯笼的红光,路面上所有人都把自己裹严实了,热气冲散了风雪和寒冰,电子爆竹声伴随着映入眼帘的红让人晃得睁不开眼。陈知安忽地想起了孤儿院时的情形,宗教性质的孤儿院过农历新年只不过摆摆样子,也有金发碧眼的大人来参加活动,牵着漂亮又乖巧的孩子围在热腾腾的餐桌旁,手把手包着饺子,做小灯笼。
陈知安记得自己也混在里面,带着笑容。大人看她的眼神都很温柔,但是没有人牵她的手。
‘你做错了什么吗?你明明什么都没有错,但是依旧有人觉得你不该正确。’魔女琥珀色的眼睛在她的脑海里盘旋,随即被她捏碎。
正确与否本就不是这么简单暧昧地可以被定义的东西。陈知安闭上一只眼,望向更远处,大部分鬼魂都不愿意在炮竹声声中游荡,但也有少数躲在砖瓦墙后,揣着袖子看向这热闹的大千世界。
小孩从她腿边蹭过,小女孩踩在冰面上嘎吱嘎吱响,陈知安曲了曲膝盖轻巧地顶住了她的前胸,止住了对方下滑的趋势。
周瞳不知跑到哪里去了,热热闹闹的街道里陈知安的面庞被灯笼照得滚烫,蓝眼睛里闪过碎光,更像是一片碎了冰的湖面。
周瞳忽然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人已经矮下去一截,或许是为了不让手里的冰糖葫芦显得那么突兀,她挤过人群走来,不知道是不是陈知安的错觉,总觉得对方身上散着星星点点的黑气。
待到这位前辈走近了,陈知安才有些无语地微微抬头看她。
“不会被发现的啦小靓女。”周瞳把冰糖葫芦递给陈知安,晶亮的外壳里透出水润的红,微微泛出的白色,芝麻零星如同糖霜,又像是暗下去的夜空中的雪。
“谢谢周姐。”
周瞳像是喜欢听这个称呼,勾起嘴角叉着腰有些夸张地摆出一个小,暖融融的。
“知安是个乖小囡啊。”
陈知安叼着冰糖葫芦也不回话,只是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周瞳,半晌比了比两人之间的高度差距,也笑起来,“是呀阿姐。”
两个人用不怎么互通的方言聊着天,从前几日的年兽,到局长自掏腰包的包饺子活动,再到昨日的那场大雪。
“呀,知安你是不知道那天我们打麻将,冷风吹得我手都在抖。”
“周姐没摸错牌面吧。”
周瞳佯装有些不开心,嘟着嘴用冰糖葫芦指着前方:“我就算摸错了妖气都不能摸错牌面啊!那多亏呀。”
陈知安把吃完了的冰糖葫芦的木签夹在两指间晃动把玩,舞出两个扇形残影,又往上抛在呼呼风声里,飘飘荡荡落在了街边的垃圾桶上。
周瞳头也没回,直勾勾盯着前面,手指在陈知安肩膀上画出半个圆,又拍了拍这个小姑娘的脑袋:“走啊,姐带你玩。”
陈知安没动,不怎么搭腔只是停在原地掏口袋里的湿纸巾想把手上的糖渍擦干净。
雪天的冷风吹在脸上像是一把把小刀,刮着面颊上的绒毛,每每有水汽飘过就像是有只猫咪在旁呼吸。
任何一点微小的动静都像是不可忽视的警铃声。
周瞳双手插兜,吹着听不懂的江南小调从人群中走过,擦肩而过的人都是能感受到一片云雾般的触感,丝毫没有觉得自己碰到了人。
周瞳在人群最狭小的缝隙里也行走自如,面上带着笑,如一游走人间的雪雾。
猛地,远处摊贩尽头的什么东西动了,像是感知到了危险逼近,在这人潮之中带起一股热流,暖风拂过,窜进了小巷之中。
噼啪响声中,垃圾堆里的塑料袋被吹起,转了两圈像是观察环境,即将落下之时,又在半空突兀停住。
巷子尽头站着一个人。
陈知安闭着那只看不清东西的蓝眼睛,翘着细长手指测着距离和左右夹角,像是个在玩什么游戏的豆蔻少女。
她偏着头,几乎要把面颊靠到肩膀上,沿着手臂的线条一直看到指尖。那里模模糊糊露出一个淡蓝色的,火光似的玩意。
“唔——鬼火?倒也不像啊……”
塑料袋哗啦作响,在风中窜高好大一截,想从人类勾不到的高度逃逸。
它越飞越高,远离城市喧嚣和人群,声音逐渐远去只剩下了呼呼风声。
可又一转头,在眼前的却不是广阔寂寥的天际。
那个人头也像是刚才那个小姑娘似得,歪着头眼角几乎要与地面成直角。她长得大气优雅属实是一颗好头。
但是也只有一颗头。
那玩意想要尖叫,却只发出了呼啦啦的塑料响声。
周瞳还没来得及和这个看不见的家伙打招呼就见它像是被风吹散了的蒲公英,上下飘摇不知所谓。
陈知安差点被逃回来的塑料袋糊了满脸,她一时间分辨不清两者之间的距离,躲得太快,后脑勺磕在墙上,发出小小的一声咚。
周瞳追到一半回头想关心一下同僚,谁知陈知安的手太快了,看见黑影从自己面前划过也不管是什么,伸手抓住,是把周瞳抓了个满‘怀’。
当陈知安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身体记忆让她根本无暇反悔,一甩手腕,就把周瞳扔了出去。
电子爆竹声响的余韵里,夹杂了一阵无人注意的噪音,噼里啪啦哗哗响,最终咚的一下。
是个三分。
——END
带‘头’打击犯罪
我其实很想被周姐搂搂抱抱举高高但是我不说
“你的热咖啡。”黄昊宁递给柳小姐一罐罐装咖啡。
柳小姐坐在沙发上哆哆嗦嗦地接过咖啡,她身上披着殷无的外套,像是凶案现场被保护起来的目击证人。
“那,我们有一些问题要问柳小姐。”殷无打开一罐汽水,见黄昊宁拿着另一罐汽水对他举杯,便也回敬了一下,希望这不是半场开香槟,殷无想着,转向柳小姐,“第一次拿不起琴是什么时候。”
“小提琴的话……大约是半年多前,我的父亲离开之后。”柳小姐把重音咬在小提琴三个字上,却对父亲的死亡没有过多停留解释,“毕竟还有整个半年档期,要在全国巡回演奏,然后又要准备去国外表演,得提前学好一些英语……”
殷无和黄昊宁一起耐着性子听她碎碎念,却还是忍不住打断:“柳小姐,那这琵琶……”
“是月琴。”柳小姐纠正。
“这月琴为什么要带在身边?”
“其实……”柳小姐犹豫了一下,“我小时候住在在彝族村落,和爷爷学弹月琴,后来爷爷死了,我弹奏月琴的时候,越来越重,就像提了一袋大米。我妈妈,她是大城市里的人,从来不喜欢这些乡下的东西,就叫我改学了小提琴,果然没有了那种重量。”
听言,殷无又去提那月琴,并不很重。
“我妈发现我在小提琴上也很有天赋,就带我回大城市学琴。那时候开始我就经常演出,每一场,父亲都会带着这月琴在台下第一排听着。他走了以后,就作为遗物留给我了,我不能委托观众为我举着,只能放在休息室,可以说是我的一种精神支持。”
“就是你小时候那把?”殷无又问。
“是的,我爷爷也弹过这把琴,算是传家宝了。”
“月琴……龙……听着可真耳熟……”黄昊宁一边说一边望向殷无。
“你可是灵兽科,看我干什么。”殷无理直气壮地回望。
“我记得部门考试考过……龙,龙生九子,子子不同,老大是叫……囚牛。”黄昊宁艰难地回忆着。
“啊,我们那儿确实有囚牛和月琴姑娘的传说。”柳小姐接过话茬。
“囚牛,龙的长子,平生爱好音乐。”殷无用手机快速查阅百科,“既然如此,如果是囚牛大人屈尊降临于此,我们怕是抓不住它。”
“哪儿的话,龙子这种大人物怎么会真的出现……哪怕是雕像也有不小的神力吧。”黄昊宁说着,也提起那月琴,指着头部的雕像,“这雕像,雕的是囚牛?”
柳小姐点了点头:“我们那边做的月琴大多都是这样,是有说法弹琴给瑞兽听,求风调雨顺。”
“柳小姐,拉小提琴吧。”黄昊宁一张嘴,就要求一场上万收入的柳小姐免费奏乐。
柳小姐站在空无一人,吊灯也没有亮起的舞台上,靠着黄殷两人手机内置手电筒,才找到正中的站位。接下来要做的事,已经刻在了她的肌肉记忆之中。
轻轻偏过头,把小提琴夹在肩膀和下颚间,用心去感受弦的振动,琴弓只是道具,音符是自然而然从五脏六腑中溢满而出。
殷无把手机交给了黄昊宁,举着伞比划了一会儿,就提着月琴往后退去。距离舞台越远,音乐声越不明晰,那月琴也从轻微地振动,开始剧烈地挣扎了起来,直到殷无推开大门就要走出去,那月琴上的龙突然眼珠咕噜咕噜转了一圈,苏醒了过来。
“你醒了,木做的龙子。”殷无向那龙头打招呼。
龙头不搭理他,看起来不是不愿意回答,而是它本就没有任何思考能力。它从月琴中抽离出来,长条形身体虽然没有传说的龙那么庞大,却也远比月琴本身长得多。
木雕囚牛遵循本能,随着节奏晃动着牛角,大门外的柠檬黄色照明打在它的身上,它的身体也像是跳着水母舞蹈的舞者,映衬着金灿灿的光,和着音乐飞向了舞台。
殷无把伞往肩上一搭,关上了大门,阴影又一次充满了音乐厅。他的伞下的阴影在浑然一体的黑暗中吐着菌丝,动静不大,像是用毛笔缓慢搅动着墨汁。
木雕囚牛的身体从黄昊宁的右肩越过,忘却一切地舞蹈,然后爪子一弯,蹲坐在了小提琴琴头。
柳小姐一愣,从延绵的音乐中回过神来:“不行,太重了……一切都太重了!”
柳小姐回头看自己手上的小提琴,却见到那只木制的龙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啊啊啊啊啊啊啊!”柳小姐再也忍不住了,抡起小提琴往地上砸下去。
“阿黄!关灯!”殷无对黄昊宁喊。
黄昊宁从骤变中反应过来,将两只手机朝地面丢下。黑暗覆盖了一次又一次砸着小提琴的柳小姐,在木雕囚牛接触到地面的一刹那,无数的菌丝抓住了它,把他死死地按在了地上。
殷无从阴影中爬了出来:“可以开灯了。”
黄昊宁举起两台手机往舞台上照去,殷无站立着,脚下的伞后面有什么在阴影中挣扎,柳小姐颓然坐在地上,看着小提琴的碎片抽泣着念了一句:爸爸。
“柳史娓小姐,这是六扇门的正式通报。你的月琴被囚牛的神像附体了。我们现在过个程序,你可以选择和我们签保密协议,保留你的月琴,具体事项我们六扇门免灾科的同事会在两个工作日内联系你。或者我们可以将月琴带走,从此以后再也不会危害你的日常生活。”殷无背书似地倒出一堆官话。
柳小姐呆然,看了看地上挣扎着的木雕囚牛,仿佛看见了父亲爷爷,还有那彝族的小小村落,雨打在树林和泥土上,小鸟在阳光间隙中合唱,那充满着乐声的地方。
又看了看小提琴的碎片,她看见了拥挤的纽约街道,穿着西装为她鼓掌的观众,维也纳金色大厅璀璨的水晶吊灯。那些充满了她的梦想的地方。
“好了,选择吧,柳小姐。”殷无不带任何指向性地轻声催促。
选择,人生充满了选择。
“我其实能理解她的选择。”黄昊宁对殷无说,“我也算是小地方的人,我们那儿什么都很好,山清水秀,鸟语花香的……”
“桂林也不算小地方了。”殷无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话。
“那我家又不是在桂林城市中心嘛,是乡下小地方,开一个小超市,每周谁会来买什么几乎都猜得到,人和人的关系也很近……”
殷无抬头看了一眼,他们已经走到了地铁口:“但是乡下没有地铁。”
安检员看着他们两个,殷无把背着的琴盒放下过了扫描。看到琴盒里不过是一把伞,安检员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殷无。
“对,也不会有星○克。所以我说我很能理解她的选择。”黄昊宁也把背着的琴盒放在了扫描仪上,安检员看那显示器上,琴头似乎动了一下,再眨眼仔细看,却没有任何异常,于是挥挥手让黄昊宁拿走。
黄昊宁背起月琴,看着手机上弹出一条新闻:知名女小提琴家竟在演奏会上情绪崩溃!他点开,往下划了好久,里面很多煽情的话,讲了不少柳小姐家境如何,人生经历如何,最下面还附了一个链接网址,是官方退票链接。
又弹出一个提示,是柳小姐。
“我刚刚接受了采访,才空下来,谢谢两位大师。我已经调整好了状态,明天的演奏场,一定不会有什么意外,我留了两张票,寄存在了剧院办公室,如果两位赏脸,可以来听明天的演出,结束后我再请两位吃个饭。”
黄昊宁看着那消息,突然意识到又到了自己选择的时候。
地铁窗外忽明忽暗,是通过了隧道。
黄昊宁很快地做了决定,他发了一句,月琴我们会妥善保管的,然后删除了柳小姐的联系方式,点进了官方退票链接。
做完一切以后,黄昊宁只安静了一会儿,又转向殷无说:“真不想大晚上回六扇门加班。”
“我还在想你居然这么久没有讲话,说不定难得地思考了什么。”殷无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思考了啊,思考完了,明天中午去吃南京大牌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