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刚微亮,雪莉正以人类的形态蜷缩在床上的一角呼呼大睡,这时房间门外一些轻微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吵醒了雪莉,但雪莉依旧闭着眼睛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白色毛茸茸的小耳朵反倒是一弹一弹的偷听着外面的声音。
*咚咚咚
一阵轻轻的敲门声传来,紧跟着的是希维娅的声音。
“雪莉~起床了哦,早饭准备好了,今天还有事情要做呢。”
雪莉听到是希维娅的声音,这才舒展开身体应了一声,她深深的伸了一个懒腰,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胸口先前受伤的位置,伤口虽然在魔法的治疗下已经恢复如初了,但是却还是在隐隐作痛。
多亏了希维娅几日的精心照料,雪莉气色恢复的很好,或许状态已经到了可以到处蹦蹦跳跳的程度了。
雪莉换好衣服,对着房间里镜子快速收拾了一下,就溜了楼。
楼下,希维娅和莫芒正忙着把做好的早饭端上桌。
“今天做这么多吃的啊,不会浪费吧。”
莫芒把一篮白面包摆在桌子上后挠了挠头问道。
“还好啦,雪莉以前吃的挺多的,而且她在房间修养好久了,今天带她出去转转,透透气”
希维娅笑嘻嘻的回答着,一边用铁叉把挂在炉火上烤制滋滋冒油的肉排取下放进盘子里。
而就在这时,雪莉下楼了。
“哼——希维娅又偷偷说我坏话。”
雪莉嘟着嘴故意拖长音说道,看起来很不高兴的样子。
“怎么会呢,雪莉吃东西的样子很可爱哦。”
希维娅哈哈笑着,开心的羽毛都抖来抖去的。
就当雪莉在准备说什么的时候,莫芒拽了拽希维娅挽起来的的袖子说到。
“希维娅要去哪里转转呢,我也想去”
莫芒头略微低着,声音听起来有些低沉。
“啊。。是打算带雪莉去家周围转转熟悉一下环境,然后去巨人峰那边离家不远的地方有颗大橡树后面的山洞探索探索来着”
希维娅被莫芒突如其来的提问问的有一些蒙,迷茫的看着莫芒。
“你还好吧冬青果,怎么感觉你有点不舒服”
希维娅赶紧把手上东西放到一边,一只手轻轻放到莫芒额头上摸了摸。
“没发烧啊。。。”
“我没事啦,我也是突然就想去转一转啦”
莫芒轻轻拨开希维娅的手,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雪莉见此情景有点闷闷不乐,心里暗自想着。
“哼,都要黏到一起啦”
雪莉拉开餐桌前的椅子一屁股坐了上去。
“哇,希维娅这都是你做的吗?看起来不错诶,有进步了不少啊 嘻嘻”
“哇,居然得到大厨的认可了,很难得哦”
希维娅转过身,微微伏下身子开玩笑说道。
莫芒听完耳朵一抖,双手交叉于身后慢悠悠的走到桌前。
“雪莉原来很会做饭吗?”
莫芒惊讶的问道,期间尾巴甩来甩去的。
“那当然咯,在家的时候都是雪莉做饭的,不是雪莉做的,家里人吃几顿就腻了呢”
希维娅拉开椅子一边坐下一边接着说
“雪莉经常跟来往商人学习手艺呢,或者偷偷拿我攒的零钱去买商人手里的菜谱,还被坑过不少钱呢。”
希维娅戏谑的说着,时不时故意瞟两眼准备大快朵颐的雪莉,而莫芒此时也在桌边坐好。
“怎么能这么说嘛,明明吃饭的时候希维娅吃的最开心啊!”
雪莉一听这话尾巴直接炸毛竖了起来。
“好啦好啦,开玩笑的啦,快吃吧,一会儿要凉了”
希维娅一只手捂在嘴上轻轻笑了笑,头上的羽毛竖的高高的,就这样三个人开始一边吃着丰盛的早餐一边闲聊拌嘴。
吃过早餐后,莫芒说还有点事要办,之后去橡树下回合,而希维娅则带着雪莉在家不远处转悠,这时候他们去在瀑布边远眺米拉克方向。出门前天气十分阴沉天空层云密布,而待吃过早饭出门后天气出乎意料的非常好,天空中几朵云静静飘过,阳光直直照耀在瀑布上,伴随着波浪翻滚波光粼粼,时不时晃得雪莉睁不开眼。
“哇!这就是瀑布吗!太漂亮了!希维娅你还记得家乡冰原哪里也有一个像是瀑布一样的冰帘来着,以前是不是也是瀑布啊?”
“啊,那个其实是山泉常年流动冻结出来的啦”
希维娅想了一下说道。
而此时雪貂形态的雪莉站在希维娅肩头轻轻一跃,落地之时已经化形成原样,她蹲在岸边,把手伸进水里,顿时清凉的河水带走了夏末的暑意。雪莉兴奋的尾巴甩来甩去,双手不断扑腾着河水,突然她捧起一捧河水就朝希维娅扬了过去,清凉的河水在空中散开,如同一颗颗宝石一般闪耀着光芒撒向希维娅。
“啊!雪莉!”
希维娅躲闪不及被溅了一脸水,反观雪莉则是做了一个鬼脸又泼了一捧水过来。这下希维娅也不干了,她也快速跑到河边把修长的双手伸进河里直接高高扬起一捧水,雪莉开心的哈哈大笑着溜到一边,找准机会又泼了一捧水回去。。。
十几分钟后,希维娅和雪莉拧着衣角的水,鞋袜放在一边,两人坐在岸边把双腿伸进河水里一边慢慢扑腾着玩水,一边闲聊着。
“真是的,衣服弄湿好大一块,你呀小心害得咱们俩感冒了,尤其你才刚痊愈没多久”
希维娅装作没好气的说着,头上的羽毛都被水打的紧紧贴在头上,但雪莉不以为意。
“你看我不是挺好的嘛 嘻嘻,这么热的天气,一会儿就干啦,不用担心的”
雪莉拿手绢轻轻擦拭着头发,一边朝希维娅做鬼脸。
“唉。。。你这家伙,早晚要你好看啊。”
希维娅整理了整理湿透贴在皮肤上的衣服,无奈的说道。
“嘻嘻 那也得希维娅能做到哦,不过,希维娅和莫芒怎么认识的啊?”
雪莉歪了歪头,绿宝石一样的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希维娅,与此同时她也回想起了几天前差点要了莫芒的命和第二天两人见面互相介绍时候的场景,差点尴尬的想跳进河里顺着瀑布飞下去。
“唔,冬青果啊,她是我的雇主来着。嘛时候也不早了该去橡树哪里和莫芒汇合了。”
说着希维娅就站起身擦干腿上的水准备穿好鞋袜,雪莉也跟着起来了。
“雇主?希维娅原来被莫芒雇佣了啊,我还以为那个。。。”
希维娅拉和雪莉拉着手朝着橡树方向慢悠悠的溜达着
“那个什么?”
希维娅疑惑的问着。
“就。。莫芒和希维娅的关系啦!”
雪莉拽了一把希维娅的手,断断续续的说着。
“哦,只是好朋友而已啦,和雪莉一样重要哦。”
雪莉一听这话马上不乐意了,尾巴也是噗的一下毛全炸开了,她甩开希维娅的手,化形成雪貂,一下扑到希维娅身上,噌噌两下就爬到希维娅头后面,一边直立着按倒希维娅头上一边的羽毛扒住头,一边用毛茸茸的小爪子不停拍打着希维娅的头。
“雪莉?!你干嘛?”
希维娅一边向前走,一边莫名其妙的被雪莉拍打着。
“别闹了雪莉,在弄头发要散开了,早上冬青果刚帮忙梳好的。”
雪莉听完更不乐意了,拍打的动作更加用力,嘴里也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
“好痛!别闹了雪莉!快下来。”
希维娅轻轻皱了皱眉,想把雪莉抓下来。可雪莉哪能让希维娅得逞,在希维娅手伸过来的那一刻立马爬到希维娅腰上,就这样希维娅到处抓着雪莉,而雪莉在希维娅身上到处爬就是不下来,很快希维娅就不知不觉走到一处布满地藤的地方,雪莉也在这时爬到希维娅腿上拌了希维娅一下,在希维娅即将摔倒的时候高高跃起化形回了原样平稳落地。而希维娅的脚则被地藤牢牢缠住。
“诶?雪莉帮我一下,我被缠住了。”
“哼!略略略——”
雪莉则是回头做了一个大大的鬼脸然后头也不回的朝着橡树走去。希维娅呼唤雪莉的声音被雪莉越甩越远直到消失。不一会儿雪莉就来到了橡树地下,莫芒看起来也是刚到的样子,满头大汗正靠着橡树乘凉,看见雪莉过来了,远远的招着手。
“你好啊雪莉,嗯。。。希维娅呢?”
莫芒看见雪莉一脸没好气的样子问着。
“她有点事,一会儿就过来。”
雪莉撇了撇嘴,随口应着。
莫芒看见雪莉这个样子也不好在说什么,静悄悄的靠在树边上。不一会儿,希维娅满头大汗的过来了。
“雪莉!你今天怎么啦嘛?”
希维娅挠了挠头,被雪莉整的就像是过生日被人扣了一脸蛋糕一样莫名其妙的。
“没什么,就是这里是吧?我们快进去吧。”
雪莉修长的双臂交叉于胸前,说着就往洞里走去。希维娅朝着莫芒苦笑了一下,而莫芒则是用手捂住嘴偷偷的笑出了声。
“唉。。我们也进去吧。”
希维娅叹了口气,表现的非常无奈。
洞穴里面非常大,某些区域非常干燥,以至于把水撒上去很快就会被地面吸干,这些地方用来搭建临时避难所看起来会是很不错的选择,但是希维娅此行的目的是为了带走一些质地非常好的矿石。
这种矿石质地通透,再炼金上有很多功能,同时拿来做首饰也是很不错的选择,传说这种矿石制作的首饰可以帮助佩戴着减少魔力消耗,更有甚者说这种首饰可以用来延寿,但是这种矿石在母岩上时非常脆弱,就好像冰晶一样稍微用力就会崩碎,崩碎的矿石可就一点用没有了,反观完整采集下来的矿石用力往地上摔也只会崩坏一些脆弱的边角,而完整的矿石看起来像是发散的星型,有很多尖角。
“雪莉,可以帮下忙吗,这有一些难缠的矿石诶”
希维娅蹲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扒开矿石周围的细土,扭头微笑着问雪莉。
“什么嘛,我才刚痊愈就叫我干这种事情,真是的。”
雪莉虽嘴上不停的抱怨,但还是蹲在希维娅旁边,非常默契的配合着希维娅操作,两人几乎不需要什么交流,什么时间该做什么事情貌似是和口渴了喝水一样正常的事情。
莫芒在一旁围观着都连连感叹。
“真是有默契啊”
细长的尾巴在地上甩来甩去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当然啦,在这方面雪莉是我最得力的小助手哦。”
雪莉听完得意的甩了甩尾巴,脸颊也微微泛起红晕,而两人都没注意到莫芒悄悄的嘟起了嘴。
很快两人就完整的收集了一挎包的矿石,希维娅笑了笑,拿出了一颗给莫芒展示。
莫芒看到后走的更近了一点,故意狠狠往希维娅脚上踩了一脚。
“噫!冬青果。。。你踩到我脚了。。。”
希维娅疼的全身都抽抽了,强忍着没喊出声断断续续的说着。
莫芒听完假装没听清一样,看希维娅弯下腰,她换了个位置来到希维娅边上扶住希维娅,假装关心希维娅的同时又踩了希维娅另一只脚一下。
“啊!。。。脚。。。”
这下希维娅忍不住了,她大叫一声随后疼的都快说不出话了,她不停扒拉着莫芒,她从来没想过莫芒有这么大力气。莫芒见状赶紧离开,然后关切的问。
“啊!对不起啊希维娅。。。你没事吧?”
这时希维娅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深深叹了口气。
“我。。。没事。。唉。。你们俩啊。。。”
希维娅满脸无奈,苦笑了一下便向着洞外微微一瘸一拐的走去。而雪莉和莫芒则跟在后面偷笑。
回到家时已经接近黄昏了,希维娅卸下身上装备,把挎包的里的矿石小心的收进一只漂亮的盒子里,此时的希维娅看起来非常疲惫,不知道是被雪莉和莫芒整蛊搞得还是探索造成的。她微微仰头挠了挠头。
“还得想想晚上吃什么。。唉。。。”
希维娅走到厨房,却发现雪莉和莫芒已经忙活了。看见希维娅进来了,雪莉开口说道。
“今天晚饭就交给本大厨吧!希维娅你去休息好了,你看着很累哦,嘻嘻”
雪莉一边偷笑,一边得意的说到。
“还不是你们害得,你刚恢复别太操劳了吧,真的可以吗?”
希维娅没好气的说道,但一想到雪莉的身体状况,也只能无奈的轻轻摇摇头。
“放心好了,有莫芒帮我呢,不过晚上吃什么好呢,我看这里也没有酸梅呢,酸梅直接吃酸涩难咽,但是处理好的话会变的酸甜开胃哦。”
雪莉歪了歪头看起来若有所思的样子。
“这里天气没那么冷啦,酸梅开花结果要11月左右呢”
希维娅轻轻摸了摸雪莉的头,一边拉起莫芒的手和莫芒对视了一眼笑了笑。
“等这里都结束了,我们下一站往北方走吧”
。。。
换位思考是成长的第一步。
(严格来说算第一章,后续会发在小组里,慢慢的……)
我同样隶属禁书库,是米拉克的一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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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书库的苦战在特里维亚的离开后结束,那些游荡的黑魔兽失去了指令的牵引,进攻都迟缓了很多。一批又一批修复结界的魔法师来到了镇子边缘,半月前,他们多数都还在此欢歌,现在,此地却不再会有任何笑容。事态已经严峻起来,也有人想了想,打算去问询代理馆长后续事宜。
总之,不再有人能够心安理得地入眠。
德尔从一头魔兽的脖颈处拔出他的剑,同僚喊着他的名字,要他换班休息。不远处魔法师们吟唱的咒文与术式泛起的各色光亮照亮了青年满是血斑的脸,黑夜不再漫长,修复的道路却远比长空更加无边无际。德尔微微闭眼,从胸腔里呼出一口夹杂着血的热气——疲惫与困倦裹挟着伤痕、每一位加入剿灭的守卫都是如此。
“你需要休息!”
还没结束。红发的青年麻木地摇头。他那些不祥预感撺掇着他再次动身,握着剑柄的手指都有些伸不直。远处的守卫长也还未停下,这正是因为守卫镇子就是他们的职责。
同僚又喊了些什么。
德尔注意到对方的手指,似乎正指向他自己。他不算明白,但低头时,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一头迫近的猛兽瞳孔里陡然冒起的暗火,夹杂在魔兽之中,伺机捕猎。
他来得及吗?
手指,不听使唤——
噗呲。
转身,挥剑,刺入。系列动作如他旧日训练那般自然,一道剑光之后又是大股腥臭的血浆喷出,德尔微微回神,就见自己已经将身后的魔兽斩杀,而同僚正带着惊愕赶上前来。
“刚刚太险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他?
一抹紫色飞快地掠过青年的脑子,但他现在没法顾及。
“多亏你提醒我,谢了兄弟……我继续去其他地方——”青年揉了揉太阳穴,忽然又话语一转,“我还是去休息一下好了。”
”你真是太倔脾气……啊?啊,是的,你是该去休息了,这里虽然忙碌,但养精蓄锐才能应对后续的……“同僚把还想再劝的话咽回肚子里,”你改主意这么快?“
这本不是疑心问句。
同在一个地方工作,名为德尔·范·费南迪斯的青年便是众所周知的老实人兼倒霉蛋。与他那位经常整出怪论的魔法师雇主相比,德尔是位不错的传统坚持者,谦和忠实,勤劳诚恳,时不时还会帮同僚看点小伤小病。据说这是从他那亡故许久的父亲那里耳濡目染的。
只是他总有点耐心与主见的毛病。
一旦认定了什么,就总是要等撞了墙才想起回头。又或者,忽然改了念头,认定自己撞上一堵好墙……
他什么时候如此好劝?
”怎么了,菲利斯先生?“青年缓缓侧头,似乎不解同僚的愣神,声音轻柔,口吻他第一次听见,”你该去斯普林先生那里了。“
“?”
菲利斯先生啊……成为同僚后,德尔就不再用这么疏离的口吻了。
非常时期,疑心在菲利斯脑海里旋转几番,纠结是咬咬牙抛下心中的杂念将其全部归咎为德尔的开窍;还是这背后突起了其他的情况?他心中有一个对这种操作十分熟练的怀疑对象。而就在下一秒,他从未希望过自己的话为何如此灵验。
他看德尔身后走出一位多数守卫都避之不及的禁书库魔法师。
未蒙眼的尼提娅就站在德尔身后,像一抹紫色幽灵,却微笑着同他道早。
”早上好,菲利斯先生。“
此时的确是一个忙乱的清晨。往日总是涕血横流的巫术家此时脸上看起来却干净整洁。菲利斯只觉自己汗毛直竖,他听过那些传闻,也听过德尔遭遇的”折磨“与抱怨。失去引领的魔兽同样失去了诡异与未知的可怕,由怪胎传言带来的惊悚正跨过它们走向思绪舞台的顶峰。
”尼提娅女士,您向自己人、施法?“
菲利斯说出这话时都没察觉到自己在不经意间的哆嗦。他看着魔法师轻轻地牵起青年的手,不容置疑地带着人向战场边缘走去。就在魔法术式的光火中,留出一高一低的背影。
”怎么会呢?“
同样身为守卫的菲利斯从那句反问中听出几分轻佻。他想起今年年初时,禁书库精英发起了一则郊外调查。沿途中,他们总能找到一具又一具的猛兽尸体。那些尸体无一例外都曾朝着米拉克的方向狂奔,仿若被剥夺了选择的权利,最后又都力竭而死。
直到他们就要踏足缥缈莫测的迷雾平原,调查队队长才宣告终止行动。他们回去后那位“被鹰叼来的”瞎眼女士再次接受了审查,她看上去脆弱而无害,那场问询却持续到了深夜。
菲利斯无法忘记队长的神情,还有那些进出审查室的魔法师们慎重的低语。
放这样的人进入禁书库真的正确吗?
事实也是如此。
尽管尼提娅女士坐在回收禁书这一极少涉及作战、交涉的位置上,关于她的投诉信依旧以一周十多封的频率堆叠在代理馆长的办公室里。她所参与的每一次追书行动,不管是合作人还是借书者都会不约而同地找到馆长告状,哪怕他们此前还为了还书问题大打出手。在违背人伦与隐私权益这两大条目前,执法者与违法者之间反而拥有了一种肉眼可见的和谐。
尼提娅是危险的。
当初的调查小队里有人告诫菲利斯。
她不在乎人伦,哪怕其他魔法师也不一定在乎。姑且就像尼提娅说自己失去了部分记忆那样……但当她记起来,重拾她失去的那部分,她将不会再在意任何人。
菲利斯的冷汗滑进他的手心。他看着那两人的背影,手摸在腰侧的匕首套子上。原本他是想当这一切没什么大事的,可他相信德尔,却无法相信尼提娅。
若这个人真的——
事后他愿意接受任何惩罚。
【大图书馆恐怕没有时间来惩罚您。】
比那声道早更冷的女声回应了他给自己按上的壮举。
在他那已爬满恐惧的脑子里。
【我就像您一样担心疲倦却不懂得休息的战友。】
菲利斯惊愕地抬起头,头一次,魔法师回头正视了他,而不是往日那样嬉笑着瞧所有被施术者或恐惧或愤怒的反应。女性灰白的眼眸中映照不出任何影子,她身边被操纵的红发守卫微垂着头,像是等待这场不必要纷争的结束。
“……您找回失去的那一部分东西了吗?尼提娅女士。”守卫有些艰难地发问,“现在的您还在我们这一边吗?”
白树结界亦是贤者之石的源泉。菲利斯知道自己不过是个对此一知半解的普通人,有时候德尔同他闲聊,也算是个讨厌红石头的志同道合者。少数时候,这个忠实的青年会从抱怨中漏几句他不想承认的担心和忧虑。
能穿透脑子的魔法实在是太危险了。德尔说这话时,尼提娅已经动身前往格拉拉丝,他也就敢在这个时候说一些老雇主的坏话。菲利斯沉默着把木制的酒杯推到德尔面前,当做自己的那一份赞同。
但……
喝掉金酒液上的白沫时,菲利斯想,搞不好德尔比他自己想象中更在乎这个声誉扫地的老雇主。特别是那天一同喝酒的时候,青年一头砸在柜台前喊着“不该只是这样的代价”这样的话。
“我吗?”魔法师垂下眼,似乎正在思考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旧梦的荒诞正映照着此刻的现实。
拿着药方的妇人身边拥簇着村民,人们驱逐她。
摸索匕首的守卫身边靠拢着同僚,人们敌视她。
明明失去那个【捷径】后,她反而得到了安宁,可以与人平和的交谈,可以与人建立起一个充满未来的羁绊……这些不曾出现在现实之中,守卫,包括德尔·范·费南迪斯,哪怕干巴巴地说“我没有敌意”也无法改变任何现状。人们的偏见依旧根深蒂固,为什么?
<是呀,为什么?哪怕是得到了仪式给予的一切,你,尼提娅,我亲爱的尼提娅……>或白树林之中,或那些艳如血滴的红石头之中,或前古后今之中,孤僻者、窥视者如是发问道。
<什么都没有改变。>
又一朵其他守卫斩杀魔兽的血花从他们之间炸开,有人注意到了这边的对峙,也有人认出了传闻怪胎的发色,窃窃私语便层层复起。要是此刻还在激战正中,恐怕对峙双方都不会留下多余的时间。守卫们之间可不留多少好评给尼提娅,是以——
<想好了,这次你该做什么来改变这一切?>
以命令呵斥?
以操纵控制?
以夺魂镇压?
还是,以■■■■?
“呃呃……发生了什么……”
混乱中,德尔如被浇了一盆冷水一样恢复了神志,他抬头看见菲利斯一脸戒备,周围同僚的猜忌也随风灌入他的耳朵。曾要袭击他的野兽尸体倒在荒野之上,躯体留着余温。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尼提娅目不斜视地站在前方,她周身弥漫的血雾中夹杂着淡淡的薄荷气味。他又目睹了同僚们的错愕,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就见有些时候没见的魔法师小姐深深地叹了口气。
“算了。”
算了?什么算了?
德尔冲菲利斯使眼色询问,对面根本没空搭理他。
“我的确找到了。”尼提娅张开双手,以身后青年的清醒当做她自己的态度,“但我同样隶属禁书库,是米拉克的一员。因此菲利斯先生,就像您说的那样——”
“是‘我’回来了。”
邂逅班老师。jpg非常强大班老师。
<蛇尾皮1克,蜂刺5克,蜂蜜一盎,橘丝一盎……前两个要先磨成粉后再拌入后二者,这样治你母亲的久咳才算完全根治。算了,前面的你不用管,方法一定要记下来。>
南地一座偏远小村村口,听得发蒙的妇人接过袋子。她不好意思暴露出自己不懂的样子,于是犹豫着问了其他在意的事情。亦或者,她的视线留在面前人背后的行李上再无移动,她没有意识到那其实是一种自发的解释。
“医生,您要去哪里?”
妇人对上一对墨绿色的、冷漠的眼睛。她立刻局促地用手指拨弄药袋子上的布纹,说后面的话也结巴起来:“昨天哈亚杰特说话是有点冲,但我们都知道,您一直都对我们没有恶意。”
一种脆弱的狡辩。
<可你们也知道,哈亚杰特并非第一天语气如此之冲。>
“唔、医生,那是因为他们不了解您。而您了解我们,您从不为这些生气。”
<我了解你们吗?>
墨绿眼睛的主人轻声复述,这并未被妇人听清。她搜刮着脑子里能用到的词汇,试图延长这可笑的闲聊。再等一等,其他人也会来到医生面前,毕竟医生所做的一切,他们都不曾遗忘。
“您一直都在为我们提供帮助。我们,我们虽然不懂您追求的东西,但也一直支持着您。哦,我记得,您的研究或许还没结束?野外的危险太多,这里总要安全一点的——”
喋喋不休转了个音,兀地停下。
比妇人矮了至少两个头的女性、那位“医生”忽然伸出手。她的墨绿瞳中略过妇人的模样,只是注视,却像是某种未知力量那般慢慢地使妇人被剥夺了呼吸。她纤细的五指迎太阳将阴影拢在妇人的脸上,略失打理的指甲轻轻撩起妇人微卷的头发,瘙痒的触感却使其被激出一种深邃的恐惧,令尖叫自发夺口而出。
“啊、啊啊啊啊啊!!”
几个鬼鬼祟祟地在村口游荡闲民立刻大步冲上前来,为首的根本没想过收敛,直直地撞开“医生”,又将妇人护在身后。递给妇人的药材被洒落一地,“医生”的行李也翻滚出去,掉出一套替换的衣服和书本后再无其他。
<我了解你们吗?>
同一个问题,被拥护者逐渐变了脸色。或许她不该在来的时候和其他人吱信,村民们与医生之间不再能多得下一声恐慌的尖叫。她懂得,但出门时,她默许了所有人,包括自己。
“等、等等,医生,我刚刚是……”
妇人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她想拨开护住她的村民,但已经发软的腿脚没法支撑她的作为。她再次望向不远处淡然起身的女性,对方刚刚伸出的手中正捏着一片红透了的枫树叶。
如妇人所言,医生一如往常。
再多的辩解话都止在口中。
妇人缓缓低头。她太害怕了,但又知道,她需要医生的帮助。亦或者说,这个村里多少有点病痛的人,都需要这个“帮助”。他们受不了医生提供的那些奇奇怪怪的配方,但又终于能在吃药后安稳地睡个好觉。自多年前还很年轻的医生时候来到这里,他们就互相度过了一个有些崎岖但平静的时光。
妇人想了想,那个时候她都还是个小孩子,是村子里第一个认识医生的人。一路光脚行来的医生、留着尖耳朵的医生、天生不笑的医生、谈吐像某个遥远族群的医生……没人知道医生在想什么,她却对他们的身体状况了如指掌,仿佛那些疑难杂症的解决之法就在她的脑袋里。
但医生不为任何人喜悦,不被任何人牵动——
十七年过去,医生的头发变得很长,她的面容和那双攒着雾气的绿眼睛却从来没有变过。如她刚刚来到这个村子那样,她是永恒的异乡人。
<你不满足。可是瓦内莎,村民不了解我,你也是如此。>
村民们见被撞飞出去的人又爬了起来,都各自露出戒备的神情。
但医生不在乎他们。
<你甚至不了解你自己。你需要的不是我。>
有血从医生被擦伤的手臂上流下来。女性翻动手腕,任由那片红叶子落回地面。她那十七年过去也毫无变化的年轻面庞第一次从冰冷变为微笑,一切由那个叫“瓦内莎”的妇人所构建的印象在此刻被全然打破。长空旧日依然高照,南地村庄的房屋却随热气而逐步缥缈,挽留者向红血懊悔,异乡人的道别趋于虚无。
对了,说的到底是什么来着?
<看,我不了解██,我也不需要██。>
<我的██已经到此为止。我的██只剩最后一步。>
<███,瓦内莎。>
……
尼提娅醒来时望见一束鲜丽的红色星带。
她请匠人改造了自己值班岗位上的椅子,让其成为一张尽职尽责的好躺椅、魂灵的温柔乡。彼时她就躺在放置禁书的柜台后面,盖上一条守卫同僚友情赠送的毛毯后遁入梦中。不会有什么人注意她,也很少有人想起她——或许等到太阳垂落,换岗的时钟指向固定的数字,那个时候她和那片被遗忘的区域和时光才会一点一点地重新浮现在大图书馆中。
但现在,说回那颗星星吧。
午后没多久,“一颗赤色十字星”自米拉克大图书馆的二楼露台突兀升起,随后轻巧熟练地落地,并运用良好的警戒意识向四处张望。尼提娅保持着舒适的躺姿,她无需转头,也没必要制造出多余的布料擦刮声……兽羽制成的枕头有些太过柔软,正重新勾搭她的困意;过去同僚赠送的毛毯下,一丝法阵的微光一闪而过。
是的,她总能知道访客的位置——
不论是堂堂正正进门的,还是偷鸡摸狗翻窗的。
起初,“十字星”也并未察觉柜台后有什么人在,毕竟那些身处禁书库的魔法师总会更严厉些、勤劳些……暴力执法的成员,肃穆的守卫什么的。直到又往前走几步路,“十字星”的视线才与尼提娅相接。
班维尔·雷诺暗自道了好几声倒霉。
她可是特意挑了个没人的二楼窗户——然后依旧撞上了隶属禁书库的魔法师,她认得他们脖子上的猩红咒文,也熟悉他们的制服……前不久她刚因为多次潜入和拒交罚金而换得了一份抵债工作和配备的套装。
或许是她总是和面前的魔法师错开工作时间,她没怎么见过这位尖耳朵的年轻女性。那么,对方会因为不知情而对她的非法闯入做些什么呢?
“红十字星?我睡迷糊了。”
懊恼间,一边组织语言一边准备暂时撤退的班维尔听见柜台那边传来梦呓一样的发言。对方如白色薄雾一样的眼睛迟缓地转过来注视她,却连挪动屁股离开椅子半毫米的意图也没有。甚至,没有预想中的任何阻拦和盘问,仅仅只是质疑了一番梦话后,这位魔法师又要昏昏沉沉地往回倒去了。
有够无语。班维尔不免如是叹气。她该怎么分辨这不是一种陷阱?还是说,普天之下就是会有这种责任心飞去其他地方划水的偷懒家伙?还有,红十字星是什么?
疑问尚未得到解答,也或许,她们之间都存有各种未解之谜。
还在困倦期的魔法师再一次吐露出自己的困惑。这一次是真切的、不解的、令班维尔心中一惊的话语。
“沟通没有回声……是分身?”
尼提娅终于从怠惰中略微醒了醒神。她看向那束星光,此时距离拉近后,远没有最初惊鸿一瞥那样惊艳:那只是一簇微小的星火——在她所能视物的世界里,其来源本身并不在此处,只是一位有所图谋的魔法师所施的小把戏。如她自己浅浅试探过的那般,她从精神力探得的也不过一处静谧的星屑。
啊,星火移动了。
“……”
班维尔,亦或是班维尔的分身之一最终还是做出了撤退的决定。
要知道,询问对方如何知道分身的秘密无疑是自投罗网。不管如何,未完全报备所用魔法足够禁书库给班维尔重新量刑。她大概会面临比初入禁书库时更加严苛的审查、盘问……最坏结局是被赶出米拉克成为魔兽加餐。以“中立者”的身份来访本就不算容易,要是因为那一点对于大图书馆麾下禁书库分支的好奇而失去暂留之所可就太得不偿失了。
左脚退,右脚撤。怎么来怎么回。
以往班维尔总在禁书库其他执法人手里流露出自己的侥幸和赖皮,但面对今天这位白眼睛的魔法师,她却在对方说出“真相”的瞬间差点产生了引爆分身的冲动。
她总觉得对方没在看她,哪怕那双眼正对着自己所在的方向,里面却没有半点自己的影子。白眼睛的魔法师不瞧她的模样是否与寻常的班维尔·雷诺有什么出入;也不看她的表情是否暗示心虚慌乱;更不在意她是否穿了身禁书库的制服。
只是在空气中激活一片魔力波动后就指出了本质。
危险。
判断结束,班维尔分身飞快地从二楼露台上重新翻跳了回去。其实她大可从楼梯或正门离开,毕竟对于一些还未真正做出什么不利于大图书馆行为的人,禁书库的态度总是十分宽松。但这位中立魔法师的分身想不到这茬,她拒绝和对方说任何话,离开时也没想再回头瞧一眼,只是直冲冲奔向自己的咖啡馆。
若她回头,便能看到一个略惊悚、但匪夷所思更甚的瞬间。
那个值班偷懒的白眼睛魔法师正睁大着眼睛盯着柜台,在她面前用于登记的纸笔像是有了灵魂般“爬”了起来,随后对折或自发裁剪,拟出一只像是人脸形状的混合物。但这也仅仅是一瞬间的事情,下一秒,混合物没能坚持,很快便踩着打翻的墨水坍塌成一滩纸糊。
尽管这混合物的模样惨不忍睹,但若是班维尔瞧见了,大抵就能认出那是分身魔法的一个雏形。
“呼……不行了。”
尼提娅没骨头地瘫回躺椅上,幸好依旧没什么人注意到这一角发生的所有事情,自然,也没有人看到这位半精灵魔法师此刻怪异而狼狈的模样。此时,有血正一滴一滴地从她的眼眶中流出,她额头间那块小小的红石饰品则变得滚烫。
“可能是材料不对。”魔法师安详地任血横流,眼看血染了枕头与毛毯,她还思索着方才的事,这远比眼睛上的痛楚更加——有趣。于是,尼提娅取下自己申请不久的红石饰品,血落入口中,她品着自己的血腥自顾自推断了起来:“还是说是从分身而不是从本源上共感学习的缘故呢?如果我能从本源入手、不,需要消耗的精力太庞大了,哪怕有红石在。施术者或许花费了极大的血本?!嗯……看样子这是个无法被我使用的魔法,米拉克还是能人多呢。”
学术热忱持续一小会儿,满脸血的家伙重新感受到了困意。
“不过,到底为什么要翻窗潜入呢?真是不明白,赤色星明明是有更好的特质的……或许我该上报……唔、或者我该知道赤色星的名字,这样才能更好的了解……呼呼……”
疲惫者忘却了时间。在下一位替班的同僚找上门来并被尼提娅一脸血壳子吓个半死前,一声不解成为这图书馆一角最后的回响。
“说起来,我又为什么要了解呢?”
互动:大图书馆魔法师-柯利弗·因奎
“女士,您的书掉了。”
捡一本落在地上的小说书费不了什么时间。柯利弗·因奎只将视线快速扫过封面就将书递给了面前的人:一位用白布条缠眼的女士,这并不算奇怪,在米拉克镇上,图书馆中富有个性的人才总是大把存在。如学术研讨会的众人,也如这位女士自上车后就一直絮絮叨叨自说自话的新编故事。
“谢谢您。”
女士接过书,又提起她手边的篮子,一副前来度假的行头。若不是知道这格拉拉丝镇究竟有什么怪诞,这一路上的风景倒也还算适合旅行。柯利弗没有多嘴问询的习惯,倒是对方率先挑起一个算是闲聊或交谈由头。
“您听到那个故事了吗?”
土豆骑士。柯利弗想了想,点点头,随后又回答是。
其他一众魔法师或守卫都已经下车,只有少数人、如蒙眼的女士和柯利弗那样还留在车厢里。有一位垂丧着脸的青年从那些灰蒙蒙的格拉拉丝镇建筑丛里走出来,紧接着接待处一片喧闹。更远处,大图书馆的同事崔斯特瞥向了车厢的方向,似乎眼神示意稍后见。
柯利弗不着痕迹地颔首。出于礼仪问题,抛下盲眼女士的话题离去并非是好事。且,对方虽然没有图书馆的制服,却也该在其中任职。他往日醉心于研究,人不对号是常有之事。
“能帮我看一眼,这本小说简介里的故事是否与我猜想的一致吗?”
柯利弗随意扫了几眼,答得十分巧妙。
“我私以为,您的故事比这边印刷小传更有意思。”
觉醒的土豆,为了独特的理想奋斗一生——多数小说故事都是这样的版本,女士也不例外。只是,那些歌颂英雄的诗词里,很少有讲述死亡的案例。仿佛死亡便是勇猛者的屈辱,会为宣传的噱头与贩卖的铜子儿大打折扣。但实际上,柯利弗听过一点关于土豆骑士原型的故事,那似乎是某位魔法师制作的果蔬使魔。后续的传言也好胡添乱造也好,“土豆人”逐渐威名远扬,家族也逐步宏大……甚至那位魔法师应该就出自米拉克镇。
女士微微侧头,她像是望向窗外格拉拉丝特有的玻璃产品,又像是仅仅做了这样的动作来表示惊讶。看样子,她并没对自己讲的故事有什么预期。
“何以见得?”
“这位骑士充斥着‘人性’。尽管故事对它调侃,称它已超越人类之外,但人类之外是否还会再追求认可和孤独呢?多数故事无一不向外界征战,只有这颗土豆骑士向内心求索。”柯利弗取出放在衣袋里的眼镜,轻轻用丝巾擦拭,“排解孤独,寻求认可,这是只有人才会想要的东西。”
午后的日光挥洒在镜片上,柯利弗的笑意落在反光后。面前的女士浑然不觉,只是安静地等待他的回答。
“‘超越人伦常理,人性却依旧存在。’这会是个好故事,女士。”
“好故事啊……”
女士将小说放回篮子里。
“若土豆作为果蔬本身被视为‘本我’,骑士的身份被视为‘觉醒’,先生,您认为,本我与觉醒的权柄哪一个更重要?”
土豆骑士并未死于任何一个宣言斗争的仇敌。
即便是英雄,也有一生逃避的恐惧。衰老和死亡攥住觉醒者的心脏,它们伸出的手名为“孤独”。
柯利弗提起自己装书与卷轴的挎包,他来访格拉拉丝也有想要知晓的事宜。更远处的车厢有乘务摇着铜铃向他们的所在走来,蒙眼的女士也听见了铃声,柯利弗心照不宣,和她一起往车门走去。
“这要看故事主人公自己的选择。”柯利弗绅士地扶住女士,将这种像是要暴露个人意象的问题重新抛回去:“仰仗他人的认可并不能长久。”
女士轻轻摆了摆手。
“先生,选择也是人性的体现。”她顿了顿,似乎也知道追问并不相熟的人不会有什么结果,“也罢,这样的故事太为难一颗土豆了。它不会逃出一块土地,也不可能真的从一种蔬菜成为真正的人类。”
他们一齐踩下最后一块列车下放的铁台阶。
故事讲述者伸出右手:“我是尼提娅,隶属禁书库。感谢您有耐心同我闲谈,请问先生怎么称呼?”
“大图书馆,柯利弗·因奎。”
握住尼提娅的手,柯利弗很快琢磨出对方的身份:脆弱的体格,满是老茧的右手,淡薄的药草香气……一位或许精通药理的禁书库魔法师。他的想法很快就在下一秒被彻底证实。
只见尼提娅摸索着从篮子里翻出几页清单模样的纸,上面写着的全是由药谱改编的菜单。
“作为那个故事的回报,回米拉克后我会送点点心给您。我并不能看到这上面的字,其中有和土豆相关的菜式吗?”
柯利弗轻轻挑眉。显然,他想到刚刚的搀扶,对方行动自如,想必是有特殊的探路手段——这手段恐怕在没有魔力波动的事物上没什么作用。他低头,视线很快落在一道名字奇怪的土豆菜式上:绣线菊蜜土豆泥。
他轻声念出来,现在不是质疑这东西是否能吃的时候。
“我会记下来的。”魔法师女士点点头,就像所有喜欢客套者一样说了些官方腔调的道别。
就在柯利弗保持微笑准备抬脚往刚刚崔斯特去的方向走时,那位禁书库魔法师又回头来叫住他。
“……先生。”
“嗯?”
车站已经没什么人在。格拉拉丝镇稀疏的绿植风景被风吹拂得沙沙作响,隔了些距离的女性长发鼓动,她将话咽下一半,最后只留下微笑:“请保重身体。”
“借您吉言……”青年皱眉,他先是联想到格拉拉丝镇曾经爆发的疫病,后由一句如谜语一般的叹息挑起困惑。但谜语者已不在原地。她的来意是否真就只是度假?
保重……银辉……门之匙……
尼提娅回望那把于原地高高悬挂的银钥匙,其裸露的危险远比温柔可亲的声线更加莫测。她没直言,只是从那光景中,她感受到的是浓烈又罔顾自身的求知欲望。没由来地,她攥紧篮子的把手,擦了擦眼角后向代理馆长先生说过的那位死亡书记的所在走去。
若说在那触动中她想起了什么,无非是土豆骑士摔在死水洼中时那灰黑色的污水。冰冷刺骨,让她从故事的余味中回过神来。
没什么镇民的格拉拉丝随她四处游荡。
这里真的是个休假的好地方吗?
背靠一身冷汗,尼提娅侧头,在一栋屋的窗台上摆放的玻璃杯上瞥见了自己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