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山雅人习惯喝咖啡加方糖。
不多不少,两颗半。
在别的方面,男人其实不是一个有很多规矩的人。没有独特的偏好,也没有特别的讲究,他礼仪规范,从不提什么额外的要求,也不会叫人为难。
他惯来举止温和文雅,虽然可说相貌英俊,却绝不是人群中最醒目的那一个,更是与一切稀奇古怪搭不着边。
他这样的人,像是真实在你手边够得着的,你有时看他,仿佛已经熟悉,一举一动已了然于心。
可回头再想想,他的言行,放在别的什么人身上,似乎也行得通,而他的谈吐,放到别的什么人口中,似乎也没有问题。
他什么时候出现,又什么时候消失,没人说得准,没人猜得出。
就像是无人曾真正认识过他这样一个人。
森山雅人就是这样一个人。总是嘴里说着挑不出刺的话,手上做着规规矩矩的事,像是无色的画布,非黑非白,却能轻松融入任何颜色之中。
而唯有在这一件事上,男人的习惯与众不同。
咖啡杯端上桌,浑厚香醇的气味渐渐弥漫,男人打开糖罐,从里面取出精细的白方糖。
不是放两颗,不是放三颗,而是正正好好,两颗半。
第三颗方糖用勺子切成两半,半颗放入杯中,剩下半颗还放回瓶里,这是他十年如一日不变的习惯,是他有些古怪的坚持。
他花了一些时间,慢条斯理地喝完这杯咖啡,然后拎起行李,起身离开店铺。
在结账时,店主人抬头看他几眼,一边数出零钱递给他,一边面露思索,终于在客人出门前,成功从记忆中拾起了一些片段,想起这个放两颗半方糖的人来,于是面色一下子变得亲切起来了。
店主人朝正出门的人喊了一声:
“百濑先生,您从海外回来啦。”
那位常年东奔西走,甚少归家的百濑先生便回头与他客气地寒暄,说些不痛不痒的客套话。在满足了店主人的好奇心后,男人谦逊地点头致意,离开了咖啡店。
他穿过喧闹的街道,走进不远处的住宅区。
先前也说过,森山雅人是一个堪称英俊的男人,并且脾性温和,品行规范。
因此,尽管他在这栋建龄二十年,被他租住也有好几年的公寓中,真正住下的日子加起来却还不超过两个月,现下提着行李,风尘仆仆地出现,仍然惊动了好几位近邻,在得以进家门之前,不免又耗费许多口舌。
“这次去了哪里?是南边的一个岛国,气候炎热,当然没有国内舒适。”
“不习惯也没有办法,您看,我是不是晒黑了不少。完全没有?山下小姐您真是好心,不用这样安慰我。”
“还会不会再出差?还是免不了的,不过时间还不确定,暂时是可以休假,什么时候再出发,这要看公司的安排……”
“哈哈,您就不要取笑我了,哪里会有什么艳遇,这么说来像内田小姐这么优秀,一定也不缺少追求者吧。”
“什么,您问这些信件……?”
当被问到刚从标着姓氏‘百濑’的信箱里取出的两封信件时,一直保持着温和笑容的男人眼角眯起的弧度发生了细小变化,他将信件扣在胸前,这个动作遮住了信封上的文字。
“说起来有些难为情,怕大家笑话。”
男人微微红了脸,露出了有些窘迫的神色。
他轻声说:
“这是很久很久之前,我曾经很喜欢的女孩子写来的。”
……
这一句话的威力无疑是巨大的。
托这一句似是而非的陈情的福,几位邻居总算暂时退散,男人得以打开许久未归的家门,安然将门反锁。
若是心情好时,他倒也不介意与那些人细心应付,可握着手中薄薄的两封信,他就失却了那些耐心,再也不耐烦周旋。
公寓房中精炼简洁,没有多少多余的东西,因而显得空旷。地板家具所有物什上一应积着厚重的灰尘,喜爱洁净的森山雅人却对此情景视而不见,他几步走至窗边,令阳光洒落在素色的信封上。
信封上是他熟悉的字迹,干净而工整,一笔收尾时总不自觉的带着小小的上扬,是早在最初习字时就留下的习惯。
那上面工工整整的写着:
[XXX县XX区XX市3町目19-3
新保公寓楼,201室
まっちゃん亲收]
男人忍不住因为这个过于久远的称呼而低声轻笑起来。
他脑中已浮现出那个总追在自己身后的小女孩的影子,总是在外面疯玩,常常弄丢发绳,就披散着头发哭着来找他。
他因此而学会了给小姑娘编小辫子,因此而习惯了方糖只加两颗半,剩下的半颗偷偷塞进女孩嘴里,哄得她不再哭泣。
这些属于童年的幻影萦绕着此刻的成年人,他的笑容在自己也不自知时,又同在屋外谈起信件时一样了。男人小心地拆开信封,里面是两封不很长的信,甚至未写满一张信纸。
仍旧是那个末尾轻轻上扬的笔迹,他一字一句的看,看了一遍又一遍,笑意越发温和,最后将目光定格在其中一封的开头上。
只见那信纸上写道:
[仍然见不到面的まっちゃん
展信悦。
最近被人提醒,才发觉自己已经离十代很遥远,不是那么年轻了,真是吓了一跳。这样一想,まっちゃん更是没两年就要变成三十路的大叔了,工作还是那么忙的话,身体也要吃不消了吧?
今天写信时,犹豫了一下是不是该把收信人的名字改得正式一点,虽然习惯了这样叫,但是对于差一步三十路的まっちゃん来说,万一暴露出去,会不会感到丢人?只是,一想到要称呼你‘望月 真彦’先生,又觉得正式得好笑,怎么都下不了笔,好像是在写信给别的什么陌生人似的……
……
……]
信件的后半段写了一些日常琐事。
他终于将两封收起,再次发出了低低的笑声。
名叫百濑将司的男人推开窗户,被称作森山雅人的男人举目远望,而望月真彦则毫不掩饰自己真实的笑容。
他的小女孩,仍然是那样有活力。
让望月真彦仿佛也回到了过去的那段时光,让他想起自己还要留下半颗方糖,用来哄那个圆脸蛋的小姑娘。
而在他给对方回信之前,百濑将司将会享受一段出差后的悠闲时光,森山雅人则收拾行囊,直到望月真彦下一轮‘冲动’到来,无法抑制。
直到他找到下一个狩猎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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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前的摸鱼。
算不上是cp的两个人。在前往福音镇之前。
#大概会有ooc和bug#
#又臭又长#
#有抓一些玩家,希望亲妈不要打我#
总字数:4855
离开了充斥着血腥味的祭坛,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伊吹千寻终于有空整理刚才发生的一切了。
他尝试理智地思考,可是满脑子的怪力乱神让他不知如何从科学的角度解释。
【真名为泽田光的具有控制鬼魂能力的男人直到最后一刻也戴着那顶谜一样的炫彩假发,使自己产生了恐惧之中有有点想笑的诡异情感。】
【森暎警部的表现也很惊人,这里靠谱的警察难道就只有柳洞小姐了吗...?】
【还有森山——哎......】
伊吹千寻有点头疼地晃了晃脑袋,拿出恢复信号的手机想转移注意力,却被还停留在界面上的照片更加打乱了心神;
【山崎小姐....无论是对雅人还是真彦来讲,都是很重要的人吧?因为个人的自私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被残忍地杀害...要是我的话,大概会把凶手碎成小块后再自杀吧......嗯?】
突然,像是看到了什么洪水猛兽般,伊吹千寻的瞳孔瞬间收缩起来,手抖的差点拿不住手机。
“什、什么!十、十个未接电话!好像还是姑妈家打来的!!!”
男人抑制不住的低吼似乎惊扰到了胆小的同行者
“那个,伊吹先生......没事吗?”羽生花藤怯怯地问到
停下了准备回拨的手,伊吹千寻尝试用失去了面具庇护的可怖的脸庞挤出一抹和蔼的微笑,虽然看对方的表情似乎并不成功;
“啊.....没事的!花藤君刚刚似乎是跟柳洞小姐告别去了?虽然遇到了这种境况,但交到朋友就是好事啊~”为了不吓到眼前如同企鹅一般怯弱的青年,伊吹千寻尽量放柔声音,连他自己都觉得肉麻;
“是好事...吗....”羽生花藤压低了自己的企鹅帽子,以沉默结束了话题;
伊吹千寻也不愿多问,火速回拨了那串烂熟于心的号码,一阵忙音过后,耳边传来的稚嫩的声音使男人连续绷紧了九天的神经松弛下来
—“哥哥!!!你、你、你没事吧!!!为、为什么打电话都不接.....!”电话那头的人儿似乎十分焦急,说话都有点大舌头;
“没事啦!等我回去就去那边看你——”真可爱啊。伊吹千寻心想,感觉整个人都被治愈了
—“尊、尊的吗?好耶!”终归是小孩子,很快被开心的事转移了注意力,并没有深究兄长失联这么久的原因;
“小夜子在姑妈家要乖乖的哦?等哥哥回来给你看个好东西——那么哥哥先挂了哦?记得替哥哥向姑妈问好啊~”
在听到小女孩一声坚定的“了解!!!”之后,伊吹千寻不舍地挂断了电话。
【这孩子真是...大嗓门一点也没变啊】在收获数人的眼神之后,伊吹千寻在心里下了个无意义的结论;
【不过......】伊吹千寻将目光投向停留在福音镇内的,保持着满身是血的状态、默默跟在队伍最后的身着警服的男人;
“虽然永末先生刚刚似乎也问了类似的问题,但你真的不打算离开这里吗?离开这个给你带来无数灾祸的地方。”
男人闻言,用手向下压了压帽檐试图掩饰苦涩的笑容,用极轻的声音喃喃道:
“令人们无法离开某地的,有比直白的屏障更加紧缚的东西......”
伊吹千寻早已习惯了男人这幅模样,只得无可奈何地摆了摆手,叹了口气
“那么,请多保重,雅人,真彦也是。”
平常话语轻松诙谐的青年突然的严肃的口吻让男人愣了愣神
“.......你也多保重,千寻。”望月真彦放下了抓住帽檐的手,对面前的人展露了一个温柔的微笑;
伊吹千寻也一愣,仿佛看到了“森山雅人”,那个聊到有关妹妹的话题时会露出温和笑容的,几乎博得了他所有信任的男人。
“噩梦是时候该结束了。”望月真彦的表情又恢复了先前的平静,宛如一潭死水;
“......再见。”
“再见。”
在十分符合二人性格的四字告别之后,伊吹千寻注视着男人离去的背影,内心毫无悲伤,因为他明白,这是名为望月真彦的男人必然的结局。
【哎......如果他一直是森山雅人的话,说不定还能交个朋友呢。】
伊吹千寻转过身去,并没有着急追赶渐行渐远的人群,而是不紧不慢地走着。
“交到朋友......对那个孩子来说,真不知道是好是坏啊......”看着孤独的,避开人群的瘦小背影,伊吹千寻不由得开始胡思乱想;
情感能使人得到救赎,也能使人走向灭亡,这是当“伊吹千寻”还是“阿方索”的时候就懂得的道理。
望月真彦的噩梦或许已经结束,但伊吹千寻的噩梦还将继续——那场名为【活着】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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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福音镇之后,伊吹千寻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马不停蹄地赶往姑妈家。在亲眼确认到小夜子灿烂的笑脸和无限的精力后,福音镇造成的阴霾就一扫而空了。
【不要这么快就放弃啊伊吹千寻!为了那孩子的辛福再努力一点吧,加油加油!】伊吹千寻拍打着自己的脸颊给自己打气。
—“哥哥,干嘛突然拍自己的脸啊,困了吗?”
—“啊,没什么......对了,说好了给你看一个好东西的!”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伊吹千寻从包里拿出来一个大玻璃瓶,里面装满了用草叶编制的小兔子
—“......”小女孩沉默着,用颤抖的双手接过了玻璃瓶
—“额....不、不喜欢吗?”
—“呜呜呜呜呜啊啊啊!太,太喜欢了....!!!谢谢哥哥呜呜呜呜”
—“哎?!不要哭啊——”
小女孩突然爆发的哭声让男人有点手足无措
—“我要给它们每个都取个名字!”小女孩哭着将兔子全倒了出来,嗓门大的惊人
—“这个叫伊太郎、这个叫浅次郎、这个叫弥千代......”
—“那个,小夜子,时间不早了,早点睡吧......取名字的话,明天也不迟啊。”
突然,伊吹千寻像是注意到了什么,手伸向散落在榻榻米上的小兔子,似乎把什么东西攥在了手心,好在小女孩正专心地想着名字,没有注意到兄长的动作。
—“唔......既然哥哥这么说的话......哥哥不跟小夜子一起睡吗?”小女孩不情不愿地爬上了床
—“小夜子要学会独立啊,不过哥哥就在隔壁的房间,不用害怕。”
—“那么晚安,小夜子。”男人亲吻了小女孩的额头。
—“晚安,哥哥......”
似乎是因为哭累了,小女孩的呼吸很快变得平稳,应该是睡着了;
然而,终究是小孩子,小夜子并没有想起,自己房间的隔壁根本只是一堵墙而已。
“.......”不愿打扰小女孩甜美的梦境,伊吹千寻轻轻关上了房门,看到了客厅里面带愠色的女子。
“快滚吧,你这个灾星,可别想在我家过夜!”
“.......谢谢你,姑妈,小夜子麻烦您照顾了。”伊吹千寻并没有因为女人失礼的话语而感到生气,反而微笑着给她鞠了一躬;
“啧......别叫我姑妈!真是的....小夜子真是可怜,怎么会有你这么个灾星哥哥!”
女人的话语毫不留情,而伊吹千寻一直保持着温和的微笑;
“别看我,你那张怪物一样的脸......看着就恶心,快滚!”
“好的,那么我就先失陪了,姑妈要记得保重身体。”
直到离开了屋子,男人的温和的笑容也没有消失,他默默张开一直紧握着的手掌,映入眼帘的是一只编制的歪歪扭扭的草叶兔子;男人似乎忆起了
什么,盯着手中的丑兔子看了许久,然后一扭头向最近的旅馆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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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说,缘分真的是个很奇妙的东西。
伊吹千寻在听完永末真昼的演唱会、参加过不诚与薰的婚礼后,不禁发出了如此的感叹。
在如此危难的境况下,如此多的人的命运被联系到了一起,产生了无形的羁绊;有的人得到、有的人失去、有的人选择挣扎着活下去、而有的人.......
伊吹千寻将目光移向那个再也没亮起过的企鹅头像,他已经能猜到发生了什么,回到日常对那个孩子来说并非好事,即使在交到了柳洞小姐那么好的朋友之后也不会改变。
“害,我懒得想了......”男人趴倒在桌子上,虽然这么说着,但脑袋依旧控制不住地高速运转;
一瞬间,男人的辱骂,女人的惨叫,瓶罐破碎的声音在耳边炸裂开来,伊吹千寻痛苦地捂住耳朵;
“Vaffanculo bastardo.......”
当伊吹千寻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拿着上了膛的手枪对准了下巴;
“.......”默默把子弹退回去后,伊吹千寻将手枪藏入了储物室的深处。
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一定要守护好,母亲在火焰中托付给我的......生命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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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很快的结束了,伊吹千寻终于得以回到熟悉的警局,这对他来说应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只不过.......
“哎.....热死了......为什么要带这种东西....遮住脸不就行了吗......”终于执勤归来得以坐在办公桌的伊吹千寻趴在桌上哀嚎,无奈地看着自己手臂上看起来就很热的臂套,脸上的绷带也被汗水沾湿黏在伤疤上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
—“没事吧千寻,上面也真是会折腾人,明明是工伤......”同事将一瓶冰水放在即将热化的某人桌上。
“啊——飞鸟君真好——不过我也可以理解啦,毕竟伤疤真的会给人不好的暗示啊,不然也不至于臂套和绷带也要专门挑那种碎花的......”伊吹千寻也不客气,拧开瓶盖吨吨吨地干掉了大半;
—“你也不要太拼啊,你现在可是比以前更加工作狂了啊,真的没问题吗?”被唤作飞鸟的同事看着他这幅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敲了敲伊吹千寻的脑袋;
“年轻就是要奋斗嘛!没问题的——”回应他的是一个灿烂又带点傻气的笑容
—“真是拗不过你...对了,千寻你为什么要在办公桌上摆一个....绿色的兔子?还特地用玻璃罩罩起来,是你的宝贝妹妹给你的礼物吗?”
“啊......这倒不是,是教我编这个的朋友手把手教我之后的第一个成品——”
—“朋友啊...是个什么样的人?”
【哎?
我刚才说了朋友这个词......?
他对我来说也好,我对他来说也好,真的算是朋友吗?】
“就是个可悲的男人啦,在夏天失去了一切,被过去所束缚的,可悲的男人。”伊吹千寻轻声说道,脸上的笑容也不经意间收敛了起来。
—“.......那应该和你比较聊得来吧......那他现在如何呢?”
“死了。”
—“......”
“我还以为你会说请默哀呢。”
—“这么说只会被你笑的吧,我可是知道你有多自私。”
—“我想说的是,请你,继续这样自私地活下去。”
闻言,绑着碎花绷带的男人扬起了嘴角,露出了尖锐的虎牙,眼睛微微眯起,看起来是在笑但却只能令人感觉到冰冷和疯狂;飞鸟冷静地看着男人的变化。
“真是的,在飞鸟君面前就不用装了嘛,自私地活下去?暂时还是会的,毕竟我的噩梦,可还没到该结束的时候......真的好羡慕啊......”伊吹千寻隔着玻璃罩抚摸着那个编制的歪歪扭扭的小兔子,表情变得飘忽不定了起来;
“好羡慕......好羡慕......真彦那家伙现在在地狱应该过得很好吧?我也好想去,好想去好想去.......”
—“......千寻...你——”飞鸟想说什么,但被眼前的男人投过来的冰冷的视线硬生生打了回去。
“飞鸟君,知道我为什么要用玻璃罩罩住这只小兔子吗?”男人的声音突然变得轻柔,放在玻璃罩上手却渐渐收紧,能看得到青筋暴起;
“因为我无·时·无·刻·不·在·想·撕·碎·它·啊......!”
“咔——!”话语刚落,清脆的碎裂声响起,玻璃罩被捏碎了。
“咕?!”飞鸟感觉自己已经冷汗如雨下了,燥热的空气似乎无法传达热量给他的身体,虽然他自认为稍微了解了一点名为伊吹千寻的男人的本质,但眼前的场景还是超出了自己的预料,胃部传来一阵绞痛。
“唔......对不起,刚刚好像太激动了。”玻璃罩碎裂之后,伊吹千寻似乎恢复了几分神智,将玻璃碎片理到一起丢入垃圾桶,动作十分熟练,似乎这种事情经常发生一样。
“飞鸟君也是啊,就算是朋友,也不能越线哦...?只认识表面的我就行了,这对你我都是好事。”
—“千寻——能过来搭把手吗——”门口传来了女同事的喊声,似乎是在搬运什么重物。
“马上就来!”伊吹千寻的表情一瞬间恢复了正常,看起来依旧是那个阳光开朗的大好青年。
“那我先失陪啦——”
看着刚刚还杀气腾腾的青年像只脱兔般蹿了出去,飞鸟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才好,仿佛失了魂一样呆呆地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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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是华子小姐的包裹呢——没想到还会有人给她寄东西啊.....”在搬运的过程中,女同事十分八卦地说道;
【?!柳洞小姐原来在我们警局工作吗?!会不会是重名......】伊吹千寻一惊,直到他看到一个挺拔的身影出现在走廊的拐角,他的怀疑才被彻底消除。
那确实是柳洞华子,只不过身着警装,看起来英姿飒爽;与近乎石化的伊吹千寻相比,柳洞华子冷静地吓人,淡紫色的眸子毫无波澜
“好久不见,伊吹先生,辛苦了,这个东西就交给我吧。”柳洞华子麻利地接过巨大的包裹,转身扬长而去。
伊吹千寻感觉有点恍惚,刚刚他似乎还看到了森暎先生?!
缘分,真的是个很神奇的东西。
刚刚那个包裹,他已经猜到是谁送的了。
窗外樟树上的蝉不知疲倦地叫着,如往常的任何一个夏日一样;强烈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警局的走廊,眼前的场景仿佛能以往的任意一个夏日重合
任意一个,平凡的夏日。
——END?
——————————————??年后——————————————
某一个夏天的某一天,伊吹千寻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盯着手上的纸发着呆,茶几上摆放着的是一把装着消音器的手枪,白纸上有着醒目的三个大字,道歉信。上面全都是写信人对自己行为的忏悔,包括没有早点意识到房间隔壁是堵墙、姑妈对兄长的恶劣态度,还有对自己曾经说过的伤人气话一句句的批斗和反驳,密密麻麻地布满了一页纸。伊吹千寻不解地将信看了一遍又一遍,早已经死的差不多的情感细胞无法处理这种复杂的情绪,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将这封信叠好,收进了西装的口袋。
【小孩子做什么事情都会被原谅。】伊吹千寻这么想着,将枪装入绑在腰间的枪套中,轻轻带上了房门,向着大海的方向走去。
【对不起,雅人,当你的朋友真的很抱歉】
【噩梦是时候该结束了】
在某一个时刻,已经长大了的小女孩在兄长的房间失声痛哭。
蝉依旧不知疲倦地叫着,对于已逝之人来说,这依旧是一个,平凡的夏日。
-企划正规结局,HE线
-挚友结局
————————————
阳光从某一个时间点开始,就变得太过刺眼了。
在那一个瞬间,夜幕笼罩望月真彦的世界。只有头顶的圆月静谧无声,在他身上洒下无温度的光,逃不离甩不脱,用驱散不尽的吟语连同抹不掉的血色,令被囚禁在月色中的人逐渐疯狂。
疯狂与绝望同样。来得并不猛烈,脚步轻柔和缓,毫不声张。
绝望与疯狂同样。仿佛藤蔓盘绕,细长辗转蜿蜒,静静生长。
侵蚀。
浸染。
渗透。
那些过去的画面,夜中的画面,猩红的画面。森白的脊柱凸起的眼球涌出的鲜血滚动的头颅……那些沾血的苍白的可怖的黏腻的腥甜的——
——美丽的。
愉快的。
……
等回过神时,他的两手早已沾满洗不掉的鲜血。那是旁人最后的生命之花,肆意而鲜艳,在掌中无声绽放,又静静枯萎。
在森山雅人眼中,在望月真彦眼中,同胞与其他生物的区别,自他于医院醒来后就已经不再鲜明。
撕裂般的疼痛自脑壳内部向外挣扎,火烧般的灼烤无一刻不舔舐皮肤,连内脏也被扭转挤压,同灵魂一般扭曲成令人不快的形状。
在他眼前出现的一切,都像是几何图形被磨去了所有棱角,统统变作一个个圆环,无意义地发出吵闹的声音,无意义地做着不可解的动作,无意义地不停跃动。
在说些什么?在做些什么?想要给与什么?想要得到什么?
无法接收。
无法识别。
无法理解。
——……··· · ·人和牲畜,又有什么不同?
“我应该提醒过吧。”
望月真彦听到自己这样轻声对某个人说,“说到底,我们也不过是相识数日的陌生人。”
不要接近自己。
不要信任自己。
“要 小 心 我。”
一个同十几年前相似而又不同的夏天,在同样一片土地上,由另一群人体验着与曾经的血色不尽相同,却同样荒诞阴翳的梦境。
他们中有一些人暗藏着对他无来由地惊惧,远远地保持着距离。这是正确的行为,足可以称得上敏锐。
而仍有另一些人,对杀人鬼披上的正义外皮深信不疑,或向他诉说困于此地的不安,或询问关于行动的建议,更有甚者,一边投以信赖,一边却又小心试探,深陷于矛盾的漩涡之中,无法挣脱,无法回头。
多么轻率、多么盲目啊。
杀人鬼安静地在心中评判。这个地方除了他们之外再没有其他活人,可似曾相识的一切却早已揭起他那道隐秘的伤疤,在腐坏的烂肉之间蠕动——当他无法忍耐,当那些艳红的花再度开在他的掌心,而真实且愉快的笑爬上嘴角……
等到那时,这些人还会出现在他面前吗?对着那样的他,他们又还能说得出什么样的话?
彼时将面前青年的脖颈握在手中,在望月真彦这个人物空洞的内心之中,很难说有没有那样一刻,充斥扭曲与混乱的心房也曾流过贫瘠的细流。
在一切不停歇的旧日幻影中,手掌下的温热是唯一异样的真实。
在真正捏碎对方咽喉之前,他松开了手。
望月真彦无言地注视着面前的人。
永末真昼跌坐在地上,捂着喉咙蜷缩着,姿态是他身上从未有过的狼狈。
这样一来。杀人鬼的思绪微微远离了这个现实中的场景,平静地思考。这样一来,他应该也会明白了吧。
会吸取这次的教训,会做更加明智的选择吧。
这样也好。
这样就好。
离开吧。尽快离开。
尽可能地逃离这个小镇,逃离这个夏天,逃离这场噩梦。
也逃离他。
然而当对方狼狈地抬头,用那双眼直视他,轻动唇瓣,口中吐出的却不是望月真彦所期待的话语。
永末真昼尽管狼狈,却仍然笑起来。
他说:
“我可不想在事情真正发生前就逃开。”
所有的语句隐晦而模糊,直白而大胆:
“就算我是被身在地狱的您吸引,但却并不打算随行到地狱去。”
“我希望您能够和我一起,站在这个世界有光的一面。”
“我会拉住您的手。”
那个知晓了一切的人却说:“而不是被您拽下去。”
“……”
杀人鬼一时分不清自己面上是什么表情。
这世界上多得是一厢情愿,多得是自欺欺人。
雨宫春奈是这样,望月彩乃是这样,永末真昼也同样不例外。
而他自己,也没什么太大不同。
他的手落在对方脸颊上,却没法擦掉那些由他沾上去的血色。
那些印记在他的手下不断被加深加重,像是无法抹除的业,不放过靠近自己的任何人。
这想法令杀人鬼忽地抽回了手,下意识地后退远离了面前的人。
对于望月真彦来说,阳光在过去的某一天起,开始变得灼热,开始变得刺眼。
这一天不是十四年前的那个夏天,不是在这个诡秘的小镇上。而是在他自医院醒来,在他回到家中之后……
在 他 首 次 掬 起 那 些 腥 红 之 后 。
如果望月真彦是个善人,早在最初他就应该结束自己的生命。——但是他没有。
如果他本性温柔,早该倾听所珍爱者的话语,正视自己的过错。——但是他没有。
在最初踏错之后一路放纵,事到如今,夜色与他已然一体,无法被照亮,无法被割离。
不要接近,不该信任,不必拯救。
当一切将要结束,属于过去的就令其彻底被埋葬,而新的故事总归会继续,阳光会刺破夜幕,光影交替,迟来十数年的太阳也总会再升起。
就像他曾对那个想要伸手拉他的人所说的那样:
“真昼还有值得期许的将来。”
“一定要平安离开这里。”
“不管发生什么事,向前走,不要回头。”
长夜将尽,属于森山雅人的故事已经收尾,属于望月真彦的故事即将落幕。
可永末真昼的未来,从此刻才正要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