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能是个假写手。
凪彦的第一章,时间大约是百鬼夜行后几天。
擅自借用了下首姬店长和亲家的npc。
虽然还约了其他人的互动但还是放不进去了……再找机会好了cry
不知所云,看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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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隔着帘子望着外头的人,漫不经心地拨着琴弦。
最近常常在置屋出入的男性有着和另一人相同的「某种」气息,最初的时候让他警惕,但对方久久没有动作,只是像普通的来客一样付钱,坐下来听琴,然后又离开,安静得不像他所知的「清净屋」,也不像他所知的「客人」。
这家伙到底是以什么身份跟什么心态频频来访呢?
一走神,指甲挂了下弦、没能准确地弹出对应的音节,乐曲里出现相当突兀的空白,瑶光索性按下弦,抚平了所有颤动。
「今天就到此为止,请回吧。」
他打了个哈欠。如果是其他任何一名乐伎这样对客人说话,早不知要遭到老板多少白眼,只有他是特别的。
——毕竟偌大个馆也就他俩活过百年以上,不多些互相宽容日子可过不下去。
当然说是这么说,相处百多年瑶光也还从真没摸清过他这位老板的心思,只是对方提供个住所,他便留居,随性弹曲聊以为报,偶尔心情所致杀伤了伶人被不轻不重地斥责,除此之外互不干涉、相安无事。
至于通常会专程来听他曲的,多数是有一定了解的熟客,知晓他性格如此,被逐客了也不会太过追究。
就在瑶光以为对方也会就这样默默离去时,对面突然传来了声音。
「你……」
▷▷▷▷▷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几分钟。
命抬头看了眼挂钟,手指藏在袖笼里搅成一团;这似乎是个下意识的动作,他自己终于注意到时已经过了一会儿了。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在其他「人」都没注意到时慢慢解开手、松下肩膀。
都这把年纪了,还像新化形的付丧神一样紧张兮兮的,可真不像话。
看着四周,来往或各自站坐的身影还是那样多,有的注意到视线向他露出笑,也有的转开头不置一词。有些还很眼生,有些曾经熟悉的已经不知去向。
而这么多年之后,他仍然以「九十九」的身份存在于此,等待着有缘人的到来。
「他会来接你吗?」女童在他身边坐下,依旧是声音平板不知道在想什么,「那你就有可以去的地方了,挺好的。」
「……谢谢。」
以前似乎也有过类似的对话,但时间太久,他已经不记得对象是谁。
只是那时去到的地方,最终没有成为他一直停留的归宿。
「来了。」
随着她淡淡的一指,另头走来一前一后的身影。红衣的人偶在命面前站定,十字眼瞳望下来,再转到身侧青年的身上。
四下突然寂静无声。许多双眼睛一齐看过来,在视线中央的人只是习以为常般笑了笑。
然后,朝宫命伸出手。
「久等了。」他说。
「——给。请特别注意第七项条约的部分,本店对违反契约造成的后果概不负责。」
添上空白处后,石缘将墨迹未干的契约书交给青年,习惯性地补充了一句。
「知啦知啦,阿凪也不是第一次做这事儿了。」三枝嘻嘻地窜上命手臂,「我们也都是这么过来的啊……而且他根本也没有约定第七条的部分嘛!」
「……抱歉。」
惊了一下,命才环起手,让攀着他袖子的猫咪舒舒服服地躺下来,「没有什么特别想到的……」
「确定吗?现在补充也来得及。」看着是头次被买走的银镯,店主出言提醒,「你的契约对象是清净屋,本就比其他九十九的情况复杂些……没有特别约定,对你或许会有所不利。」
旁边的清净屋也停下了尚未签名的笔,转头看过来,似乎对石缘的直言不讳并不介意,反而露出赞同神色,「……有的话可以加上来。」
「不了……」
轻轻摇头,命看着即将带走自己的人,垂下头,「我没有别的要求。」
不如说,这么多年过去后,还有人愿意向他伸出手就已经是最大的意外。
——此时已经不在这里的人,却没有这样的幸运。
每每所遇非人的他,此时身在何方呢?
连夜离开、甚至没有给自己留下只言片语,在那名付丧神的心里……自己又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那么,契约便成立了。」
看着两人各自签下名字,石缘轻轻拍了拍手,琉璃珠般的眼睛不带波动,「此外,还有一项委托想要交给八百屋先生……前几天我们店里消失了一名九十九,大概是逃脱外出,但这之前他已经出现了浊化的迹象,因此希望您能找到他、净化后带回来。」
她从袖中抽出写着简短资料的纸笺交给凪彦,后者接过,微微颌首,「好的。」
「逃跑的九十九?」甩着尾巴,三枝遥遥和蹲在清净屋脚边的竹寅对视了眼,「是哪个喔?这几天都没过来了,不见的人……」
随后,店主报出一个名字。
「……」听见的瞬间,命身体震了下,但很快又将动摇情绪按下去。
片刻后,他才小心地伸手,没被猫扒着的另边手指附上清净屋的衣袖。
「啊……说起来,——这个镯子,可以收下吗?」
本体的银镯从他袖子里滑下来,被契约者接住。青年露出淡淡的笑。
「嗯。请多指教。」
片刻之后,他们离开徒然堂,走在路上时有短暂的沉默。
然后很快——在下一个转角就被打破了。
「交战的声音……」对此相当敏感,竹寅跳下了地,转头看着契约者,「……和气息?」
「是九十九、还是狂百器?好混乱的感觉喔……转换期吗?」三枝耸耸鼻头,「要去看看吗?」
凪彦看了眼命,后者无言地回看。
「……先在这里稍候一会儿、可以吗?」知道对方不是爱争斗的性格、也并非为了战斗所便才与命契约,凪彦拍了拍他肩膀,褪下手腕上的银镯交还给对方,「或许会有危险……」
翻手让仍扒在少年怀里的虎斑猫跳回肩上,清净屋露出抱歉的神色,「我们去查看下情况,很快回来。」
默默地点头,命站在原地目送着一人两猫很快向声源跑去。
「欸那个不就是——!」
又转过一个街角时,面前出现的是街心公园的小空地,两道身影对峙,其中一方正护着与自己有相似面孔的人;让三枝惊呼的则是另一方的男性,与太刀交锋者手里持着不合时宜的厨刀,正是他们刚接到的委托当事人。
仔细看去,对面的两个人相貌也相当熟悉。
「……阿晓的房东?」竹寅唔了一声,「有两个……是双生子吗。」
「重点不在那边吧!已经浊化到开始袭击人了吗?这可不妙喔……」三枝吐槽了句,催促着同伴化出刀型,「先去帮忙吧!」
「嗯。」
「啧!」
不便挥刀的白西装染上了血,政臣再次拦下一击,握着太刀的手腕被震得颤抖,「这家伙怎么回事……」
没看错的话,对方的身形有很短的瞬间不在原地,看起来摇曳不定,在逢魔之时的余晖里分外诡谲。
「——小心。」
短短走神时,突然传来一个陌生声音,他被往后面拉了把,刚好被担忧的政纯扶住,「谁……」
转头看去,不知何时补位进来的男人看了他们一眼,让政纯露出惊讶的神情,「这不是晓君的哥哥?」
「请交给我就好,两位避让吧。」似乎与政纯相识,男性朝他们点点头,似乎也才刚匆匆赶来。
「好,多谢。」
也并非慢慢询问缘由的场合,政臣毫不犹豫地应下来,拉了把还有点软脚的弟弟,很快脱离现场。
而被留下来的人则转向了神色阴晴不定的攻击者,顿了下,开口发问。
「厨刀不该是伤人的武器……你为何逃出店里?」
——最初他想要的明明很简单。
他是为料理而生,使用他的人在做菜时露出笑容,因此他也想要更多地帮助对方,让那个笑继续下去。
只是这样而已。
只是……这样而已。
「啊、啊啊……!你们也知道我是菜刀啊……!」
毫无预兆地发出了怒喝,男性突然持刀突刺过来,红色眼睛里有难以形容的彻骨怨怼。
「我不是拿来杀人的道具……!」
柳刃锐利的尖端划向凪彦咽喉,被长刀险险挡下。
「我不是沽名钓誉的道具……!」
一击未中,刀锋刮擦出刺耳的金属声响,顺势向下瞄准心口。
「我不是……为了你们那些可笑的欲望而使用的道具……!」
来不及格挡的人尽力向后倾身闪避攻击,领口被刀尖挑开、拉出血痕,然后听见神智混乱的攻击者从胸腔深处发出呐喊——
「——你们……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东西了啊!混蛋!不管是哪个,统统给我去死吧……!!!」
意识到的时候,他的刀上已经沾了血。
他在哪里?他在做什么?
他不该在做这些事……他只是一把厨刀。为什么会被用来杀伤他人?
使用他的人,怀抱的心思污秽得让付丧神都心生厌恶。
如果、非要如此的话……
看见那双眼睛,凪彦有一瞬间觉得对方像是要哭出来。
然后视线就被银色所遮挡了。正疯狂攻过来的付丧神发出尖锐的痛声,向后跳开,在凪彦面前张开成盾的银色金属也同时收缩回球状,滴溜溜地在他周围打转。
顺着望去,被牙握在手里的刀上有一块高温烧灼般的红色,同样的灼伤也出现在付丧神男性右臂,连同袖子被烧去一截。
他确实在那刻感觉到某种极度热量扑面而来。
无言地抹了一把额角的汗,凪彦转头,看见同色的几个金属球体被银色丝线牵着,在他附近悬浮不定。
再往后,是刚签下契约的结缘者,小跑过来插入对峙的两人中间。
「好热喔……那是什么啦!」三枝发出低声的抱怨。
凪彦拿在手里的长刀震颤了下,也轻轻回答祂,「是银吧。」
熔融的银球像要保护契约者般绕着凪彦,而命定定地看向执刀的男性,缓慢开口,「他不是那些人。——他也不是那种人。」
「没有区别!」牙愤恨地低吼,「所有人都一样!」
「不一样的。」命抬起手,微透明的指尖银光流转,「停下吧。你的『念』浊化了,并不是本意……」
「我……」
有那么一瞬间,牙用痛苦的神情捂着额头,像在犹豫什么。
但立即,他又沉下了脸。
「……那又如何?」
一抖手腕,男人寒冷的刀尖重新选中目标,向面前的人散发出无差别怒气,「变成狂百器也比与他们为伍要好……连你也要和我敌对的话,就来吧!」
期待终究成空,他曾可笑地以为下一个、再下一个,总会有某个使用他的人有纯粹的心思,能与他意气相投,将他用在正确的地方。
现在他知道,那都是可笑的幻想。
于是他放任自己,将全身心都投给黑暗的情绪——与杀意。
命愣住了。
金属交鸣,再次发出令人牙根发酸的摩擦声。
「这种时候就别发呆了!」一爪子捞住命的后领,虎纹猫把少年拽得一个趔趄。
回过神来,命只看见一片竹绿衣摆从眼前闪过去。
他短暂失神时,失去操纵者的银球静止,清净屋已经从中离开、再度迎上了刀锋。
与之对敌的人眼神那样陌生。
「我没有……」许久,他才轻声喃喃,「……我不会。」
出手只是下意识地要保护契约者,但他不曾、也从未想过和这个人站在对立。
他们原本是一样的。
过低的声音没有人能听见,三枝落到地上,转头顶着命的裤腿催他后退,「刚刚都叫你在那边等着就好了嘛……那副前言不搭后语的样子,根本已经浊化混乱掉了吧,跟他讲什么也没用的。」
「专业活就交给阿凪吧!别失魂落魄啦,他会把那家伙带回来的。」
——而且你动手也未免太热了点。本体是木质的付丧神忿忿地嘀咕了声。
「……」
犹豫了下,命还是退开到墙角,看着把他赶过来的三枝也一甩尾巴,化成浓雾扩散开去绕住这方区域。
僵持对峙的身影同样渐渐被雾气掩去。
夜晚的天空越发幽暗。
另一头,凪彦注视着情绪异常激烈的付丧神。
从徒然堂的店长处知晓的名字是「牙」,柳刃庖丁的付丧神。
听说时他还尚被称为「九十九」,但从现在环绕着浊气的身形一时虚一时实来看,已经一脚踩在「狂百器」的边缘了。
「……听说你们之前关系很好。」这部分是从三枝那里听来的,性格活泼的九十九像人类中的某些那样爱好打听八卦,在与命定下结缘的约定之前,凪彦就已经听过种种关于银镯付丧神的故事,其中也包括他与牙交好的事情。「他没有与你敌对的意思……我也是。」
他也不常与介于两种状态间的付丧神沟通,不知道对方处在转变期,神志混乱下能听进多少。
虽然可以的话,还是想用尽量温和的方式解决……
只是,从刚刚不论谁都攻击的阴晴不定来看,或许很难做到。
「哈。」
听着他的话,牙只冷笑了声,「你在说什么笑话。有空讲故事,不如痛痛快快来杀一场!」
「刚刚那两个家伙都是孬种,也就拿刀的厉害点,但总归还是普通人类;清净屋的小子,你会比他们厉害吗?」
「……跟之前那个懒洋洋的大叔、简直像变了个人……」
雾气里传来三枝隐约的嘀咕,凪彦沉吟起来。
夜色逐渐深了,而对面的人身形看起来也逐渐凝实,像黑夜融进了身体,连同性格的丕变,眼见已经与彻底的狂百器没什么区别了。
那么,也只有……
「——我说你有没有在听啊,啊?!」
刀光再度杀来,突然又翻脸的人双手握刀,突然跳起向他迎头劈下、一刀刺进眼眶!
——本该是这样的。
「……呜、咕……!」
在那之前,蓦地凝出形体的三枝一爪挠上男人鼻梁。
趁着突然遭受攻击的牙身形一滞,凪彦矮身向前,刀柄和手肘一同重击了对方胸腹,顺势压制上去。
厨刀从那双握不稳的手中飞出,被抛开了点距离。
随后,长刀抵上牙的胸口。
形势在刹那间便逆转了。
「……厨刀不该是杀人的武器。」
重复了遍,凪彦有点叹息地看着浊化的器,「你该在的地方,不是这里……你想做的事,原本也不是这个吧。」
尽管不曾亲眼见到,但从三枝口中听说的牙相当自豪自己厨刀的身份,对料理十分讲究,也常协助徒然堂的员工烹饪美味。
那样的他,也被命另眼相待。
「……回去他身边吧。」
轻声说着,凪彦一手压着男人防止他突然暴起,另手持了刀,郑重而缓慢地压下刀刃。
净化的白光扩散开来,牙挂着几道血痕的脸上却浮出怪异冷笑,「别惺惺作态了。」
「……?」
清净屋有点不解,他下方的人则一把抓住了他按在肩膀上的手腕,用力攥住,红色眼睛也冷冷望着他。
「你以为你是谁?该不该,想不想,我想做什么、他想要什么,你当你是多么高高在上的存在,就来评判我们的所想所为?」
男性掌心中弹出刀刃,深深切入本就遍布陈伤的手臂。血珠依次冒出,运用着新力量的付丧神扬起了愈发森冷的笑,翕动嘴唇,「人类,你就敢说自己没有想过要放纵、要报复,要排除自己厌恶的事物吗?你来做清净屋这个行当,难道不就是为了光明正大地清除你们的基准所不能认同之物吗?」
「不过是换了个名目,就从罪恶变成大义——但说到底,谁也不比谁好几分吧,哈!」
新生的狂百器还有武器抵在胸膛,却放肆大笑起来,响彻了雾气缭绕的夜晚。
而另一个人陷入沉默。
「……没有。」
「啊?」
白光的刀锋突然又下压了几分,引来牙龇牙咧嘴的嘶声,但下一秒就卡在他嗓子里;低头直视他的人眼里没有心虚也没有回避,平静无波,在夜里甚至有种死水般的沉寂。
然后,清净屋静静开口,「没有想过……那种事。狂百器会伤害他人,因此清除狂百器是工作……和责任。仅此而已。」
「你……」
没想到对方还像是认真思考后才回答他,牙身体里流窜着撕裂般的痛,力气渐渐流失,却忍不住笑出声音,「你是想说自己做这事时没有私欲吗?」
「……」
这次,青年思考了更长的时间,最后谨慎地回答,「有吧。——如果能引导走上正确的道路、不至于互相伤害……那就可以不必战斗。」
他没有说下去,牙却在那张脸上看见很淡的悲伤一闪而过。
洁净的力量也逐渐将黑色化去。牙的手指最终脱了力,沉重砸在地面,视线里清净屋的面孔开始模糊。
啊啊,这家伙是、认真这么说的啊……
用尽仅剩的力气,他冷笑地挤出嘲讽。
「那你这家伙……如果不是虚伪,就是……」
一个彻头彻尾的可怜虫——男人的口型这么说着。
而后,作为「狂百器」的存在就这样死去了。
浊气褪去,雾也渐渐散开,重新凝出形体的猫望着天边新月,又转回头来,爪子拨动失去意识的付丧神身体,「虽然刚狂化没多久,但是还挺强的欸,连现在都还能保持化形……阿凪,没事吧?」
猫眼担忧地看向负伤的人,后者摇摇头,起身时露出笑,「不是大伤。」
另一只猫窝在他臂弯里,舔了舔渗血的伤口。
随后,他们一同抬头,看向匆匆赶过来的少年付丧神,后者忐忑地看着他,又看向地上的人。
「……他也没有事。净化已经成功了。」安抚着自己的契约者,凪彦将镯子一并取回,弯腰捡起了落在一边的厨刀,「……接下来将他送回徒然堂吧。」
「……谁来?」
三枝看了眼身材健壮的男性,又看了看那头一个受伤、一个身量纤细,哪边看起来都不像能直接把人搬运走的样子,「先说好,猫的力气可没那么大喔,你们自己解决。」
「……」
四下里一时有个短暂的死寂。
「不然……你再给他补两拳、打到不能化形再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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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他走了呀?」
「……」
冷哼了声,瑶光没有理会明知故问的人,自顾自地整理起指甲、衣摆,把琴抱起来准备回屋,「无聊的家伙。」也不知说的是刚离去的人还是一直在的人。
「是吗?我倒觉得他很有趣哦。」
笑了笑,靠在门边的艺馆主人吹了缕烟,几羽金蝶翩翩飞舞,绕在瑶光欲走的脚步边,「真是个矛盾的人啊。」
明明是极度压抑个人欲望的类型,看起来来此也没有更多旖旎心思,却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拜访。
那名人类寡言的面孔下面,究竟藏着什么呢?
「庸人自扰而已吧。」
视线穿透走廊上的窗,远远能望见下方街角一隅有人影离去,渐渐融入了黑暗里。「人类的通病罢了。」
听见瑶光的反驳,妖异也只是勾起暧昧的笑。
「那,你又是怎么想的呢?他刚刚的问题。」
——『 』?
片刻之前才被瑶光随口应付过去的疑问,被眯细了眼眸的馆主重复一遍,原本平淡的问句在舌尖婉转,也多了分说不清的意味在里头。
瑶光默了会儿,片刻,闭上眼睛。
「那种东西……」
「不晓得多久以前就没有了。」
于是,蝴蝶的妖异漾出了笑,将烟气细细吹散。
「那可真是遗憾啊——对那位来说。」
我可能是个废人了.jpg
是个流水账。时间大概是四月。
又一次关联了只有本体出镜的人真是非常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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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钟的指针慢悠悠地走过了12的数字。
报时声响彻店内时,对座的年长女性像看透了晓之助的坐立不安,笑眯眯地开口,「不要急,她很快就会来了哦。」
「是、是……」
大脑一片空白,反射性地回答对方的人过了会才意识到自己点了头,只好木然把视线挪向窗外,试图辩识对街花屋的品种分散些紧张情绪。
山吹、杜鹃、雏罂粟,远一点的是山樱枝跟柳条,近来似乎开始流行西洋来的盛花了,店面角落里也放上了一大簇一大簇的玫瑰与波斯菊……
正当他看着一桶低垂的干莲蓬走神,离他们不远传来推门而入的叮铃一声,与服务员的招呼同时,晓之助对面的人也转头望去,发出了笑声。
「哎呀!小凉子,这边、这边!」
下意识转回来,晓之助看见那头是拘谨地穿过走道的少女,在视线对上他时也惊讶地微睁大了眼。
「八百屋先生……?」
「……鹿又小姐?」
时间倒回前一点。
「……相……亲?」
难得回家一趟就被见过几面的熟客堵上,晓之助有很短的时间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但对面妇人笑嘻嘻地点头,完全打消他的侥幸心理。
「是呀,阿凪这个老大不小的也就算了,算算阿晓也差不多到年纪了吧。」相当热心的妇人收起订购的花架,半是嗔怪半是好笑地看了旁边的店主一眼,「亏你还是做哥哥的,也多关心些弟弟的人生大事啊。」
「……」难得露出尴尬表情的凪彦和晓之助对望了眼,兄弟俩同时沉默了。
那头女性还在絮絮叨叨,大致好像是在说哪家的女孩儿相貌标致又品行方正、正与晓之助相衬之类的话,竟像是在说什么已经板上钉钉的事情了。自觉指望不上不善言辞的兄长,晓之助只能自己试图力挽狂澜,「虽然感谢您的好意,但我近期暂时想以学业为重……」
「哎呀!这么说来是呢,阿晓可是个大学生啊!」
听到这句时晓之助刚松了口气,就对上恍然大悟般的笑脸,「那孩子也是个爱读书学习的,这可不正好吗,看来你们相当有缘嘛!年轻人一定会很有共同话题的!」
「……」
在妇人已经自顾自开始盘算行程安排与地点的絮叨中,晓之助挫败了。
于是,事情就这么被定下来。
「啊哈哈……那也没办法呢!」
听过原委后,凉子先是不客气地笑过一轮,才故作无奈般耸肩,「毕竟是那个英子阿姨啊!就连我也拿她没办法,今天也是被她唬来的呢。要早给我知道是相亲……」
撇撇嘴,她又偷眼瞥了晓之助一眼,眉眼缓和下来,「还好是八百屋先生,不然我可得尴尬坏啦。」
「……还好是鹿又小姐。」
和对面的人意见一致,晓之助长出一口气,感觉从那天起就一直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
——最早的时候,是在愉英堂的惊鸿一瞥。
常去的书屋里见过少女与店主攀谈,不过那时晓之助并没放在心上,直到后来有次回家时也与对方擦身而过,询问了兄长才得知是来同三毛乃嬉戏的爱猫女孩,这之后就多少上了点心。
再之后,是在图书馆里偶遇,交换姓名与喜爱的书籍。
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在不同的地方有过许多交道,像被某种看不见的丝线牵扯在一起,交流过后,顺其自然地就有了更多接触,也渐渐培养出友谊与默契。
那位长辈的妇女倒是有句话说得没错;他们之间大概确实是有某种「缘分」的。
「还好是鹿又小姐……」小声地重复了一遍,晓之助自嘲地笑了笑——若对面真的是文文静静的大家闺秀,他还不知该怎么应对才好。
当然,并不是说鹿又凉子并不文静可爱……只是她是不一样的。
她笑起来的时候,像在枝头欢唱的山雀儿,像倔强地生在路边的野蔷薇,也像他见过的那些爽朗独立的女性一样,眼睛里有让人无法忽视的光彩。
晓之助很难形容那是什么。
不过那让他与她交谈时更加自在,不用被某些不知道刻在哪里的条条规规框着,生怕高声些都是逾越,又或笑一下就成了倾心的证明。
他们可以不必拘礼,并聊上许多许多。
「不如去其他地方吧。」
发觉对方是相识的人后,两人都放松下来。
一手促成见面的长辈早就促狭地笑着表示「就把空间留给年轻人吧」而离去了,他们闲谈了会儿,很快达成共识,一致决定不要将大好下午浪费在饭桌旁的面面相觑。
「愉英堂吗?」
走在前头替少女推开门,晓之助转头这么问着,「不过政纯先生今天应该不会在。」
他家房东不知是听了谁怂恿,一大早兴冲冲准备各种材料要做点心,就这样丢下书店甩手不管,让晓之助再次为对方的率性感叹不已。
「虽然有问过要不要帮忙,但是被回了『你不是要去相亲吗、可别错过了自己的好事』的话赶出来了……」错过第一时间品尝政纯好手艺的机会,晓之助尴尬之余有些遗憾,不过对方也承诺会留下自己的份,稍微冲散了被打趣的局促。
不过,那个家里除他之外,两位房客一位清心寡欲、一位不挑吃食,哪个都不像是会提议做和菓子的人。
到底是谁建议的呢?
「原来十文字先生也有做料理的爱好吗?」
道了谢,一起走出来的凉子抬手遮着午后的阳光,在腕上松松绕了几圈的念珠顺着手腕滑进袖笼,「他可真是有情调的人,愉英堂也好、家里也是——说起来我先前去拜访了几次,都没见到您呢。」
「咦?」晓之助惊讶地按对方说的时间算了算,大概都赶巧撞上自己做家教、或是出门去别处的时间,「这还真不巧。」
「是呀,真不巧。」
少女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发出噗嗤一声,「之前倒是受过浅原师傅与式先生不少照顾,没想到那两位也住那儿,真是块风水宝地呀。」
「……你也和那两位认识吗?」晓之助这回是真的吃惊了,没想到她的交游广泛到这种地步。
仔细一想,自己身边不少人似乎都与这位少女或多或少地打过交道,交流中出现熟人名讳的频率相当高。
……果然是个特别的人啊。
「啊,是了,既然谈到了他们——」旁边的人不知他那些思绪,只是冲他眨了单边眼睛,「那不如我们去『那个』地方吧?」
那可是个好地方喔,鹿又凉子神秘兮兮地笑着说。
随后他们站在两层小楼的店面门口。
「是这里啊。」没想到会是被带来曾来过的咖啡店……又或者说是古董店门口,晓之助看着那块「徒然堂」的招牌愣了愣,才跟着少女走进去。
比他先一步进门,凉子已经熟门熟路地绕去另一侧的座位,途中还向穿制服的女性店员点头示意,明显是熟客了。
紧跟着她,晓之助也在靠窗的双人座坐下。
转过头去,那条楼梯和当时一样,转折以后通往未知的二楼区域,像神社坂道般有种神秘的氛围,令人相当在意。
「……你想上去吗?」
女声悠悠地问他,过了会儿,晓之助才惊觉这不是凉子的声音,连忙转过头时,差点撞上另一个人的鼻子。
「唔嗯?你长得有点眼熟呢……」罪魁祸首却完全没有凑得太近的自觉,细白手指捧着茶杯,歪头上下打量他一番,头上金色簪子的翅膀也跟着轻轻扇动,「你也是『客人』吗?」
「啊,是纸矢小姐呀。」将菜单折起放在旁边,凉子熟稔地和突然出现的少女打了招呼,后者转头盯着她,表情似乎空白了一瞬,「你又是谁……?」
「是我啦,凉子、凉子,鹿又凉子,这次可要记住喔。」
耸耸肩,凉子向还在一头雾水的晓之助做了说明,「这位是纸矢藤华,是这里的……」有个什么词语被她可疑地含糊过去,「……她的记性不太好,虽然已经认识好一段时间了,但是每次都得重新自我介绍呢。」
「……好像是这样的。」
看着自顾自去拉了椅子过来的紫发少女,晓之助也想起前日的经历,「之前和十文字先生他们去赏樱的时候也与她见过一次,看起来好像不记得了。」
那时一抬头看到挂在树枝上的身影收到的惊吓似乎还历历在目,而以那种冲击性方式出场的当事人好像毫无印象,就这样一屁股在他们两人旁坐下,视线来回看着凉子和晓之助,眨了眨眼,「——所以,你们都看得到我呀?」
一时没听懂对方在说什么,晓之助抬头就看见凉子也愣了愣,才后知后觉般朝他看过来,「是呢,我就算了,为什么八百屋先生也……?」
名为藤华的少女也望了过来,两双眼睛同时盯着晓之助,最后是凉子先弯起眼。
「看起来你们也很有缘喔。」她说,而藤华「唔」了一声,「那,就请你喝茶吧!」
她把手里的茶杯啪地一声放到桌上,推向晓之助。荡漾的茶水浮出小小的漩涡,倒映着少年的面孔,漂浮的茶叶梗打了个转,最后稳稳地竖在水面上。
「……」
于是,完全不懂她们在打什么哑谜的人无言了。
「所以……今天的相亲结果如何呢?」
最后晓之助回到寄住的地方时,来迎接的屋主劈头就给他这样的问题,让少年一个踉跄,差点绊倒在玄关,「……对方是……鹿又小姐。」
他赧然地回答对方,并得到预料中的大笑作为回应。
「这不是挺好的嘛?你们很有缘分啊。」随手把烟斗插回腰带里,政纯弯腰捞起想扑过去玩木屐的猫儿,勾了个意味深长的笑弧,「像那两位今天说有事要外宿的,就跟樱饼没什么缘分了。」
「咦?」说的是浅原先生跟阿式先生吗?
跟在青年身后穿过回廊,果然没见到另两位房客的身影,只有另一只白猫不知从哪走出来,轻轻在他脚边挨蹭,然后被政纯怀里跳出的黑猫顶了顶脑袋,很快玩闹到一块儿去。
回头望着嬉戏的猫咪们,政纯半隐在傍晚阴影里的唇也弯了弯。
「是她也不错呀,至少你们都不讨厌对方,不是吗?」
「您说笑了……」
讷讷笑了下,晓之助蹲下身把两只猫都招过来,依次挠着下巴,「我与她只是朋友,而且也……」
他的声音停住了,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语。
也……什么呢?
他确实与那位鹿又小姐很合得来。兴趣相投,聊起天像有无穷尽的话题,也能有或多或少的默契。——如果实在要找个长期共处的对象,如果是她的话,他也……
……但是这种心思未免太过失礼。晓之助在心里摇了摇头。婚姻对他而言不是那么迫切关注的需求,于对方更是;她才十五岁呢,何况又是那样独立的女性。即使寻找什么人交往、相爱,想必也是出于自己的意愿,而非被他人督促后将就吧。
他抬起头,猫儿们也跑回屋主脚边,被青年伸出抄在袖里的手一边一个地抱起。
「也无须着急什么。」政纯微笑着说出和他所想相同的话语,「刚才只是个玩笑话……你们都还年轻,有不少路可以走呢,沿途的风景也有很多,就慢慢看吧。」
「——这可是年轻人的特权啊。」
两人一时无话,不约而同地放慢了脚步、静悄悄走过木铺的缘板,像怕惊扰了什么。渐渐入夜的中庭里有凉风吹来,拂动草尖,也吹得浮躁的心思渐渐平稳下来。
然后,晓之助想起自己最早时候的疑问。
「所以想吃樱饼的那位……到底是谁呢?」
政纯回头看了看他,一时有点惊讶,又转为不变的笑容。
「这么说来,我还有忘了的事情呢。」
中途被放下的两只猫跳入了庭院。
他们则一前一后,穿过晓之助平时不太会过去的走廊,来到深处房间。政纯拉开了障子门,让月光也顺着洒入室内。
越过他肩侧,晓之助看见了「那个」——黑檀底座,堇色缨络,镂空的扇面在月色下泛着一点温润的黄,安安静静地放在那里,仿佛和空间融成了一体。
是一把扇子。看起来很是有些年头了,边缘残缺了些许,让晓之助忍不住生出些遗憾,但转而又觉得就像是天生缺少了那些部分一样,看起来并不违和。他盯了片刻,回过神,才发现政纯已经不知什么时候点亮了灯。
灯光驱赶了淡如水的月光。他们走上去,近看时晓之助意识到这种淡黄的色泽不是纸也不是瓷;底座上写着「夜半之月」几个字的折扇是把骨扇。
他抬起头,政纯也看着他,露出笑意。
「前些时候我从徒然堂带回来的,一直没有给你们正式介绍过。」青年半眯了眼,视线虚虚一晃又落在远处,「这是『夜半』。」
「……徒然堂、吗……」
今天他才刚从那里回来。和凉子一起,还遇见了另外那位奇妙的少女。
再往前一点,不论是他的兄长、或是这里的两位房客,似乎都与那家店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所谓的……「缘分」吗?
「——你觉得他如何呢?」
「咦?」突然被从自己的思维里惊醒,晓之助才注意到屋主是在问他,转回看着那把装饰扇,他犹豫了会儿,小心地回答,「它……很美。」
他不懂鉴赏古董,第一个从心里冒出的形容只有最常见的词汇。
但政纯却像很满足般笑了起来,目光望着别的方向,「这样啊。听你这么夸奖,他一定也会很高兴吧。」
晓之助也看过去时,只看见斜挂在夜空里的弯月,与静静飘落花瓣的樱树。
他用了点时间,惊觉到对方称呼的代词一直是对人而非对物;但似乎又不是能开口发问的氛围,于是只能将疑问按捺在心底,然后对上政纯含笑的眼。
他的房东重新点上烟斗,吐了口烟,雾气在夜里袅袅散去。
「今夜也是美丽的月色呀,或许会有好事发生也说不定。」
「……大概已经发生了吧。」
回想了白天,晓之助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于是,对面的人也露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