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再次睁开眼。
天穹崩塌星体燃烧的场景还烙在他眼皮子里,他眨眨眼,试图消去眼前的残像;精灵之前听到的莫名话语和奇怪对白也仍回响在耳边。他大脑放空地瞪着上头——现在是一望无际的晴朗蓝天,阳光投下金色的利剑,搅起恼人的干燥热风。
“呃、啊……”
来自绿林故都的高等精灵微微呻吟起来,德菲卡并没有铺开的黄沙与蒸腾而上的热气,他抓抓头发,又搓搓耳朵,再伸出舌头舔了舔已经干裂起皮的嘴唇。他一定是昏了有些时候。血月试着回想起之前的行程,却什么也记不起来,巨大的冰山、湛蓝的海水没在他记忆里留下丁点痕迹,变成异形的女人和被叫喊出的莫名话语也隐没不见。
就在他挠着头准备再仔细想想时,有人围过来,接着是一阵推搡。
“干嘛!”
血月被一群水手打扮的人捆起来,他们将精灵带到被烈日直射的甲板,又将他和一个闲置的空木桶绑在一起。这时候,血月才看清周围的环境:挂了好几个破洞的帆几乎兜不住风,歪斜地由绳子系着;绳子也快散了,绳子末端分出好几股马尾似的戳着,随着气流晃来晃去;甲板和桅杆——不如说整艘船都破破烂烂的,皲裂和风化的痕迹四处都是。船员都穿着过时的衣服,焦褐色的衣服边缘同样有着蛀洞和各种污渍。
“你小子老实交代,”其中一个船员拿小刀对着他,“每天半夜在甲板上对着月亮嚎的是不是你?!”
“……那是练习!你们懂个屁!”
“太吵了!还很难听!”
“连这也要管吗?!”
“当海盗也要遵守基本法!制造噪音不可原谅!”
“……我为船长立过功,我为船长流过血,我要见船长!我要见船长!”
“下去吧你!”
啪!咚!
高等精灵等了一会儿,他既没有感受到被从船缘抛下的失重感,也没有沙子呛进鼻腔和气管的辣意。血月悄悄睁开一点眼睛,又睁开一点。
打扮利落的女人背对着他,手上套着指虎,她面前横七竖八倒着刚才正要推血月进沙海的船员们。
咚!
第二个从天空中落下的是金色头发的人类剑士,他回头看了看血月,像是在确认他的安危,人类蓝色的眼睛清澈明亮,他安慰似地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咦,等等……
最后落下的是半精灵德鲁伊,他在半空中解除化形,恰好降落在银色短发女人和金发男人的中间。年久失修的甲板发出吱呀的呻吟,德鲁伊似乎是个挑剔的人,他扫一眼周围的环境,用缓慢而显眼的动作掸了掸肩头并不存在的灰。
这动作像是什么信号,之前并不存在的水手们涌过来,明显担负着战斗职能的二人迎上去,德鲁伊则从容地后退一步,站到血月旁边。就在血月试图看清自身打扮并暗自感叹好酷的当口,德鲁伊突然开口了:
“你就没觉得不对劲?”
“啊?”
“这是一艘航行在沙海中的船。”
“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哈。”
德鲁伊嗤笑一声,他转过头,看起来不再有和血月搭话的意愿。
眼前,银发女人借着船原本的结构和摆设上蹿下跳,她一会儿钻过栏杆,一会儿拿起木桶砸向眼前的敌人,是琅嬛出身的格斗家杰克·成那一派的打法。据说在那一流派,场地越乱、杂物越多,格斗家越好发挥自己的实力,他们甚至还给杂物间起了个名字,叫杰克成快乐屋。在她旁边,金发剑士挥舞长剑,他恰到好处地解决了几个正要攻击格斗家的船员,而对方也处理掉了剑士视觉死角的敌人。看见这一幕,德鲁伊的嘴角往下撇了一点,他拿出一小袋植物种子,催生捉人的藤蔓清理出一片空地。
敌人的数量丝毫不见减少,三人逐渐被逼到血月所在的桅杆旁边。
羽箭从暗处飞出。
“萨粥尔!”
有着阳光般灿烂金发的人类推开德鲁伊,那箭没入人类肩头,他摇晃一下,就要翻出船舷。半精灵德鲁伊眼疾手快,他一把抓住人类未受伤的手,阻止了人类的下落,银发女人很快跟上,她焦急地叫出人类的名字:
“外德!”
什么啊!之前那艘船上你们可不是这样喊的!
被称作外德的人类吊在船舷边,名为萨粥尔的半精灵牢牢捉住他尚未受伤的那只手。银色短发的女人也扑在船舷上,她效仿身边的伙伴:“抓住我的手!”
人类抬起脸朝他们笑了一下,他的身子在往下滑坠。
“快,抓住我的手!”
外德的声音很轻,像说出一段呢喃似的安慰:“我左手动不了啦。”
“努把力啊!你平时不是一直不肯放弃吗?!”
“普诺娅……”外德说出半精灵女性的名字,“我不想连累你们。”
“说什么傻话。”萨粥尔咬着牙说,德鲁伊并没有尤为强健的体格,他坚持不了太久。
哇,这里是说这话的场合吗?血月暗自惊奇,他没去管上演生离死别小剧场的三人,转去看那些围拢成半圆形的水手。那些水手们掏出不知积攒了几年没洗的手帕,嘤嘤嘤地开始突如其来的解说:
“这艘船的名字叫恋人。
“它航行在干渴的心灵间,寻找永得不到的绿洲清泉,靠间或的施舍过日子。
“它残破的龙骨是猜忌的罪业,破碎的桅杆是妒火的摧折;闲言碎语风化它,金钱俗事炙烤它;
“无人能掌握它的舵,也无地收容它抛下的锚。
“流浪的船,它的名字叫恋人。”
此时,三人的剧情也有了进展。
“你们都是我的翅膀,是我的偷摸打击!”
说完,外德就挣脱了萨粥尔的手,垂直下落。
普诺娅和萨粥尔跟了下去。
噗通。
本不该在沙漠响起的水声。
血月跳着去往船舷边,伸长脖子往下看:
沙漠竟像海面一般摇曳起来,人类男性落下的地方咕嘟咕嘟冒出大量气泡。首先是灿烂的金发,接着是蔚蓝的双眼——在水中被泡大了外德就这样浮出水面,他的身体散发着不自然的银白色光辉,赤红色的水滴顺着他的发尾和身体落下,砸出巨大的水花。普诺娅和萨粥尔被他捧在手中,一阵阵赤色的光辉冲击波似地向外扩散,无数光辉十字自沙漠中升起。借着水花落下的冲击,高等精灵清楚地看见了沙面掩埋下的景象:无数堆积的彼岸花,红得像要滴出血。
“哇,这也太俗了吧。”血月忍不住说。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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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2199,继续烂片之旅
关键词:幽灵船、彼岸花
全文3209
警告,警告,烂梗集合
是烂片拍成这样也算是一种恐怖片级别的烂
我要自由飞翔.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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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班打开门,眼前仍是因灰尘堆积而显得有些脏锅炉房,没有虫群,也没有其他能威胁人安全的奇怪东西。
“这不对头。”血月抓了抓头发。
“或许是你看错了,”领班耸耸肩,“这房间本来也挺暗的,角落还有不少煤灰呢。”
我是精灵,我怎么会看错!
血月把这句话吞下去,某种直觉告诉他最好不要说出辩解,要顺着眼前这个人形生物的的意思来。
“好吧,”他还是说,“可我是精灵耶,你知道我们能看清暗处的吧?”
变化突然发生。
高等精灵先听到一声类似磕开蛋壳的脆响,“咔擦”,几条裂缝出现在领班的面部,金色头发的人类从容地伸出手捻起脆化的皮肤边缘,像撕扯果皮一样沿着往外渗出内容物的裂缝撕下自己的外皮。人皮套子下出现的是一个有着黑色头发和胡子的男性,他的大脑门儿并没有给他带来睿智的光芒,反而因为头顶中间的那部分而显得异常滑稽,黑发男人的眉头高高吊着,他环视周围,手里还握着柄斧子,那斧子贴合在他手心,无论他怎么动作都纹丝不动,仿佛长在了他手里。
“那该死的长耳兔子!”
血月早就跑没了。
由于总是穿着红黑二色的衣服,身上还挂着不知所谓的骷髅和其他铁质装饰,血月在外边跑货时总会被认成宵银信徒,这曾为他带来麻烦。不过好在他现在工作的地方没这么多限制,整个团队氛围有着与精灵二字相当的自由,想严肃的就自己严肃好了,想沉默的也可以沉默一整天别人戳一下才给出几个字的回应,想对着月亮发疯的也大可以自己吟诗,只要不影响到别人与工作,随便怎样——因此血月不过是又一个有着独特审美品位的怪人。
换言之,除去审美品位与奇怪的自称,他实在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精神小伙。
我只是没文化,又不是傻!
精神小伙在看到裂缝出现的那个瞬间就转身开跑,他唰一下掠过走廊,充分体现出一个精灵的轻盈与敏捷,如果他跑路的姿势能再优雅一点会更精灵,不过此时没人责备他(说实在的,正常一点谁会责备一个人逃命姿势不够好看啊?)。血月很快通过楼梯从锅炉房所在的地下二层来到一楼大厅,目标明确地冲向走廊尽头的几个由铁栅栏拦住的空间前,他之前看到有人站上里头的板子上升或下降,他好奇这稀奇玩意儿有一段时间了。精灵伸出手指猛戳门旁边的小圆点,圆点上有个往上的箭头,一戳就亮,这极大地娱乐了精灵,他短暂地忘记自己先前看到的东西,专心致志地戳起了小圆点。
一阵浓烈的血腥味将他唤醒,他转过头,发现走廊的另一端不要钱似地泼下一大堆鲜血,从颜色来看,它们应该刚离开人体不久。
“叮”。
非常轻脆的声音,(自称的)诗人这样评定。
他把头转回来,正好和来自孔洞中的视线对上眼。
那应当是某种鹿的头骨,有着略微缺损的双角,下颌骨也没了,戴着鹿角面具的人有着浅黑色的皮肤和瘦长到超出正常范畴的肢体,他张开嘴呼出一口气,听起来就像被冻得打颤的血月窜进温暖的玉米酒吧里时发出的那种。
血月照样转身就跑。
——一边跑还一边觉得面具挺酷的。
拿着斧头的领班堵在大厅的入口。
血月再次转身,他跳上通往更高层的楼梯,试图远离两个追着他砍的怪物。慌不择路的精灵(他本来也不知道路)闯进看起来像是员工宿舍的地方,他随便选择了一个房间,然后反锁房门。这地方有着白色的浴缸,可能是浴室。精灵靠坐在墙角休息了片刻,接着凑到窗边往外看:外头已经是一片银白色,看起来就像冬季的深林城。血月朝窗户哈一口气,再拿手擦去朦胧的地方,他发现空中飞舞的不是雪,而是写满了字的白色纸片。一个残片恰好落在窗台上,血月眯起眼睛,尽力用最近才学到的知识辨认着纸上的字:All work and no play makes Jack a dull boy(在他看来是通用语)。
“卡擦”。
精灵被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缩了缩肩膀,他回过头,看见斧头的边缘正从门缝里消失,接着又是一下用力的劈砍。
精灵发出成串尖叫,听起来像鸡被掐住了脖子。
他在有规律的劈砍音中试图打开窗户,正是他将窗户推到最大的一瞬间。
“卡擦”。
木板门被砍出一道容人的手通过的缝隙,早已变了样子的领班将脸凑在缝隙旁,从血月所在的地方看过去,就像是木门的缝隙里长了张人脸。这张脸因兴奋而扭曲,笑得露出白牙,看上去能一口咬掉血月的脑袋。他直直地盯着血月,那视线叫人害怕。
“这里是约翰尼!”
男人狂笑着说,他已经疯了。
不顾窗外的严寒,血月跳进没有边际的黑夜。
他在下坠。
“喂,醒醒,别发呆了。”
“啊,什么?”
“快把客人点的东西送过去。”
“哦。”
血月环视四周,他比对着单据上的数字与桌子上的标号,往甲板上走去。他穿着和之前的领班类似的衣服,腰上系着围裙,一只手端着托盘,另一只手背在身后。意识回笼之后,他首先解开箍在脖子处的领结,憋得难受。接着,他就走向那张坐有三个人的小桌。
“这是您点的饮料。”
他放下装着七彩内容物的高脚玻璃杯,饮料的表面有层白色的奶油,杯壁还插了颗红色的腌渍樱桃;他看看单据,又从托盘里拿出一根特制吸管,这根吸管有三个头,它们两两折成心形,不得不说这是个大工程。
怎么会有人用这种东西啊!
血月光明正大地站在桌边观察三人:一个是人类,有着金色的短发和晴朗天空般的眼睛;另一个同样是金发,不过他是半精灵,半精灵男性背着身,所以精灵看不见他眼睛的颜色;剩下的那个是女性半精灵,说不上多美貌,但看起来挺舒服的。
“达令~~~”
“干嘛~~~”
“来,人家喂你~~~”
“讨厌,你这明明自己吃掉了嘛~~~”
“你有意见~~~?”
呕呕呕,血月露出不忍直视的表情,他不敢确定这是因为自己在旁边所以三人才故意作出这种样子,还是三人就真的一直以这样的方式相处。精灵实在受不了类似的氛围,他快步离开。直到这里,他都没有对场景突然的跳转与情景的变化产生任何疑问,他既不关心先前被暴风雪困住的旅馆,也无所谓此刻在无垠海洋上航行的邮轮。突地,他想起什么似的再次去看半精灵女性的脸,他看着她的银发和紫色的眼睛——
火堆,月亮,女人的轻笑。
一阵疼痛从后脑传来。
“呃……”
血月醒过来,试着动了动自己的手脚,长时间压迫导致的血液循环不畅给他的四肢带来一阵酸麻,他等劲头过去才坐起身,靠在墙壁上。精灵的视力帮助他看清昏暗房间里的一切,这地方堆着杂物,一层薄薄的灰尘蒙在东西上,看来很久没人打扫过了。等回复一些体力,血月站起身,准备打开房门,而像所有烂俗小说都会有的烂梗一样,这里被反锁了。血月不信邪,他反复拨弄门把手,接着用脚去踹,门仿佛和墙固定在了一起,一动不动。
“等下,这个旁白我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他自言自语。
“别说了!”
血月又抓抓头发,他碰到麻烦或想不明白的事就喜欢抓头发,总之,现在他被关在没人来的储物间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放出去。这就是幽闭吗,他想。精灵又坐回地上,他开始哼哼让他被所有酒馆拒之门外的奇怪调子,几句之后,他头一歪,睡了过去。
寒冷让他醒来。
“嘶……”
血月搓搓手臂,现在他正躺在一块浮冰上,没有任何准备地飘在海里。周围都是落难的人,他们大多都趴在了浮冰或破碎的木板上。
“都怪那三个人,要是他们不在船头摆那个该死的姿势,船也不会撞上冰山!”
哇,好勇哦!众目睽睽下摆那种姿势吗?
虽然不知道那种是哪种,血月还是在内心发出了感慨。
“○诺娅!”
金发半精灵和金发人类趴在浮冰上,他们俩使劲抓着银发半精灵的手。
“萨○尔,○德,你们是遗都人,别逞强……”
银发女人的嘴已经冻得乌青,就算如此,他们还是不忘制造那种烂俗的氛围。
“如果我变了,变得不像现在的我了……你们还会爱我吗?”
“你在说什么啊○诺娅!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
被称为萨○尔的人话音未落,肩部一下浸泡在冰水中的半精灵便开始变化,她的皮肤变得更柔软、有弹性——它迅速胀大,表面也附上一层光滑的膜,很快,她的脑袋、四肢就被自己的躯干吞没,一颗肉球“噗”一下弹出女人已经变形的身体,紧随其后的是几根触须,带吸盘的那种,血月数了一下,那些触须恰好有八根。
女人的变化似乎触及了什么警报,天空开始崩塌,闪着光的星星们开始滚来滚去,像是点着了火的风滚草;海水沸腾似地咕嘟咕嘟冒泡,海豚们跳着复杂的舞蹈,血月听到它们说“再见,谢谢你们的鱼”。旁边还有一个人在毫无缘故地大喊:
“在虚拟作品里追求真实感的人脑袋一定有问题!!!”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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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骷髅,鲜血,幽闭,视线
无计可施的弱者开始玩烂梗了
全文1053
关键词:虫群,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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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梦。
血月看着眼前的建筑,这地方建在山上,占地空间挺大,一个山头可能就这么一栋房子。嚯,好家伙,真不小啊,他想。他慢悠悠地绕过一旁的花园,穿过正门前的一大片草坪,走进建筑。
“你终于来了。”一个穿着奇怪衣服的人招呼他。
“马上就要入冬,开始几天可能还好,等北风一刮就得下雪,到时候路大概就得堵了——总之,旅馆过几天就歇业,到时候就麻烦你维护了。”
“啊?嗯,行啊。”
“太好了,因为之前那件事都没什么人愿意来——‘因为幽闭导致神经错乱’,反正报纸上是这么写的。哎,总之,我来带你熟悉一下环境。”
穿着黑色衣服的人转身,衣摆像燕子的尾巴,那人回头看看血月,示意他跟上。血月挠挠头,脑子里还在想着那人刚刚的话。
报纸,我倒是知道《暗月城邮报》。
“这边是厨房,这边——”他们避过正在忙着收拾的厨师们,来到厨房旁边的一个小房间,领头的人转了转房门上的什么东西,一阵冷气透过门与墙壁的缝隙扑出来。血月缩缩肩膀,听自称领班的人为他解说:“这是冷冻室,里面有冻肉,牛肉、羊肉和鸡肉,足够你吃一个冬天了。”接着他关上门,指向旁边温度正常的小房间:“这是储藏室,里面有罐头,杏,梨,鹰嘴豆,一些果酱什么的。哦,这几箱是脱水的蔬菜和水果。”
啥玩意儿?
血月听懂了大部分,可有几个组合他实在没法理解,还有那个仿佛是被施了冰魔法的房间,拿魔法冻肉也太奢侈了吧!
他脑子里想着事,也就忽略了那些极不合理的地方。
“这里是锅炉房,”领班对他说,“你工作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就是保证锅炉房的正常运行,你知道,暖气和热水可都得靠它,你不会想在下雪的时候用冷水洗澡的。”
锅炉是什么?暖气是指暖和的空气吗?
“详细的操作都写在旁边了,放心,只要跟着说明走就不会出问题。”
好耶,这写的什么?我不识字!
但工作上的事,你能说你不行吗?不,你可以,不可以也要说可以,毕竟与吃饭相关。于是血月点点头,他伸长脖子去看领班说的操作说明,惊喜地发现上面有简便的图画。
淅淅簌簌,淅淅簌簌。
“呃,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血月动动耳朵,这地方似乎只有他一个精灵,他被人类包围了。
“声音越来越大了,好像就在墙角……”
黑色的潮水从坚固材质的缝隙中涌出,伴随一阵连绵不绝的刺耳振翅声。
是虫群。
高等精灵吞下一声尖叫,他拉着领班拔腿就跑,他们跑出房间,血月“啪”一下关上地下锅炉房的门,准备继续往上。
领班阻止了他。
“你跑什么?”他问。
“虫子!”精灵大喊,“你没看见那些虫子吗?”
对方露出困惑的神情,他再次打开门,将门内的状况展示给眼前这个即将在旅店工作的人:“你看,没有什么虫子。”
眼前的状况正如他所言。
Tbc.
“帰りたい”
男人决定去死。
他从水乡来,那里的人靠水活着,死了也要回到水里。
那是满月夜的前一周,弓似的月亮将死亡射进男人的眼里,青白色的月光显出一种神秘的诱惑,它唤醒的是一种疯狂,一些渴望——对永恒宁静的渴望。浓稠的黑夜蜂蜜似地垂进他心里,他想着往后的安宁,虚幻的甜蜜充盈了灵魂,男人露出一个恍惚的微笑。
男人找了个好位置,家乡的水汇入干流,又同时间一起奔向大海。
他往身上绑了些石头,就要走进月河。
月亮的箭将他的目光吸引,男人看向黑夜中晶亮的一隅:是插在鱼腹中的玻璃碎片。
真是可怜,他想着,或许是附近的顽童干的,孩子的残忍锋利尖锐过能破开鱼肚的玻璃边缘。
“你也一定很想回去吧。”
于是男人捡起死在地面被落叶盖住的鱼,将它装进自己的衣兜。
浠沥沥,哗啦啦,咕嘟咕嘟。
水声渐渐平息。
死亡与想象不同。
太阳出来,太阳落下,月亮的杯盏逐渐盈满。
男人待在水底,他的眼睛望着水面之上嬉笑着掠去的艾瑞克。成群的灵魂跟在飞翔的神祗之后,乘着风往冥府而去,他们看起来那么快乐,似乎已经把生时的忧难苦患忘了个干净。
我也……
男人展开双臂,想如生前一样凫水,跟上引渡人身后河流一般接续的队伍。他用力踢蹬,却没法移动分毫。害怕,焦急,“别丢下我!”,他张开嘴想要喊叫,可死人说不出话,一连串无意义的音节气泡般挤出他灌满水的喉咙,和他死的时候一样:呛入鼻腔的水让他恶心难受,引出爆发似的咳嗽,更多的液体随着吸气被吞下,勒着脖子一般的痛苦叫他忍不住抓挠自己的颈部,胸腔中炸开一团辣——他落下了。
想回去吗?
想回去,回到安宁的黑暗。
回去吧。
可我……我动不了,被石头困住了……
回去吧,游回去。
把我的身体借给你。
于是男人变成了鱼,游往家乡。
他穿行在河流中。一切都与过去不同,水流对他道出人无法理解的密语,那些时间与燃烧的星星,那些落下又升起的伟大生灵。长着人的牙齿的鱼,每个环节上都绞着乌黑发丝的水蛭,壳里缩着眼睛的螺,由肌肉和骨节构成的水底生物……嘻嘻嘻,嘻嘻嘻,水草招摇劝他留下,那是溺死女人柔软苍白的手臂。
他一个劲地游。
我要回家,他想,我要回家。
可家在哪儿?
他只能一个劲地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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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堆发出树枝被火舌舔舐时特有的轻微爆裂,就像人被剥了皮在喊痛。
银发的女人轻轻笑起来。
的确,月亮……月亮是神秘,是疯狂,祂青白色的死人脸嘲笑一切生与死,月之弓射出的箭击退水流,于是那吞噬生命又孕育生命的东西只敢在满月时爬上陆地——这就是潮汐!
我知道一个人,她就是死于满月。
诗人陷入回忆,她侧头觑着旺盛燃烧的火堆,将自己的另一半身体浸在月光下。跃动的火光落在她紫色的眼睛里,显出一种不祥的深红。
“有一个类似的故事。”
突然,她抬眼看过来:
“那同样是个死人。”
独自行走在旷野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有一个商人,他为了某件紧急的事在傍晚离开城镇,孤身一人踏上回乡的路。
啊,命运总是如此残酷!
想要回乡的商人被刺死在旷野,急需用钱的歹人颤抖着双手将尸体埋在地下。他很害怕,这是他第一次杀人,刀尖扎破衣物陷进身体的触感仍留在他手上,温热的肉被包裹在仍未失去弹性的皮里,他搬动尸体将他推进浅坑,或许那和推一个重一些的、灌满水或泥浆的皮球没有什么区别。犯下罪孽的人在商人身上压了些土,又洒上细沙,最后,他捡来三块石头垒在那地方,作为一个简单的坟茔。
商人就这样留在了异乡。
“想要回去。”
也许是悔恨,也许是害怕事发,犯下罪孽的人总忍不住想着那个满月的夜晚发生的事。洁白的月光将一切都照得清楚,祂默不作声地看着那晚的旷野,像一个巨大的、永不闭阖的眼睛。
在下一个新月之时,他终于忍不住了。
他回到那个旷野,按照记忆找寻那三块垒起的小石头。那地方不难找,他记得很清楚,出城门走上一段时间,接着——
他看到散乱的石碓和浮出土地的尸体。
那尸体已经不成样子,它,好吧,他全身都肿了起来,像有谁往他身体里充气,尤其是他的腹部,隆起有如孕妇;本来隐藏在皮肤下的血管清楚地浮在颜色已经发生变化的皮肤表面,见过墙角的蜘蛛网吗?大概就是那样。
也许商人是想回家,所以他从土里爬出来了。
这并不是什么很难理解的事,对不对?
可怜的人,他想着或许可以把商人重新埋回去,想着也许艾瑞克会带走商人的灵魂,于是他走上前,试图再次搬动商人的尸体。
“嘭”
商人的肚子因为触碰炸开,他已经腐坏的内脏随着一股污绿色气体从破口涌出,那些散发着异样恶臭的内容物就这样挂在了那人的头和肩膀上。
他疯了。
“不过我想,商人的尸体钻出地面恐怕也是因为他身体里的那股气体。”
讲到这里,诗人随手捡起一根枯枝,她拿那细木头拨弄火堆,又将它随手丢进火里。
“又或者……”
你见过虫群吗?
那些密密麻麻的小东西平时待在地下,它们那么小,一点点食物就能满足它们的胃口;可它们的数量实在太多,要让族群里的所有都吃饱实在不容易。它们总是成群出现,一队队的,走着连绵的线,看不到这头与那头。可有那么一天,一个月圆之夜,它们经过的路上恰巧就落下了一大块肉——人那么大。
那真的是很多、很多的虫。
说完,银发的女人又轻轻笑起来。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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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2007
关键词:旷野,虫群
故事是这样的。
说是有这样一个人,很喜欢吃鱼。照他自己的说法,是有一次不小心掉进河里被冲到河流下游,他跋涉很久,迷失在森林中,几乎就要死了,不过他运气好,碰到护林员,被带回了森林边缘的小木屋。那正是晚饭的时间,他披着干燥的毛毯坐在火堆旁烤火,温暖与安全感让他渐渐被睡意淹没,他就要闭上眼睛——
“别睡过去!”
护林员将他摇醒,并递给他一个小碗,碗里盛着乳白色的鱼汤。
他这才重新找回饥饿感。
这人不怕烫似地将一整碗鱼汤吸进肚子里,这碗汤没什么特别的调料,只有盐和姜,可那股鲜美与热意仍冲击了他。
这是他活到现在吃过的最美味的东西。
他从此爱上吃鱼。
幸运的是,他现在在德菲卡,这里河流交织,水网密布,“门”让货品的交流变得方便快捷。为了吃到最新鲜的鱼,他干脆给渔家做工,求人家给他做自己最拿手的菜。刚开始时一切都很好,他每天都能吃到各式各样的鱼,指头大的小鱼裹上面粉与经过同样处理的小虾一起放入油锅,面壳金黄,鱼骨也炸得酥脆;辉王国来的厨师将鱼取皮去骨,又施以花刀,同样过上面粉油炸(他们喊“宽油”),等出锅后再淋上酸甜的酱汁;或者清蒸,只点上几滴当地特有的豉油,让鱼特有的清甜带上发酵后佐料的浓郁滋味。
最初,他处在尝试新菜品的喜悦里,可鱼的做法不外乎那么几种,等到连温斯蒂海岛上生吃的做法都尝试过后,他终于明白心底那股随着时日长大的感觉是什么。
——差了点东西。
什么都比不上那天的那碗鱼汤。
于是他接着寻找。
这时候,一位渔民开口:“听说最鲜美的鱼是长着人的牙齿的鱼。”
他出发前往河网联邦。
“长着人的牙齿的鱼”。
听见这句问话的渔民们都摇头说不知道,他们脸上的疑惑不似作假。
“这听起来太邪门了。”
“哪有鱼长着人牙齿的?”
“你还是去找别人吧。”
胃因为得不到满足而抗议,那股蚂蚁爬过的感觉更多次地出现,痒得难受。每当这时,他就拿舌头舔自己的犬齿,感受牙尖划过舌头。饥饿变得越来越难以忍受,他像要发疯,几乎想吃掉门框,吃掉道路,吃掉自己。
“我教你一个法子,”一位老人说,“在月圆之夜顺着荧光到山里,你会走过一片坟场,不要怕,别往两边看,也别回头;找到一棵长着双头的树,一边干枯一边繁茂,往有树冠的那条路走,走到底,你会找着一个小屋。敲它的门吧,屋子的主人会给你你需要的东西。”
说完,老人眯着昏黄的眼睛露出一个怪异的笑,显出十分愉快的样子。
他照做了。
他在月圆之夜顺着鬼火的痕迹踏上小路,青白色的月光仿佛死人脸;他听到背后的轻笑,有什么东西往他脖子后头吹气,他忍下回头的冲动,加快脚步离开安眠之地;双头蛇缠在枝干上,一黑一红,它嘶嘶吐信,却不是攻击的先兆。
木屋就在一棵槐树下,藏在一堆乱石里。
他敲了敲门。
木制的墙壁裂开一个缝,黑暗中浮出一只眼睛。
“我要找长着人的牙齿的鱼。”
“哦……”
粗嘎的笑容被挤出喉咙。
“你等着。”
说完,房屋的主人关上门,隔绝了他好奇的视线。
一阵响动。
房门再度被打开,一阵哭泣从门中传来,恶臭伴随潮湿的空气从门内涌出。他看了看自己手上被交托的东西——一只不停扭动的水蛭样子的东西,它口器上沾着腐肉,不知是什么。
“拿着这个,去后山的池子那里,鱼竿自己取吧。快去!趁月亮还在天上。”
他吞回未出口的疑问。
或许是错觉,他想,屋子里没点灯,风又那么大。
那些涌动的、几乎要连成潮水的虫群,还有那些依附在什么人形东西上的,密集如毛发的水蛭……月光照进去一点,刚好落在一只年轻的、睁着的眼睛上。
那只眼睛突然转向他,眨了眨。
救救我……
他摇摇头,走向房屋主人口中的地方。
那是一个血池。
这人仿佛着了魔,他竟没生出一点畏怖,也不去想眼前的一切与他以为是幻觉的景象之间的联系。
救救我……
是无数的呢喃。
他终于找到了长着人的牙齿的鱼。
他挥刀时似乎听见了一声尖叫。
这的确是他吃过的最美味的鱼。
他还想再吃。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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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1524
关键词:不死生物,异响
写到最后才想起来,啊,还有关键词!
罗维娜·宵星注视着紫门。
来自北方精灵联盟的雪精灵对于新奇的事物总保有一定的好奇。好奇是她构成的一部分,宵星曾为了目睹夜晚开放的花开到最盛的瞬间整夜不眠,也会为了验证传言而留宿破败的旧屋。
雪精灵并不是随心所欲的人。她在整夜不眠和夜不归宿的第二天仍会继续自己的工作,生长的环境在某种程度上造就了她的此种特性:人们总要做好充分的过冬准备,等东西备齐,无论你是乐意喝酒还是跳舞,甚至是对着雪呵气、伸出舌头去接飘落的雪花——只要你把工作做了。宵星遵守应该遵守的秩序,这同样是她作为珂旭信徒的生活准则。
她路过时总忍不住把视线投向它,但也仅是如此了。
事实上,罗维娜·宵星并不是唯一一个对紫门感到好奇的,两个学生模样的人也往门所在的方向探头探脑,他们都带着记载有法术的书本,是两个法师。
——那是尼格勒和斯特凡诺。
翼族法师已有几天没能睡上安稳觉。现在他终于确定了自己曾在奈林菲亚犯下的错,自以为的善行将渴求解脱的奴隶带入歧途,他们心中甚至还怀着希望。信奉兀烈卡卡的少年总忍不住去想那些困苦于地下的人可能会遭遇的厄运,或许不去想这事会让他过得更好,可他不允许自己挪开目光,不允许自己用其他的理由将那扇紫红色的门糊弄过去,他责备他自己。尼格勒在作出决定后本想利用弯月联系远在坎维的半精灵,最终他将那些话写在纸上并托付给了自己的室友阿列克谢,斯特凡诺也效仿他。阿列克谢没有与他们一起,奇维纳人每天去修复法阵的地方报道,准时好似上工。据他说,以前飞雪骑士团的成员也得义务做活,尤其是冬季,道路结冰,交通堵塞,营地里的士兵们会在天亮之前拿着铲子到街上去铲雪,他们开玩笑就管自己叫“舞铲人士”。总之,这趟不知通往何处的冒险只有尼格勒和斯特凡诺两人参加。
“听说这里的守卫会在中午离开一会儿。”
斯特凡诺·达勒压低声音,他们潜伏在一个转角处。现在街上的人不多,中央喷泉是苏古塔落下后最先被清理的地区之一,负责修复法阵的法师、魔法学院的学生们还有清理废墟的人们都去了原本的浮空岛的其他区域,更何况现在临近正午,也到了吃饭午休的时候。
“这句话我好像昨天也听过。”尼格勒小声回应。
“咳,流言是这样的……”
“不过今天看起来的确是个好机会。”
“是啊,你看……?”
“哎?”
两人回头,看见站在他们背后的锡里昂·暹罗德。
高等精灵仿照他们的动作,也从拐角小心地探出一点,尽量不引人注目地观察:那紫门就大剌剌立在广场上。锡里昂与两人早有交情,他们本就是同学,后来又一起经历过诸多事件,尼格勒还曾在锡里昂的邀请下拜访过他与伊莉莎合租的地方。而说起这个——
“咦,伊莉莎呢?”
斯特凡诺问,他似乎已经习惯看到两人同时出现。
“咳,今天就我一个。”锡里昂回答。
三人对上眼神,在各自的神情中看出相似的好奇与冲动。
“快看!”锡里昂小声提醒,“守门的法师离开了!”
而本该接替的人却还没有来。
三人没有任何犹豫,带着从冒险中磨练出的机敏与数次或是临时起意或是蓄谋已久中得来的对时机的准确判断从藏身的地方跃出,一路向门内冲去。
他们睁开眼。
“呃……”
斯特凡诺发出一声不知是惊叹还是单纯被刻奇到的声音,这里的楼房都是白色的,在星空的照拂下显出一种柔和的光辉,像贝壳在烛光下的样子,但它们又远不如贝类,或者说远没有楼房该有的坚固——它们融化奶油似的融解成水滴状的烛泪,边缘涌起波浪如蜗牛柔软的腹足,感觉随时能往下垂一两滴黏液。或许正是因为此种歪歪扭扭不成形状的外型,巷子两旁的房屋都向下倾斜,也就是学生们所在的方向,实在好奇它们怎么还没倒。尼格勒顺着巷子看,房屋的窗台上都种着植物,可所有植物的枝条都干枯而扭曲,叶片也因缺少水分而呈现出一种泛着死白的黄,被绞死似地悬在空中。
“嗯……”锡里昂抬头看向天空,曾参与过流星雨之夜活动的精灵想着诺兰·扎米尔曾讲解过的知识,试图通过头顶的星空辨认自己所在的世界。
“这里好像……不属于我所知道的任何一个世界。”
而锡里昂·暹罗德去过不少世界。
“的确,所以我建议现在就调头往回走。”
三个学生猛地回头,一个陌生的雪精灵站在他们背后。
罗维娜·宵星薄冰色的眼睛一个一个地扫过三人的面孔,最后停在看起来最大的斯特凡诺·达勒脸上,卡伦特人不由自主地缩缩脖子。
“啊,阿……姐姐,我们并不是想做什么不好的事,只是实在好奇,所以就忍不住……”
托他室友的福,尼格勒习惯了雪精灵的注视,翼族很快反应过来。
宵星是跟在学生们之后进来的。她出于好奇注视着门,自然也发现了猫在墙角的三个学生,接下来的一切就顺理成章:珂旭信徒想提醒三人,没赶上,出于担心与责任(还有一丁点好奇),雪精灵跨入了闪烁着诡异和不详光芒的紫门。
“听,是精灵语。”锡里昂轻声说。
宵星明显也听见了,因为她没有阻止锡里昂的行动,而是跟着到了巷子的出口,谨慎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街道上,一个高等精灵正狠狠提着地面上的什么,嘴里还不停地骂骂咧咧。他的周围是一群看客,他们以看戏的姿态注视着这件事,没有人上前阻止。四人都敏锐地注意到了人群构成的复杂,精灵和兽人,还有食人魔,以及他们其中某些人的动物伙伴。
朱诺在法师的示意下飞向天空,灰喜鹊的眼睛先后掠过四周的人群、奶油般的建筑和广场——躺在地上的是一只皮可西。
“你这种下贱之物竟敢弄脏精灵的衣服?!”
周围的人爆发出一阵欢呼,就像舞台上的演员摆了个漂亮的亮相。
“哈哈哈!”
“好,上啊!再多来点!”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闭嘴!”这阵加油鼓劲还刺激到精灵了,他发红的眼睛瞪向一个发出吼声的兽人:“肮脏的兽人也闭上嘴!”
“warrrrrrg!”
宵星握住自己的剑,在她动作之前,锡里昂走上前去。卷宗学者拍了拍那人的肩,精灵正要发作,在看清来人同样是高等精灵后他的脸色稍微缓和些许。
“何必为了这么点小事生这么大的气?不值当,干嘛和一粒灰尘较劲?我们精灵的高贵难道会因为这点——”说着他作出一个手势,“这点东西消散吗?”
接下来他转向兽人:
“行了,消停点,差不多得了。我们人比较多,你也不想发展到肢体冲突吧?”
兽人哪里受过这种委屈。
他高吼着冲过来,挥舞的拳头砸出一片波澜,被波及的人立刻回手,谁也分不清打来的是谁的拳头,他们乱成一团。宵星趁乱捞出躺在地上的皮可西,而在战局正中的锡里昂灵活地将身一扭,走了。
与此同时,朱诺从高处俯瞰城市,它以广场为中心,北侧是山,由北向南高度渐落;城市南侧有一座湖,西边则是一处连着星空的港口,笼罩在一切头顶的是一个紫罗兰色的、残破的月亮。朱诺所看见的经由心灵链接流入斯特凡诺眼中,于是,他也看见了无数的“门”——屋顶、道路、建筑边缘,数不清的紫红色的门就这样随意地开在随意什么地方,跟喝醉了不挑地方的醉汉差不多。
“你刚刚那招跟谁学的?”尼格勒小声问。
“奇诺娅阿姨。”锡里昂回答。
翼族似乎听到了熟悉的“不要叫阿姨,叫姐姐!”的声音。
他们带着皮可西到了另一条僻静的小巷。
宵星将一直半拢着的手打开,露出里面紫色头发的皮可西,她有着同样是紫色的翅膀,看起来状态不太好,呼吸也有些微弱。锡里昂急忙对她释放了治愈的神术。
“谢谢你们救了我,”皮可西坐在雪精灵的手掌上,“我刚刚差一点就要去见希斯了。”
“没事……”锡里昂很快问她,“我们是刚到这里的,你知道这座城市在哪个世界里吗?”
“我不知道,”她摇了摇头,“我也是从别的地方来这里的……这里好像没有和任何一个世界相连。”
这样的地方宵星只知道一个,所以她问:“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我……我也不知道……他明明说只要把‘种子’种下去就能到一个叫暗月城的地方,可是,可是……大家都说这里不是暗月城,呜,呜呜……”
“他是谁?”尼格勒问。
“他说他叫……怜桑,我也只听过他的声音。”
“而他们管这里叫浮夜城。”
在场的三名学生露出了然的表情,他们有的在苏古塔集中招募的告示板上见过怜桑的贴出的寻人启事,有的直接同他打过交道。唯一不知情的宵星露出些许疑惑的神色,但她没继续追问。
“从门不能回到来之前的地方吗?”斯特凡诺指着旁边的“门”。
皮可西又摇摇头,说:“我们不是从这扇‘门’来的,我们走的那扇‘门’……我们来之后不久就关上了。”
这是学生们从没听过的。
“那你尝试过从别的‘门’出去吗?”
“当然有过,”她泪眼汪汪地回答,“但是,不是每扇‘门’都联通着另一个世界的……有的会返回原地,有的、有的对面有好可怕好可怕的东西!呜呜。”
“……你叫什么名字?”宵星问。
“约娜。”
“约娜……你愿意暂时跟着我们离开吗?”
“我……”皮可西一瞬间露出微笑的表情,她很快又迟疑,“但是我有个朋友生病了……”
这下子,接下来要做的事就很清晰了。
“对了,你是从哪个世界来的?”锡里昂问。
“尼特。”
“你来的那个门,是多久消失的?”
“几个星期之后……”
一行人跟着皮可西从藏身的巷子离开,沿着街道向某个地方走去。这里的样子与拥有议会与城市警备队的暗月城大相径庭,这个叫做浮夜城的地方处在一种无序的混沌中:卓尔精灵在街边贩售宝石,街角蹲坐着正在咀嚼断肢的食人魔,侏儒被吊死在角落,还有将估价的视线投向他们的人类……
一切就像是暗月城的反面。
尼格勒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送了一口气,这里看起来至少还能生活。
约娜最终将他们带到一个草药摊不远处的地方,那摊子前标注的价格高得惊人,不过这一路走来,他们也的确没看到这里有什么工匠似的人物。
“就是那个,”皮可西指着其中一样,“我之前都把药偷出来了,但是这次不小心撞到了那个那耶提尔的精灵……”
宵星在听到“偷”这个字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挑了挑眉毛,不过出于对皮可西境况的考虑,她也没说什么,只是在皮可西再度准备潜过去时伸手挡在约娜面前。
“我们可以把你的朋友带回苏古塔治疗。”雪精灵提议。
这是个不错的提议,他们很快照做。约娜领着他们到了她藏身的地方,在那里,他们见到正发着高烧的阿维拉。雪精灵抱起缩成一团的猫妖精,由于担心自己来的那扇“门”也会像尼特的一样不知何时就关闭,他们赶忙往回走。
当他们穿过门回到苏古塔的那一侧时,时间已过去了六天。
“喂!你们!”
守备的法师们将他们逮个正着。
“这里有人需要帮助!”
锡里昂对搭着自己肩膀的法师说,那人看到宵星怀里的阿维拉,转身对自己的同伴说了什么,很快就有似乎是牧师的人过来接过猫妖精和皮可西。再把妖精们带去治疗的时候,四人被带到一个封闭的房间,法师们问出了他们经历的每个细节,同时要求他们作出以后绝不再犯的保证。
这件事就这样暂时落下帷幕。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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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4150
工具人宵星转正,成为正式工具人
感谢斯诺让我有机会在最后过把瘾
癖好满载,快乐【说着咸鱼般摊在地上
嘴上说是印度人的心情写不出毛子了,但实际上我是拉莱耶人哒——
全文25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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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都有不擅长应对的东西。
以尼格勒对周身的观察而言,他弓术上的老师不擅长应对大量堆积的水,比如湖泊、宽阔的河流,或者无边际的海,即使半精灵身处沙漠,她也要和绿洲中清澈的水源保持一定的距离;梦境世界中的队友惧怕火焰,她看到火便露出凶狠的表情,像是要躲避燃烧的炽热,又总忍不住想往里跳;来自北国的雪精灵室友就更不用说了,他不擅长说话(但该说的时候还是会说出口的)。
那么斯特凡诺·达勒不擅长什么呢?
翼族法师在战斗后的间隙里短暂地出神,他因布满眼睛的藤蔓想起加莉娜,又因加莉娜想起上述问题。不过这想法只冒出一瞬,很快破裂不见,如同思维的水里不断上浮的气泡,因太小太轻而很快消失,并未足够到在他的脑子里留下过深的痕迹从而引发思考。现在他同兰恩告别,往中央喷泉的方向走,四周的藤蔓都已被清除,飞行不再有什么危险,翼族从房顶掠过,他没有因眼下的凄惨样子受到什么心灵上的打击或创伤,尽管并非出于本意,尼格勒的确对灾难般的景象分外熟悉,不论是之前的暗月城还是荒诞的梦中世界。他飞得足够低,能看见半空的灰喜鹊,接着他听见交谈。
那是一阵精灵语。
“阿廖沙!”
翼族降落到地面,他欣喜于室友们的安全:一个就站在他眼前,另一个的魔宠看起来也挺有活力。不擅长说话的雪精灵朝他点点头,又偏着身子和旁边的同伴低声说了些什么。阿列克谢的声音太轻了,像雪花落在原野,下雪下雨适合窝在毛毯里睡觉,雨雪落下的簌簌声也毯子似地将人裹起,细密的声音遮挡了世界,催促着人去往安心的沉眠——带来安稳的梦。他们交流片刻,很快作出决定。
奥斯维德笔直地向中央喷泉莎拉·深亚所在的地区进发,那里笼着一层薄蓝的雾,尼格勒只来得及和与自己有几番交流的教师打个招呼;阿列克谢则跟着朱诺,灰喜鹊似乎想带他去什么地方。两位精灵的分别又静又快,可明显有什么联系着他们,在这个战场一样的地方,新生出的是否会是关于明日的诺言?尼格勒察觉到他们之间与之前的不同,尽管现下的状况不允许他深入探究,翼族还是忍不住丢给室友一个疑问的眼神。
“我们一起过来的。”雪精灵说。
随后他不再开口,甚至看起来对于“说话”这件事感到了疲惫。这个疑惑没有消失,他决定在安稳下来后再将它提出,于是,新的、被记住的疑问取代了旧的、被遗忘的疑问:
斯特凡诺·达勒不擅长什么?
来自卡伦特的人类刚吐过一场。
他跪倒在地上,膝盖往下已经没有知觉,久坐带来的麻痹针刺似的,他甚至没法让双腿听从指令挪动分毫;呼吸没有为他带来清醒,过快的节奏反倒挤走了他脑子里的氧气,什么都黏糊糊地皱成了一团,就像有只手在他颅腔里搅动,这里抓抓那里戳戳;他的双手酸软得支撑不住自己的身躯,维持姿势全靠意志。斯特凡诺觉得冷,他浑身是汗,嘴里泛酸,食管被胃液灼烧,他闭上眼试图切断自己的五感,让自己沉浸在一片冰冷的水里。
——卡伦特河的河水。
情感与记忆连结,眼前的场景唤醒过去的记忆。
血,血液的颜色(因时间变得暗沉发黑),血液的味道(浓烈的铁腥味),血液的触感(滑腻,附着在暴露的脏器上)。
“呜,呃啊……”
斯特凡诺·达勒不擅长见到过于“暴露”的血腥。
斯特凡诺·达勒擅长隐藏内心。
等他的两位室友跟着朱诺来到这片区域时,卡伦特人已经收拾好自己,脸上又能露出平时的表情。尼格勒和阿廖沙都敏感地察觉到斯特凡诺的不对劲,他的眼眶还是红的,眼里有血丝,脸色苍白,说话也有气无力,但两人都未点破卡伦特人的虚张声势,他们平静地把这一段揭过去,体贴地不去触碰室友心中的伤痕、不去深入对方从未诉诸于口的隐痛,让大家都处在一个相对稳定的状态。哪怕这稳定摇摇欲坠。
“我们往中央喷泉走吧。”
尼格勒早已在空中远远望见化作怪异的莎拉·深亚,她仍维持着人型的面孔依稀带着微笑,树叶纹路与血管状的脉络蜿蜒在她的皮肤上,如同流自广博山脉的细水,遵循着自然的规则;这些纹路越往下越清晰,由皮肤中透出,成为树皮状的裂痕,绿色的植物外壁继续伸展,沿着人体四肢化为粗壮的藤蔓;本该是手脚的部分被改变了性质,谁也说不清这变化是怎么来的,五根手指合拢又绽开,如同真正的花朵那般裂成六瓣,白骨与血管还有手部的筋腱不见踪影,像被凭空抽走了,柔软的先端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从这副样子来看,莎拉·深亚唯一还保留着人类特征的头颅反倒奇怪,活像谁把人类的脑袋给嫁接到植物上,然后淋水施肥,让他俩长成一体。
翼族法师只瞥过莎拉·深亚,真正吸引他注意力的是那扇紫红色的门。
本该是蓝色的门。
奈林菲亚的疑惑在苏古塔得到解答,模糊的不安被证实。
我或许做错了事,他想。
不过那时没时间留给未成年思考,他很快飞向愚者塔区的废墟。
笼罩在中央喷泉的浅蓝色薄雾已被自然涌起的风吹散,本来还传递着生命鼓动的茧房也蒙上一层死灰。斯特凡诺与室友一道穿行在这些死掉的卵泡间,膜壁内的液体呈现出有质感的浑浊,那些未来得及获救的苏古塔居民作为永远的婴孩回到温暖黑暗的羊水,从生命到生命的转变,物质的溶解再构筑……或许他们只是做着漆黑甜蜜的梦?藤蔓成为联系母亲与孩子的脐带,忘渊中的某种柔软有型的东西慷慨热烈地输送催熟的养料,成长中的果实们如孩童吮吸乳汁那样渴求黏糊的汁液,甜的,暖的。
嘻嘻嘻。
哈哈。
妈妈,妈妈!
死胎。
“你会救我吗?”
朱诺的声音再次响起,亚麻色头发的女孩数次出入斯特凡诺的梦境,现在她从夜晚走到白天,一遍遍地问着曾经说出的话语:
“如果我遇到了危险,你会救我吗?”
“如果我遇到了危险,你会救我吗?”
“如果我遇到了危险,你会救我吗?”
……
嗞,嗞——
■■■,■■■■■■¬——
■■,■■■■,■¬——
“……诺,斯诺!”
是尼格勒的声音。
翼族担忧地看着人类室友,阿列克谢拿着随手捡到的撬棍站在前面警戒周围,他们停在了距莎拉·深亚接近的地方:走过这个转角,就能看见她。
“你没事吧?”
斯特凡诺先是摇摇头,接着意识到这个动作可能产生的歧义,他才又开口:
“我没事。”
“……”雪精灵转过头看他一眼。
卡伦特人抬起手抹把脸,等他再次睁开眼时,室友们熟悉的表情已回到他脸上。
“我没事。”
他重复道。
眼前是战场,先到的冒险者和魔法学院的同学们正用着各自的方法对付从莎拉·深亚四肢延展出的藤蔓。一连串火球带着炽热的能量掠向盘踞在喷泉广场的异形,是早一步抵达的奥斯维德·埃文斯,阿列克谢交付予他的匕首还佩戴在沙漠精灵的腰间,雪精灵确认过他的安危就挪开视线。
接着,新转职的暮刃挥舞双翼升至半空,他抽出长刃不错眼地盯着莎拉·深亚。
“准备上了。”他说。
他们一齐迈向战场。
宵星是块砖,哪缺往哪搬
翻了一下之前试验场的产出,只发现了npc话痨的特点,我是弱者
用npc就不能用技能,我好弱.jpg
全文25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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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叶·风行者是位愉快的人。
首先,这与他的种族有关系,侏儒基本上都是愉快的:他们把注意力放在创造、探索还有快乐生活上,正是这种繁忙让他们没空去忧愁,曾是妖精的他们基本上保有了该种族的无忧无虑(在对明日的期盼上),以及天真烂漫(在对自己发明的划时代性的确信上)。其次,这愉快也与他的职业有关,作为苏古塔学院魔法试验场的管理人,他能够见到许多新奇的东西,也能在试验场足够大的草坪上将自己造出的精巧玩意儿们放出来溜圈儿,总体而言,这是一份令人满意的工作。最后,他本人也总是认为身边发生的事令人愉快,有那么多的东西等着人去发现,他可以像在海滩边拣贝壳一样在这里戳戳那里翻翻——这难道不好玩吗?
所以,尽管苏古塔地下长出藤蔓的场景实在说不上愉快——即使是侏儒也不会这样想——新叶·风行者也仍能从眼前的混乱中找出一两个相较而言还算有趣的点。比如在空中徐徐展开的法阵和似乎有着金属特性的藤蔓本蔓,要是能搞上一段拿来研究一下……
眼下的状况容不得他多作遐想,于是新叶·风行者只能遗憾自己没能长出多余的手、眼或是脑子,想想吧,一边看数据一边做记录能节省多少时间!还有吃饭、睡觉,干嘛那么麻烦,人如果有两个头,这些杂事就能交给不同的脑袋轮流进行,他也能将有限的时间投入进无限的探索发明中去!嗯,这主意真妙,不愧是我!
逐渐涌入的人群和需要人照顾的伤者很快就让侏儒无暇试验场之外的状况,他将望远镜的后半截扭转一下,接着折叠器具并将它装回口袋。已使用有一段时间的望远镜是新叶·风行者自己组装的,他费了心思去打磨镜片,再将它们按照结构镶嵌在距离适中的卡槽上。侏儒对它非常爱惜,他会在闲暇时将望远镜分解,用软布蘸油擦拭保养每一个零件,再将它重新组装,这让铜制的器具现在看起来仍富有光泽。假设他现在不那么忙碌,或许新叶·风行者就会找个视野宽广的好地方用望远镜好好观察一番,这样侏儒就能看见在地面上展开的长满眼睛的藤蔓及在这种独特藤蔓间穿梭的兰恩·里克和尼格勒。长在海边的渔民或许会说藤蔓上的眼睛像章鱼腕足上的吸盘,但吸盘的排布远比滴溜乱转的眼睛要有规律的多,这些痦子似凸出的眼睛像生长不良的树木上岔出的瘦弱枝干一样疏密不均且形象怪异,看了就叫人不平静。事实上,在这些东西的注视下保持平静需要相当的理智,人们往往只会在最深的噩梦中才会在床下或衣柜的黑暗中被想象及恐惧捕获,现在噩梦照进现实,倒也真说不清谁才是做梦的那个了。侏儒若是看到眼前的那么多眼睛或许会对刚才的想法做出些许改变,不过各式各样的奇思妙想炸烟花一样升起又落下,倒也没几个是能被记住的,归根结底,这对新叶·风行者没什么影响。
试验场内的人多了起来。
出于某种显而易见的原因,大多数来到苏古塔的猫妖精和侏儒往往会来到魔法师塔区域生活,一方面,他们相近的习性让他们成为好邻居与好伙伴;另一方面,魔法师塔的现任掌控者夏至·贝伦常在这里进行一些新型法术的实验,更别提还有侏儒们的各种发明。尽管侏儒的发明被库瑞比克的其他善良种族视作麻烦的源头,可猫妖精不同,试验场上传来的劈里啪啦声和从侏儒们报废的发明上飘起的轻烟对他们有着不同寻常的吸引力,他们常常猫似地伏在阳光能晒到的地方,看着侏儒们调试发明、还有各式各样的法术带来的光辉。有类似爱好的还有这周围的其他居民,他们习惯了试验场传来的各种声响,就像海边的人习惯带着些许腥味的潮风,所以当藤蔓破土而出时,魔法师塔区域的居民并没有因恐慌而失去行动能力。或许有那么一两人在巨大植物的威胁下短暂地头脑空白了片刻,但马上就会有路过的行人拽着他们跑往试验场的方向——不管怎么说,作为魔法师塔的标志性建筑之一,魔法试验场会是很多人心头浮起的第一个可行性较大的避难地点。
漂浮在苏古塔上方的宇宙塔给前来避难的居民们让出了大块地方,尽管场地上还是不免有些土块和杂草,这些也总比试验场外的藤蔓和被藤蔓扫到的建筑要更好。新叶·风行者开放了试验场内的大部分地区作为暂时的避难所,他在脑子里核对各个区域的用处与可作为应急设施使用的房间。作为一个实验新型魔法和侏儒创造的地方,试验场不可避免地准备了一些医疗用的应急物资,包括药品和清洁的布等,现下伤员越来越多,原本放在场地旁的已经不够,他必须得去储藏室拿补充。
“怎么了?”雪精灵问他。
罗维娜·宵星一伙人刚把带来的伤员放下,他们并不是最先一批来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批,可物资就快用完。
“嗯,其实这也不得不说是巧合,”新叶·风行者说,“你看,前几天这里刚好有人预定了场地要进行实验,他做出来的东西很稀奇,挺多人来看,但要我说也不是那么稀奇,之前在其他地方我还见过更妙的,不过二者之间有着微妙的区别,说起这个区别,我就要从它的构造讲起了……”
“说重点。”
“咳,我的意思是,实验发生了一点意外,围观的人有点多,所以被波及的人用掉了许多放在这里的东西。不过我觉得,他们生得伟大伤得光荣,为了研究所受的伤是荣誉的伤,人要是没有好奇心那和咸鱼有什么不同?所以我们还是应该……”
“物资用掉了,然后呢?”
“啊,对,对对,然后,然后存放物资的仓库要往那边走,”新叶·风行者指了个方向,“可现在你也看见了,人手实在不足,我也走不开,所以只能麻烦你去一趟了。”
有着薄冰色眼睛的雪精灵点点头,她向她的伙伴们打了声招呼,转身就走。
“……”
“哎呀,人家怕你不认识路嘛!”
跟在她身边的猫妖精有着金色的眼睛,她的尾巴一晃一晃,像在逗并不存在的蝴蝶。
“……谢谢。”
“嘻嘻,不必啦!”猫妖精笑起来,“这一块我可很熟呢,喏,你看,我以前还在那边的石块下面藏过零食的呀。不过今年不知道被谁扫走了,唉……”
藏了那么久大概也不能吃了吧,罗维娜冷静地想。
“啊,这里要左拐……嗯,不过说起零食,我好想再去调节塔那边的菲薇艾诺小吃店啊。对了!你也是精灵,你家乡有什么好吃的吗?”
“……列巴。”
“哇,听起来好硬!”
在闲聊中,猫妖精和雪精灵走到了储藏室,或许是被藤蔓的袭击扫到,房间的外墙已经塌了一部分,砖块和木板落在地上,隔出一个小小的入口,大概只能容一个孩童出入。
“哎呀,我来对了嘛。”
猫妖精抱臂说到,她灵活地钻入储藏室,将新叶·风行者所需的物资放在入口处让罗维娜拿走,接着再自己爬出来。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又抖了抖毛茸茸的耳朵。
“谢谢。”罗维娜·宵星说。
“没什么啦,”猫妖精还是懒洋洋的,“你拎来了我朋友,我也要说谢谢的。”
end.
全文11816
第四部分的确包含令人不快的内容,请注意
另,奇维纳气象局提醒您:今夜大雾,能见度低,请小心驾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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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曾谈起这样一个话题:
“老实说,我觉得我们三个人性格都很不错……别笑!严肃点!咳,我是说,我们也从来没整天想着炸学校,或者干些要被卫队逮的事,怎么……”
“可我们的确炸了学校。”尼格勒诚恳地说。
阿列克谢点头,补充道:“刚被放出来。”
“不止如此,”翼族法师掰着手指头数,“闯入学校禁区,非法入侵民宅,撬开图书塔顶层地砖——这个大概算破坏公物?哦,还有数次出入违法场所。”
“……声明一点,后山那次我可没去。”
卡伦特人的声音逐渐虚弱,他的辩解苍白无力,像开小差被抓个正着,又像违法犯罪的证物被拍到了脸上。最后,他往后一倒,随手抓住一个抱枕搂在怀里。这时候正当冬假,三人被他们的导师艾丹·弗宁从三英雄学院捞出并带回至苏古塔,在此之前,作业、未曾预料的探亲和异世界学习一件接一件,三人还未曾真正体会过休假的轻松,也因此,他们决定在宿舍里小小地庆祝一下(“庆祝出狱”,阿廖沙说,有时真弄不懂雪精灵的幽默),也算是考试季来临前的最后放松。三个单身汉从太阳塔区繁华街去惯了的店带回熟食,又从街对面的酒馆买来几瓶葡萄酒,他们围坐在阁楼的那张小桌子旁,水果、炸肉、酒杯占满整张桌面。学生们很自然地聊起这一年中发生过的事,人一聊天就会不自觉地端着杯子,然后喝下几口。杯中的红色液体尝起来几乎算是果汁,出于好奇,翼族抱着严谨的研究态度抿了几口杯中的饮料,其中的酒精还是让未成年人微微红了脸。在这种轻飘飘的感觉中,经验丰富的冒险者尼格勒开口了:
“我觉得,不是我们搞事,是事搞我们。”
他说得可真不错。
(一)
“你们看见告示了吗?”
阿列克谢点点头。此处起作用的倒不是室友们因相处近一年而带来的默契,那张告示在天明时分贴出,其中内容很快就传遍了整个苏古塔。信息从耳中落进口中,又被重新倾倒在耳中,小鸟衔着叶片一样,也像紧抓着风的蘑菇孢子,带着韵律与节奏顺着空气流走,又快又远。关于全岛清理的告示已成为岛屿中的热门话题,甚至取代了“今天天气如何”这样的问候语,人们打招呼后总会提起它。
“的确,已经不是第一天了。”尼格勒说。
翼族的表情带着点不合时宜的轻松,浮空岛连日来不断的震动在他眼里好像根本不是个事。的确,如果你见过巨大的冰结躯体、被神力掰断的城市、长满眼睛的树根和难以理解的建筑,区区地震可能确实不算什么,况且他会飞。挑起话题的斯特凡诺倒是有些心情复杂,不过这主要是因为庆幸:他的姐姐在冬假的前一天来,在他出发前往三英雄学院的前一天离开,恰巧避开了眼前的状况。“要是再晚个一两天,唉。”
“不过原因会是什么呢?”斯特凡诺转着笔,“法阵出了问题,还是飞行的动力不稳定?”
“洛尔迦说地底有不谢之花。”
雪精灵同巴拉姆青年结下友谊,他在几天前收到了对方发出的警告。事实上,三人并未如鸮型人或其他同学一般亲眼亲眼目睹奇怪的植物,也就自然没有与那东西接触过、对它有着一些隐约的了解。他们或许从之前的经历与学生间流传的语焉不详的描述间对有极大可能到来的危机有模糊的认识,那潜藏的阴影却是雾中的,缺少清晰的轮廓。
翼族皱皱眉头,他想起曾经历的梦中世界:夜晚的光藏着污垢,白天的光缺乏生气,冷硬的色彩被近乎粗暴地投下,就连红色也是冷的;在更暗处,人们垂着头任由外部的东西扎入自己的后颈,做着醒不来的梦,墙壁上的眼睛滴溜溜转着,打量一切;夏绿书在花园里轻叹“人类终会听到哀歌”。那儿的一切都太过离奇,作为梦也不免有些出格。不过……
“我想留下来看看。”
“啊……”卡伦特人也点点头,“是有点好奇。”
好奇,多少伟大发明的燃料、杂文八卦的起源,是门缝外一掠而过的模糊笑声和面向无垠星空的连绵幻想。人因对世界的好奇外出探索,因对未知的好奇埋头研究,因对故事的好奇捻起书本的一页又一页。一种三人已很熟悉的兴奋与期待弥漫开,不知从哪里溜进的风吹散了笼罩在阁楼的些微热意,他们聊起第二天的安排。
尼格勒翻转下手腕,说:“我可能会去试验场那边看看。”
室友们露出了然的神色。翼族最近沉迷于新的战斗技巧,或许是这一次的异世界之旅给了他什么启发,法师对武技也表现出相当的兴趣,为此,他将大量的时间都投入在练习上,而位于太阳塔区的租房明显不是个适合舞刀弄枪的好地方。与准备活动身体的尼格勒不同,阿列克谢打算去位于愚者区的图书塔。这时候奥拉的明灯区已搭起冰上剧场,剧场的冰柱与舞台必定被装饰以艺术家的巧思,一旁的冰雕也因蒙着五彩薄纸的灯火而显出优美的样子。雪精灵回忆往年的歌舞戏剧,心中涌起一股思念,出于习惯,他打算借些闲书来看。斯特凡诺仍然保有他的兴趣,而天文台是他准备探索的下一个领地。
话说完了,他们道过晚安,回到各自的房间。
异变不是突然发生。
学生们早在几个月前就察觉到了某种不对劲,失踪的学生、洞穴里的人骨、城市角落涌动的潮流……它们拧在一起,不作声地将自己庞大的身躯一圈圈盘在苏古塔外围,细小的触肢恶作剧似地拂过街上行人,又决计不叫他们发现,就为了看看那份迷茫又带着些惊讶的脸。不知名的生物汲取着暗处的血肉,它的肢体蠢动着,不紧不慢地伸展,不显露一点慌张——
花开了。
愚者塔、魔法师塔、隐者塔、太阳塔、调节塔。
浮岛的底部的石块溶解一样脱落。它们的离开并不如秋叶告别枝头那般干脆,失去拘束的物质在法阵残留力量的驱使下仍会留在空中安静地漂浮,似乎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直到效力彻底消失,它断肢般笔直下坠。伤口就是这样,皮肤被划开,你能看见里头好几层,这时它们还是白的,血液迟疑地探出头,像在害羞,然后才一股脑漫出来。
尼格勒在藤蔓刺破地面的瞬间便扇动双翅飞向天空。他悬停在一个合适的高度,向下俯瞰。带着金属光泽的藤蔓在阳光下舒展,叶片在风的拨弄下晃动,装作不经意般靠近人群,就像食肉植物一样。它正是食肉植物。枝条顶端的花朵刀子般戳向猎物,本已绽开的花瓣又猛地合拢,凶狠地撕扯不幸被它叼住的部分。翼族皱起眉头,他想起之前的暗月城。于是他飞得更高,躲过一些刺向他的枝条,这下他看得更清楚了:破碎的肉片和衣物还残留在花瓣边缘,同叶片一样,本该柔软的花瓣也带着锯齿,整体而言看起来有些类似沙虫的口器。
延伸出的光带吸引了翼族法师的注意,光带的源头是他本来的目的地——魔法师塔区。他就要过去。
“啾啾。”
灰喜鹊朱诺停在尼格勒肩上,她刚经历一段惊险的旅程:绕过飞舞的藤蔓。这些坏东西像被关起来饿上了成千上百年,什么能跑会跳的都想给抓住塞进嘴里,斯特凡诺一边躲着攻击向自己的藤蔓,一边还得为心灵链接另一边的朱诺提心吊胆。小毛球靠着尼格勒的脖子歇息,一动不动。翼族取下绑在朱诺脚上的字条,他的动作可能有些急,现下他实在没有将它轻柔展开抚平再读的从容。
“我没事,你保重。”
尼格勒因这简短的便条安心。斯特凡诺的字不如平时清楚,尼格勒几乎想得出对方是在怎样的状况中抽时间写下报平安的字句(让一向话痨的卡伦特人写下不超过十个字,情况的确紧急)。翼族抽出随身携带的炭笔,在纸条背面写上了同样的话,再将被添加内容的纸条重新绑回。
“去找阿廖沙。”翼族法师轻声说。
斯特凡诺在心灵链接的另一端听到这话,朱诺又蹭了蹭滑过自己头顶的手指,很快展开翅膀依照人类法师的话往愚者区走。
尼格勒停顿片刻,向自己的同族飞去。
阿列克谢走在路上,他打算去图书塔。
近日的小地震并没有对雪精灵造成什么影响,他没把这个当回事。同深林一样,奇维纳也有着类似幼儿冬泳、冰水浇头的习俗。跨越拉扎银龙雪山而来的风太过寒冷,嘴里呼出的水汽上飘又落下,战士们晾衣服都得格外小心:稍有不慎,他们的手掌就会和立刻变得坚硬的衣服粘在一起,处理不好就会被撕下一层皮。也因为如此,奥拉的居民们在娱乐这一块并没有太多的选择,歌舞戏剧不是每天都有,符合自己口味的更少,以此为背景,一些匪夷所思的消遣方式在年轻人中颇为流行。或许是对深厚的积雪有着信心,从楼顶往下跳成为需要排队的热门运动(他们连雪殿都敢爬!);有的对寒冷厌倦,转去寻求温暖,于是用手去拨弄烧得通红的铁汁;还有的相信自己的力量,撺掇起两帮人凑在一起脱光了上衣打架,就为图个乐子。总之,在这种环境中生长,雪精灵难免失去一些对生活应有的感性。毕竟,哪个地方的人闲着没事就去和熊摔跤呢?
内心平和的阿列克谢不快也不慢地朝愚者塔区行进,今天天气不错,人们盼望已久的太阳终于没有遮挡地显露,雪精灵甚至打算找个长椅享受阅读的乐趣。所以当藤蔓伸出爪牙时,阿列克谢只看了它一眼就继续自己的路,直到其中之一开始袭击。奇维纳人动作很快,他就地一滚,躲过藤蔓的攻击,又借用脚蹬地的力量握着匕首刺向藤蔓的枝干。类似金铁交击的触感让阿列克谢皱起眉头,本该被刺入的切点只是向下凹,战士攻击的力道被卸下许多,到最后,仅有匕首尖虫子叮似的给藤蔓扎出一个小洞。他并没有时间停在原地思索,战士的直觉催促他尽快离开。几乎是下一秒,带有锯齿的叶片就拦腰切向他原本站立的地方,一声尖利的刮擦音响起,两根藤蔓缠在一处,阿列克谢利用这个机会离开了。
他拐进眼前的小巷。
短暂的交手没能让前飞雪骑士团成员得到什么有用的情报,但他至少探出一点:这些藤蔓与普通植物实在不同。这是废话,他边跑边想,什么玩意儿能阻挡匕首的锋利?几乎全力刺下的一击并没有如他所预料的那样能够剖开植物、露出里面的东西,植物外层覆盖着的什么阻止了利刃的进一步深入,或者是植物本身的构成就带着“某些东西”?总之战士的攻击只让藤蔓的行动变得稍微迟缓了些,并且也只有那一会儿,见此状况,阿列克谢立刻作出决断。冻着的红菜根都没这么难切,他想。
(二)
愚者区是苏古塔的主要居住区之一,这意味着岛屿北侧的这块地方拥有数多的民居与完备的基础设施。自然,这块地方也成了学生们租房寄宿的热门备选,喜爱热闹或更偏向与室友们独栋整租学生们大都前往太阳塔区,更愿意享受居民生活、选择寄宿当地人家的学生则更多选择愚者区。虽然这区分并不总是准确,但苏古塔的确有不少学生都住在上述两个地区,洛尔迦和法雅就是如此。
“不谢之花正在地底盛开。”
这是半神曾对鸮型人给出的警告,加之花园中的事件就在他眼前发生,洛尔迦多少对眼前的状况有着一定的预想。他和法雅对视一眼,两人借助双翼飞到空中,以便更好地观察。更宽广的视野为两人提供了更多的信息,洛尔迦指着愚者塔:“那些光带,位置,很像法阵。”这一发现的得来并不难,好学的巴拉姆青年曾刻苦地练习法阵的绘制,再加上良好的方位感及有力的双翼,洛尔迦能够将俯瞰视角下的街道和空中的光带重叠到一个平面上进行分析——它的线条像极了笔下的墨线。
“法师们并不是毫无准备。”法雅也抬头看向空中。
在那里,光带散发着朦胧柔和的光晕,似乎有文字流水一般划过其中,它们努力增长,像接受雨露灌溉的春芽;与之相对的,地下伸出的藤蔓如菟丝子一样攀附上法阵的填充,准备将它们绞杀在半空。
事情已经相当明了。
“按照我们说好的。”法雅微笑了一下,这个笑容是给洛尔迦的。她很快又蹙眉,为了那些无辜丧命的人。
洛尔迦点点头,他们早已谈过这个问题。那是不久前的夜晚,他们坐在进行茶会的老地方。蒸腾的烟雾并没能遮掩翼族女性平静的面容,她看着洛尔迦,眼睛就像晴朗夜空中的明星——漫长的时间与距离也没能让星光衰减,启明星始终引导迷途旅人。法雅的坚强勇敢是她给人以温暖的源泉,此时也成为洛尔迦决心的一部分,为他添上责任的厚重。
他们让双手短暂地交握,接着奔向各自的战场。
空袭者曾与这些藤蔓打过交道,他至少对这些植物的某种特性有着了解。生着黑翼的青年没有选择硬碰硬,过去游荡者的经历让他有着对战场特性的把握:现在,藤蔓是捕食者,而自己是猎物。
——可猎物难道就该束手待毙?
青年飞向空中,他的动作吸引了几根藤蔓的注意,这些吃人的植物不放过一切活物,它们刚吞吃下几只可怜的海鸟,这些生物不过是准备飞往人工湖。这些地底生出的植物不知如何才能被满足,它们灵活地扭转着自己的身躯,就像覆盖在身上的不是植物纤维而是饱满有力地肌肉,枝蔓顶端的花朵凶狠地追捕着洛尔迦,在它们看来眼前飞舞的也不过是一只无力的黑色小鸟。洛尔迦迅捷地在藤蔓间穿梭,他依靠听觉辨别这些植物与自己的距离,往右躲过一次鞭打,再向上跃过有着尖锐锯齿的叶片……
一步,一步,这些植物似乎有着独立的意识,它们分头追踪灵活飞行的洛尔迦,花朵与叶片像是闻到血腥味的鲨群,鸮型人青年好几次差点被咬到。他在内心计算着,终于,他猛地下坠,又在即将落入花朵中心时掠向天空——
藤蔓相互缠绕,它们的枝干纠结在一起,好像顽童随手绕出的死结,此种混乱让地下植物们挣扎起来,大蟒似地滚来滚去。周围几所房子受到波及,漂亮的红砖被撞碎,露出外墙包裹的房间,齐整的摆设与被细心呵护的器物都显示出房间主人对生活的美好态度,万幸,那里已经没人。洛尔迦悬在半空,看着眼前:数颗花朵的头颅无序地甩动,口涎(也或许那是混杂着猎物鲜血的消化液)从开阖的花瓣间垂下,它们越是使劲,就越是陷在这一团乱麻里。他没打算就这样放过眼前的“鼠王”,这些东西必须被根除,在鸮型人的观念中,“不能给敌人留下喘口气翻盘再来的机会”。他想起上次在皮克西们举办舞会的花园里自己和伊孚是怎样对付那些藤蔓的,刀具棍棒的效果大打折扣,最后派上用场的是——
“小心!“
多束火焰箭矢从天而降,洛尔迦依言急退。被转化为魔法的夏之生命力热烈地燃烧着,与侍奉夏之神的牧师缩降下的神罚不同,眼前的攻击来自于不停轮转的生命流,其中并没有可怖的硫磺味及象征着兀烈卡卡盛怒的那股炸裂般的气息,可它依然是夏,是燃烧,是焚尽一切的烈火。火焰在接触到那团闪着邪恶光泽的植物团的瞬间扩散开,膨胀的空气与飞跃的火星甚至让洛尔迦抬起手臂遮在眼前。并不存在的尖叫似乎回响在噼啪作响的烈火中,眼前的威胁短暂地停止了动作,它的外壁上流下来一些液体,这情形有些像冰融化成水。
“谢谢老师。“洛尔迦落到法师身边。
奥斯维德·埃文斯笑了一下,说:“去德鲁伊之家。“
(三)
呆在安全的地方等事情过去并不是空袭者的性格,这是他从小所受的教导和自身经历所决定的。他目前精力充沛、四肢完好,实在没有理由去往庇护所——在他的观念中,那不是一个尚能战斗的战士该去的地方。同时,他也很清楚地认识到岛上的异变不止发生在愚者区,“这里还有我能做的事”,洛尔迦想起法雅的话,他忍不住快速弯了一下嘴角,接着坚定自己的决心:
那么,我也应做些我能做的事。
他立刻动起来。
双翼给了洛尔迦其他种族所没有的机动性及更宽广的视野,在现在的环境下,这让他能够更快地发现任何需要注意的目标(包括威胁和可能被需要的帮助),洛尔迦保持在一个较低的高度,以免错过任何细小的动静。就这样,他找到了在废墟中穿行的队伍:他们分成好几段,分别带着小孩和受伤的人,打头的是两个雪精灵,两人走走停停,可能是在探路。有着薄冰色眼睛的雪精灵短暂地打量着降落在眼前的鸮型人,似乎在进行某种判断,而另一位有着灰蓝色眼睛的朝他点点头,正是与他共同活动过多次并结下友谊的阿列克谢·弗拉基米尔。奇维纳人简短地对两边作出介绍(也就是说出他们的名字),算是完成了自己中间人的任务,鉴于情况紧急,他一贯的沉默寡言倒显得十分适宜。之前洛尔迦已从奥斯维德处获知德鲁伊之家成为了伤员的临时安置点,这与罗维娜·宵星的推测吻合。事不宜迟,她当即将遇到的困境告诉洛尔迦,希望能获得帮助。
“这边走。”
雪精灵们没有迟疑地跟了上去。
有了洛尔迦的引导和警戒,罗维娜·宵星一行人能够将心思完全放在护送非战斗人员和转移伤员上,速度大大提升。很快,他们就到达德鲁伊之家,将伤员移交给了洛克里昂·银霞。洛克里昂·银霞目前算是德鲁伊之家的负责人,由于诸多原因(比如浮空岛持续多年的闭锁),苏古塔的德鲁伊并不多,忙起来还得贴布告雇佣城外来的冒险者,也正因为此种情况,洛克里昂只能专注于救治被送来的伤员,没法派出人手去往城内各区进行藤蔓的清除。德鲁伊之家的地上间隔着铺着大块的布料,伤者躺在上面,还有一两个德鲁伊穿梭其间快速地为他们包扎、喂水。
“喂,阿列克谢,你挡着别人了。”
习惯性站在关卡处的雪精灵后退一步,让一个手里抱着急救物资的德鲁伊通过。见状,罗维娜·宵星满意地点头,随后说:“我去找其他受伤的人。”接着,她就和自己的队伍一起离开。阿列克谢目送她远去,手上还拿着刚从朱诺那里获得的字条,那上面写着两位室友报平安的消息。
“阿廖沙。”
洛尔迦刚帮着洛克里昂移动过一个腿上打着绑带的病患,他处理完手头上的事,过来和阿列克谢说话:
“外边还有藤蔓,不止这里。奥斯维德老师也在帮忙清理,在那边。”
奇维纳人看向巴拉姆青年指出的方向。
“啊,还有……”
洛尔迦将自己关于某件事的发现及推测告诉了阿列克谢。然后,他们也分别。
(四)
奥斯维德·埃文斯站在一片废墟中。
曾经高大挺拔的樟树被拦腰截断,它在数年前由某位德鲁伊植下,接受着浮空岛上的雨露阳光,根系向下延申,牢牢把控住脚下的土壤,它茂盛的树冠被不少苏古塔人合着童年捉迷藏时的快乐收进回忆——现在没了。以樟树为中心有辐射出去的几条小路,这地方大概算是个供行人歇息的地方,樟树下设置有几把长椅,通常那些散步中的情侣们会来到这里,坐下,挨靠着说些体己话。多好的地方啊,突然出现的藤蔓毁了一切。多少事情都是这样,以为会持续下去,人泡在热水里,躺在阳光下,以为温暖的金子般的日子会照耀在之后的生活,所以只将目光放在近的、眼前的——毫无用处的东西上,那些真正重要的却被抛在脑后。接着,就像低俗话本里常有的桥段,“等失去了才知道后悔”。
尖叫、血、残肢,破坏的尖牙利爪落在城市里,留下深刻的痕迹,原有的安稳生活被打碎,人命玻璃渣子似地乘着风离去,尖锐的痛苦握着手疼。坎维来的法师追着藤蔓的踪迹来到这里,在此之前,他已解决过一些恼人的植物。愚者塔区域的状况不如其他地区严重,藤蔓分布较为分散,这减少了腹背受敌的危险。
“喀拉”。
砖瓦碎块落地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奥斯维德做出一个准备施法的手势。
出现在拐角处的是有着灰蓝色眼睛的雪精灵,阿列克谢似乎在找什么,他的视线扫过来与奥斯维德的对个正着,接着他径直走过来。直到走近了,沙漠精灵才看清雪精灵现在的样子:他有些狼狈,脸上衣服上都沾着灰,可他的眼睛……或许是经历过战斗或什么,灰蓝色在阳光下变得更轻更亮,像拢在雪原上的雾散去了一些。
“学生最好去德鲁伊之家。”奥斯维德说。
阿列克谢摇摇头,回答:“洛尔迦说你在这边。”
教授诗歌魔法的老师似乎还想说些规劝的话,但他很快放弃,任由来自北地的战士走在身边。他们沉默着以樟树为圆心向外搜索,搜索幸存者,以及可能存在的藤蔓。这地方对他们而言不算陌生:画有海鸥的路标钻出横在路旁的樟树树冠,瞧起来还真有点像飞鸟。两人对视一眼,共同朝某个方向走去,雪精灵曾在眼睛被遮住的情况下走过这条路,以樟树为起点,先走直线,再拐几个弯,其中包含一段近似环形的道路用以迷惑人的方位感,等过了这段再走上几步就是他们的目的地——海鸥的地下赌场。
轻微的呼吸声。
雪精灵蹲下身捡起一块碎砖砸向对面的墙壁,他们等了一会儿,确定没有别的动静,然后才走过这个拐角。
一个人没骨头似地躺在地上,不过也没办法,他的小腿本该在的地方汇聚着一滩血,血迹拖了一长条,看起来他是靠双手撑地爬到这里的——两手手掌已经磨破;他的脸上挂着已经变成黑红色的血糊,像被从半空撕开的血包淋了一身。由小渐大的脚步声刺激了他的神经,他的嘴唇开阖,努力说着什么,可本就虚弱的身体发不出太大的声音,他的呼吸急促起来,奥斯维德只能凑近一些,将耳朵贴在他的嘴边上。
“跑……快,快跑……”
这是他最后的话。
阿列克谢警戒着周围,问:“他说什么?”
“他说——”
嘭!
之前藏在废墟阴影中的藤蔓腾空而起,由一个相当的高度劈下。奥斯维德和阿列克谢敏捷地避开了突如其来的袭击,地上的那个人却没有力气移动。在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后,被刻意延长存活时间的诱饵已经成为血肉模糊的一滩,他的肋骨折成好几节扎进内脏,头部也凹陷得不成形状。不管怎样,他解脱了。
战士握着路边捡到的长剑,摆出了进攻的姿势。或许是因为武器的重量与长度不是他习惯的,雪精灵的姿势看起来有些别扭。战士有两个法师室友,自身也是魔法学院的一员,他自然清楚法师施法的复杂,需要正确诵读的言语、分毫不差的姿势及恰当的施法素材,甚至连节奏和语调都不能出错。出于对魔法的了解,为身边的法师争取时间是再正确不过的选择。奇维纳人会在自然与无穷的情感面前认识到自己的渺小,但眼前的一切还不足够,他不会向这种东西认输,这是他需要奋起抗争的对象。
“我先拖住它。”
说完,阿列克谢就迎了上去。
眼前的藤蔓十分灵活,动起来像被施过变巨术的蟒蛇。前飞雪骑士团成员见过营里的成员叉蛇,他走过去时,那几个德鲁伊拿着样子奇怪长棍围着一条不停扭动的蛇旁,它的头已经被木棍的前端插在地上,身子还在不停扭动;等他回来,那几个德鲁伊还围在那儿,拿棍子去戳那条已经累得不动弹的蛇,老实说,阿列克谢觉得他们是在偷懒。现在雪精灵突然想起这么一茬,眼前的藤蔓也会有类似的“七寸”吗?藤蔓顶端的花苞绽开来,它的边缘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美丽的光辉,金属的光泽流淌在枝干上,而稍有野外经验的人都知道,越艳丽的越危险。张开的花瓣朝目标咬下,阿列克谢在最后几步时跃起,雪精灵的身体较高等精灵强壮,也更高大,但他们仍归属于精灵,这意味着他们同样能轻盈地跃起到一个相当的高度。阿列克谢借着往下落的力量做出劈砍的动作,他的努力获得了一定的效果,被砸中的花瓣裂开一条细缝,趁着花苞似乎还在眩晕的机会,他用力刺下长剑——
藤蔓剧烈地扭动,长剑卡在花瓣间甩也甩不下来,这铁质的武器迫使花苞只能维持在一个张开的状态。一些火球从背后飞来,不少落在藤蔓的枝干部分,还有一两个落尽花苞长大的口器里,这使藤蔓挣扎地更厉害。它的动作破坏了周围的一部分建筑,里面藏着的人被迫离开暂时的庇护所,往可能安全的地方跑去。
“去德鲁伊之家!”奥斯维德发出引导。
沙漠精灵的话给了慌张乱窜的人们一个明确的方向,他们开始朝德鲁伊之家所在的方位行进,不可避免的,人群经过了正在战斗的奥斯维德。
这是什么地方?
愚者塔区,他们从樟树旁走来。
这附近有什么?
海鸥的地下赌场。
这念头自然而然地滑进奥斯维德·埃文斯的大脑,他的身体仍朝着藤蔓,眼睛却忍不住跟着往后退去的人,他的视线落在逃难的人们身上,落在他们的脖子、手臂上,他努力分辨着任何线条和形状,只要它们组成的是海鸥的样子——
法师的手指不自觉动了一下。
“趴下!”
伴随着雪精灵话语的是一记撞击。
阿列克谢扑向奥斯维德,他们往后倒,恰巧躲过藤蔓的猛力鞭打。奇维纳人皱着眉头,他在倒下时调整过姿势,因此能很快重整态势,回到战斗状态,战士握着匕首警惕着缓缓掉转过来的植物。脑袋磕在地上的沙漠精灵站起来,准备再次施法。
“把匕首给我。”奥斯维德对阿列克谢说。
雪精灵没有迟疑,他将自己携带到苏古塔的唯一武器交给了沙漠精灵,接着从地上捡起一根铁管,这大概是某幢房屋供水的管道,在房屋整个被破坏后随着砖瓦落下,阿列克谢试着挥舞,他觉得水管的手感还算不错。接下来就是对敏捷与力量的应用,战士在废墟间轻快地穿梭,他利用地形与藤蔓周旋,像恼人的虫子一样骚扰已经变得有些虚弱的植物。一下、两下、三下……他在内心数着击打的次数,雪精灵尽量保证自己每次的攻击都落在同一个点上。奥斯维德握着匕首,他也在暗自计数。
机会来了。
当藤蔓受伤的那一侧暴露在法师面前时,他以同样的轻捷将手中的匕首刺出,与战士的攻击不同,武器成为电爪的中介,强力的电经由刺破藤蔓表层的匕首引导流入植物内部。在一阵痉挛后,这根藤蔓倒在地上,不再动弹。
沉默片刻后,奥斯维德对靠在墙上回复体力的阿列克谢说:
“你也去德鲁伊之家吧……你在流血。”
雪精灵抬起头,他盯着沙漠精灵看了一会儿,问:“刚刚为什么不躲开?”
他的声音里含着怒意。
(五)
阿列克谢的眼神里满是不赞同。
奥斯维德也学着奇维纳人靠墙坐着,现在愚者塔区大概已经被清理干净,称得上安全了,因此两人能够趁这个间隙肆无忌惮地休息。
他的眼睛远比他自己以为的透露更多,奥斯维德想。
最初是教师间的闲谈,他们谈到奇维纳,谈到那里严酷的环境——的确如此,他在第一次见到奇维纳人时这么想,雪精灵身上缠绕着一股风雪的气息。接着,他看到了他的眼睛,那是向着春天的眼睛。
——向着未来。
冻土下沉睡着种子,埋藏着生命,不化的寒冰总有一天会变为润泽土壤的清泉;而流沙之下是虚无。
未来并不平等地降临在每个人身上,不。下一秒不是未来,下一分钟不是未来,下一天也不是未来……没有意志的生活只是过去的延续,时间流走,人却没法踏前一步。未来搭建于现在,他却停留在过去。
复仇燃烧着他的现在,他自愿拥抱这团冰冷的火。
这既是他的赎罪,也是他的坚持。
“在战场上走神会丢掉性命。”
或许是等待后没有得到回音,雪精灵又补充了这样一句。向来沉得住气的阿列克谢盯着奥斯维德,他看着沙漠精灵又露出那种带着放弃的达观表情,忍不住皱起眉头。
干嘛非得这样?他忍不住想。在奇维纳人的观念中,复仇并不是一切的终结,农民拿着镰刀斧头冲进晴宫是为了更好地生活,私人间的痴愁爱憎也并非生活的全部……现在阿列克谢已经明白,他曾在海鸥地下赌场所感受到的情绪不过是一种情感与精神上的洁癖。他之前的生活带着略微的虚伪,并不是说他没有认真生活或为人不正派,而是他不愿意去真正接触——用自己的手——俗世中的一些苦痛抉择。他看到了,他凭借空想分析了,却还是不了解。之前的苦闷是天空中阴沉的乌云,盖子似的扣在头上,几乎要压弯人双肩的气压是一种痛苦,落下的雨带来另一种痛苦:它砸在人脸上,带来确切的感触。现在他已作出抉择,不去理会诱惑人的甜蜜幸福,而是走上另一条路,一条真实、或许布满荆棘,但仍延续下去的路。
“或许吧。”奥斯维德哂笑一些,声音中并没有表现出太多重视,是一种避重就轻的语气。而很快,沙漠精灵有轻轻说起他为自己划定的命运:
“在完成该做的事之前,我是不会倒下的。”
“那之后呢?”
奥斯维德看他一眼,又很快把目光移开,沙漠精灵看着天空,看着眼前废墟中的战场,就是不去看雪精灵的眼睛。
阿列克谢突兀地想起曾做过的梦,梦里他在漫水的溶洞里行走,奥斯维德划着小船载他上路,他们一起到达地下舞厅,最后却只有一个人离开——沙漠精灵看着他远去,自己留在了“愚人之国”。就像他曾孤身走进黑暗。
他总觉得自己就该呆在那种鬼地方,总觉得自己放弃了人生,雪精灵眉头皱得更深,他为什么就从来不去想想自己帮过哪些人,想想自己曾帮着学生脱离困境?如果仅仅为了复仇,他何必拒绝学生们,老想着把学生赶出赌场?他为什么就没想过自己即使是一副自甘堕落的样子,也还是做出了正确的举动?
正确的事并不能轻易做到,这同样是一种坚持。
奥斯维德不去看的东西,阿列克谢看见了。
最后,沙漠精灵说:“比起我,你还有更值得在意的事。”
“你这是什么意思?”
阿列克谢一反常态地咄咄逼人,他心中的怒火燃得更旺。雪精灵现在只想说话,将心里想的照实说出来,他知道他必须说下去。阿列克谢想起奥列格和他的那个阿廖沙,他们之间就是缺乏沟通。奥列格将忧虑与思念倾吐在日记里,尽管写在纸上落成文字,那情感也始终是他自己怀抱里的东西;阿廖沙倒是写信,写寄出去的信,可他路上写的信随意丢进旁边驶过的马车,相信信件会像花朵随着流水一样到达注定的浅滩。由于急切,雪精灵的话听起来甚至像是在胡言乱语:“你是说我丧失了判断力,没法看出什么是重要的?”
奥斯维德惊讶地看他,对方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剖出了怎样的情感,只是一味想着法子说出以往只会埋在心里的事:
“不要说那些多余的话,我知道我面前站着的是一个怎样的人。”
“……我并不如你想的那样好。我……不过是个一直逃避的人。”
这句话说完之后,他们之间出现了短暂的空白。随后,沙漠精灵就被身边雪精灵的拳头击中了,当然,出手的那个留有余力。
“不要侮辱奥斯维德。”阿列克谢说。
接着,雪精灵又说出一大段歪七倒八的话:
好,你说你过去逃避,那你现在在复仇,你复仇,算不算逃避?不算。所以你现在可以说是生活在当下的,既然你生活在当下,那这种态度就应该贯穿始终——你活在现在。我们都读诗歌,诗歌与哲学相连……人的确拥有过去,过去如此重要,成为人一生的根基,但流水不会停滞,你盖上盖子,水滴也会找到缝隙钻出来,往该去的地方去……现在,未来。再说回复仇,复仇当然是对自己以外的人复仇,具体一点就是海鸥,要对海鸥复仇。那么,你该想的不就是怎样报复他们吗?何必让自己受自己的惩罚!怎么想都是他们的错!难道你还要让自己的痛苦成为送葬他们的添头吗?我不去讲那些大道理,这样,当作以后的一笔预付金好了,报完仇总得找点事做吧!往后剩个几百年不无聊吗?可你看,巧得很,我也是精灵,不管是写信还是旅行都能奉陪。如何?你觉得怎么样?
沙漠精灵的脑袋被打了一下,脑子还有些嗡嗡作响,雪精灵又一反常态地说个不停,他晃晃脑袋,暂且不去想怎么话题就跳转到复仇之后的生活,也不去想怎么两个人的日子似乎就要搭在一起了。可,今后、今后……
语言包含着力量,说出的话会成为誓言,如同流出的血一样不可收回。奥斯维德教授诗歌魔法,他自然知道这个。来自奇维纳的青年不停地讲些不着边际的话,看起来是准备把攒了好多年的说话份额一次性用光了。冻土似乎已经开始融化,而阿列克谢愿意将雪水分给奥斯维德,尽管那水是冷的,其中还掺了未化尽的冰碴。
沙漠精灵头昏脑胀,于是,他也不自觉地开口:
“行吧,我考虑一下。不过在那之前——”
奥斯维德指了指自己:
“殴打教师,先交一份10吋的检讨吧。”
“…………”
tbc.
写着写着发现这一段似乎应该是救援内容……于是就分出来作为支援了!法雅加油!【你
全文2540,包含可能使人不快的要素,并且因为没有思路而很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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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列克谢正目睹死亡。
这话听起来似乎有些不对,因为死是瞬间的、决定性的,是质的转变,而这种瞬间本不该被目睹——它太短了。或许不死生物的存在是对“死”的一种反叛,但无论如何,“生”都被永远地剥离。呈现在雪精灵眼前的不是单独的死亡,而是数个、连续的死亡,这些死亡密集地排列在一起,单独的点看上去倒像是连续的线,死亡成了能清楚看见的事。
“我想吃糖。很疼。”
“妈妈,妈妈。”
奇维纳人费力地前进,他没回话,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更用力地抓住对方的身体。搭在雪精灵背上的是一个年轻人,他被藤蔓上长出的叶片划破了动脉,血液染红了作为紧急处置的布条,那是阿列克谢撕下对方的衣物后给他绑上的。年轻人谵妄般的低语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他快速而无逻辑地说着任何他想到的话,有时甚至吐出一段无法组成词句的单个音节。
“肚子再摁紧点儿。”阿列克谢提醒。
他的话没法传递到年轻人耳中,疼痛与恐慌夺去了他的清醒,雪精灵只得调整绕过对方腋下的那只手的位置,帮忙摁住就快敞开的肚皮,以免肠子流出来、挂在外边。他们现在走在已经被藤蔓破坏的一片废墟里。房子毁得很彻底,石砌的稍好一些,许多木制墙壁根本没法承受住一次鞭打或扫荡,等攻击过去,就只剩几块木板支棱在那儿,在这样的境况下能否安全全靠运气好坏。这倒是给只带着短匕的阿列克谢提供了方便,眼前的年轻人就是他握着紧急掰断的铁棍救下的,院门的一部分已经快要散架,战士一用力就给扯开。也幸好那根藤蔓已经被城内的冒险者伤过,不然他们可能都会直接交代在愚者塔区残损的巷子里。作出过努力的冒险者似乎也是位战士,他握着剑的手臂和一部分躯体留在了现场,其他部分不知所踪。年轻人的声音越来越轻,终于,他死了。阿列克谢感到灵魂脱离躯体的重量,他偏过头,看到一双睁着的眼睛。奇维纳人没有停顿,他把尸体放在地上,帮他将上下眼皮闭紧,接着搜寻还能帮助的目标。
许多人都没有做好在突然间迎接这东西的准备。他们本就不是过着危险生活的冒险者,做过的最暴力的事或许是年轻气盛时发生在某棵树下的一场街头对决,眼前的一切大大超出了人们的预想。苏古塔本地的人们掌握的消息并不比偶然来访的冒险者和游客们更多,消息的细节随着流传的广度逐渐丢失,暗涌的潮水拍到沙滩后只剩下温柔的波浪——何况学生们实际知道的也有限。流言越是模糊,其效力就越广,只需几个关键词便可留出大把可供发挥的余地,也因此,夸张过头的话只会变成茶余饭后的消遣。也许有那么几个人会忍不住想“万一是真的呢?”“可状况的确不对劲”,他将自己的忧心对朋友、亲戚、认识的人说,却只得到一句“别想太多”的劝告。不安与疑问仍晃荡在心底,不详的兆头也已呈现,脚底传来的震动就像不停敲响的警钟。人们做出各自的决定。26日的早晨也如之前,有的人正准备通过中央广场的“门”前往暗月城,有的选择留在苏古塔等清理结束,或许有学生早起准备即将到来的考试季,也有的居民正打开家门将要前往市场购置一家的口粮——然后藤蔓拔地而起。
“喂,这边!”
金色头发的女人从暂且藏身的地方奔出来,她接过伤者的另一根胳膊,和阿列克谢一起将昏过去的居民架进临时的掩体。另外几人过来接应,雪精灵扶起又放下的第三个人终于能呼吸着躺在地面上。他们身处一个相对完整的建筑,花园的栅栏和房屋带着后门的那堵墙几乎被推平,这方便了躲避者的来往;屋内的家具陈设在一定程度上遮蔽了从外向内的探寻,能够容人躲避;房间内还有不少干净的纱布和清水,以及能补充能量的蜂蜜,这让屋内的人有能力去收容其他人并对轻伤作紧急处理。突如其来的灾难的确打击了这里的居民,但他们仍有着行动的勇气。
直到这时,他才有机会打量叫住他的女性:金发,冰蓝色的眼睛,略高的颧骨,似乎也是雪精灵。
“里面有小孩和老人,”她说,“我们准备试着把他们带去德鲁伊之家,那里或许安全。还有几个能动弹的,也会跟我们一起。”
她已经把阿列克谢算作行动的一份子,其他几个站着的人也看着他,他们身上都带着武器,看起来像是冒险者。奇维纳人没有异议,他点点头,于是对方继续讲下去:
“现在的目的不是打败,而是拖延。只要争取到足够去德鲁伊之家的时间就行。”
说完,雪精灵女性伸出手:
“罗维娜·宵星。”
“阿列克谢·弗拉基米尔·伍比沃克。”
接着,罗维娜问道:
“你也是雪精灵,会巷战吧?”
他们两人一组结成小队,交替掩护移动。
罗维娜和阿列克谢是走在最前面的,他们脚步轻,在能活动的人中有着还算丰富的冒险者经验,因此这位置再恰当不过。藤蔓的分布没什么规律,巡林客和战士对这怪东西的习性一无所知,只能一步一步地找出合适的道路。尽管部分建筑已经被摧残成为废墟,成为竖着的墙或孤单地立在那里的窗子,它们也仍起到了一定的隐蔽作用。两个雪精灵轻快地在残砖片瓦间穿梭, 比起埋伏在暗处、借助相对狭窄和封闭的场景打击敌人,他们目前的行动更接近于侦测:确保附近是安全的,没有威胁,足够后面的人及伤员通过。巡林客熟练地踩在树枝或断墙的高处,罗维娜·宵星应当是巡林客中的一把好手,她的动作非常洗练,有一种长时间训练实践得来的流畅。若是在往常,她或许还要侦测周围的环境,对光线、隐蔽性等进行一番评估,可现在,她只关注挥舞的藤蔓。
“小心!”
罗维娜的提醒很及时,阿列克谢立刻蹲下身,他用手臂护住头,借此抵御被击飞的随砖块。藤蔓的一击就落在奇维纳人身边,叶片上的锯齿几乎就要割到他的手臂。巡林客先冲后面的队伍打手势,再跳下树,奔到战士旁。
“你怎么还笑起来了!”
“我目前还活着,这当然值得笑。”
房顶落下的沙土堆在雪精灵浅灰的头发上,他的脸也脏兮兮的,为了不让眼睛受到影响,他还抬手抹了把脸,在眼眶旁留下几道黑色的痕迹。对奇维纳人有着一定了解的室友看到他现在的样子或许会感到惊讶,他平时笑得不怎么多,现在他整个人灰扑扑的(头发变得灰了),眼睛却挺亮。这或许是高度的警戒振奋了他的精神。
目前他们已行过一段相当的距离。苏古塔的道路作为法阵的构成成分被规划得相当仔细,行人本不必花费太多时间在认路上,现在一些路标倒在一旁,再加上两人只把握了目的地的大致方向,却不知道该选择哪个转弯拐去哪条路——可以试,但这还是不免让他们有些焦急。两人来往的动静并不大,他们还将自己隐蔽在阴影里,不过对声音足够敏感的人还是靠着些微的响动发现了他们。
洛尔迦收起翅膀,降落在两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