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字数:5550
剧情联动http://elfartworld.com/works/55178/
完成度为0……妈妈咪呀三次元真的太忙了什么话都不会说了等有空我再修修我这就下去赶通讯报道((
以下正文
↓
♠
如果要将人生比作一本书,你又要如何书写它呢?
小岛葵清楚地记得,那是初进神乐坂女高时,老师所抛出的问题。
一个温暖而安静的故事,可以多彩,不要喧嚣,如果允许,还要一点“爱”的痕迹。
她也从未忘却过自己的回答。
然而,人生并非既定的故事,被双手写下后就不再修改,即便当事人有心做个隐者,未必就没有意外出现,被人强行请出山。
“小岛,小岛,有人找哦?”
葵的视线从手中的书页上移开,颇为意外地看向声源处。少女虽算不上孤僻,但熟识的闲人却不多,大多都是些干练的、不会选择课间前来打扰的人。
那么,究竟是谁呢?葵起身,走向班级后门。那儿倚站着一位少女,身高略高于葵,栗色的短发显出一分清爽,刘海上别着的星星发卡与脖子上系着的绿色音符相映成趣,领带端正地打在白衬衫中央,敞开的外套又为其增添了一分随性,不似旁人那般拘谨。
“岚兔恋,初次见面,”没有犹豫迟疑,少女大大方方地做了自我介绍,然后,提出了一个葵未曾预料的邀请,“小岛前辈,事出仓促,但是还是请你来成为偶像吧!”
小岛葵并不是第一次听到岚兔恋这个名字,早在高二,经由野球部的樋口之口便已了解到这位有“王子”之称的后辈。最喜欢的食物是炒面面包,每每见到其他学生都会露出绅士的微笑,新学期伊始,甚至有新生在文学部特别设立的许愿墙上写着“希望能和岚前辈交往”这样的愿望。总之,在小岛葵看来,岚与自己所追求的安静不同,是位十分出彩的人物。
小岛葵或许没有想到,此刻,在她脚下三米的二楼宣告栏上,她自己的名字正明显地出现在那上面。而就在五分钟前,若岚兔恋没有在去小卖部购买炒面面包的中途停顿于二楼,那么她就不会看到通告栏上诗歌比赛的校园推选名单,此刻也就不会出现在高三的教室前,做出惊人的宣言。
“所以,”帅气的少女伸出右手,半弯下腰对小岛葵说道,“还请学姐务必加入我们偶像研究部,去参加lovelive吧!”
♠♠
有时候,生活就像一盆冰水,毫无预兆地从头淋下,带起一连串的颤抖与泪水。
对于此刻的小岛葵而言,见到那白纸黑字的拒绝时,毫无疑问就是一场永远不会停止的颤抖。
小岛葵是个一事无成的人。
少女握笔,在纸上这样写到。墨水从笔尖渗下,将纸面染色,勾勒出持笔者的心境。颤抖着的肩膀带动着手臂,抖动一下一下显得清晰无比,接近心跳。泪珠跃出眼睑,一滴滴地在地心引力地牵引下义无反顾地砸向纸面。
啪的一声,泪水拥抱字迹,一瞬间融化了墨色,葵咬紧下唇,握紧笔继续写到——
失败的、无法打动人心的、消失于旷野的。
孤独的、冰冷的、融于水雾的。
微小的、残缺的、淡于尘埃的。
……
她终于放下笔,失声痛哭。
她明白自身的软弱,明白自身的缺失,却不愿直面这样的结果。那些本该属于她的,只在这一个瞬间,因为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连锁反应,她就这样被拒绝了。
诗歌大赛或许在旁人眼中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赛事,只是在获得学校的推选上有些麻烦,然而对于小岛葵而言这绝不只是一个比赛那么简单。
且不提她自身对于文学的追求,更令她伤心的是此次落选的诗歌的选题,她所描绘的舞台上的那夺人眼球的濑户,却不被他人所接受。
就像是她儿时最爱的抹茶大福,每次品尝总是小心翼翼地取出,含在嘴里慢慢品尝。然而却在一个午后,被父亲翻出宴请好友,最终的点评却是“不尽如人意”。
“您不能这样说!我可爱它们了!”她还记得自己那时的抗议。
“我很抱歉,我的姑娘,”父亲笑着说道,“但我不能因为你喜欢它就夸口称赞它的味道。至少在我看来,它很一般。或许你需要有让它变得可口的方式,才能让我开口夸它。”
但她也清楚地记得,在自己的文章第一次发表于报纸的小版面时,父亲一改茶道大家沉稳的样子,颇为激动地拿着用不顺手的相机对着那一小块铅字不断拍照。然后他伸出那双经历过高温与冰冷的双手,轻轻地抚摸了葵的头,说道:
“现在我不得不承认,抹茶大福的味道还是不错的。”
改变人想法的工作的确令人兴奋,以至于小岛葵尝试了一次之后便无法停止。好在家风自由,父亲也并不执着于让女儿投身于茶道,似乎是放手让其尝试自身所爱。一次又一次不断的尝试,其间遇到过成功也遇到过失败,直到小岛葵带上厚厚的镜片,手捧文库本,成为了旁人眼中安静的文学少女。
然而这一切的一切都在今日被切断。
濑户的表演自不必说,出神入化的演技令人沉醉,但小岛却没能拥有让其变得可口的能力,因此她才颇为痛苦。
她重新将思维归于颤抖,模糊了回忆所带来的暖色,一切又恢复了冰冷。
♠♠♠
小岛葵睁开眼。
太阳依旧照常升起,今天并未与往日不同。
除了自己肿胀的眼眸之外,小岛葵心想,一如往常那样起床梳洗,日子还得继续,尽管难过,但换位思考看看,这一切在旁人看来不过是顾影自怜。
小岛葵打起精神,走出家门。
在电车上不出意外地遇见了樋口,打过招呼之后对方亦支支吾吾地提到了诗歌比赛的事情,真是可惜,对方说道,而后搔搔头,虽然我不太清楚诗歌啦,不过我真的觉得小岛你写得很棒,总之别太在意!
回以微笑时扯起了一切多余的神经,直通于心底,‘其实还是挺伤心’这样的话,果然还是说不出口,小岛葵无奈地想到。
不过收到鼓励怎么说都算是疗伤的方式,葵也恢复精神,和往日一样带着笑走进教室。
坐定后才发现手机的信号灯不断闪烁着,翻开手机盖,Line消息跳了出来,来自因排练忙碌而有段时间未见面的濑户,约定见面的讯息突然就打乱了葵强装镇定的心,她突然不知道应该如何去面对这个人,又该怎样告诉他自己的失败。
输入拒绝的信息时,她还在心中给自己找着借口,或许,或许濑户很忙呢,没必要拿这些烦心事去打扰他。
就在她对着手机,皱着眉头编辑时,又有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路。
“小岛,小岛,有人找——”
岚兔恋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后门。
“是这样的前辈,”兔恋说道,“我回去思考了一下,觉得前辈真的很适合偶像,所以,还请务必答应——”
葵的拒绝打断了她尚未说完的邀请:“不,我觉得我还是不适合这样的活动,”葵微皱眉头,对着岚深鞠一躬,“以后也请别再邀请我了。”
这拒绝显然打击到了对方,葵看见少女原本清亮的眼神化为暗淡,一直带着的笑容也逐渐溶于忧虑之后,就连头上别着的星型发夹都失去的了光彩,晨间的阳光也无法让其再次闪耀。
“抱歉……告辞。”
葵脚步坚定地离开。
♠♠♠♠
料理同漫步相同,熟悉的动作不断重复,很容易就会让人将思维放空,葵只记得她前一步刚把黄油从冰箱中取出融化,再一眨眼,原料都已经被装入裱花袋,近期的换乱思绪通通被束进那透明薄膜中,不似心情那样难以触及,反倒看得清清楚楚。
葵握住那袋子,缓慢均匀地将原料在涂在烤盘上,画出一个完整的圆。身体在行动时思维再次流走,与记忆挂钩的是相关的某位文豪的作品段落,还未完整地回忆出那具体的片段,濑户递来的礼华祭邀请券的样子突然横于文豪之前,挡住那张充满沧桑的脸,仿佛面对面一般对葵说出了邀请:
“学园祭的邀请券,有空就去吧。”
该怎样形容呢,葵提起裱花袋,动作停在半空,抽空回忆了一下那时的场景,虽然濑户并没有过多的解释,但看他那时的表情,再加上之前在咖啡屋排练的情形推断,葵也隐隐猜到濑户或许只邀请了自己一人。
烤盘上的饼干胚躺过半壁江山,围出一个又一个完整的圆形,或许带着点哲学上的思辨意味,或许就只是带有甜味普通甜点,这一切都不可考证,也只有收到的人才有权利去定义。想到这里,小岛葵不禁开始猜测濑户收到这饼干时的样子,一定会先显露出慌张的神色而后会按下眼中的吃惊强装冷静地收下。应当就是这样的,葵想到,不禁带上了一丝微笑,毕竟,比起奋力挽回乐队和爱人,这才是濑户会做的事。
思绪由此飘到了那张多出来的入场券上,小岛自认为没有什么要好的朋友对Live感兴趣的,正对浪费入场券感到可惜,脑中突然闪过一道绿色的身影,岚兔恋的身影突然出现在脑海中。正好对于拒绝学妹而感到抱歉,葵便打定主意将那入场券转交给兔恋。
提手、停顿,最后一个小饼干也制作完成,将它们推入烤箱,葵靠在一旁,看着那隔温玻璃后面,暖色的光芒倒映到她的脸上,她注视着那抹光芒,眼中存留的冷色被蒸发殆尽。
她又想起岚兔恋劝告她的话。
“我很喜欢前辈的文字,所以也希望学姐能够用那样的文字来写出歌曲,唱给大家听。”
而她的回答呢,不似新生问答那般清晰,她已忘记了自己略带怒气的回答,只回想起最后两人再次不欢而散,走过错落的上下阶梯。
而今想起,看着那烤箱中的不断酥化的小饼干,后悔逐渐上升,不知是因为对学妹的愧疚还是对自己的不甘,她转身,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
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她明白沉醉,也理解迷恋,却从未将这两个词与偶像相联系过,仿佛新生儿一般,她对于偶像一无所知。不能像以往的知识那样,轻松打开书柜,用手指轻轻翻动书页,指尖轻抚着书面,刮出悦耳的沙沙声,就这样只用注视和共情就能够理解。尽管耳听过上百遍,眼见过上百遍,做出这个决定还是困难重重。她知道自己不是岚那样的人,就算隔着薄薄的屏幕一遍又一遍地看那些影像也不可能有什么改变,应当触不可及的东西还是如往常一般遥远,仿佛无法撼动的定理。
小岛家温顺地接收着新兴事物的改变,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会向它屈服。葵至今记得父亲的教诲——只有可以触及的东西才是本真——不要有太多的幻想,不要有太多的冒险,追寻古法沉稳地度过一生才是值得推崇的。茶具、水源、茶叶以及茶客为最上,相比之下更次一层的是书籍、纸笔与并不一定会出现的读者,相较而言,舞台、舞步、歌唱与未知的观众显然是虚幻得轻薄,仿佛油滴浮于清水之上,人人可见。
这就是小岛葵收集到有关偶像的信息时所有的感想。
陌生和下意识的拒绝还是第一反应,但葵很快想到她所收集的这些资料所不完全,本着对于事件负责任想法,她还是打算再做深入了解。或许濑户会知道得更多吧,少女想到礼华的特色,打定主意再向濑户咨询相关的信息。
下午便是礼华祭,承载着众人的期盼和濑户的汗水,葵拎起包的动作,与往常相比稍显急促,连续的脚步声踩过楼梯,包里的入场券还安静地躺在夹层中。
而直到礼华的门前,她才发现自己对礼华祭的热度估计错误。
原本人数不多的学园被参观者挤得满满当当的,尽管有入场券控制,但原本宽敞的礼堂此刻却被挤得水泄不通,葵费了颇大的力气才挤入场中。
《时间爱歌》吸引了众多的观众,葵坐在后排,灯光熄灭,她捧着烤好的小饼干,对台上报以期待的目光。
濑户登场了。
吸引着全场的目光,那颗闪耀的星星再一次在舞台上发出光芒。
♠♠♠♠♠♠
她突然觉得难过。
濑户站在台上,她明明能够清清楚楚地看清他的一举一动,他的每一个眼神每一次呼吸都落入她的眼里,却又如风一般消逝了,就算伸出手也只有抓不住的空气。但周围却掌声雷动,旁人或露出赞许或露出批评的神态,声声直指濑户的表演。
葵露出惊慌的表情,或许就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她环视四周,并无她所认识的人,但他们都笑着叫着,肆意评价着,仿佛濑户的老友。她想拒绝,却无从开口。所有的情景都在旋转,血液随着濑户最终的深情演唱而冲上大脑,她陷于糟糕的情绪中,几乎喘不过气来,大脑却假装清醒,甚至分神带领她想到了此刻应当绯红的脸庞。
但是、不应该是这样的。葵心想着,她甚至张开了口,那句话几乎就在飞出的边缘。又或者她的确是说了些什么,但是伴随着终场所开始的掌声却淹没了一切,她迅速被周围起立致敬的身躯所挡住视线。濑户的红发在镁光灯下本应闪耀无比,此刻却被不知是谁的肩膀所阻挡,葵就这样生生地看着濑户消失在了无法越过的黑暗实体后。
人潮已经开始涌动,葵也被挟裹着卷入人群,她不得不伸出手护住那些小饼干,它们还如往常一般松脆,不谙世事,不知道就这样硬生生地闯入沸腾的live现场会有怎样的粉身碎骨。葵无法看到更高的地方,那都是些陌生人的肢体,横亘于她的前方,身后那股不断向前推挤的力量却丝毫没有减弱,她被那力量所带走,撞上前方的臂膀。
即便这沸腾的场面得混乱,葵却清晰地听见了一声脆响,低下头时,原本围成一个完满的圆的小饼干早已断裂,仿佛一些她不再敢想象的未来。
是的,那些未来,其实在刚刚濑户表演时她就想到了。
台上的濑户自然跟往日里葵所熟识的那个少年有所不同,褪去了生涩,他早已拥有成熟的演技,但这次不同,葵能够明白,因为她清清楚楚地在濑户的眼中看到了一些特别的东西,那是在其他的演出中,濑户所不曾展现出来的。
葵并不太清楚演技的最高境界究竟是什么,但她还是能够看出来的,往日的濑户虽然能够投入于戏,但他的眼中还是存留有自我的存在的,因此不管演技如何高超,在对手戏时还是能够感受到他自我感情地投入。但此次不同,现在站在台上的濑户与所有的往常都不同,渡边海不再是一个生硬的角色,他的行动,他的思想,他眼中所看到的世界都是濑户所给予的,葵能够看到濑户眼中的自我逐渐融化于那不断升温的眼神,然后,仿佛带着失去全世界的不舍般,他将这眼神投向了舞台的另一端。
一切都仿佛鼓动了起来。葵几乎在瞬间就感受到了濑户的流逝,那个曾经与她在坂道上相见的少年,眼中还带着生涩,只是为了一见那神乐坂的樱花;那个曾经和她相约于咖啡馆见面的少年,用严肃的语气教导着自己揣测人物内心;还有更多次相见过的,相隔于屏幕间的少年,无不投射出一股迷人的色彩。但此刻,葵能够感受的却是,曾经的那个人,似乎不会在未来与她继续相见了,他站在台上而她却隐于台下,一边是光彩夺目的人生,一边却是她默默无闻的旅程。那些曾经存在过的东西,此刻却都不再是她的了。就仿佛那些她曾经写过的作品一样,她曾一度认为那只不过是为自身书写,却从未考虑过追求认同的首要条件是与人分享。正所谓一报还一报,有些她所喜爱的东西旁人不屑一顾,而另一些她所喜爱的东西却让人为之反狂,但不管哪一种,她都不喜欢。
因此现在,是她重新开始决断的时候了。
她从人群中退出,走出表演用的礼堂,向来时的方向跑去。
对的,现在就要,小岛葵踏过平实的马路,向着神乐坂那长长的坂道飞奔而去,无视早已气喘吁吁的身体,她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了,快了,因为我现在就要,与你相见——
万万没想到还有机会继续这个故事……感谢老G的王师傅老头背心畅想((×
不要问我为什么这帮人的口音一会儿在东北一会儿在四川一会儿在闽南,我,我也不造(
王师傅最近心情很不好。
这一点从狗蛋为其跑腿买忠华烟的频率由三天一次变为一天一次就可以明显得看出来,狗蛋蹲在店门前的水泥墩上思考了半晌,抬头瞅瞅对街新开的发廊生意兴荣,回头再看看自家店里,旋转椅上空荡荡的,只余下王师傅一人靠在洗头台边闷闷地抽烟。狗蛋再摸了摸自己裤袋里的毛票,清晰地感受到它们由一周前的毛爷爷全都变为了少数民族,就这么一琢磨,天才少年李狗蛋立刻了然一切。
他趁着王师傅不注意,趿着豹纹平底凉鞋溜达到对街,往那店里瞅了瞅。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对家这排场,哪是自家剪头能有的?穿戴整齐的剪头小哥们顶着各有特色的发型,凑齐了整包彩虹糖的色调。再往墙上看,大大的奖状上清晰地写着“恭贺刘全有学员完成日韩系剪吹造型二期培训”、“吴铁蛋学员在我校举办的第32期日系造型吹大赛中荣获二等奖”还有什么“我手剪我型,吹出新天地”等宣传语。凑近一打听,才明白这家店店主是从国外回来的,当年他觉得本国的剪吹技艺远远落后于外国,便花了重心远渡重洋,到了一个名叫河兰的国家,学习日韩系剪吹技术。如今学成回国,第一个想法就是回到原来的村庄回馈乡里,故开了这么一家店。
狗蛋在门口又转了转,摸了摸口袋里剩余不多票子,咬了咬牙,还是走近了店门。我这是刺探军情,狗蛋心想,王师傅应该会给我报销吧。但一切都不容他多想了,就在他的脚踏入店门的那一刹那,几位笑容和蔼的小哥立刻就围了上来,狗蛋被他们的气势所逼,不禁后撤一步,心中怒吼,欧操,我该不是被发现是对街派来的间谍了吧——
“欢迎光临钱钱美发,外国都这么烫!可乐,芬达,还有王老吉,请问您要哪一个呢?”
唉?狗蛋一愣,这才发现他们的手上端着不同款式的饮料。
“我只是、来吹个头的,不用不用——”狗蛋忙推手,谁不知道吹头店黑呀,这种强行推销的手段骗骗消费者还可以,他作为同行,再了解不过,又怎会上当。
“哦,您大可以放心,”其中有个小哥解释道,“我叫王老吉,这边是可乐和芬达,您只要选择其中一位为你吹头,就可以得到我们免费赠送的同名饮料。”
“那、那怎么价格怎么算……”
“可乐造型15元,芬达造型20元,至于我,王老吉秘制造型,25。”
“哦,那我、那我——”狗蛋又想起了自己口袋中的票子,“我突然想起还有点事,那边料理完我再回来……”
说罢,狗蛋迅速后撤,逃出店门时隐约听到身后传来类似“唉你不是对街的那个吹头的——”的声音。管不了那么多了,狗蛋心想,恨恨地咬咬牙在心中暗骂他们家,都是该死的钱钱美发,搞得老子这么难堪,回头,要你们好看!
狗蛋没敢从正门走,溜到自家店的后门,刚一打开防盗铁门,就看见王王王顶着忧郁的大眼睛对他说道:
“蛋儿啊,把店门关了,咱去搞批发。”
李狗蛋不禁一愣,他万万没想到,告别美发行业的这一天会来得如此的快。
他才刚刚爱上这个行业,半个小时前还不顾自己空瘪的钱包跑去对家刺探军情,前脚刚出生入死,后脚就被师傅拐去跳槽,一时间他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任凭泪水夺眶而出。
王王王挑眉:“咋地,怂啦?”
李狗蛋吸吸鼻子,抹了一把眼泪鼻涕:“师傅,干一行爱一行,您可不能说走就走啊。”
王王王轻哼:“懂啥,这叫曲线救国。”
李狗蛋皱皱眉:“曲线……啥?”
王王王一撩袖子,转身留下一阵清风:“莫要多言,徒儿随我来便是。”
李狗蛋在心中默默决定从今天开始将八点档由西游记换成济公传。
出门右转,成功拦下缓缓开来寻客的残疾人代步车,师徒二人挤上后座。
“去批发城——”王王王令到。
代步车缓缓开动,吐出一连串的突突声。
“师傅,我们这到底是要去干啥啊?”车程过于无聊,狗蛋忍不住再次发问。
“刚刚你出门浪,”王王王叼起一根烟,“在村口板砖的大牛来啦,我就跟他合计着,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呀,生意全被那啥钱钱美发抢了去。于是啊,大牛他就给我支了招,说他有在批发城认识的朋友,让我们去小小地做个代言,赚点小钱度过难关。”
“做……代言?”狗蛋脑中突然飞出几个魁梧健壮的男人,配合着“啊♂”的音效,他全身不禁打了个冷颤。
“对,我做老头背心,你做ck短裤,成吧?”
“这啥鬼——”
狗蛋的声音被代步车的一个急刹车掐断,开车师傅转过头幽幽地看了他们一眼,缓缓伸出手示意他们交钱。
“草,到了也不说声,一个急刹车想吓死我啊?!”
王王王拦下冲动的狗蛋,将车钱递给了司机师傅,于是代步车再一次响起突突声,从他们面前缓缓驶走。
“干哈啊?不让我说他!”
王王王叹了口气,解释道:“蛋儿啊,你不造,老沈师傅啊,他是个哑巴。你看,他双手双脚都健全,为啥要开残疾人代步车呢,就是因为他是个哑巴,才算是残疾人啊。”
“这——”狗蛋也不得不服气。
王王王扯开话题:“蛋儿,好好干,咱们杀家人,做啥都得有模有样的,别被人家小瞧了。”
“那当然!妥妥滴!”
于是,在他们面前,批发城那扇充满神秘的大门,正缓缓打开。
下期预告:
批发城中暗藏玄机,师徒二人命悬一线,他们讲如何脱险?
人民的好同志,街头工地的良心工人大牛又将为师徒二人带来怎样的爆炸性新闻?
王王王究竟能否战胜钱钱美发,一代宗师对决日系剪吹又将擦出怎样的火花?
明年的同一时间,敬请关注我们的下期节目——王师傅后传(下),解密,正等你开始。
总字数1662
补充设定:
葵常会被文学性社团请去当枪手ε-(´∀`; )
二年级时还不认识兔恋和白椛
除了文学方面对其他的事物都不甚在意,如果跟她讨论爱情或许会非常积极地回应,但仅仅只是文学方面的讨论,现实生活中还是无法开窍。
濑户舞台剧的台词是私设,选自《哈姆雷特》,原谅我不是葵那样的文少,没有什么见识_(:з」∠)_
对话全都照搬http://elfartworld.com/works/54202/←这篇
用了一些暗喻,有机会之后会写写出来www
正文
↓
↓
↓
『新绿渐染春,翠穹碧天惹人醉,更盼君与归。』
春日下午三时,是绿叶发出声音的时候。葵的声音落在空无一人的活动室中,朗诵所需的体力超乎想象,不仅要注意读音的准确,更得准确地挑出句子中的关键词汇加重语气。尽管已练习许久,但葵仍是不甚满意。
她是见识过的,在这样的年纪就能够读出震慑人心的语句的人,帮忙戏剧部整理校友信息时她无意间看到了那一出舞台剧。校友前辈那娴熟的演艺技巧和朗诵水平自是不必说,但真正吸引葵的却是一旁与其对戏的少年。
红发为其增添了一分天生的戾气,在这剧中却显得释情到位,只见他张口,还未动声,那股傲气便自屏幕向外溢,仿佛身临其境般,葵听到一个狂傲但却悲伤的声音,混着少年时期的些许迷惘。就这样,自耳边席卷全身,葵觉得自己的心正随着那少年的张闭口而跳动着。
『即使被关在果壳之中,我仍自诩为无限宇宙之王。』
少年说到,像是拥有了命令的权利,将所有场合所有时间中的观众吸引。闭上眼,想象着仅有果壳般大小的空间突然降临,然而少年却无所畏惧,因其终将成王。
一种莫名的安全感包围了葵,让她回想起坐在茶室中轻嗅茶叶的感觉,一点奶香混着清新的茶味,由绿色组成的通感正在胸中窜动着。
葵睁开眼,红发带飘到了胸前,葵放下手中的剧本将它拨至肩后。无意间瞥到的窗外,透亮的玻璃后,樱花正在不可触碰的位置盛放着。
拎起书包,葵的脚步消失于活动室尽头,由一声清脆的锁门声作为落幕。
长梯将路引至山下,葵踏上时已过了放学时间,就连社团活动也已经结束,这段原本行人众多的阶梯便显得有些冷清,好在周围艳色的鲜花为其冲淡了一分冷色。
直行向下,石板由于多年的磨损早已变得光滑,有些地方甚至出现了一些小坑洼。一想到母亲、姑姑还有外祖母都是这间学校的毕业生,踏上这段石阶路时葵便兴奋不已。连贯与传承是美德,带给人无比的安心感,就像草木枯荣花儿开败,有续章的故事容易结尾,有重聚的分别显得轻快。葵熟练地踏过每级石阶,在坑洼处及时避开,仿佛在于一位交往多年的老朋友打招呼一般。
而就在这长阶上,那位红发的少年奇迹般地出现在苍翠的古树下。虽不知道他究竟为何出现,但葵还是决心上前搭话。
“同学,需要帮助吗?”
并非假装遗忘,葵在此刻才想起自己并为知晓少年的名姓。
身着便装的少年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与周围环境的格格不入,略带尴尬地应到:“不用。……我是来赏花的,我知道路……大概。”
“百花公园的话,应该是那里才对哦。”葵伸直手臂指向相反的方向。
“啊,不,”少年皱了皱眉,生硬的语气与舞台剧上挥洒自如的王子判若两人,脸上写满了不知所措:“我要去的是神乐坂女高,不是百花公园。”
说完之后,少年低下头,死死地盯着石板,不愿再与葵有视线上的交流。火一样的发色却烧出了如暗泉一般的冷澈,葵不禁敛起微笑,想起在活动室见到的光景,她侧过身,为少年指明方向。
“赏樱的话,进了校门穿过中庭,右手边的那栋楼是最好的去处。”
少年的诧异溢于言表,他站直了身子,葵看见了他的眼睛,像极了宇宙中爆炸重生的光芒,温暖的火色嵌着些许冷却了的碎片,明明只是高中生,却有着仿佛穿越星空才到来的无言落寞。
『你的眼中有着全部的星空,你眼里的世界因此而聚拢,人们都因那美丽的色彩而抬头仰望你。』不知怎的,葵想到了这样的一段话。
少年弯下腰,郑重地道谢。葵看到他的红发,在如此近的距离下,戾气退去,阳光为其染上一层温暖。少年不再是剧中那位年少轻狂的落难王子,退回到本质,反而显出年少的青涩,但归根结底,不论怎样的角色,他的确都有着吸引人的力量。
葵看着他走远的背影,和着身后飘落的樱花,像是画中人与画中花再遇那般,她浅浅地读到:
『天也醉樱花,云脚乱蹒跚。』
春日下午五时,是樱花向着天歌唱的时候。
FIN
给亲爱的黑杰克先生:
黑夜绝不是毫无希望的,在那夜色之后,有星云在晨曦前闪烁,紫色或红色的光点从距离我们十分遥远的地方长途跋涉而来。我并没有在欺骗您,黑夜是最美的盛宴,对于我们这些迷失了的灵魂而言尤其如是。每当黑夜降临,周身浸于黑暗的空气中时,我仰望着那些星空,逝去的那些故事仿佛又在我身上重生了。尽管它们残缺不全,但它们充满了活力,与将腐的我不同,它们身上散发着露水的味道,又有着爱人亲手调制的汤的温暖。它们驻扎在我身上,于是我便觉得自己活了过来,还能够如往常一样穿戴整齐工作制服,与妻子吻别,走出家门上班去。在这夜色中不会再有横冲直撞的卡车,不会再有血泊和泪滴,惟有那些故事常伴左右。它们是那么的鲜活,在我看来,它们比两周前您来到我的赌场时还要鲜活。毕竟它们是活着的,而你我,都不是。
我是知道的,您总是不愿直面夜晚的苍穹,只在掩蔽处度过黑夜,您也曾说过类似于“维洞”的胡话。您毫无疑问是一位懂得玩乐的绅士,而我的“红宝石”将永远为您敞开。就算忘却了一切,迷失了自我,“人性”这种可笑的东西果然也不会消退。我会在这儿等着您的,我不需要无用的金币,我在这儿等着您前来,将时钟的指针再次调正。
伯爵
她听到下水道传来的声音。那不是老鼠行走在黑夜里的窸窣声,她知道。
深夜的下水道中都有些什么?赶路回乡的老鼠奶奶、在忙碌编织明日的厨锅的蜘蛛妈妈、滴滴答答从不停歇的水钟伴着月夜下传说中的巫婆的喃喃语声,一并传来。
帕丽斯起身下床。她受到了感召,来自深沉的下水道的感召。她跌跌撞撞地踏过客厅的木地板,踩过餐厅的大理石地面,冰凉的触感无法降低她向前行进的速度。她受到感召,她必须前进,像鱼儿受到大海的召唤一般。滑溜溜的躯体在路途中留下一道黏液,白色而晶莹,星星眨起了眼。
声音渐大,但她仍不能辨清那是些什么。那声音像是耳语,但所用的语言却有别于帕丽斯所知晓的任何一种,那或许是飘渺宇宙的通用语,却不适用于地球上的生物。帕丽斯无法听懂,但却从脑内产生了要向前走的想法,这是一种穿越时空的联系,以种族间的血液里传递的基因片段为通讯手段,鱼类的先祖在海那边喃喃自语,帕丽斯便化身出鱼的鳞片,顺着穿过大半个城市的温暖海风,向前走去。
下水道蕴藏着秘密。身世的秘密,去向的秘密,罪恶的秘密。她的半个胳膊卡在下水道口,帕丽斯正努力向出口挤去。她的指尖触到一些尚有圆滑表面的药片,它们正在水的调合下迅速瘦削下去,融化在无人知晓的下水道深处,随着那高中课本上反复提及的水循环深深埋入城市的心脏,化为给予新生命活力的水分。帕丽斯知道,这座城市里的人大多都有睡眠不良、嗜烟、酒驾以及心理抑郁等毛病,让他们多尝尝这些药片,这是大自然对他们开出的药单。
她的指缝缠绕上头发,那些散落的发丝混合着洗澡水落到了这儿,堆积在帕丽斯的手边。她用力扣了扣,发丝的触感令她感到不适,仿佛她能够通过这些发丝直接抚摸到对方的头顶一般。她对这种过于亲密的了解感到厌恶。讨厌毛发,她只喜欢光滑平整的肌肤,那柔软的触感与鳞片相似。但她必须向前,她用手指拨开那团阻碍她前进道路的头发,她奋力向前挤去。
她的手掌感受到那些被各家各户所遗弃的废弃水流之中,她能从那些水流之中,她能从那些水的气息中嗅出它们悲伤的心情。这些是融入了女人眼泪的水,被那因无法维持婚姻的悲伤所包围,泛出阵阵苦味儿。哪里有帕丽斯最讨厌的犹豫,她不会重蹈覆辙,就因为体内每个细胞都带有的基因片段上,一字一句地书写了她应担负的种族职责。这儿是下水道,不是孕育罪恶的温床。
另一边,是深陷婚外情的情妇,她在用纯洁的水来清洗着肉体,渴望那肉体如水一般,在循环中再次获得处子之身。她将那些为她贞洁铺路的水分子遗弃,它们沾染了污浊,躲入下水道阴暗的角落,渴望他人看不见自己,但帕丽斯仍旧感受到了它们,她手指细长,一下便嗅到它们身上的铁锈味。
再往前,是从小女孩房间中被倾倒而的温开水,在空空如也的玻璃杯边躺着几片无辜的药片。爸爸下班的声音从卧室外传来,皮带声抽动,药片被飞快地塞进洗手池,随及,一阵水流将它们带到帕丽斯手边。她很轻松地将它们从下水道中夹出,淌下一段粘稠的液体。帕丽斯将它们放在手掌中捣碎,再次倒入下水道中,她不需要这些,这回她的肚子中空空如也。
之后,是刚刚经过婴儿皮肤的水流,它们轻松自在,它们不必沾染罪恶,孩子总是那么纯洁,以至于这些水尝起来就如同它们原本的样子,除非被用于清理一些意外的排泄物。
她感受到了,那种水声,那种亲切的水声。她被隔离在城市中太久太久,白色的沙漠连绿洲都没有,只有现在她指尖淌过的水流能够唤醒她对故乡,对身体的记忆。她不断向前,一滴两滴、一股两股,她感觉自己融化在下水道的水流中,隔离和排外荡然无存。
幸福和痛觉包围了帕丽斯。美人鱼化为人行走在大地上,夜莺倒在染红的玫瑰之中,刺痛和幸乐包围着她。
帕丽斯幸福地唱着跳着,她觉得自己钻进了下水道,她游向另一端海洋。
故事讲完了。教学用幻灯片上出现了几个用黑色宋体44号字写着的总结词。分别是:“家庭性侵”、“爱列屈拉情结”、“A型人格”和“自我认知障碍”。
下课铃及时地拯救了一头雾水的你。
每天晚上,在收拾好洗碗池、铺好床单、确认了冰箱门已经合紧、排气扇已经关闭后,玛利亚才开始她的祈祷。
我们已经在一起五十年了,我和玛利亚还有半个世纪的时光,所以我很知趣地离开祈祷时的玛利亚身边,她不希望我在如此神圣的时刻打扰她。按她的话说,我在她人生中一直充当着激情的宣告者,她不希望我的靠近想火炬靠近柴火一般,一下就把她燃烧光了。她需要寂静,这样她才能记清所有那些需要她祈祷的事物。家人的健康平安,孩子们的工作或学习顺利,世间平淡没有极大的灾厄降临,或许还有明日能够起得早一些,抢到市场上最新鲜的菜,再顺道请镇上的修理工解决了那一直漏水的马桶。她从不觉得为小事求神是件肤浅的事,她相信她的神无所不能,他只许在睡前侧耳倾听,明日就能将这一切送至她面前。她亦深知自己微小愿望的满足是要建立在他人的微小牺牲上的,所以若是第二日她所祈愿的事情并为发生她也不会动怒。世间恩都是这样的,每个人都在为自己曾经许下的微小祈愿而不断地忍让,忍让到他们自己都已忘记自己曾经的祈愿,只到愿望实现后还毫无知觉,全身只剩下忍气吞声后的怨天尤人。
可玛利亚从不这样。
在思考这些东西的时候,我正在屋里缓慢踱着步。这是间旧公寓,如果你认真查看图纸资料,你会知道它有114平米,古典风,如今正值35岁的壮年期。对于一个像我或是玛利亚的人而言,这年岁不过是漫长人生中的一段时光,但对于这间老公寓,35岁似乎早已不是壮年,它的墙壁早已脱漆,若不是玛利亚三年前坚持要重新粉刷,它早就该显得破败,露出黄色的老年斑。
但即便如此我还是喜欢着这间公寓,有的时候,一间公寓给予你的不仅仅是容身之所,更多的是一段回忆。这就是为什么人们总是抗拒出售老房子,记忆总是虚幻的东西,倒是房子不是。在房子中的每一样东西都能成为一道线索,被当做嫁妆的老式电视在半个世纪后的今天仍在运行着,不过是替换了几个内部零件;新婚第一年时装上的旧空调,在往后的几年里不断为家人送来清凉;见证了大女儿佩里诞生的电暖器,如今还摆在女儿的房中,等待着怕冷的女儿归来时使用;阳台上摆满了由曾是花匠的父亲送来的文竹和牡丹,经过精心调理,即便是离开地面好几十米的土壤也能够肥沃地孕育出新鲜好味的红辣椒。这些都是只有自家人才能懂得的藏宝图,它们的指向永远都只有那个已经逝去的旧日时光。
我还清楚地记得,我和玛利亚的大女儿佩里,曾经对我说过,她最喜欢的就是在周末的早上,在床上等待着母亲推开门叫醒她,窗边的阳光正好,她的父亲,也就是我,抱着我和玛利亚盖的大被子,穿着睡衣穿过她的房间,打开相连的阳台门,让阳光完全地点亮整间房间,一边笑着和她问早一边晒起被子。她说那样的场景让她很有家庭的感觉,金色的太阳温暖,父母年青和善,而她亦是孩子,不需要考虑太多的纷争,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享受着理所应当的周末赖床。
从那以后,她对我说,从我成年之后,就不再拥有那样的时光了。社会要我负起责任,离开家庭,一个人生活。每次想家,最让人落泪的就是这个周末的早晨。没有补课、没有工作、没有负担,有的只是阳光和爸妈,多么美好。
我拍拍她的肩,我还能说什么呢?每个人都是这样的,我们有着相同的痛哭,区别不过是每个人的触发点不一样罢了。大学时我亦远赴他乡,最怀念的就是老家的田埂,手握着自己做成的铝制弹弓,我自己烧成土坯后再融化收集来的废铝片灌注而成的,如果它没有在童年被抢走,那么我或许能将它传给佩里。谈到家我最先想起的就是这打麻雀的铝弹弓,它让我明白了是家乡赋予了我如此的创造力,它的影响深远,即便是在六十多年后的今天,它也牵动着我的思乡之心。
我把这个故事讲给佩里听,她很在意地追问了是谁抢走了弹弓。她一向如此,总是很快抓住对方想表达的真正内容,但总不爱让他人看出来,只是提着无关紧要但搞笑的问题将话题继续。我了解她,因为她是我和玛利亚的第一个孩子,她当了十二年的独生子女,然后在之后的三年中一跃成为拥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的大姐姐。对于她,我似乎总爱倾尽自己所有的关爱,当让不是说我不爱其他的孩子,莫里和拉里也很可爱,但他们与我相处的时间总归是比佩里与我相处的时间来得要少。这就是优势,谁也无法改变。
我踱至书柜前。为了节省空间,我和玛利亚商量着将书柜嵌入墙壁,事实上我们的确成功了,大大的书柜占据了整面墙的位置,仅被一扇大门分隔开来。左右两片区域分别属于我们夫妻和三个孩子。我在书柜中占据的位置特别少,几本《电子报》就是全部的家当。玛利亚则不同,年轻时她就酷爱阅读,尤其是历史类的书籍,我们都相信,如果她当初考上了大学,一定会成为一个优秀的历史教师。而另一边,佩里再次以年龄优势占据了大半的书柜。受玛利亚的影响,佩里和拉里都热爱着阅读,虽然佩里最终只在车库为自己谋到了一个修理工的职位,到她的确是全家之中最接近于“文学”的人。 她常常跟玛利亚讨论经典名著中的段落,阐述自己的观点,偶尔自己写点东西自娱自乐,但她坚持不以此为生。绝不让喜欢的东西成为谋生的手段,这是她的人生准则。 她的生活让我想到了一本书,那还是她在高中时候从学校图书馆借来的,玛利亚打扰时颇有兴趣的拿来给我看过。那硬皮的封面上,写着这样几个大字——《禅与摩托车维修艺术》,我觉得这几个字算得上是对佩里至今人生的最佳描述了。
另一边,佩里的妹妹拉里则接过了接力棒。与隐世的姐姐不同,在文学方面她是个十足的出世者,作为家庭中最小、也是最聪明的孩子,她还在大学攻读着哲学专业。她始终坚信着将自己的哲学思辨与文学造诣结合,能够融合出好的作品。作为父亲我只得给予鼓励,但我打心底认为,在文学这方面,佩里远远在拉里的前头。或许几年之后拉里能够超越佩里,但那也是几年之后的事了,运气不好的话,那一年将永远无法到来。
令人吃惊的是,莫里在书柜中占据的空间竟然超过了拉里。只有两排大部头学术书的拉里显然比不过占据了四行书架的莫里。虽然他拥有的大多只是高尔夫年刊,期中夹杂着几本封面硬着比基尼美女的青春杂志,就这样随意地丢在书架上。它们的左边,佩里爱惜的文学书对于它们嗤之以鼻;它们的下方,拉里的专业书静默不语;只有远在另一边,玛利亚的历史书籍和我的《电子报》,眼神慈祥地看着它们。
莫里是我的第二个孩子,也是我唯一一个儿子。他如今在高尔夫俱乐部就职,教那些有钱人家的孩子熟悉这项运动。
书柜的旁边,倚着墙站着高尔夫球箱。那里收藏着莫里最早用过的几支球杆,现在它们已经退休了,莫里被它们留给我。
作为家中唯一的儿子,莫里一直行事得很“儿子”。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像儿子那样成长,像儿子那样叛逆,最终,像儿子那样走向社会,去完成他的梦想。球箱的拉链打开着,球杆从那之中刺了出来,像极了莫里的龅牙。他可没少因为那口牙而被人欺负,我也没少教他如何像个男人一样回击。去年,在大奖赛上失利之后,莫里放弃了做一名职业高尔夫球手的梦想。隔天,他去了社区医院,处理了他的那口龅牙。三个月后,在他戴着矫治牙套在高尔夫培训班上打工时,他认识了露西,他的女友。
一切都过得很快,我走过门廊,全家只有我面前的这扇门被漆上了蓝色的油漆,其他的都似一张白纸,在穿堂风之中瑟瑟发抖。所有的门把手都已经被磨得光滑,佩里曾经感慨她自己未察觉的时光都被记忆在那把手上了。光面黯淡,并没有小说中写的那种发亮感。就像生活永远不可能像小说那样光彩夺目、情节曲折,对于我和这个屋内的所有人而言,它永远都是平平淡淡,只在不经意间溜走,所有的大起大落被时间拉长之后只剩下依稀的回忆,其中浸满爱意,是世上最美的滤镜。
我走过门廊,玛利亚坐在梳妆椅上,她已经做完了她应做的祈祷。我们的眼神相交,一同钻入被窝,我碰到了她的脚丫。
我瞥向床头的时钟。
现在是夜晚九点半。
晚安,玛利亚在我身边说道。
晚安。
赫鲁·巴托夫的生命之中,永别远远多于重逢。
她还能够清晰地记忆起,在生命开始的最初,带着黑色宽帽的金色野犬被一只粗壮的手掌掐紧脖颈,双腿离开地面,在悬空地挣扎着,随后,另一只手将一只红色项圈套上那还残有五个手指印的颈部。
从那天之后,赫鲁便开始讨厌起项圈。那是人类为满足自身野心而为犬类施加的诅咒,它或许可能使得所谓的“猎犬”与“猎人”之间建立起信任的标示,但对于野犬而言,那便是终结的末日。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犬类被人为地分为了两派,一派温顺达理,能够辅助主人战斗,获得无上的荣耀,而另一派则被人不齿,粗鄙残暴地保留了最原始的兽性。人类依照自己的意愿为这些犬类分配身份和等级,而这一切又反过来服务着人类,其间的犬类并不获得任何好处,它们不过是这条食物链中段的循环箭头,什么都得不到,也不见得会失去什么。
至少,就大体而言,它们除了被分割为两派之外并没有什么损失。
但对于每一个弱小的个体而言,简单的分割被放大成无限的伤害,幼年期的赫鲁总是躲在贫民窟天然的破石墙后,用拾来的破木板堵住风口,独自入眠。母亲的被捕使得她早早地获得了监护人的资格,好在贫民窟中不存在人类与犬类的对立歧视,饥饿和寒冷让他们相互依偎,而贫穷总是如一根结实的麻绳,将双方结结实实地捆绑在一起。因此,赫鲁总是藏好自己的耳朵和尾巴,像一个贫民窟的孩子一样,以人的形态去想方设法搞定晚餐。或许是在帮马普大婶洗土豆时悄悄藏起一个带走,也或许是冲到外人面前将哀求与恐吓相结合讨回一块面包钱。方法应有尽有,但即便如此想要喂饱一个饥肠辘辘的胃也颇有难度。而在这样的过程中,赫鲁遇见了很多人,有些人分别后还能在相见,但绝大多数都如同一朵朵不起眼的小白花,随意地开在贫民窟的路边,并随意地被各式各样的生物一脚踩碎,化在泥土里。
因此,当她成年后,在经历了许许多多的奇遇后,当她已经拥有姓名,不再是那随意的“小黄”之后,她再次回到这片贫民窟时,已经不再有什么人能够认出她了。在她离去的几年间,贫民窟非但没有缩小,反而以极快的速度向外扩张,若不是这片区域中人口的代谢速度快得惊人,赫鲁毫不怀疑它会一如其住民那无穷的胃袋一般,吞噬整个城市。她走过熟悉的街头,构成这王国的任何一块建材都没有被丢弃,石头被人们堆成更坚固的样式,木板被更好地收集组装,食物从不会浪费,能够狩猎的怪物统统进了祖传的铁皮锅,炖煮出当年的味道。至于那些不幸离去的生命,他们也没有被忘记,人类和犬类在死亡面前终于获得了最公平的待遇,他们躺倒在一起,耷拉着四肢,一声不吭地躺进泥土床之中,静静地注视着这王国的兴衰。
所幸,她仍旧找到了旧友。
罗伯特·库克是赫鲁幼时的饭友,除了拥有自己的名字之外,他几乎和赫鲁一样一无所有。作为一只火系犬,他觉醒得很早,因此练就了一手烤肉绝技,只要找到了能够实用的肉类,五个巷口之内的流浪汉都会来找他帮忙烹制,作为回报,他会留下十分之一的肉供自己食用。在赫鲁还被乡邻亲切地称为“小黄”的时候,下水道中的老鼠则处于一瞥见金色便逃窜的状态,但终敌不过无形的风墙,它们被一道有力的风死死地抵在地面上,唯一的结局便只有在砸吧和口水声中被吊上罗伯特的烤架。
在这种时候,邻里总会暂时忘记罗伯特曾经多次趁他们不在家砸碎玻璃偷走胡椒粉的罪过,用“罗比”这样的昵称来称呼他。
“嗨,好久不见啦……呃,小黄?”罗比站在街角向赫鲁打着久别重逢的招呼。
赫鲁点了点头回应他,她走近了街角,罗比站在那儿,她如儿时抓获老鼠后一般,拍了拍罗比的肩,随后与他击掌,笑声淹没了这名为爱茨的街角。
“嗨,好久不见啊,罗比!”
罗比向前走了两步,“不如来喝两杯吧?我去因斯克大叔那儿搞点酒来?”
“好呀,不过不用麻烦你去啦,我刚好也有事要出去一趟,顺便帮你带酒就好。”赫鲁拦住了他。
“也行吧,”罗比做出了让步,“回来可得好好和我谈谈这些年你在外面都见到了什么!”
于是赫鲁离开街角,走向七个巷口外,那里是贫民窟与外界的最后一层过渡,已经脱离了贫民窟的大部分贫穷。最后残余的那一些,多半是人们口中的风传,像是流行疾病,不断地侵袭着这片地区。
然后,在这样一个尴尬的地方,赫鲁遇见了她生命中为数不多的重逢。
那是一只熟悉的野犬,不,或许凭借着此刻他脖颈上的项圈,可以直接定义其为猎犬,但赫鲁并不愿意就这样草率的下定论。她躲在临近的草丛里,静静地看着。
眼前走来的并非只有雷欧一人,在他的身边,还有一位身着鲜亮的蓝色外套的人类。外套翻口上那与雷欧项圈上同样的图案表明了他“主人”的身份,他的橙色的长发在脑后拖成一条长长的尾巴,就像每条犬类都在身后拖着的尾巴一样。他走着笑着,嘴里叼着一根pocky,和雷欧谈笑着。在一旁,不知是因为什么,雷欧则一脸麻烦样地搔着头不愿搭理。
毫无疑问,雷欧已经被驯服了,不论他是否愿意。赫鲁从小就不喜欢猎人,但她仍愿尊重哥哥的选择,平心静气地接纳猎人,但前提是那得是雷欧他自己的选择。
赫鲁需要用自身行动来证明这是雷欧的选择。
攻击是从草丛中发出的,赫鲁飞身而起,风墙冲着卢克袭来。离开了地面,在空翻越草丛,视角的改变使得赫鲁觉得自己产生了些许的错觉,她看见卢克安心地现在原地丝毫不为当下紧迫的局势所扰,他甚至伸出手向赫鲁打了个简短的招呼。这样的安心让赫鲁本能地感到警觉,她正准备收势落地防守,却不料耳边擦过一道闪电。
这一刻,最好的期望与最糟糕的结局一同出现,雷欧手持闪电对赫鲁发出了一道警示性的攻击。不必再多说什么,语言在犬类的交流中远远不及眼神和行为来得直接,仅仅是短暂的对视,赫鲁便已经知晓了哥哥的心思。
那眼神充满警示,带有长辈教育时所惯有的严厉和绝对的安全性,赫鲁看出雷欧并没有伤害她的意思,一如她对卢克率先发起攻击时带有的柔和气息。她落地,然后顺势翻滚,重新获得平衡之后她站起身,看着对面的一人一犬。她后撤一步,压低重心,将力量集中于较后的右腿,千分之二秒后,在人类不足以觉察的领域内,赫鲁做出了攻击。
说这是“攻击”似乎有些太过刻板及夸张,因为很明显双方都没有攻击的意愿,在明眼人眼中这更像是一场技艺切磋赛,两人在用一个又一个的进攻和防守姿势在进行着久别重逢的交谈一般。用横踢、收拳和推挡来传递着双方此时的身体状况以及心理状态,仿佛无止境一般,两边都打得行云流水,不愿停歇。
最终使得这场不像样的战斗停止的是卢克的电击枪,从枪口拖出的电流噼啪地划出一颗颗小电星,在空气中不安分地躁动着。电击枪带来的声音刺激了犬类灵敏的听觉,双方都是一愣,雷欧转头看向一旁的卢克,结果却发现他正开心地向着自己的方向挥着手。
另一边,赫鲁成功地落地,回头接收到对方友善的笑容后,她“噌”得一声消失在草丛尽头,一如彼时登场一般安静、迅速。
赫鲁回到七个巷口之后,罗比正站在爱茨那儿等着她,她跑了过去,开口说道:
“嗨,罗比,我回来了。不是小黄,是赫鲁·巴托夫回来了。”
♞当前等级:1级
我坐在墙角。那里布满了蜘蛛网。空气中有轻盈地小东西在阳光的照射下飞舞着,地板上落着的砂砾清晰得可以按颗计数,我捡起了它们。胸口有跳动的声音。
没有人来到过我身边,我将那些砂砾呈在手心,让左手交给右手,再让右手交给左手。阳光好得出奇,一切都在光线照耀下显得清晰无比,闪着一些微小的亮光。有人推门进来,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房间中,激起耳膜的一阵抖动。
她站在了我的面前。
“雷,雷,来,把手伸出来。”莉莉伸手向我。我顺从地从草堆中站了起来,湿润的叶片沾湿了我肥大的工装裤,我将手递给她。“走、走。”她又这样说道。我被她牵着,一脚踩碎河面有关我们的倒影。“摸。”她这样命令道。我弯下腰,在河水里摸索着。手指经过河底粘稠沉重的河沙,穿过缠在手上的河水,一阵粘滑的触感,不满我打扰它午睡的鲶鱼一尾巴打上手,溅起的水花淋湿上身。水草缠住了我的腿,我回头清理它。
“该死!该死!”莉莉在我前方骂道,“普罗达又来坏事了!快走!快走!”
我被莉莉拖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跑上岸。
洛克赶来了,他站在河边对我喊道:“快!快把莉莉拖出来!”
我又回过头去,跌跌撞撞地跑下由石子铺出的河滩,原本藏在背带裤里的水漏了出来,淌过那比我的腿还短上一截的裤子。我仔细向河中心看去,只有莉莉的头发还在河面上飘荡着,在阳光下泛着廉价的闪光。
“该死!该死哟——”洛克在岸边跳脚,“这叫我怎么和太太交待?求求你啦雷,快帮我看看莉莉,我才刚刚替上普罗达,我还不想——”
我捞起了莉莉,她躺在我怀里,那张一刻也不愿停歇的嘴此刻完全静默着,我在她的齿缝里看到了小河藻的身影。她唇上的口红被水冲刷之后,浓颜料般糊做一团,顺着小水流淌到我的衣领上,染红一片。
“做得不错!果然没有看错,我们家最能干的就是雷了!”骨瓷杯轻触茶几,太太坐在皮沙发上把玩着那怀表这样说道,“真给咱家长脸!下回给你安排个好活儿干!喏,拿去,这是赏你的。”
带着光晕,一块闪亮的手表砸在地上,我捡起它。指针很有精神地走着,一刻不停。我撇到一旁洛克的眼神,将表握在手心,出门时塞进了他怀里。那只表走得太快了,这很危险。
“那只表走得太快了!怀表这很危险!”莉莉拖着我向阁楼跑去。“这只表走得太快了!”她又重复了一遍,“普罗达那个笨蛋!也不知他怎么上的发条!本来还开心在阁楼上翻到一只不是太太或先生的怀表可以自己用,现在倒好,这表走得快到不行,根本没法儿用!气死我了!”她从乱糟糟的旧衣堆下面翻出那块怀表来,生气地在我眼前晃着。
我接过怀表。
“你看看,多好的一块表呐,上头还能看出日期来呢!”
“倒了。”
“什么?”
我抬起头对莉莉重复了一遍:“这只表,走倒了。”
莉莉去找了普罗达,在天色还没黑,大地还笼罩在红色的夕阳之下的时候。等我再听到她的声音时,普拉达已经不在了。他落入庄园最东边废弃的矿井里,据说那下面埋着恶魔。莉莉被人找回来时哭得一塌糊涂,但半日后她来见我时完全恢复了神智,色彩飞扬地讲述着普罗达失足前惊恐的表情。庄园里也有一部分人坚信其实是莉莉将普罗达推下井道的——“莉莉眼红普罗达很久了,就因为他可以接近太太,而莉莉可想趁太太不注意时偷点红粉往嘴上抹抹了”——但还没有人敢大胆地说出来,我想应该没有人不怕莉莉的撒泼乱骂。太太和先生没有孩子,有时也愿意招上我们几个到厅堂,分我们一些东西玩玩。当然,太太从不肯给莉莉口红和彩粉,“小女孩子用什么花里胡哨的东西!”她这么说着,给莉莉总是些过了时的看护装。
“你猜我找到了什么?”莉莉晃着合得严实的手问我。我注意到今天的她又擦了口红,艳丽得像是唇边滴血。我摇摇头。
她满意地张开手,一根链子挂在食指上,下头连着的是之前那只倒走的表。“我又找到它啦!普罗达那个倒霉蛋掉下去的时候吓得连这个都不要了,两只手只顾抓着栏杆,可惜他命不好,那杆子早就锈透了,他一抓,就一起掉下去了。算了算了,不谈那家伙了,雷你快来看看,这只表怎么停了?”
我接了过去,怎么看都只是一只普通的怀表,普通得就像草场里堆好了的草垛,相互之间没有一点差别。除了它曾经倒走过之外,并没有什么不同。
“啊啊算了,这东西给你这木头脑子也看不出什么的,拿来。”
我把表递给了她。
“所以说!为什么这只表又开始倒走啦?!我上的发条绝对没有反啊!”莉莉气急败坏地跟我抱怨,“这样根本不能用嘛!可恶!”
“而且喏,刚刚走过那群多事大妈的时候,有一个居然跟我说这手表邪门得很,叫我当心点,开什么玩笑!不就是眼红我有怀表嘛!至于这样咒我吗?心眼小得还不如根针!”
“你也说两句话呀,别就傻傻地愣在那里。”莉莉这样说着,“好歹替我抱怨几句嘛!”
“嗯……表走倒了的话,时间就会变少……”
“什么?根本不对嘛!唉,一开始就不该指望你!我要去把这该死的表扔了,仍得远远的!最好和普罗达一起被埋掉!”莉莉瞪大眼睛生气地说。
莉莉的眼睛瞪得很大,无神地看向远方,没有生气的眼睛像是蒙上了一层灰。我抱着她,像是抱着一块湿淋淋的布,除了向下淌水之外,她什么也做不了了。她的口中不再有言语突出,她已经沉没在我所不知道的世界里,张口朝天,不语一言。
洛克在岸边大叫,我不知道那是因为在乎他的职位,还是因为他在意莉莉的死亡。他最终还是下了水,接过莉莉,迈着沉重的脚步往岸上走,沿途他的右脚被一块底部微微掀起的石块绊住了,我只看见他一个趔趄,莉莉摔在了水中溅起浪花。
几天之后,有关“魔女莉莉”的传言仿佛野风,一下就席卷了整个庄园,他们说莉莉手上那块怀表有着邪恶的力量,它不但害死了普罗达,还害死了莉莉自己。问题是,没有人知道,莉莉的怀表在哪儿。
莉莉死去的半年后,太太突然叫我和洛克到了门厅。
“前些时候,在庄园里有人说,莉莉她有些,嗯,怎么说来着,古怪?我似乎还听说她有块怀表是吗?你们,洛克还有雷,我希望你们能找到那块怀表给我看看。你们也一起住了这么多年了,也不希望莉莉就这样被人说七道八的吧?去吧,让莉莉走得安心一些。”
洛克翻遍了莉莉住的小房间,找到了我们刚来庄园时带来的小布娃娃,却没有翻出那块怀表。下午,我看见他在莉莉去世的河滩底摸索,被石头绊倒好几回,摔得鼻青脸肿却仍旧没有收获。
我看了一会儿,离开了。
我点亮矿灯。灯光照耀下的井道仍旧显得黑暗,我看见自己的影子倒映在土墙上,形状诡异颇像一只恶兽。空荡的井道比庄园的酒窖还要安静,四周只剩我自己的呼吸声。我一步一步地向下走,脚步声在此刻比太太验工时穿得那双红跟鞋更加震人。
我颤抖着往下。
楼梯下是熊熊大火,太太倒在火海中,洛克挣扎着往上爬着,他冲上楼梯,手上紧握着刚从太太手上抢来的怀表。
我看见他双手颤抖着拿着一只不配对的手柄给怀表上发条。
“可以的……可以的……我知道可以的……喂……喂!”他回头,恶狠狠地盯着我,“喂!你过来!快!给这该死的怀表上发条!”
我第四次接过这块怀表。
一圈,两圈,三圈,我用尽全力尽量上紧发条。“咔”地一声,手柄应声而断。
另一边,横梁带着火炎压倒在洛克身上。
“出来吧,雷·克洛特。”她站在了我面前,“有人寄了保释金来保释你了。”
我眯起眼睛,阳光停滞了。胸口,仍有东西在跳动着。
时间线很乱,基本上就是说谁上了发条之后怀表落入他人之手并且时间倒走完之后人就要死。雷入狱的原因是被怀疑与庄园纵火有关。
至于谁保释了雷,那就是下一个故事了。
记述历史者是最伟大的书写者。
我不知道这句话究竟是谁说的,亦不知道这句话是否被社会大众所认可,但我知道,在我的导师,欧卡·贝特先生,在他对我说这句话时,眼神里闪烁着的是绝对的自豪与骄傲。
那是在我的毕业典礼上,他身着正装,郑重地将那毕业证书和光辉的未来交到了我的手上。
你知道中心大陆是如何摆脱四分五裂的局面,最终统一为一个国家的吗?你知道人类是怎样驯服犬类,并同它们一同征服世界的吗?你知道密西佳为何被废都,成为一座被人抛弃的城市吗?你知道这世界极东极西极南极北是在什么情况下被发现的吗?你知道,这个世界上其实存在着一个通往异世界的通道吗?
是的,记录除最后一个问题之外的事实,就是我林格伦·巴恩的工作。至于我为何会突兀地提到最后一个富有科幻色彩的问题,答案简单而明了,只是因为“这件事”牵扯到了某件历史性大事件。
沿着历史的河流向上流追溯,我能够在那河水的波动中感受到一种震荡人心的伟大气氛。每个能够在我笔下被记载的人都在生时拼了命地努力,他们的确绚烂过,但他们也飞快地死去,飞快地消散在风中和生者的记忆中。能够记住他们的不过是一些年轻的至亲,而他们所奋斗过的地方被后来者踏平,再也看不出前人的脚印。每当想到这里,我都能感受到生命的渺小,而正是这种不甘堕落、不断努力的渺小,令人战栗。如果说这世上真的存在什么生命的力量,我想那一定就是这种能够令人战栗的力量。它并不强大,只是在神经上产生轻微的刺激,却能够让人从内心深处感到一种莫名地、无法言说的震撼感。
公元2014年10月16日,距今年已三百年有余,这样彰显生命力的事件再次发生了。
如果你有听说过考文垂·赛恩斯这个名字,那么这一系列的故事介绍起来或许会比较容易一些。故事的开端,据我们这些后辈所知,便是赛恩斯先生组织他的小队进行对于巨掌鹅的近距离观察研究。这一系列的故事还涉及了一些其他的人,其中包括赛恩斯先生小队的幸存者维尼斯·科特,以及小队配备的火系猎犬古斯特;原花城报记者后晋升为南方记者代表驻旧都密西佳的佩奇·法连齐,连同他的上司,《密州见闻》的主编温克斯·杜拉;最后,还有最为关键的主角,作为“斩杀逃窜犯”的犯人被一枪击毙的怀特斯诺研究所第77号实验体野犬晓夫·巴托夫,以及逃窜许久,最终掀起大陆“橙色风暴”的193号实验体,野犬赫鲁·巴托夫(当然,因为时间久远以及各地方言的不同,也有些学者坚持它应该是与赫鲁毛色相同的“黄色风暴”)
让我们一个个来理清这些人的关系,首先,从他们的档案入手。考文垂·赛恩斯,他比较普通,巨掌鹅研究小队“平原极地”的创建者及队长,其余充斥于档案中的都是他对巨掌鹅的研究报告。在公元2014年10月16日进行了最后一次对巨掌鹅的近距离观测后失踪,时年45岁。
接下来是他的弟子,维尼斯·科特,“平原极地”小队成员之一。参加了对巨掌鹅的最后一次观测,根据她之后的证词,赛恩斯先生是闯进了一个神秘的地方,在一个漆黑一片,点缀着些许星光的地方,赛恩斯先生掉入一个深不见底的洞之后便消失不见。此后的二十年间她转而研究这个神秘的洞(这个洞被她命名为“维洞”),最终得出这或许是通向异世界的通道,当然,因为缺乏实验的验证,这个观点至今仍被众人喷击。
“之前我喜欢研究巨掌鹅,因为我好奇为何本应生活在极地地区的动物能够进化演变为适应平原海滩生活的物种,这对于时间和空间而言都是一种变化的奇迹,我只想找寻原因。后来我研究维洞,不断的研究将我推向最终的答案,尽管现在的我还不能回答,但我知道,这是一个比巨掌鹅还要巨大的、跨越更远空间和更长时间的奇迹。”
以上,是摘自维尼斯·科特生前最后一本著作《维洞,我人生的奇迹》中的发言,她在书中为我们阐述了她与维洞的关系,并做了这些年来她对维洞的研究总结。
猎犬古斯特,公元2011年是加入“平原极地”小队,他的存在对于这个庞大的历史事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倒不如说他想一个长长的弯钩,没有什么体积但能够牵扯出许多人。我详细地查了古斯特的信息,之后我发现,在古斯特尚未加入“平原极地”时,他曾在怀特斯诺研究所里生活过一段时间。而这段时间,大约是在上世纪末至本世纪初的十年内,同样也是晓夫以及赫鲁在实验所内的时间。古斯特像一把钩子,通过长长的线连接了“平原极地”和“斩杀逃窜犯”。
我拿起另一份资料,晓夫·巴托夫的生平简单而随性,早早地死于23岁,再加上那个年代存在的对于野犬的歧视,他并没能留下什么有用的信息。只是有一点,在他刚入研究所时,曾经对所有人说过自己是踏过一片星辰从另一边来到这个世界上的,这一叙述同维尼斯所研究的维洞极为相似,而让维尼斯走上维洞研究道路的另一关键因素就是古斯特告诉了她晓夫的言论。
像是一个大圆,每个身处其中的人都只能看见自己面前一小部分的弧,而在最后,通过他们之间的人际联系,汇成一个巨大而完整的圆。
是的,但这还只是故事的一半,真正算得上历史大事件的故事我还未讲出。
赫鲁·巴托夫,在逃出研究所后一直与晓夫同行,而“斩杀逃窜犯”事件后她便隐藏行踪,仿佛消失了一般。直到三年后她才再次出现在我们的视线中,在救下当时尚且为花城报记者的佩奇·法连齐之后,她英勇抗争巨掌鹅的事迹经过报纸流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同样的,她也为此而暴露了身份。而佩奇·法连齐竟在慌乱之中搞错了赫鲁的性别,导致她成功乘船南下,逃离了大陆的追捕。
与此同时,佩奇·法连齐却被选拔为南方记者代表北上,在旧都密西佳出任《密州见闻》的编辑。然而留在他会面《密州见闻》主编温克斯·杜拉后,他竟因惊吓过度引起心脏病,最终在当天夜里死亡,享年35岁。
温克斯·杜拉接过了这个故事的接力棒,由于正是因三年前报道“斩杀逃窜犯”而走红,温克斯对于佩奇的离奇死亡深为关注,他甚至通过关系上访了当时的首相磂文克·康陲,将佩奇这一系列的经历反馈给国家最高首脑。
另一方面,维尼斯下定决心开始研究维洞,她依靠考文垂·赛恩斯在学术界的地位以及自己的不懈努力终于将自己对于维洞的理解传达给了康陲首相,并上报了一份名为《维洞与近期怪兽在城市暴动的关系》,并在其中指明控制住怪兽频出所需的资源一定散落在世界除中心大陆以外的其他地方。思虑再三,康陲首相最终还是决定发布命令,向整个中心大陆发出“探索世界”的号令,在中心大陆上掀起了一场向外探索、向外征服运动。这也就揭开了人类协同犬类,一同征服世界的故事。
现在你知道了,人类是在各种情况下开始的征服,也知道了世界上或许真的有通往异世界道路的“维洞”,你亦知道了记述这些故事就是我林格伦的工作。
我搁下刚刚极书的笔,窗外出现了欧卡先生的脸,他轻轻敲着玻璃窗。
“林格伦,不要再像你的名字那样,露着张从北方来的脸了,天气这么好,出去让太阳晒晒你的冰雪吧!”
我笑了笑,站起身来批上搭在椅背后的大衣,将椅子推回原处,走出档案室的门。
冬日的阳光下我牵起欧卡先生的手,让那些沉重的历史伴随着我名字上的寒冷一同消逝在阳光下。
我笑了起来。
故事讲完了。
※林格伦为典型的北欧姓名,故而说她的名字充满寒冷和冰雪。
赫鲁已经微小得快要看不见惹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