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的是我目前为止最长的一篇……嗯,一定是因为我太爱海军组。
这篇原定是铃铃序章的下篇,不过最后变成疯狂穿插回忆的一本正经胡说八道什么的……一定是因为我太爱海军组(重要事情说两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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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的生活?”
虎助看着樱花树下的少女哑然失笑,面颊鼓鼓的她忙不迭地点头的样子简直就像山里随处可见的松鼠。他摇摇头,顺手拿起身边的茶杯递了过去,及时避免了少女因急于开口而被团子噎住导致窒息的惨剧。
“铃小姐大概读了不少西洋的冒险故事吧?”虎助看着又一次开始点头的少女,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揉了揉,直到被少女嗔怒的视线盯到发痛才继续讲了下去,“这个时代海军的生活可是和冒险故事中完全不同,平时训练的事情也没什么好讲,无非是一周七天都忙个没完罢了,实在是相当无聊哪。”
“可是,虎助先生服役也有许多年了吧,总该有几件值得一提的故事才对呀?”
充满期待的双眼总让虎助觉得似曾相识,他依稀记得,在他还没调离作战部队的时候,他也曾在某个事件之后见过那样的一双眼睛……
×××
“野津!”
虎助下意识拔枪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但随后便松了口气,出现在视野里的人影不是别人,正是这艘特型巡洋舰‘安芸’的舰长,佐久间中佐。
“又发呆了吧,小子。”佐久间抬手丢来一个灰乎乎的东西,虎助接住之后才发现那是个精致的老式便携酒壶,“喝一杯暖暖身体吧,这个天气可真够呛。”
佐久间说的不错,海上的夜风绝不是个能够轻松战胜的敌人。在这种月黑风高的夜晚,瞭望手大概是最为辛苦的职务了。
“舰长阁下不留在舰桥没关系吗?”虎助拧开盖子豪饮了一口,出乎他的意料,酒壶里装的并不是酒,而是掺杂了烈酒的热茶。“绿茶配苹果白兰地可不是什么好主意啊,舰长。”
“这对保持清醒有好处,”佐久间接过被抛回的酒壶,轻轻晃了晃,随即将剩下的一半都倒进了自己肚子里,“纯是酒的话,我也会怕自己喝多了误事啊。好在现在操舵的是红叶,我才能稍微出来喝一杯透透气。”
小宫山红叶,佐久间中佐的挚友,倘若是他的话,佐久间的确可以放心。虽说红叶是个在军中长大却对战争毫无兴趣的怪人,但从小就作为勤务兵跟着佐久间的他耳濡目染所积累的经验也绝非等闲。
“有什么新动向吗?”佐久间的声音再一次传来,虎助回头望去,惊讶地发现船上最伟大的人此刻正毫无形象地坐在楼梯上,抬头仰望着暗云密布的天幕。
“什么都没有,不论是预定汇合的补给船还是可能出现的敌舰都没现身,没有任何可疑的电波或者光讯号,简直就好像这片海域只有我们一样。”
“别大意啊,野津小子。”佐久间费力地站起身,重重跺了跺脚“这该死的天气……敌军应该就在附近等着袭击护航力量微弱的补给船,小心别从猎人变成猎物喽。”
“遵命,舰长。”虎助站直身体,端正地敬了个礼。
“但愿是我过虑了啊。”开始步入中年的中佐叹息着回了个礼,消失在了楼梯下面的黑暗之中。
×××
“那个中佐,听起来是个不错的人呢。”少女一面努力咽下口中的丸子,一面含糊地嘟囔着,“后来呢,后来怎样了?”
“那个人可不是光用‘不错’就能形容的啊……”虎助苦笑着喝了口茶,再次沉入了过去的思绪之中。
×××
“补给船队已经安全入港。”
三个小时前收到的消息,现在看来竟是如此的讽刺。没错,原本预定用于诱敌的补给船队的确安全入港了,可那是因为敌军发现了更有价值的目标的缘故。佐久间中佐一语成谶,现在游击舰队真是到了要决定自身是猎物还是猎人的时刻了。
虎助咬紧牙关扛起正在痛苦呻吟的勤务兵,不,我们已经是猎物了,他阴郁的想着,朝着临时医护站挪了过去。
……
“第二水雷战队须负起诱敌之重任,向西转进并撕裂敌阵,为主力舰队创造战机。”
“这不是胡说八道吗!”虎助愤怒地一拳砸在舱壁上,“让四艘轻型舰突入对方两支舰队之间?根据舰影来看对面至少有三艘重巡洋舰,这不是诱敌,是送死!”
“做好你自己的事,野津中尉。”佐久间瞪了虎助一眼,示意他不要说话,“这封是向舰队公开的电文,实际上‘安芸’还收到了特别指令。”
虎助诧异地从海图上抬起眼,舰长的语气让他有了如芒在背的危机感。
“兵装试验巡洋舰‘上野’会随同我舰队一同突围,但是倘若战况不利,船上的装备绝不可落入敌手。有必要的话,准许雷击处分。”
“这不就是说倘若战况不利,‘上野’就只有死路一条的意思吗!”
“倘若‘有必要’的话,”佐久间中佐阴沉地点了点头,“怎样避免这种事情就是诸君的工作了,期待列位的奋战。”
……
谢天谢地,通往临时医护站的路上没发生什么意外。虎助将伤员丢给了医护兵处理,自己则向舰桥的方向跑去。不知为何,他的脑海中突然响起了小宫山中尉的声音。
“这次的行动已经被敌军看穿啦,接下来与其期待麾下舰只的奋斗,倒不如期待八百万众神的庇佑要来得好些。”
……
“这次的行动已经被敌军看穿啦,接下来与其期待麾下舰只的奋斗,倒不如期待八百万众神的庇佑要来得好些。”
小宫山中尉略显轻佻的声音从一旁传来,虎助诧异地抬起头环视了一圈,在确认没有旁人之后才小心地搭了话。
“怎么说?”
“是燃料啊。”小宫山咬牙切齿地吐出了这么几个字,虎助一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没错,是燃料的问题,用于诱敌的补给舰上装载的物资主要是提供给陆军的,这样一来就不能期待被围困多日的友军有能力为整支游击舰队提供足够的补给。为了避免整支舰队陷入困局,除了强行突破面前之敌外并没有更好的办法。
但为何不是向北返回特号泊地?
“北面大概是敌军主力的位置吧。”小宫山中尉一面和盘子里的腌菜较劲,一面嘟嘟囔囔地说着,“不出意料的话,附近海域的袭击舰应该都被调来反咬我们一口了,这种时候向北突击多半要变成一团乱战,那样就保不住贵重的兵装试验舰咧。”
“不是说有必要的话可以雷击处分吗?”
“归根结底还是保不住啊,那只是把责任推卸给尊而已,脏活累活都交给佐久间舰队也快变成海军的老传统了。”小宫山中尉呸地吐出一根菜梗,起身离开了餐厅。
……
“呦,野津,你运气还挺不错的啊。”虎助循声望去,惊恐地发现小宫山中尉正瘫坐在通道口附近,脸上满是鲜血,“啥啊?别那么看我,就是被弹片擦了一下而已,又不是被开了瓢。”
“你怎么在这里?佐久间舰长呢?”
“舰桥刚刚挨了一炮,不过对面也吃了一发鱼雷,全船都去喂鱼啦。军官里我可能是伤的最轻的一个……该死的脑震荡。尊差点就去见大神了,现在应该是深崎少佐代理指挥,他断了只手,不过至少脑袋没出问题。”
“别小看老海军。”佐久间略显虚弱的声音从一旁传来,虎助转身望去,发现那个男人胸腹部已经被绷带绑了个结实,上面还依稀透出几丝暗红。“我让深崎去试着和主力舰队取得联络了,野津,下面的状况怎么样?”
“不太好,”虎助沉下了脸,“炮坏了三门,机枪位几近全灭,幸存的人员不到七成,之前轮机仓附近中的一炮干掉了半个损管队,三分之一的锅炉也因为强行注水报销了。”
“没什么好消息吗?”佐久间咬紧了牙关,胸腹间的暗红似乎又扩散了些。
“需要对付的敌人只剩下重巡一艘算吗?”虎助咧咧嘴,露出一个似笑似哭的表情,“似乎是个之前迷航了的敌人,正好朝着我们迎头开过来。”
“……八百万众神啊。”佐久间倒吸一口冷气,缓缓地靠到舱壁上坐了下去。
×××
“啊,”少女的惊呼将虎助从回忆中惊醒,“那个人,不会就那样死掉了吧。”
佐久间?他可比其他人的命都要硬的多。虎助这样想着,又摇了摇头,继续讲了下去。
×××
“左舷近失!”
战斗从一开始就不怎么顺利,不知为何,敌军的炮火就仿佛长了眼睛一样,接连不断地砸在‘安芸’周围。
“第三炮台中弹!损管队在哪?!”
好极了,这样要关注的就只剩三门炮而已了。虎助苦中作乐地想着,再度拿起望远镜观察着敌舰的动向,就在那一瞬间,他突然感到灵光一闪。
敌舰居然在调整航向?
“该死!他们的目标是‘上野’!”他听到小宫山中尉气急败坏地大喊了一声,直接从梯子上滑了下去,略带沉闷的落地声从下面传来后,远去的脚步声听起来却有点轻重不一。
但愿他脚伤的不太重,虎助有些无奈地想到。
然后又是一道火光在左舷亮起,有那么一瞬间,虎助觉得那随之而起的烟柱简直仿若不祥的鸦群一般缠绕着‘安芸’,它们盘旋着,期待着她驶向深渊的那一瞬间。
不,佐久间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的,虎助这样想着,也顺着梯子滑了下去。在落地的一刹那,他听到佐久间的嘶吼声从通道另一端传来。
从那吼声传遍全船的那一刻开始,排水量6000吨,全长165.42米,全舰武装只剩14cm炮三门及鱼雷两发的‘安芸’,义无反顾地对着排水量超过12000吨,主副炮合计二十门的敌舰展开了决死突击。
好吧,有时候即使是佐久间也会疯狂一次,而徘徊在地狱门口的‘安芸’就在他的指挥下踏入了那片火海。
接下来的十分钟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虎助其实记得并不是很清楚。他依稀记得,在白川上尉战死后他便接管了损管队的指挥,和一群只穿着内衣的水兵穿行在硝烟与火焰中,躲开喷射的蒸汽和飞溅的钢片,竭尽全力保持着‘安芸’前冲的势头。他们从船头冲到船尾,然后又急忙赶回轮机仓,当战斗结束,红叶冒险把他和部下们拉出来的时候,整队人几乎都被蒸了个半熟。
但在庆祝胜利和哀悼死伤者之前,还有一个问题横在‘安芸’的面前。
‘上野’失去了动力。
完成了转向的敌舰最终还是达成了重创‘上野’的目的。近失四,命中八。对于只有3000吨排水量的兵装试验舰来说,还能浮在水面上都是诸神庇佑了。要不是‘安芸’赌上性命在极近距离内用仅剩的两发鱼雷将敌方重巡送入了海底,所有人都得去洗冷水浴,而不是在母舰上感叹劫后余生的庆幸。
那么,要怎样处理‘上野’?
在虎助赶到备用舰桥提交报告的时候,‘安芸’号上幸存的军官们正对着新近传来的电文面面相觑。
“回来的正是时候啊,野津。”佐久间轻轻挥了挥手,示意医护兵从他身前离开,随即将注意力转向了虎助这里。“勘查的结果怎么样?”
“尊正为了要怎么处理‘上野’而烦心。”红叶几近低不可闻的耳语从后方传来,虽然还是有些不清不楚,但在当下的情景已经足够虎助做出合适的回应了。
“是,我舰在紧急修理完成后应可以三分之二速度行进,至于‘上野’,排水作业恐怕很难在短期内完成,在接下来的四十八小时内可以视作完全失去动力,以上。”
“三分之二速度和完全失去动力啊……”佐久间沉吟了片刻,突然抬眼望向了虎助,在那一瞬间,虎助仿佛能看见那瞳孔深处燃起的火光。“倘若我下令救助‘上野’,你有信心让‘安芸’坚持到返回基地吗?”
“不,我无法保证,”佐久间眼底的光似乎黯淡了些,虎助咬咬牙,接着说了下去,“但我将竭尽所能确保轮机仓正常运转。”
“那就足够了,”佐久间脸上露出一抹如释重负的笑容,“命令,‘安芸’自本日一六零零时起,转入‘上野’救援任务。”
“还是让我来下令吧”少了一只手的深崎少佐苦笑着打断了舰长的命令,“我这个样子左右都非得退役不可了,临阵抗命这种可大可小的事情也不在乎多上那么一件。”
“我总不能让你们背负不名誉退伍吧?”佐久间摇了摇头,“就这样吧,这是舰长命令,不接受异议,诸君只要执行就好。”
“遵命!”
×××
军官们集体起立敬礼的声音犹在耳边,手腕上传来的刺痛感却提醒着虎助他所身处的现实。
这丫头的手劲还真大,虎助有些哭笑不得地想着,要不是舰上时代留下的一身黑皮,大概明天就要丢丑了吧?
他抬起手捏了捏少女的面颊,强行唤回了还沉浸在往昔战事中无法自拔的铃。
“先把嘴里的团子咽下去再发呆如何?”虎助开了个小小的玩笑,随即被惊醒的少女眼中的怒色惊出了一头冷汗。好在我早有准备,虎助这么想着,流畅地继续说了下去,“下次有机会的话,我也介绍你和那个人认识吧。”
少女的眼睛亮了起来,之前的愤怒与羞臊在一瞬间消隐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充满希冀与信任的光。在那一瞬间,虎助突然想起了那股似曾相识感的由来。
你也会和那个人一样,成为照亮我前路的光芒吗?
门被猛烈的拍击着,野津虎助不耐烦的翻了个身,坐了起来。从地上捡起了自己的外套,他看向了挂钟。
6点。
太早了,就算是赤城也回来的太早了。
提前告别甜美梦境的沉重感让他身心俱疲,拖着步子他走向了玄关。
那敲击声并未停下,那噪音穿透耳膜,似乎是谁用手掌和身体一起撞击在门板上一样,只是为了让这声音停下,野津虎助打开了门。而在门外的人,却是他预料之外。
坂野家总是诡事缠身。
无论是走失的孩童,还是奇怪的妖异,凡是在此处工作过的人都已见怪不怪。毕竟作为军工造船厂,此处也不是一个想走就走,想留就留的地方。倒不如说,得是有些胆量的船工才会与这家船厂签下合约,留下工作。
因此看到佐藤工头的面容时,野津虎助是有些惊讶的。这名将近五十岁的老船工表情惊慌,工服已经整个沁湿,裤腿和长靴上沾满的泥水,再加上因为一路从厂房顶着大雨跑到这里,他张开嘴一时间居然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活脱脱一副溺水模样。
“船……下水……鬼……女人……”
“慢慢来。”虎助从他的只言片语里收集着讯息,这位老船工的失态让他有些焦躁,伸出手拍了拍对方的脊背,他安慰道。
“石田他在清理管道的时候被头发拖进海里了!”
佐藤工头被这几下拍的喘过了气,他深吸了一口并一口气喊了出来。
“在船坞……?”这粗狂的嗓门像是一记重锤敲在海军中佐的脑袋上,让他的意识逐渐清醒了过来,他揉着太阳穴拿起来长靴向工头最后确认了一次事发地点,便冲了出去。
从夜间开始就一直飘着小雨,直到冲出房门时,野津虎助才意识到似乎应该拿一把雨伞。
船工之间一直有着奇妙的传闻,夜间船坞里的女性呜咽之声,从水槽里捞出的和服腰带,下水内漂出的女性头发。但传闻毕竟是传闻,这里是坂野家,虎助更愿意相信一切不过是船工的臆想,或是某只妖异的恶作剧。
……被头发拖进海里?只是被废弃物缠住了脚吧……但是出人命就麻烦了。无法散去的不安感让虎助的脚步变为了一阵小跑。
“中佐先生!”
“野津中佐先生……!”
工人们本围作了一团,在看到虎助来到现场之时,纷纷对他行礼并让开了一条小道。虎助挤过嘈杂的人群来到中央,那名落水的工人石田已经被人救了上来,有些虚弱的躺靠在一侧。虽然经过了紧急救援,脚上包着绷带似乎是受了些轻伤,只是看起来吓得不轻,有些虚弱而已。
至少没丢命,但指望从当事人嘴里能听到点什么大概不可能了。虎助松了口气,看向了周围的人群。
“头发……下水…………女鬼……”
工人们七嘴八舌的对他搭着话,虎助从一人手中抢过了扳手,不耐烦的用力敲响了一侧的钢筋骨架。敲击声回响在船坞中,被这声音所震慑,人群终于恢复了安静和秩序。
“出来一个人说话,我要知道全程。”
一位身材近乎和他一般高大的男性走了出来,这名工人并没有穿着外衣,鞋也拎在手中,似乎是刚刚下水救援的其中一人。
看着那张脸虎助才努力的回忆出了对方的名字:“小野?”
“是的,中佐。”那名高大的船工点了点头,却只说出这四个字。他的面容上透出了一如佐藤工头那般深深的不安。但一连串的无厘头事件只让虎助觉得恼怒,他感到自己的怒气从胸中升起——但那名船工战战兢兢的举起了右手,在看清那手掌中物后,仿佛被一桶冰水浇盖而过,蓄积的怒气消散了。
虎助不由得打了个寒颤,那刺骨的寒冷由脚下穿过全身。他伸出了手,克制着自己,用手指捻起了那几缕乌黑色丝绸。湿润而黏稠的触感昭示着这濡湿的长发并非人造之物,更有可能是来自于某位……人类之身。
感到所有人的视线如芒刺一般在他周身,野津虎助僵硬的点了点头,示意那位早已无法冷静的工人放开手中之物,退向一边。
将外套脱下,在此刻野津中佐必须保持镇定:“叫几个胆大的,我们下去看看。”
普通人类也无法忍受这里散发出的恶臭,虎助屏住呼吸,从小野手中接过了一只口罩。直到那白色织物完全掩盖住口鼻,他才张嘴深深的吸进了第一口气。
即便隔着厚实的工业口罩,腐烂而又刺鼻的气味依然灌入了虎助的口鼻之中。对于山犬半妖来说,没事来下水道闲晃可不是什么好选择。更何况是雨天,原本潮湿发霉的地下管道中流淌着污泥,有些气馁想起自己还穿身那身白衣,虎助带着三名船工试探着在水道中前进。
十米,二十米……五十米……
暂时并没有任何发现,很快管道就要到了尽头。也许最后他们会无功而返——这也是虎助所期望的,毕竟那只是几缕头发,可能只是不小心顺着洋流飘散于此,又不小心缠在了石田脚踝上的杂物中。只要走完这一节,确定并无异样,他就可以安心回到船坞之中,想办法编些激励人心的句子控制局面就好。
即便这样安慰着自己,虎助依然感到自己的神经紧绷,不得不承认似乎有一丝丝恐惧徘徊在他的心中。阴雨天的阳光显得有些阴冷,四周腐朽的木板和杂乱的钢铁废料之间,黑暗无声的昭示着自己的存在。偶尔传来细微的声响,令人汗毛倒立。
下水的出口就在眼前,虎助低着头有些麻木的看着脚下的泥流逐渐被阳光所照亮,背后却传来惊呼。
小野总是一惊一乍的,这是第三次了,大概又是被水里的螺钉绊住了脚吧,虎助有些无奈的想。他想要回头,但那狭长的影子锁住了他的一切动作。虎助无法控制的抬起头,看向了小野所指的方向。
日出的逆光之下,在排水口的围栏之外,那是一只纤弱又白皙的手。
有一位胆大的船工似乎想上前去,却被虎助伸手拦住,他对这位年轻人摇了摇头。
虎助深吸了一口气,大脑已经开始逐渐适应四周腐臭的气息,所以在他跨过那堆积的杂物,看到那名少女的尸首之时,他感到自己的呼吸依然是平稳的。
那只完全失去血色的手以一种令人不安的姿势凝固在水面之外,一如那失去光泽的瞳仁中印出的绝望一般。他伸出手替她解开了束缚在脖颈之上的纠缠之物……头发,水草与不知名的织物,在少女的耳际似乎闪着一缕青色的光芒,近乎通明淡蓝色鳞片附着在青色的皮肤之上。
尸首已经开始肿胀,并轻微的腐烂,但按照目前的气温来判断,这位姑娘死去的时间并不久。
“小野。”
“在在……”在背后不远处,船工用有些颤抖的声音回应着。
“去告诉坂野先生,今日封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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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事件由妖都侦探剧组特别发布,如有疑问不欢迎质疑。
那啥,我交棒了。你们看着办吧。
如果有人看到了bug,一定是你的爱不够。
大家恋爱谈的如火如荼,爆肝爆得血流漂杵,一个渣,只好默默地和NPC一起走进科学【【
都是,胡诌,全部都是,只能说,胡诌也很辛苦……
第一次写满嘴跑火车的角色【【
AT小宫山先生都不好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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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海千里之外有座孤岛,那里生长着白色的树木,月光从海上升起时,树木会开花结果,果实如同人的面孔,它们带着笑容在海风中轻轻摇摆,发出常人听不见的歌声。
1.
“从三月二日到三月十日拍摄的十五张照片,没有一张是正常的吗?”
“没错咧,所以阿荣才托俺找人瞧瞧。”
仰躺在柔软靠背椅里的青年男子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哀叹,从黄色牛皮纸信封里抽出一叠照片,像打牌一样在手里排成扇形。灰黄色的照片背面挡住了他半张脸,只露出一一边抬起的眉毛和一双瞪得很大的眼睛,他审视了一番那些照片,然后用手指拈出几张,把它们丢到桌子上。接着又把手中剩下的分成两摞,啪地一声往桌上一拍。
“究竟是哪里不正常呢?”
这是繁华街道上一栋西洋风格的建筑,一共分了三层,第一层外侧有着拱形屋顶和带有廊柱的走廊,假如在走廊中稍稍驻足,可以看到车流和人潮在路面上涌动,在附近的十字路口交汇穿梭。有轨电车叮叮作响,脚踏车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人力车夫的脚板在路面上发出有节奏的踏步声,把人们送往附近的帝国剧场和百货中心。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就在身旁来来往往,间或有身着制服或者和服裙裤的少年男女一边说笑一边从人群中穿过,走到建筑底部的书店、杂货店和甘味铺里面去。
在那些热闹的商铺中间,紧挨着牙医诊所和典当行有一道铁皮窄门,平时它总是紧紧关闭,连门牌号都已经模糊不清,让人以为这扇门连同它后面的房间都早已废弃。
但是,倘若有人依约前来,锲而不舍地拼命敲打,再耐心地等上十几分钟,还是可以听到里面传来懒洋洋的应答声。
然后,还没等来客借着昏暗通道看清来开门的人长成什么模样,那家伙便会自顾自地沿着逼仄的楼梯返回房间,来客只得一边打量被被潮气和霉斑弄得斑驳不堪的墙纸和墙上挂着的看不出主题的小幅油画,一边攀着墙壁上的扶手小心前进。
再之后,当来访者被这又高又陡的楼梯弄得气喘吁吁,以为再跨两步就能进入室内喘口气的时候,右手旁边的扶手会传来喀拉一声,装饰着繁复藤蔓雕刻的一端应声而落。
第一次来这个地方的人想必会大惊失色,看着主人转过来的一张臭脸连连道歉,并在之后的酬金里加上一笔修缮费。
但是,熟悉这家叫做“グレーフィル”(Gleiphir)的侦探事务所的熟人,大多可以毫不迟疑地避开这个陷阱——那确实是一个陷阱,来访者最容易把重心靠上去的位置已经腐朽,但每次都会被主人装模作样地摆回原来的位置,只为了让大意的人摔上一跤,或者从良心不安的人手里多挣上一点。
因此,从这里回来的委托人,大多都忽略了门牌上那个若隐若现,两只手手指抵在一起,手掌中间有一圈环形锁链的浮雕,也忘了那个很难发音的名字,只把它叫做“事务所”、“商店街的万事屋”、“难爬的小阁楼”之类。
这家事务所如此像非法组织的集会场所而跻身于市中心繁华地段,却得以维持到现在还没有被巡警取缔的原因,一方面是由于产权契约上的姓氏属于某个有着华族头衔的大财阀。虽然有传闻说靠进口物资与粮食发家致富的祖父,和性格古怪,厌倦了靠帝都和海滨的夜总会赚取钱财,改行去当活动映画监督的父亲,和这位次子几乎断绝关系,但毕竟一到三楼名义上还属于这个自称侦探的家伙。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这位叫做铃原让治的侦探先生,在任性的漫长停业后会来者不拒地疯狂解决委托,从代人讨债、寻找失物、监视第三者,到遗嘱公证、保险取证、资信调查无所不包。尤其是对涉及妖异或普通人无法解决的事情,他的感觉格外敏锐。而委托人们对事件解决的结果好像也还算满意,至少,有一半人是面带微笑从格雷菲尔离开,而另一半人则提都不会再提那里发生过的事情。
“讨厌的工作就是讨厌的工作,怎么也改变不了,而且在一千件里占了九百件,像蟑螂挤在巢里一样,在人一生的时间里挤得满满当当,为了处理掉它们,必须把自己置之死地,被逼到绝境的话,即使讨厌的工作也做得下去。钱花光了就是最大的绝境,不挣钱就要饿死,不想饿死的话,就要开始清除蟑螂。”
让治曾经对朋友如是说,当被质疑只要开口向家里要钱就可以悠闲度日的时候。他便会拉长脸蹙起眉头摆出一幅悲苦表情回答:
“不幸啊不幸,不管是群居还是独居,动物长成成体就没法再依赖血缘,要是还想和同类一起过活,那就要担起比讨厌工作还讨厌的责任。尤其是妖怪和猛兽,因为力量强大会被视为对长者的威胁,总有一天要被扫地出门自立门户。”
——不管怎么嘴硬,意思就是伸手讨生计费的时候被回绝了吧。
于是,外表懒散、脸色苍白,衣着邋遢并常年挂着黑眼圈的年轻侦探,由于行为举止与其身份太不相符,就这样被见过面的人加上了“搞不好其实是因为半妖的血统而不见容于家族”,“果然那样的父亲会有那样的儿子”,“是因为败家而被赶出家门”之类的风评。意外的是,不能公开通知巡查的委托倒是增加了许多。
2.
“哎?俺就是来,来请您说明的啊!”
“藤次郎,你讲话就不能小点儿声?”让治用双手堵上了耳朵。
“对不住,俺说话就是这个样儿,改不了的。”
比起墙外熙熙攘攘的繁华街道,房间里的确安静闲适得多,尽管书橱塞得看起来一碰就会倾倒,地板和沙发上堆满了不知从哪个国家弄来的古怪纪念品,不小心寻找下脚的位置,就会踏进空花盆或者踏碎什么动物的头骨标本,但窗户打开着,午后阳光温暖而惬意,房间里所有的东西在这种光线下都笼罩上一层光晕,显得并不那么怪异,就像是刚刚午睡醒来的的人,揉着惺忪睡眼所看到的光景。初春清爽的微风吹进来,几枚花瓣轻轻飘落到窗前的长桌上。从窗子向外望去,可以看到房间后面略为低矮,带着斗拱的和式建筑以及为新绿荫翳覆盖的小径,还有小径另一侧为铁栅分隔的校园。
但现在这种安静闲适已经荡然无存。满脸络腮胡子,头上缠了条手巾,露出铮光瓦亮的头顶的大汉站在屋子中间,他身上披着麻布外褂,脚下趿拉着草鞋,一边大吼一边用手指在桌上戳着。
“您看不出来吗?这几张在屋里拍的都有白影子呢。”
“那是窗玻璃反射在镜头上的光线。”
“这张呢?这张在镜子前面闭着眼的小姑娘,镜子里却睁开了眼睛!”
“快门闪动的时间比眨眼的时间长。”
“这里呢,海边天上出现的黑雾……”
“遮光布咯。”
“那,这个呢!这棵树上出现的老人脸……”
“树干的疤痕和光线作用。”
“这边的几张面孔全部模糊了。”
“根本是因为拍照的时候移动了吧。”
“……您唬俺。”
“我说的是最有可能的原因,你听了两遍还不信吗?”
“两遍?”
“你袖子上沾着发黄棉絮,指甲缝里有颜料,草鞋底上都是清漆,是先去了小宫山先生开张不久的写真馆,问了这些关于照片的问题吧,海边别墅今天不营业吗?亏你把相机背了一路,还真是辛苦。”
让治用眼神示意藤次郎身后薄木板钉成的箱子。
“铃原先生,别说笑了。阿荣可是跟俺说,这几日来拍照的客人都看到对面悬着张面孔,冲着他们咧嘴微笑,他们一指,拍照的弥彦一回头,那儿却什么也没有!弄得纪念照片怎么也拍不好。到后来,变成好几只眼睛在那儿眨,甚至有只白色的手从上面伸下来,够了几下就消失了,度假的年轻夫妇扭头就走,小孩子吓得哇哇哭,老人本来就不喜欢这新玩意儿,这下生意更做不成了!”
“这番话小宫山先生听了怎么说?”
“他笑笑说大概是妖怪在闹着玩儿,报复海边修的度假别墅扰人清静。不过妖怪们应该没有真生气,不然照片里只能拍到无头尸了!”
“我和他的观点一致。”
“……怎么能这样,难得俺跑了这么远。”
藤次郎苦恼地抹了抹额头上渗出的亮晶晶的汗珠。
“不过啊……”
侦探拿起了照片中的一叠拖长声音说。
“哎?您有什么高见?”藤次郎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希望。
“你说看到那张面孔的地方,是不是都在拍外景?”
“没错。”
“是不是都有高大的树木?”
“对头!看来您是有头绪了?”
“虽然一开始是开玩笑,放着不管的话可能会变麻烦呢。”
“什,什么?”
“传说几百年前有个书生的妻子因病死亡,他听信了某本书上的传说,取了赛河原的土,将夫人的头砍下埋在里面,一年之后,那里生长出一棵树,树上开出花朵,花朵中间全是书生妻子的面孔,后来招致官府围剿,大火把院落烧了个干净,主人也一起死在里面。”
“突然讲这种话就算俺也很难接受……”
“居住在深山里的女子,因为无法诞下子嗣跋山涉水向最近的社宫请愿,不久发现庭院里的一棵女贞结了果实,原本小小的黑色果实,变得像拳头那么大,几个月后那果实竟然变成小儿面孔,还能口吐人言,每夜啼哭不止。”
“真,真的吗……”
“真的哟,南部的几个县流传着这种传说,女佣人遭到老板欺辱,含恨在庭院里的大柳树上上吊自杀,之后全家就怪事不断,老板娘在风雨交加之夜被柳树的枝条缠住头颈窒息而死,五岁的儿子被什么东西推到井里……”
“那,那难道真的有树妖作祟?”
“说不好,妖异也不都带有恶意,修行数百年的僧侣手持的山茶花,祭拜地藏菩萨寺庙旁的老树,都会变化成人的模样,要是能满足它们的愿望,它们不仅不会害人,还会照拂你们,不管是事业还是家庭婚姻,都会施以福报呢。”
“这种事,做得到吗?”
“哎呀,人类和妖异自古以来就一起生活,如今的半妖更是和我们没什么两样,彼此了解,好好谈谈的话一定没有问题。不过,要是不小心惹怒了他们……”
“不成,弟媳和我家侄子好不容易安顿下来,可不能出乱子……”
“唉,不亲眼看看果然还是没法作判断。”
“那就……劳烦您跑一趟了!”
“最好能够连续住上几天。”
“……要那么麻烦吗?”
“是啊,旅费,还有住宿的事情也……”
“……好,好,交给我吧!”
3.
“哇,是乔治先生。”
一位穿着白背心,皮肤晒得黝黑的少年赤脚踩着白沙朝这里跑来,宽边草帽下的头发颜色发黄,一双大眼睛活泼而富有生气。这是藤次郎的侄子弥彦,他和身为佣人的母亲阿荣一起在新盖的海边别墅附近开了家写真馆。说是写真馆可能并不那么恰当,因为这只是弥彦用父亲留下的照相机,给来度假的游客拍几张纪念照片,再借用别墅的一个房间冲洗出来而已。
“……请用普通的发音喊那个名字。”
川岛藤次郎一家和铃原家是旧识,就算是十三岁的弥彦也知道,让治喜欢西洋事物的父亲给长女起名叫直美,给长子起名叫健,兄妹几个听着怪腔怪调的外语喊他们姓名的童年回忆简直不堪回首,看来今后这家人也摆脱不了一直被别人取笑的命运。
“你又来偷懒了吗?”
“什么话!我是来帮忙的,你这小子真不可爱。”
让治弹了下少年的额头。
“这就是他们说的那棵树,从这个角度看海边,景色最好呢。我觉得是妈妈和伯伯瞎操心,他们说的面孔我一次也没见过。”
弥彦带着让治穿过海边的礁石,沿着一条布满石子的小路爬上山坡,大约四五层楼的高度有一片空地,简单支起的遮阳棚下面摆着几把椅子,旁边一块木板上挂着印刷海报,一些拍好的照片也贴在上面。周围树木郁郁葱葱,弥彦指的就是其中一棵格外高大粗壮的。光线从树叶和枝桠间漏下,给树干漆上斑驳的阴影,橄榄型的叶子在阳光下呈现出深浅不一的颜色,在风中微微晃动。
“怎么看都只是一棵普通的树。”
“嗯,看上去让人心情平静呢,假如是妖怪一定不会是什么坏家伙,好想和它聊聊啊。”
“这么想可太危险了,搞不好它是想吃了你,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下手。”
“哈哈哈,怎么会,我又没做什么坏事。要吃也应该先从怠于工作的人开始。”
“妖怪只吃坏人是什么天真的想法,他们的行动……”
“好好,不用吓唬我哟,我又不像伯伯。你的说辞我都能背下来了,‘妖异、半妖和人类都遵循着一定的规律生活,采取何种行动就会导致何种后果,不管这其中的规律在彼此看来有多么奇特,甚至连他们自己都不曾了解清楚,但只要努力弄明白其中的因果……就……’”
“如何呢?”
“后面记不清了,大概是……‘无论哪一方都能更好的生活下去’吧。”
弥彦拍着树干,仰起头用目光搜索着那像把大伞一样的树冠。
——最后一句我可没有说。
侦探发挥作用的极限,只是指出那个连锁。至于那之后会怎么发展,结局是幸福还是不幸,完全没有规律可循。
尽管如此,让治还是能够感到,年深日久从泥土中生长出来的传说和故事,正以活生生的形象在这个世界行走,并留下名字、声音、足迹。它们的指尖伸出纷繁复杂,色彩斑斓的线条,交织成一张密密的网,假如拨动其中正确的一根,整张网便会颤动起来,发出奇异而悦耳的声音。那种感受像从千万片树叶中找出一片金叶子,从浩瀚海洋中找出深藏海底的明珠,即使拨开重重迷雾得到的只是遗憾、空虚甚至残忍的结局,这个过程还是如此令人倾心而无法自拔。就像身边的这个少年,宁可冒着招致灾难的风险,也想要与未曾谋面的存在说上句话,想知道它们到底在想什么。
被阳光晒暖的树皮散发着海风带来的湿气,上面生着青苔,摸起来就像什么动物光滑的腹部,几乎能够感受到生命之流在其中涌动。仿佛有双温暖的手将自己的手拉过去放在膝盖上,让治不由自主地走向那棵大树。
“喂……”
少年张大嘴巴,看着对方脱了鞋,叼着一个小包裹,双手抓住树干中间的缝隙,十分熟练地向上爬去。
“乔治先生……这种练习你平时也做?”
4.
——嘘,别出声。
——看那个孩子。
——那个,就是能把影子留下来的镜子吗?
——人类好奇怪。
——好奇怪哟。
——但是,婆婆她……
——假如用了那个,是不是可以把她的模样永远留在我们身边了?
身躯与树干合为一体,手臂和手指变成树木的枝杈,面孔变成树叶,双瞳变成树叶间闪耀的阳光,就在一双柔软的手再次伸向少年手中的照相机时,全身没有变化的部分被什么抓住了。
——那是两条狐狸尾巴。
“奇异的不是树木,是野干啊。变成其它妖异的模样真是难得一见。”
“放开我,讨厌的人类!否则叫山神大人打雷劈了你。”
“放开放开!”
“油豆腐?”
“豆皮寿司?”
……
弥彦在给结伴来海边休假的女子高中生拍照时,其中一个突然指着上方的树叶尖叫起来,弥彦转身,这次真真切切地看到了两对毛茸茸的耳朵。然而那两双耳朵哧溜一下就消失在树荫之中,只留下几片树叶飘落下来。
周围一如往常地平静,海潮仍然在呼啸,树叶仍然在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响声。谁也没有注意到,树荫深处多了几个身影。
野干双胞胎的话音低而急促,口齿也不很清晰,而赤脚蹲在树枝上的人类只是一边把剩下的饭团塞进嘴里,每隔一会儿点几下头。
野干们是为了族群里灵力衰弱的长辈而来。
百年前那场大灾发生的时候,雨下个不停,她们居住的那座山上河水泛滥,气味腥臭的浊流一直一直往上涌,整座山像要翻倒一样,树木被连根拔起,和泥水山石一起往下滚,山上的生灵被洪水逼得无处可去,到处都是被泥浆充塞口鼻,漂浮在水面上的尸体。而山脚下的民宅也被冲得东倒西歪,村民死伤无数,失去父母的孩子抱着水中的枯树哭号,那场面当真是惨不忍睹。
水灾把田里的庄稼冲得一干二净,于是理所当然地发生了饥荒,大水退去之后尸首无人掩埋,于是随之而来的就是瘟疫。
就在这样糟糕的情况下,一个背着包裹逃荒的村人,在太阳底下走了一整天,傍晚时分,他找了面坍塌的墙壁,靠着墙根蹲下想休息一会儿。突然,他听见有什么在嘤嘤鸣泣,借着昏暗的光线一看,竟然是一大两小三只狐狸。
老狐的后腿受了伤,而两只小狐狸不愿意离开它。男人动了恻隐之心,给狐狸包扎了伤腿,临走时,还使劲握着手里的干粮,痛下决心地掰下来一点放在它身边。
那个男人并没有在意这件事,但从此开始交上了好运:新搬进的村子庄稼长得很好,随便砍块木头就能发现治病的药材,娶了贤惠的妻子,儿子们也很能干,最后安享晚年无疾而终。
男人就是弥彦的曾祖父,而狐狸就是面前的双胞胎和她们口中的婆婆,故事原本该到此为止,但从弥彦父亲迷上拍写真,想开一家照相馆的时候,川岛家的好运算是走到了头。
先是家中失火烧掉了大半财产,参军的大儿子手臂受了伤不得不提前退伍,二儿子做生意亏本,老三也就是弥彦的父亲,在城里找了份收入不高的工作,每天都闷闷不乐。虽然家中成员还算健康,生活也还过得去,但比起前代还是差得远了。
“婆婆似乎很生气,说现在的时代变了,以前的人对我们不是戒慎恐惧,就是崇敬有加,他们祭拜着我们的画像,传颂着我们的故事,而现在却毫无敬畏之心,就连带有我们血统的孩子们,也由他们任意欺侮。还有不少人,用那个叫做……照片?就是那个啦,可以留下场景的图画,来说明某个地方没有我们的踪迹,不知道为什么,你们对那个比对笔墨纸砚画出来的东西信赖得多。”
“婆婆还说,等到半妖选择了人类,所有人都不记得我们的时候,我们就真正从这世界上消失了。”
“但是,我不明白啊,明明这是比画像,比传说都要清楚明白的,可以长久保留下来的纪念,不是可以成为我们存在于世的确凿证明吗?天狐大人不是也想要让我们和人类和平相处吗?”
“我们只是想要给婆婆留下一张‘那个’。”
“就这么简单?在城市里半妖可是可以直接在大街上走动的啊。这些话,直接跟下面那小子说,不是来得更加方便?”
“不行,不行,他老爹常常在骂,说狐狸偷走了他家的运气。”
“他右手上系着寺庙的铜铃,听到那声音心里就发慌,我想他也一定讨厌我们吧。”
“相机也一直被他带在身边,不然早就借来用了。”
“唉,能变成人类的模样就好了……”
侦探长叹一口气,拍打掉手上的饭粒。
“你们,也真是,够自说自话的。”
5.
市中心熙熙攘攘的街道上,那扇很少开启的铁门竟然打开了,人们看到,那个可以好几天不出门的家伙竟然破天荒地进了附近的甘味店,睡眼惺忪地买了一堆大福装在纸袋里。没人知道他是又度了一个长假,还是这几天根本没出过门。
他看起来心情愉快,一边哼着小曲一边上楼,把纸袋放在窗前那张长桌上,端详着桌上的相框露出了微笑,然后把它收进了抽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