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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色的鱼线在湖面上无声地绷紧,饱满的弧度一如鱼用力挣脱而弓曲的背鳍,何时何地都与黑夜相融无隙的江户水道,被这骚动撩拨得涟漪阵阵。捕鱼人宽大的斗笠下,不羁曳出的银色发丝,在黑暗中也像能发光一样引人注目。
他牢牢地攥住钓竿,示威一样地任由鱼线那一头的猎物徒劳地拖曳,待时机成熟,便双手握杆用力一挑,一条七寸长左右的香鱼没能甩脱致命的鱼钩,从水道中被提起,被他径自丢进鱼筐里。
这一手钓术耍得娴熟潇洒,如果有人驻足观看,或许会博得一两声喝彩,但周围的观看者只有与他同行的船夫,后者无声地吸着细长的烟斗,就着一盏灯笼,眯着眼睛凝视着水面。
银发的捕鱼者从鱼筐旁摸到小刀,就着船板将新鲜钓到的小鱼处理起内脏,刀子划破鱼白得发亮的肚皮,渗出暗红的血。
“又是给那家送去?”船夫将烟在船舷侧磕了一磕,迸出两点火星。
“是啊,大小姐想吃。”鲤漫不经心地答着。
“真够挑嘴。”船夫瘪了瘪嘴,露出有些浑浊的笑容。
“又不难。”
鲤将处理好的鱼一一串好,足足有一小把。刚刚处理好的鱼瞪着还没发白的眼珠,被鲤无情地吊在船篷上。他起身向船头走去,顺手搡了一下还坐在灯旁的船夫:“回啦,老头。”
这小子。
船夫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管,趁那口烟气还没散掉,借着那个劲儿直起身子,和鲤一前一后地撑起船。没有其他船只的对比,只凭水声,一时也不知这船航得是缓慢还是迅疾。
说什么“又不难”,真是为了泡妞就什么都讲得出口。以前找他帮忙看个船都吆三喝四就工钱扯皮半天,这段日子倒是有闲有钱,雇了船到处跑。前段时间是去江户海口捞些海胆,后来是钓小管,现在则是根本不应季的鳕鱼。这要叫不难,那也是不知道什么才是难了。
“我说小子,那家大户,我们江户人都是知道的,想要什么根本手到擒来,哪用得着你人前人后地跑。”
鲤在船头笑了起来。风声里,他应答的笑音儿拉得长长的。
“没错啊。”
“那你忙个屁啊,万一哪天那小姐发昏说胡话,想要天上的星星,龙宫的珍珠,还有将军秘藏的珍宝,你也给弄到手去?”
鲤将斗笠背到了身后。
“大小姐那么可爱,天上的星星自己会掉下来,龙宫的珍珠自己会浮上来。至于将军秘藏的珍宝嘛……”
鲤回过头来看了老船夫一眼,眼睛里有莹莹的暗光。
“要是真打算窃来,可有几成把握?”
“哎哟,真不愧是外地来的小子,什么世面没见着,张嘴就想动将军的东西。听好了小子,你跟鹤见家的那位小姐已经是天壤之别,但鹤见家跟那些真正的天生权贵,又隔了一道银河嘞!你以为你能偷偷溜进鹤见家小姐的宅邸,就以为自己能溜进守卫森严的将军御所,别太看得起自己咯。”
老船夫照例嘴上损着这近来关系越发亲密的小子,但没听到鲤的回嘴,他朝鲤的方向又扫了一眼,不知何故,竟觉这年轻人不做声的坚硬背影,像是在心里下了什么可怕决定一般,让人感到些许危险。
“说的也是,我这种三猫两脚的闲人,也就骗骗消防火队,跟流氓手里占点小便宜。哪能觊觎真正的珍宝呢。”
鲤懒懒散散地将手架到头顶,伸了个长手长脚的懒腰,随后,便不再作声了。
月光照在他的银发上,在这不正常的夏夜,隐约有冷意。
“上次都说过了,这些东西我们自己会备,百兽屋那边也会帮忙,不用您三番两次地送过来。”
阿乐皱着眉头站在别邸的后门,伸手拦着想要直接闯进去的鲤。鲤对这事已经习以为常,嬉皮笑脸地跟阿乐缠着要将东西送进去。
阿乐是鹤见别邸三个下女里年纪最小的,反而行事举止最严格。她比鲤足足矮一个头,毫不客气地仰起脸直视着对方,颇有大户人家下女应有的仪格。嘴上用着敬语挑不出错,语气毫不掩饰地对对方表示出不满。
“阿乐姑娘,话是这样说,但是另外差人去准备总要时间周延,我这边都已经处理好了,总不能给我退回去吧。”
“明明每次大小姐也说不用,就您硬说对身体好,非要自己寻了送过来,倒好像是大小姐要求了这么多似的。”
“是啦是啦是我不好。”鲤有口无心地应着,手殷勤地向前递。
阿乐看着那捆处理干净的鱼,思考一下确实硬拒了不妥,只得接过来,不过也不忘责备地看了一眼鲤:“您要是能将心思用在点别的东西上,不比这要有意义得多?我们家大小姐也不是不念着好的人……”
“说到她,她还好么。”
鲤笑嘻嘻地打断阿乐的说教,眼底的关切半分也不掩。
阿乐年纪虽小,一直都是有干劲的,只是这一次见,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脸色也蜡黄,应该是这段时间过于操劳,至于原因,便是那个众人都明白的原因。小姑娘不是擅长说谎的人,被问这一句,脸就阴沉了两分,头也垂了下来。
“大小姐说她还好,您不用操心。”之前教训鲤的时候声音还洪亮,这两句底气都虚了。
“是么。”鲤也不戳破,轻轻推开阿乐就要朝里屋走去。
“不行!医生和永暗的人之前已经来过了,虽然还拿不出别的主意,但是也说现在总是要静养,不方便见你……”阿乐一下子着急起来,向前小跑了两步想再一次拦住鲤,袖里揣着的布巾便掉落在地面。她自己还没反应过来,鲤眼疾手快地将它捡了起来。
阿乐一下子掩住嘴巴。
那方洁白的布巾上,一片溅落的血迹异常显眼。
鲤拿着那方布巾,整个人像被关掉了开关似的静了片刻。
他看向阿乐。
“她已经开始咯血了?”
阿乐被这一问,一直端着的严谨面具便碎落一地,眼泪大颗大颗地顺着脸庞往下淌。“小姐的身体恶化太快了,完全不知道是为什么,永暗的人说这个月影祸将逝,或许也有些关系,但是像小姐的情况,之前他们也没有经验,也不知到底要怎么做才好……”
鲤抬起头,朝天空的月亮看着,阿乐后续说了什么一概没听进去,只顿了一顿,就继续向里屋走去。
“一只鲤。”
鲤恍若未闻。
斜刺里一只手将他拦下,他才向那方向看去。
站在侧苑边缘的阴影里,鹤见屋少当家鹤见唯人叫住了鲤。他先示意阿乐回去照顾伊织,待看着阿乐消失在通往里屋的小径上,唯人才正式转过身面对着鲤。少当家脸上表情还有一些莫测,他别扭地看着鲤,最后把手向身后轻轻甩了一下,仿佛在努力扫去心里的一些芥蒂。
“知道你担心姐姐,但是不行,她现在在休息。你过去看她,对她不见得是好事。”
“是么。”
鲤简洁地重复了一下方才对阿乐说的话。
“那么大少爷,伊织怎样才能恢复。”
“拿回当年觐献给将军的那枚夜光珠的话,姐姐也许就会恢复成普通的萤者。”
“也许?”
“也许。然后也许姐姐就可以用萤者的身份继续活下去,而不是这样半死不活,随时有危险的样子。”
“那么大少爷,什么时候才能拿回那枚夜光珠呢。”
“这件事我跟鹿又姑娘之前已经……”
“哦?”鲤声音扬了起来。“——已经跟鹿又姑娘商量过了?那么好,从知晓这事到今天已经过了接近十日,鹿又姑娘那边可有任何消息?”
“影祸百夜期间,通禀大名变得更加困难,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被明明身份不如自己的鲤逼问,唯人却没有露出不悦的神色,他声音不像往日那样活力元气,而是有些低落下去,从中透出的是对自己缺乏力量而滋生的,平静的愤怒。
“如果一直无法通秉联络,那么就放任伊织这样拖延下去?”鲤直视着唯人,“不过是个在江户有宅邸的大名,就去他府内偷出来不可以么。话又说回来,我是一开始就被告知帮不上什么忙,但我也不能就这么看着,这几日那位大名的宅邸的图纸和守备我都做了调查,如果鹿又姑娘不愿意尽力,那我……”
话刚出口还未吐露完全,鲤便骤然住了口。方才隐在唯人身后阴影中的那人,鲤初始以为是唯人身畔的下女,此刻月光微移,她浓红色的长发在月光下露了一截,整个人便像幽灵一般从水一样的夜色中浮凸而出。殷红的深暗瞳眸,朴素的青绿和服,被鲤肆无忌惮提到的那人,正同样直白地注视着他。
鲤多少有些生硬地收住了没说出口的话,但在场三人对他想说的话均心知肚明。
“好久没见,鹿又姑娘。”鹿又跟鲤关系不熟,不过是见过几次,加上经由鹤见提起过几次这样的关系。从那一次鹿又告知了鹤见的秘密之后,区区十日有余,鹿又倒像经了半年,手腕脚腕都能看出消瘦了一圈,连往常扎在脑后的发带,此刻也暗淡松散地垂落着。她像是原不打算吭声,但此刻被鲤看见,才低声跟他打招呼:“好久不见。”
既然心里的想法被当场戳破,鲤也不再客气。
“如果对鹿又姑娘来说,把伊织的事情尽力而为实在勉强的话,就由我取而代之如何呢。”
唯人张了张嘴,但没吭声。
鹿又笑了笑,将衣袖整理了一下。她皮肤原本不如鹤见白皙透亮,此刻在月光下,望着倒有几分森然之意,若说鹤见是跨越了人与萤者之间似是而非的界限,眼下的鹿又倒像自此端向彼方行进的幽魂。她手腕上有青紫的瘢印,像是前几日都在被人痛打才会留下如此的伤痕,她自然地将袖子往下放了放,盖住手腕。
“突然冒出这种话,想必有计划了,不妨在这里你知我知的地方,说来听听。”
鲤将手心里那带血的布巾攥紧,慢慢地说道:“那不过是个大名的宅邸,守卫的轮替在早晚交班的时候都有疏漏,府内我也曾托可以进入内宅行医的医者大致形容了内部的构造,不觉得是无法攻破的铁壁,那位大名行事相当自由随性,常有几日不在府中。与其等鹿又姑娘与那边接洽,直接奇袭也许收效更佳。”
“功课做得比我想得要认真,但是一只鲤,你不知道那枚夜明珠是那位大人随身携带之物吧。”
鲤哑然。
他急急地整理起脑中的想法,继续说道:“贴身窃物固然艰难,但是那位大人不久之后不是要来戏台那边观剧么,这算是大事,趁人流杂乱之际下手也不见得做不到。”
“如果你要兴起顶替我的意愿是因为这个,那我承认,做盗窃这种精细的活计,我不如你。”
乍一听颇有辛辣讥讽之意,鹿又却说得严谨认真,像是坦荡认可了对方有一项比自己强。
“只不过——”
鹿又突然向前迈了一步,气势竟逼得鲤不由退了一步。
“我早年也跟过盗匪之辈一道生活,盗窃乃不义之事万恶之源,一只鲤,你应该知道行窃第一要务为何。”
欲行窃者,第一应知如何逃匿。
鹿又左手突然扬起,一道沉沉的物事从她袖口甩出直袭鲤的眉心,他急向后倾下身体躲避,耳边一凉,方才站在他面前的鹿又已经左手持着刀柄,寒刃斜压住他的脖颈。
“一只鲤,我对你的过往并不关心,约略猜到你过去没少过被人追赶的经历。我不至于因此看轻了你。只不过,你是不是把这件事想得太过轻松。”
“那位大名府内擅剑术的守卫武士,在真正交手上比你有经验者何其多也,我尚不敢托大保证自己得以在被列为目标之后全身而退,凭你,又有什么把握带回夜明珠?”
一口气讲完这些话,鹿又像是瞬间丧失了继续说明的任何兴趣,她姿态有些僵硬地将短刀收回袖中,转身想朝门口走去。
“两日后,五月初十,政茂殿下——就是那位大人,邀我一同观剧。”
“一只鲤,你不是想问我这几日拖延到底在做什么么?那我告诉你,我在做你想到的那些事,你做到的那些事,还有你做不到的那些事。我不在乎手段,我在乎的是结果。只要有一丝可能,就要一直做到什么都做不了。你以为我没有动过强窃的念头?你以为我做的准备会逊于你?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关心她吗。”
“那么鹿又姑娘,你知道这件事么。”
鲤将手中染血的布巾递到鹿又的面前,他清楚地看到鹿又身体抖了一下。
“我每一次见到伊织,她都要问我一次,鹿又姑娘,你为什么不肯去看她。”
鹿又向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
“请不要……”
“请不要苛求我了。”
如果将这段记忆一直留存在脑海深处,那么他也许在某个同样凉寒的月夜突然回想起鹿又的眼睛,像是一边燃烧一边冻结起来的绮丽火焰,只要一击就会粉碎成一地苍灰。她害怕着面对什么,所以竭尽全力地逃跑了,鲤曾经同样这样的逃跑过,所以他在某一个时刻,不知不觉地与鹿又达成了彼此都不想承认的共振以及和解。
如果一直记住的话。
暗红色的仓皇的眼睛,手腕青紫的瘢痕,在月色下妖鬼一样的长发,彼此都在憎恨着的无能为力,还有他不知道的,那个多病体弱,不知道该被称为伊织还是萤的少女,在无法反抗的命运下与痛苦同眠,直至某个时刻慢慢睁开眼睛。
她对着永远看不到天空和日光的天花板喃喃自语。
“快要下雪了。”
理论上我应该再做一些功课把一些前后文的细节对起来但是我好累啊以后有心情再改文吧野人看了之后一定会说什么?!怎么都到这一章了还没有进到大结局?!我就会说是啊我也很想进入大结局但是我真的很拖延哎呀好麻烦不会写打戏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zzzzzzzzzzzzzzzzzz
今天的作者有话说大概就是这样。
另外我应该会把官方给出的剧情全部差不多都用一遍,吧。
不要问我为什么还没大结局啦,因为我拖延症!以及为什么我写过的别人的角色都关闭了啊!【但我还是会把你加上的你不要抵抗了【赌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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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暗隐无光的空台上,横笛的凄凉之音乍然响起。
舞台的右侧四位乐师端坐的角落,蓦地亮起了灯光,穿着正装和服的四位乐师,面无表情地演奏起手中的乐器。手鼓和能管的声音配合着乐师几乎语音无抑扬顿挫的吆喝,漆黑的舞台中央,缓慢地向前走来一位妇人。
她衣着华贵明艳,更衬得面上的面具分外古怪,她端整地踩着运步步法,缓慢但流畅地将怀中所持之物呈于灯光之下。在亮得有些刺眼的灯光映照在乌黑的舞台地板上,衣着格外华贵的妇人怀中的事物更让人在意起来。
能管和手鼓的声音骤然收拢,妇人缓慢地开口唱念起来。
“妾身乃——”
“九条殿下内宫待罪之人。”
她将怀中的东西高高举起,像是要摔下一般在空中停滞片刻,最终还是回身沿着舞台轻旋一周,将之收回怀中。
固然看不清到底是什么,但配合妇人的语气与那东西的大致形状,不难想象,那是一个婴孩。
她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用有些沉迷的目光等待着之后的演绎。
——“今晚吃意面还是披萨?”
身后浴室的门打开了,在听到室友声音的同时,她手中操控的鼠标果断地点击了视频右上角的关闭键。
视频一旦被关上,方才让人沉浸其中的黑白舞台的残影就从她周身流水般淡去,现代生活的纷纷攘攘混合着无法忽视的众多细节一齐袭遍全身。
室友在她身后跟她打了招呼,示意自己要使用吹风机,在呼呼的嘈杂声里,她沉思起要不要咨询一下室友的意见。
“雪绪。”她将椅子向身后转了半圈。
对方抬起头,脸颊因从热气中脱离而微微发红。室友湿漉漉的眼睛望了过来。
“以这个东西作为课题论文,你觉得可行么?”
她与室友并非一个专业,但是,就如你可以想到的那种情况,室友是那种适合被人当作咨询对象的人,哪怕她倾听之后坦诚地说:“我不知道,你自己看着办不就好了”,下次遇到举棋不定的时候,依然会习惯性地想要知晓对方的判断。
室友接过她递来的那沓打印纸,左手熟练地卸下原本夹在左上角的U型夹,她视线一落到纸面上,就饶有兴趣地感叹了一声。
“居然选这个,说不定会拿很高的分。”
听起来是认同她的选择的对话,但当室友饱含深意地向她看了两眼时,对方眼神中谨慎而不赞许的意味被她捕捉到了。
“宫司老师喜欢大胆而有挑战性的选题,这份东西的确很符合他的口味。但是一来还没有释出全本,二来,这个东西真伪不定,以它入手的话很有可能整篇东西都变成无意义的呓语,这种风险你考虑过的吧。”
两周前,她尝试着跟宫司老师确认论文方向的时候,老师也说了类似的话。
用本身就是坊间传说的东西来解释坊间传说,未必妥当。老师当时这样回应了她,但是与室友态度迥然相反的是,老师的言外之音充满了鼓励和兴趣。
关于此前在网路上引起了好一阵谈论的所谓江户伪书,最热门的一些文字已经被认定是臆造,讨论真伪的热潮有所减退,但是近日来,又开始有人从别的资料入手,比如她递给室友阅览的这份能剧的残卷。
那是在江户伪书的讨论网页上也提到过的东西,
“你说的我也想到了啦……但是,如果连真伪不定的可能性也考虑进去,单独作为另一个篇章进行探讨,主体则围绕这本剧本的艺术性和剧情进行分析与研究,那么就算是伪书,也是可以表现个人想法与能力的课题研究。”
她审慎地向对方阐释自己的想法,观察着室友的态度。室友快速浏览她递过去的文稿,长发里的水滴顺着颈子往下滑进浴衣里。
这份能剧的残卷,她只收集到了大约三分之一的部分,和因为父辈的关系认识的剧团联系之后,以她的揣测和父亲的帮助下,将这份纸面上的剧本还原到了舞台上,她是打算用这个资料作为秘密武器加以完善论文,但是她不想告诉对方这一点。
这是遗失作者名讳的剧本残卷,名为《隐武士》。
当然,是以假定在因江户伪书一事中连带寻定的其他文献真实的前提下,如果本身就是网络闹剧的编造产物,以下所做的判断全部都将失去意义。
简单概括一下,这份能剧的主题是江户时期最常见的女鬼作祟。就像是《葵之上》的内容一样,开卷以凄然之姿出现的女子,是贯穿残卷主要部分的鬼魂,九条殿下应是混淆时代或者避讳的伪称,联系后续女子的姿态和经历,她应该是权贵者的妻子。
鬼魂抱着婴儿向观众娓娓叙述了自己曾经历了难以言说的罪与苦难,因痛苦郁结心头无法解脱,是以纵然死去仍徘徊在九条殿下宫前作祟。在有些奇特的表演下,鬼魂的怨意源头却始终无法明确地呈现给观众,然后就在此时,有一名武士拔刀出鞘,企图祛除鬼魂。
掌握到的残卷就到这里结束了。目前来看,那名突兀出现的武士应该就是标题明指的隐武士。
她自己都没察觉到,提及这份残卷时,她有一点兴奋地扬起了嘴角。
“太冒进了。”室友不再迂回地提出意见,干脆地讲文件放回到她桌上,“前半截的大纲详尽且合理,我觉得很好,但后半截还是去掉吧。”
她凝视着对方,不再言语,微妙的对抗氛围在二人之间发酵起来,随后像是在某个瞬间坚定了想法,她在室友打算继续这个话题的前一秒将头扭开。
“打算等会儿要肉酱面,你也一同叫外卖么?”
被切断了话题的室友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好。”
简洁地点头后,将头发吹干的室友朝自己的卧室走去。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将脑袋探出来,像是要缓和气氛一样,有些刻意地用明朗的语调讲道:“上次介绍给你的那份夜间助理的工作,你觉得怎么样呢?”
她的这个室友一直有很多兼职,是以她有时候看到了值得的招募信息也会带回来。
“我没有去,虽然薪水很可观,但还是感觉太辛苦了,而且只在夜间展开工作的模特总是感觉,肯定性格很不好吧。不过不管怎么样,多谢你费心啦。”
听起来对方并没有将之前的争执放在心上,用与平日一样自然的态度回应了她。
她放下心来,准备继续将刚才的视频看完。
应该更有条理地表示反对。
关上门,雪绪就像是被关了电池,懒洋洋地斜靠在了自己的床上。她闭着眼睛摸到了梳子,用梳子梳理起尾端还有些潮湿的长发。
不是因为题材而反对,是因为态度。
如果只是针对所掌握的部分进行论述和分析,即使错误也有其价值,但是——
雪绪眯起眼睛,对着柔和不刺眼的灯光发呆,不自觉地对着天花板举起了手掌,看起来就像是在观察自己因为浸水过久而发皱的手指。她坐起身,灵巧地从床上探出手臂,将自己书桌的小抽屉打开,取出了一份档案袋。
档案袋上标注的时间是11个月前。
这个时间距离江户伪书时间发酵成社会热点问题还很远很远。
名为隐武士的能剧确实是以怨恨难解的妇人之魂作为起始,但室友那份论文里,针对后半截的演绎是错误的。她不能接受这样的态度,将自己揣测的部分过于自满地擅自衍生在他人的作品之上。
自称为九条殿下内宫待罪之人的鬼魂,之所以怨念难歇地徘徊在自己伴侣宫殿的门口,不只是为了作祟,更多地是为了探索自己为何不愿离去。
即使只是简陋的剧本,仍然可以从中窥探到如果将其化至舞台,在乐手精妙的铺陈下,带着能面的伶人能将生死逆转令人发寒的阴冷幽境生息于台前。衣着华贵却举止怪诞的鬼魂在空旷的舞台前缓慢准确地度着步子,别有一种难以形容的艳怖之感。但徘徊不去的鬼魂已经忘记了自己执念的根源,直到被那名不知名姓的武士用刀剑相指,才伴随着凄然的笛声,于殿前烟消云散。
这一部分却只是引子而已。
雪绪翻看起将近一年之前搜集到的隐武士的资料,再一次为这部能剧剧目的新巧结构而叹服。
正是如此,最早从故纸堆中整理出隐武士的大概轮廓的人,是雪绪。
但是她对江户伪书一事的发酵并无预期,在将初步整理结果公布在小众的商讨论坛之后,她就因为自己的事务繁忙将与之相关的一切统统暂时搁置了。在雪绪心中,江户伪书的讨论前提就是飘渺而可疑的,她甚至没考虑过此物于那个时期会有关联。
读过室友的纲要之后,雪绪也第一次正视剧目中与百夜有关的若干细节,与时下披露的很多似真似假的线索相吻合。为驱鬼而人人佩戴的铃铛,请来辟邪的人怪诞的装扮与独特的地位,以及对异类特别的情感和忧虑,这些单独审视不觉得特别的内容,放在一起就让人有了特别的思考。
以这篇下手真的是很聪明的角度。但是,室友擅自补录的后续是错误的。
这并不是一个单纯的祛除祟的故事,在室友的笔下,为了故事的完整性,她妄纂了隐武士如何驱鬼,并将此作为终局。可是在雪绪最后的整理笔记里,故事的后半其实围绕在鬼魂自行寻找到的真相。
那位化为魂魄依然心思忧虑的,名为“紫”的妇人,她到底做了什么,又与那位武士有什么关系,而这一切,才是最终被“隐”掉,却又被能剧托呈而出的真实。雪绪真正讨厌的,正是对方在本没有掌握全态的同时,过于宣扬自我地用揣测试图覆盖作品本身。
“不过,就随她去吧。”雪绪把文档再一次放进了抽屉,顺便将灯也一并关上,她呆呆地坐在黑暗之中,一反常态地露出有些迷惘的神色。
“如果真有百夜,那时候未免活得太辛苦了吧。”她望向窗外,隐隐约约能看到自己的面容印在玻璃上。室内是幽深的黑暗,室外反而灯光璀璨,现代都市生活中,早已无法寻觅纯净厚重的真正的黑暗了。
哇,这一章隔了超久!!!写得很吃力,真的,纯粹是因为泰瑞投票失利的沉重打击,于是决定更新一下。
这一章看起来好像通篇废话,其实确实也是通篇废话,如果没有要抱着想看清楚整篇故事的心情的话,这篇跳过不会影响对全文的理解。一方面是给后面铺垫,另一方面是,后面的部分太难写了想这样偷一下懒。
对能剧的部分全部都是我胡诌的,做了一点点功课但是匆忙之间不可能非常考究,请用宽容的心态无视胡扯,感谢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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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
文前声明:非严谨按照东方project设定的作品,轻量R18,全文19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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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篮里的螃蟹因为绑缚的麻绳有些松动,发出让人在意的咔哒声。我站在那台红白色外壳的抽签机面前,看着手里的纸条发呆。
在迈步朝宿舍走去的同时,我将纸条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进门就看到她坐在灶台前的饭桌上,兴高采烈地哼着歌,锅里咕嘟咕嘟炖着什么东西。熟悉的香气先一步提醒了我她在煮什么。
又是蘑菇,八成还是不知道哪来的新品种蘑菇,我想。
她听到声音回过头来,金色的头发随着这动作轻巧地甩开,露出我熟悉的脸庞轮廓。她脸上是因为漫不经心而显得有些轻浮的笑容,“什么嘛,我都开始做饭了才说要带螃蟹回来。”她大咧咧地晃了晃手里的手机,表示她收到了我之前发的短信。说是这样说,她手一撑桌子就跳下来,把火拧小,打开锅盖仔细看了一眼。
“这锅蘑菇汤就当陪衬好啦。”她自觉让出料理台的空间,然后悠闲地靠着桌子看我做准备工作。
这家伙今天情绪跟平时不太一样啊。我用余光瞥了她一眼,如果是平常的话,这家伙会像八爪鱼一样缠上来动手动脚,直到肚子饿得不行才又任性地催我弄吃的,今天却有些不寻常的安静。
她明明注视着我,但察觉到我在看她,便将目光移到料理台上,装作在看我做饭的样子,嘴角不为人察觉地翘起来,呈现给我一个颇为狡猾的笑容。我收回目光,轻轻吁了一口气。
她果然还是那么无自觉地烦人。
挑螃蟹的时候,海鲜店的大婶说螃蟹已经把泥沙都吐尽了,加上我懒,用刷子把螃蟹外壳刷了刷就不想处理了。切了几段葱几片姜丢到锅里,加好水,把螃蟹往笼屉里一放,拧开火就等着好了。简单易操作的料理,适合懒人又非常美味。
在我做这些料理工作的时候,房间里除了我移动厨具的声音别无他响,因此突然浮现的安静反而格外强烈,静到我无法无视她递来的目光。与她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快两个月了吧,她的目光的热度分毫未减,每次被她盯着,都觉得再多待一会儿,后背就会烧起来。
螃蟹在蒸笼里发出咔哒的声音。
思路稍微有些打结,这家伙,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这样炽烈地注视着我的呢?我和这家伙的初次相逢到底发生在什么时候?我有些困扰地皱起眉头。
水沸了起来,锅盖发出不安分的磕绊的声音,我伸手把火拧小。与此同时,后背传来意料之中的压力,少女的身体自然而然地靠上来,她的手臂绕过来拥住我的腹部,温柔地隔着衣服收紧臂弯。随着她的呼吸,我能感觉到她身体的柔软曲线摩擦着我的后背,像在寻找能让身体更加贴合的姿势,而她的右手不怀好意地从上衣的下摆探进去,手指熟练地向上探寻,我的呼吸因此停了一瞬。
“魔理莎……”我低声提醒她,她却像是受了鼓励一样探身向前,打断了我要说的话。
“灵梦哦。”她的膝盖在我的双腿之间轻轻移动,鼻子抵住我的耳垂,她每一口浅淡的呼吸都化为细微但无法忽视的瘙痒。“还想要更多。”
我和这家伙的初次相逢到底发生在什么时候,我自己也记不清了。
或许是在森近霖之助的破烂废品回收屋里偶遇?还是在魔法之森里遇到匆匆穿过想要解决异变的她?反正不管是哪种情况,与这家伙的初次见面,她一定是一脸不爽和不耐烦,稍微阻挠两下就会直接作战来解决问题。
等到意识到的时候,她已经变成我每日都会见到,每日都想见到的人了。每天嘲笑她的神社破败没人去,可是之后却会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投一枚钱币,然后飞快地溜走,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合掌许愿。
许愿的内容从恶作剧一样的“灵梦午饭消失掉”到正经八百的“希望明天战斗可以赢”,我大概都尝试过。除了这种说出来一定会被人致以嫌弃眼神的诡异举动,我的日常还包括用讨人厌的言语攻击这家伙,看她冷淡的脸上表情变得有些别扭的过程,对我是种享受。这家伙一开始还会气哼哼地对“破败神社”“没钱巫女”之类的嘲讽予以还击,到后来则懒散成一团,每天宁可在被炉里睡大觉,也不想出来整理一下自己的神社。
她大概以为我对她的战斗热情也像她稀疏的巫女自尊一样随着时间流逝而自然下降,却不知道即使到已经很少彼此交手的后来,每当掏出八卦炉与露出不耐烦表情的她对决的时候,我还是会兴奋到血液加速,体温上升,耳朵里会开始充溢闷闷的噪音。她被我逼到必须认真起来的时候,过于白净的脸上会显出罕见的微红,而这时候她的目光,是全部放在我身上的。
我也已经不记得,最初是不是为了赢取这种目光,才迫使自己在魔法之森日复一日地加倍修行。
无论春夏秋冬,我都曾经大喝一声推开她的门板,而她就躺在地板上,懒懒洋洋地用手挡住突然照进来的光线,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如果我把手伸到她衣服里,她则会立刻露出锐利的眼神看着我,仿佛在说“再动手我就不客气了”,但是只要我乖乖地让步,不出十秒钟,她就能又睡过去,呼吸变得均匀,表情也温柔起来。
我曾屏住呼吸观察,光线下她睫毛在脸颊投下的微弱阴影,然后便起身离去,在森林里发泄一样地用八卦炉释放多余的光与热,偶尔也会对天真却嚣张的妖精们下点狠手,好像这样才能纾解心里发散不出的焦躁。
她的友人很多,这家伙似乎自带引力体质,总是被莫名其妙的妖怪倒贴,那个神社也是因此成了著名的“会有妖怪聚集开宴会”的诡异神社。然而除了那个叫紫的女人之外,我也许是她最亲近的人。
或者,我希望那个最亲近的人,是我。
灵梦这家伙,总是一副觉得全世界都是麻烦的冷淡表情,我有时候透过茶杯看她,明明是想要逼她与我对视,然而当她抬起眼帘,移开目光的却总是我。
想让她平静的表情破碎,但如果坚持下去,先破碎的,大概是我吧。
我总以为这样平时偷懒耍废,特殊时候出门解决异变的生活,这种规律到近乎乏味的生活会持续到很久很久以后。
昨晚的螃蟹真的非常好吃。
我站在那台红白色外壳的抽签机前面,回忆起昨晚的晚餐,以及一些其他的事情,轻轻舔了下嘴唇,然后惯例按下了抽签机的启动键。暗红色的机身外壳开始抖动,顷刻,出货口吐出一枚卷成棒状的纸条,我伸手拿起纸条,却没有立即展开看。
这台抽签机一直摆在上学的路口,我经过的时候一定会看到它。
这个红白色外壳的方形机器,乍一看像一个旧时代的自动售货机,只是玻璃屏后面的架子上摆着的不是商品,是各种颜色的棒状纸条。抽签机右侧有一个很显眼的巨大按钮,只要按一下,就会随机推出一个纸卷,上面大部分时候都是些莫名其妙的话,感觉就是骗少女掏钱的占卜游戏,唯一的区别是启动这个机器并不需要付钱。
在玻璃屏的上方非常张狂地横写一行字,“问答无用”,我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就在想,制造这台机器的人脑子里在想什么啊,这口吻不就跟把夜露死苦写在背心上的不良少年一样奇怪么。
“早安da★ze! ”这种男孩子气的奇妙口癖不做第二人想,我金色头发的室友揪了一下我头上的蝴蝶结发饰,在我举手制止她时,轻易从我手里抽走了纸卷,当着我的面展开来看。
我忍不住撇了撇嘴。魔理莎并不是普通的大大咧咧不在意别人感受,她恰恰是因为敏感,清楚地了解不同的人所能容忍的行为范畴,才肆无忌惮地做出挑衅我的行为,我从刚认识她的时候就知道了,这家伙,很喜欢看我露出有些生气的表情。露出那种表情的我,在她眼里,大概就是输了。
明明觉得这种愚蠢的判断非常幼稚,我却情不自禁地参与了她的这个行为体系,以不要如她所愿露出特别的表情作为反抗。
“欸————”发出像白痴一样长长的惊讶语气词,魔理莎脸上的表情却是“果然如此”,她把那张展开的纸卷转过来给我看。
上面是空白的。
“我说灵梦啊。”在我面无表情地把那张纸卷丢进垃圾桶的同时,魔理莎这样说了,“你其实昨天就已经抽到空白的签了吧。”她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纸签,一张是我昨天丢进垃圾桶的空白纸签,另一张,则是她自己抽到的纸签。
都是空白的。
“是哦。”我迈步向学校走去,“居然去翻垃圾桶找我丢掉的纸签,魔理莎你对我的痴心度可真高。”魔理莎朝我竖起大拇指,发出非常满意这个说法的认同声。
“不过连续出空白签,大概机器坏掉了吧。”身旁传来魔理莎嗤笑的声音,“说什么坏掉,灵梦你根本就不知道这个机器是做什么的吧。你只是每天都去抽一次签而已,这行为,就像是希望得到上天启示的少女一样可爱呢。”
我耸了耸肩膀。“反正不要钱,而且纸签上如果写着吉利的话,心情就会变好。”
纸签上出现的东西的确是随机的,有时候会写一些“吃铜锣烧有机会捕获蓝色猫型机器”或“变声器对侦探来说非常重要”之类完全不知道在说什么的话,有时候会出现一些简单的图案,像是简笔画的花朵和叶子,有时候是类似天气预报的东西,但是上面写的时间和通行的日历完全不同,比如“天宝十四年,天生异象”,反正什么稀奇古怪的内容都见到过,但是空白签是第一次见到。
“难道你真的信这种纸签占卜?”
“不会信的吧,魔理莎也不会信的吧。我这种人,就算是开神社,估计也是不会信仰自己神社里供奉的神灵的,何况一个莫名其妙的抽签机呢。”
魔理莎在我身旁蓦然停下了脚步。
我察觉到异样,回过头去看她,却发现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将手里的手提包架到后脑处,几步赶了上来,“别发呆啊笨蛋灵梦,迟到了要罚值日哦!”说着,她在十字路口的绿灯变成红灯的瞬间,嚣张地快跑着穿过了马路。
留下我一个人被川流不息的车队阻拦,笑容得意洋洋的少女在马路对面朝我挥了挥手,用口型说着,笨蛋灵梦~
到底谁是笨蛋啊!我默默翻了个白眼。
除了那个叫紫的女人,我是她最亲近的人。
正因为秉持着这样的想法,在发现我是全幻想乡中大概最后一个知道巫女病倒消息的人,被抛弃与被背叛的失落感击溃了我。
那天,我在神社的台阶下第一次见到那个黑白的抽签机。
这时候我还有闲心好奇地研究这个机器的用处,嘲笑它玻璃板上面“问答无用”四个字的愚蠢气质,思考里面的纸卷到底是做什么的,心想如果灵梦的话,大概会因为“反正不用付钱”这个理由去启动它吧。
我按了启动键,黑白色的机器外壳一阵颤抖,发出轰鸣的声音,从旁边的小口吐出一个卷成棒状的纸卷。
上面写的是:最后一个知道消息的人。
我觉得这行字非常刺眼。作为一个给人心理安慰的占卜工具,难道不是写一些“只要认真工作就会有所回报”之类的虽然正确但是绝对无用的话更有意义么,写玄妙的无法理解的句子,只会让人不爽吧。
在我回忆这件事的时候,交替上升的情绪是讽刺感和责骂自己的愚蠢。
如果第一个发现她出事的人是我的话。
这时候我已经四天没有见到灵梦。但我并不是非常担心,灵梦那家伙,如果认真起来的话,整个幻想乡并没有足以伤害她的力量。我只是对她并没有懒洋洋地呆在神社里感到很诧异。这家伙并不像我,有时候会出于兴趣去考察未发现的新地点,如果没有异变的话,她是绝对不会轻易迈出神社的,除非香霖那边又煮火锅。
我骑着扫帚去香霖堂兜了一圈,却发现大门紧锁,在我接连发现连爱丽丝和帕秋莉都不在自己惯常的居所的时候,我心底的不安像是得到了印证,彬彬有礼将我送出门的红魔馆的女仆在听到我的询问时,露出一点让我不解的神色。
那表情像是有些怜悯。
“去紫那里看一下吧,应该会找到你想要的答案。”咲夜捅醒了门口睡大觉的红美玲,然后回去继续工作,她在合上门扉的瞬间补充道:“我原以为魔理莎会是第一个知道的人呢。”
迷途之家平时总是要非常麻烦地绕很久才能找到,这次倒是轻易就出现在我面前,我冲进大门的同时,已经齐聚在迷途之家的众人让我吃了一惊,白玉楼的幽幽子和妖梦,永远亭的八意永琳,红魔馆的帕秋莉,地灵殿的古明地姐妹……甚至地狱的四季映姬都在,她们面容严肃地讨论着什么,我的目光与她们每一个人相撞,然而我并不关心她们如何看我。
大厅里新架设的小床上,毫无知觉的红白巫女就躺在那里。
衣着整齐,面容平静,不似活人。然而是我熟悉的脸,我熟悉的身体,我熟悉的灵梦。我一万次地在脑海中意淫着抚摸她温热的脸庞,拨弄她的头发,亲吻她的嘴唇,吮吸她的手指,没有一次,曾想到会见到这样安静的她,像是灵魂已经从此地离去。
我倒退了两步,按了按帽子,转身向这座宅邸的主人,操纵境界的妖怪——八云紫发问:“灵梦她怎么了?”
“咦?是魔理莎啊,你居然不知道么?”紫使用惊讶的语气,抱着手这样问我,姿态和往常一样妖娆沉稳,我却觉得她眼睛里的神色并没有疑惑,她是故意将我排除在外的,“灵梦她,玩了那个抽签机之后,就一直没有醒过来哦。”
最后一个知道消息的人。
我把目光放在灵梦的身上,她平静地躺在那里,看起来只要我过去碰碰她,她就会懒懒地推开我。
“她睡过去之后,结界倒没有出现明显的异状,大概是因为她身体的活力并没有消失,加上永琳也在这里,起码保住她不会死是做得到的。我已经让河童去研究那台机器了,将这机器卖到幻想乡的森近霖之助也好好写了说明书,爱丽丝和帕秋莉正在研究里面的纸签到底附有什么魔法,觉也在帮忙探寻灵梦到底在梦里梦到什么,前几天实在太忙了,一时忘记要通知你了,真是抱歉啊。”一丝歉意也不存在的简单说明。
紫那种“只是小事”的语气激怒了我,但对紫产生的怒气并没有盖过我的焦虑,我朝那张床走去,四周的人平静地看着我的举动。
灵梦就在这里,我能看出盖在她身上的被子随着她的呼吸平稳地起伏。我慢慢地坐在她的床边,将手伸进被子里去握住她的手。
也和过去一样温暖。
我尝试去接受紫的说明,大脑却无论如何都不想承认。灵梦就在这里啊,她一切完好啊。
我低下头,用帽子挡住我的脸。
两个月前,这家伙走进教室的时候,就跟这世界一切转学生一样普通,在众人的议论声里,我抬起了头。
——大家好,我叫雾雨魔理莎。
热情洋溢的语调和过于明媚爽朗的音质,就像是暴雨过后突如其来的温烈阳光,听着就让人心里痒痒的。
——最喜欢各种各样的蘑菇,对有光和热的化学实验也很感兴趣,啊我喜欢那边那个脑袋上有红白色蝴蝶结的同学,老师我可以坐到她身后么?
全班都笑了起来,用这笑声表达了对新同学的接纳。
他们只当她很会开玩笑。会开玩笑的明朗少女,不会有人讨厌。
因此,魔理莎的位置就在我身后。我稍微侧过身子,就能看到她金色的头发。
她到底怎么办的转学手续,这对我来说是个谜团。明明刚刚遇到她的时候,她是身份不明的怪人,仔细询问了我的地址和学校,在第二周就出现在教室的前端,由老师介绍这是新来的转学生,并顺理成章地坐在了我身后的空座,再然后就更加理直气壮地以“觉得灵梦同学比较会照顾人”这种蹩脚理由申请跟我住进了同一间寝室。这一切的疑点完全符合标准流程。
如果有人冒出来跟我说,魔理莎对我有特别的企图,我找不到任何证据反对这一指控的。仅以她这两个月对我做过的各种事情来看,她的企图倒是丝毫不加掩饰。
“下面我来点同学上来做题。”
随着老师的这句话,原本昏昏欲睡的班级里出现一片翻书的声音,毫不意外,身后安安静静,这不是因为魔理莎有在认真听课,而是因为她并不在乎,不管老师把她点起来多少次,或者丢粉笔敲她的脑袋让她专心,她也只会用不在意的笑容应过去,然后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那就是看着我。
这话让我自己来说总觉得很不好意思。我并不是什么拥有超能力的神奇少女,或者轻松可以拯救世界的天才,只是一个喜欢每天抽签的普通高中生而已,所以我也不相信人类可以感知到正后方的视线。但魔理莎的注视,我就是能感知到。那种火热而有压迫力的感觉,就好像她用目光把我舔了一遍似的,这样说似乎接近骚扰了,不,就是骚扰吧,只是,我并不讨厌。
我也不曾介意过她对我表现出超出正常范畴的兴趣和热情,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不讨厌。我只知道我没有拒绝。
我一次也没有回头制止过她。就像我没发现一样。
我喜欢被她这样看着。
如果回头,她就会移开目光,明明平时扑倒我的时候又强硬又熟练,唯独在目光接触这件事上,她出乎意料的胆怯。即使用痴汉的目光盯着我一天,却连一秒也无法容忍与我视线相接,会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把目光移开。
我不明白她对我的依赖从何而来,我有时在想,如果哪天我悄悄离开,这家伙,会躲在角落里哭起来吧,会用手把脸捂住,跟小孩子似的。
我的嘴唇轻轻扬起名为笑容的弧度。
“博丽同学,上来解一下这道题。”数学老师点了我的名字,我朝他点点头,向黑板走去,举起粉笔。
只要在写字的时候用力不当,粉笔就会折断。
这是我知道的事情。
粉笔在黑板上划下的时候,会发出非常尖锐的声音。
这是我不知道的事情。
剧烈的头痛袭击了我,在粉笔划过黑板发出尖锐长声的同时,我整个人朝地板栽倒,感觉脚底是一片虚空。好笑的是,这时候我脑海里想到的是——
两个月前的初遇,将我按在抽签机前,用干渴得仿佛将要死亡的眼神注视着我的金发少女,给了我一个绵长的吻。
“森近霖之助称呼这台机器为【问答无用抽签机】,他认为这台机器对于一般人来说,就只是类似每日占卜的玩具而已,一日抽取一次,纸签上写一些模棱两可的话,供人娱乐。”
与很多人想象的不同,帕秋莉的声音非常甜软,一点也不像是常年不曾外出的冷酷魔女。紫色是这房间的主体基调,在可以营造的昏暗下,书籍随着操纵者的意志在空中飞行,这场景我非常熟悉。
“你应该没有查看灵梦的纸签,发现她的时候,灵梦手里攥着的纸签上,写着她自己的名字,森近霖之助认为,那是利用梦境通往其他世界的邀请卡。”
我斜靠在自己悬空的扫把上,在她无数的书架之间缓慢地漂移。
帕秋莉的房间,如果从下往上看,可以看到想象不到的景色。她用蓝紫色的天鹅绒做底布,在天花板镶嵌了无数大大小小的水晶,当光线弱下去,这些水晶就会像星星一样,安静地闪耀在紫色的穹顶。如果盯着久了,会产生自己被星空包裹住的幻觉。
我朝帕琪的方向偏头看去,她的脸隐藏在阴影里。她坐在自己那个舒适的书桌前面,安静地在用羽毛笔写着什么,头也不抬,偶尔用手指朝空气中划一下,她需要的那本书就会应声落到她的书案上,翻到她所需要的那一页。
“古明地觉读取不到灵梦的内心,所以她认为这不是一个单纯让人沉溺在梦中无法醒来的情况。在这个基础上,她认同森近霖之助的判断,灵梦的梦与其说梦境,大概是她的灵魂通过梦境去往了另一个无法探查的结界里,紫对此也无能为力。”
我并不怀疑紫的领导力,但仍然露出了讥讽的笑容。“原来如此,你和爱丽丝虽然也未必帮得上忙,但毕竟见多识广所以被找去商量,而我就是碍事的那个捣蛋鬼,如果有需要就希望能瞒着我到最后一刻?”
穿着紫色长裙的少女抱着一本与她不相符的厚重大书本进行翻阅,即使跟她之间有一段距离,我仍然能察觉出她内心轻轻动摇了一下,随之填补上的是微弱但仍然可以被察觉到的,理解与怜悯的情绪。
这只会让我的怒气愈发升温。
帕秋莉隔了一会儿才淡淡地回应我的讥刺:“是的,因为你基本帮不上忙。”
我从身旁的书架上抽出一本很趁手的书籍,朝她那扇被窗帘挡住的落地窗砸去。
如果只是为了听到这种奚落我的话语,那我已经听得够多了。
“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河童做出来了新的东西。紫觉得,是时候让你介入了。”她挥挥手,那本书在穿破落地窗之前就静止在了空中,然后羽毛一样缓慢飘回到书架上。
我连敷衍的微笑都不想给她,冷眼看着她拿出了一张纸签。
“河童做了灵梦那张特殊纸签的仿制品,如果用这张纸签作为邀请卡,你也许有机会去探查那边的世界。”
“哦~”我懒洋洋地发出长长的感叹声,鼓起掌来,真是了不起的工作,小看河童的研究能力了。
帕秋莉蓦地站了起来,书桌前那盏书灯熄灭了。
黑暗笼罩在我和她之间的瞬间,我稍微有些恍神,回过头,帕琪身上独有的香草香气已经包围了我,她悬空站在我面前,牢牢地盯着我。
我毫不畏惧地回望着她紫色的眼眸。
“魔理莎,我接下来说的话,无法提供任何切实的证据去证实它。但是我仍然要仔细告知你,灵梦所前往的那个地方,以及你也许会面临的危险。”
“除了幻想乡与结界之外的普世,还存在很多不同的世界,那些世界的法则与我们迥然不同,有些即使你穷尽想象力也无法第一时间理解。灵梦拿到了通往那些世界的邀请,她在通过门扉之后,会拥有特权,那就是不需要付出努力就重新拥有身份、记忆,以及被世界的法则接纳的特权。她不会记住这边的事情,她会认为自己本身就是另一边的存在,她甚至不会记得你。”
帕秋莉捏着那枚纸签,她没有把它递给我。
“而这张仿制品,如果你使用它,你就是利用作弊的方式强行闯入到那个世界去。你也许会被世界排斥,你也许会丧失能力,你也许会身体受到损害,你也许会永远迷失在那边,无论你发生什么事情,我们都没有任何方法帮助你。而你只有万分之一,甚至亿万分之一的可能,可以带她回来。
“灵梦是足够强大的存在,我相信你能理解我这样讲的原因,但你不同。魔理莎,灵梦是可以自己用自己的能力清醒过来的,但你不同。”帕秋莉握紧了手中的纸签,垂下眼帘,“我不希望你为了一个基本等于零的可能去冒险。”
我看着她,我知道我脸上已经扬起了笑容,那是在她讲述的时候就已经抑制不住的,想要为灵梦做点什么的笑容,知道自己可以做点什么的笑容。我想拿到那张签,那么我要说服她。
我知道这种举动非常恶意。我很清楚。
我捉住帕秋莉的手,将她拉到我的怀里,在她耳边低声问她:
“帕琪,如果是我深陷梦的那一边,你会来找我么。”
离开帕秋莉那间昏暗的图书室的时候,我听到她轻轻地说:“祝你好运。”
我叫博丽灵梦,今年十七岁,高二生,成绩中等不偏上。兴趣爱好是偷懒和睡觉。
啊,最近持续了很久的爱好是启动抽签机。
我也觉得这种设定似乎有点微妙,不过这样也很方便,不是吗?在这个世界里普通少女就应该是这样的。
嗯?你说你也叫灵梦?那真是神奇,幸会幸会。
生活么?最近各类事情都还好,生活稳定前进,偶尔会有惊喜,不要老是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以及午休时间能多延长一些就是目前所能想到的最大幸福。
你是巫女么?嗯,因为没有见过真正的巫女呢,看到这样的装扮觉得很新奇。
觉得哪里很熟悉呢,我说不定跟神社也很有缘。
你的神社台阶下面也有一台抽签机?说到这个,抽签机持续了两个月的不正常,抽到的都是一些感觉有点既视感但又说不上来为什么的词组,什么“星屑幻想”“春色小径”之类的,但是抽到空白签是从三天前开始的,头痛也是那时候开始变剧烈的来着。啊,对,不知为什么最近头痛的毛病又开始了。
我为什么要用又?说起来就像是以前也有过类似的情况似的……嘛,不清楚哦,不过要说最近有什么会影响到身体状况的事情,果然是那个吧。
有一个叫魔理莎的家伙来到身边了。
她的出现非常稀奇,可是不知为何,我觉得她给我的感觉如此熟悉。初次见面并不是在教室里哦,那个转学生的身份大概是她想办法窃取的吧,非法的手段和欺骗什么的,对此我有一个大概的猜想,虽然并不打算去证实。
嗯,与魔理莎真正的初次见面,是在抽签机前面。
我只是想取一个纸签而已,那个家伙突然就冲了过来,把我按在抽签机上。老实说虽然吓了一跳,但是比起我来,这家伙的状况反而更糟,浑身都在发抖,那时候如果我想挣脱她,其实并非很困难的事情。不由分说就只是喃喃地念着我的名字,如果是别人的话,那感觉真是很不舒服。
没错,然后就被强吻了。狗血得不行的发展,奇怪的是这样她就平静下来,仔细问了我的名字和地址以及现状,再出现的时候,居然就公然以转学生的身份留在我身边了。
要怎么说呢,这家伙。
非常麻烦,看起来好像很开朗,其实性格很差劲,一开始也许容易跟大家打成一团,很快就会独自行动,非常直爽,但也喜欢恶作剧,如果只把她当作是男孩子气的家伙,恐怕会被她的敏锐程度吓到呢。自从对我产生兴趣之后,总是会抓住机会挑衅我,看到我做出“你好烦”这样的表情就会开心,是个怪人。
你说的没错,虽然听起来我像是在抱怨,但只是把我想到的这家伙的特质都讲出来而已,我并不讨厌她。
正因为不讨厌,所以才纵容她做出这样那样……对哦,看来你明白的。
你身边也有这样的家伙?也叫魔理莎啊。
对呢,虽然貌似勇往直前,在面对某些时候却会胆怯,如果不推她一把,她就不会朝我想要的方向去做。
不要这样看着我嘛,我只是引导她而已。
换做是你也会这样做吧。甚至不需要动手,想要吻的时候,只要稍微离她近一点,想要爱的时候,只要冷淡地看她一眼,她太过于直率坦白,却是个好孩子呢。
是哦,包括初次相遇时候的那个吻,也是我故意的。用稍微有点抗拒的眼神看着她,她就会想要做点什么让我动摇,这家伙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了……欸,我为什么会这样说,以前有认识她么?应该没有吧?
说了这么多……我才发现,你不但名字跟我一样。
看起来跟我拥有一样的脸呢。
我是雾雨魔理莎,今年十七岁,雾雨店的独女,魔法之森的魔法使。
但这个身份在这里是没有意义的。
我每次醒来,都要花费一段时间确认自己的所在。
我经历过差点被送上绞刑架的可怕场景,也曾因为饥饿而以为自己将要死在异乡;穿越过经历了瘟疫而变成空城的城镇,也曾站在婚礼的花车游行里看众人微笑;替残破的尸体合上眼睛,为了自保向别人挥拳,驾驶奇怪的工具在星光里穿行,看死者的灵魂飘过奶油色的天空。
我曾经询问过稗田阿求拥有超强的记忆力是怎样的体验,现在才深刻地体会到能及时将记忆抽空也是人类得以生存的能力。堆积的记忆简直能对我造成伤害,一定要在初次进入到新世界的时候拼命学习,然后在即将离去的时候拼命忘记。
纸签并没有怜悯我,我不敢祈祷一切顺利,因为我知道顺利本来就不会轻易降临,但,我仍然花了超出预期的时间去寻找灵梦。
我穿过了数不尽的世界,在每一个世界里醒来,都会看到迥然不同的风景,只有一个东西犹如地标一样,始终会出现在我的活动范围之内——那台奇怪的抽签机。
各种各样的颜色,每一个世界都不一样。
我出发之前最后一个去拜访的对象是河童。河城荷取虽然表现出跃跃欲试想要把整台抽签机拆卸做复制品的架势,紫却严格禁止她进行这方面的尝试。但是她还是自行建立了模拟机。
她提供了一些特别的情报。
“这个机器哦,只有人类可以使用哦。”她嚼着脆生生的黄瓜兴奋地给我比划,“地灵殿姐妹之前其实想要尝试实验,但是失败了呢。爱丽丝帮助我分析了这台抽签机的纸签,内部有一个装置每天都会提供新的纸签,但是机体内部已经有的纸签呢,只有三种哦,一类是写着不明话语,但很可能确实有道理的纸签,一类是写有某些人名字的纸签,也就是所谓,那个世界的邀请函啦,虽然我无法通过实验测定,但既然是森近霖之助说的,那应该没有错。最后一类,是空白签。”
她用自制的模拟机给我演示。
“这个位置,看到了么,有一个投入孔。你可以在纸签上写下什么,然后投进去。但是到底这个行为有什么影响,我就不知道啦。”
那个投入孔非常隐蔽,后来我经常在想,如果不是掌握了这个情报,我可能早就已经在那个世界湮灭了吧。
正如帕琪所说,因为拿到的是作弊的纸签,所以我丧失了能力,被世界排斥,在有些世界里身体会受到损害,在每一个世界里,我被允许停留的日期都不一致,有时候是三天,有时候是一个月,超过这个时限,我的身体就会出现状况,我会剧烈的头痛,晕倒,无法活动,同时,我会抽到空白签。
第一次抽到空白签,我就知道我应该写什么了。
一次又一次将写好字的空白纸签投进抽签机了,然后第二天一切又重新开始。我终于彻底习惯了第一时间了解所在新世界的法则和人们基本的生存状态,学会了如何不动声色地融入人群,学会了更熟练地撒谎和更多越界的东西,以保证自己能生存下去,以及,能更迅速地找到我想要找的人。
直到那一天,直到那一天。
棕黑色的长发,熟悉的红白色蝴蝶结头饰,她站在一台红白色的抽签机前,若有所思地去取出货口吐出的纸签。
博丽灵梦。
我用手臂将她困在我的怀抱里,可是她既没有尖叫,也没有反抗,只是稍微扬起了眉毛,就跟平时发现了异变一样的轻松神色,眼神深处的波澜也只是写着“好像出了什么事”,这种平静的态度,可恶极了。
我说不出话来,胸腔里是被吞下的呼喊,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这个被我写在空白纸签上的名字。无数听不到的回音在我的胸腔里混合震动成停不下来的颤栗。
只有这样做才能让我安静下来。
我探身上前,吻了她。
我睁开了眼睛。
感觉做了一个有点奇怪的梦。虽然记不清内容,好像是跟一个跟我差不多的家伙聊起魔理莎?
保健室永远有让人感觉有些不适的消毒水的味道,白色的床单,白色的帘子,白色的被子,从打开的窗口,能感觉有流动的风吹进来,附带送进来的还有走廊里熙攘的声音。课间休息时间?我低下头,看到一大团蓬松的金色压在我的被子上,魔理莎一只手垫在下巴下面睡着,另一只则伸进被子里,牢牢地握着我的手。我另一只手轻轻摸过她卷曲的头发,柔顺的手感让我微笑起来。
我想要靠坐在床上,于是挪动了一下身体,压住我的这个家伙这从睡眠中醒来。她清醒之前颇为茫然地看了我好一会儿,像是有些不适应这个环境一样,然后才一下子睁大眼睛。“没事吧,灵梦,头还痛么?”一搞清楚状况就忙不迭地问我到底有没有事,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我有没有事啊。我摆了摆手:“只是突然头很痛,但是现在感觉已经没事了。”想了想,我又补了一句,“说不定是因为你来了之后一直睡眠不足的缘故。”
听到这种惯例的玩笑话,她却没有露出洋洋得意的狡猾笑容。魔理莎的眼神沉了下去,像是有点生气我在这种问题上开玩笑。她伸手脱掉了鞋,干脆整个人爬上了我的床,跨坐在我身上,双手按住我的肩膀。
“喂喂……”我有点无奈地表示抗议。魔理莎却很认真,她小心翼翼地将左手垫到我的脑后,像是害怕我要挣扎然后磕到墙壁似的,我将双手对着她展开,做了一个投降的姿势,她吐出一口气,慢慢用额头顶住我的额头。
我体温确实有点高,虽然我对魔理莎说没事,但此时还是有点昏昏沉沉的。魔理莎的体温与我体温的那点微小的差别,让我觉得很舒服。
那,就再舒服一点好了。
我闭着眼睛,伸出手指弱弱地钩住她的衣襟,朝她轻轻仰起了头。
魔理莎有一个很不好的咬嘴唇的习惯,在气候干燥的时候,她的嘴唇就会起皮,她又不肯老老实实涂唇膏,于是嘴唇被她咬得乱七八糟。有时我舔过她的唇瓣,甚至能感觉到渗血的铁锈味,所以她的亲吻永远带着一种粗粝的感觉,然而这次不一样,她像是犹豫着什么,连用舌头纠缠的方式都异常轻柔。
这家伙到底怎么了啊。仔细回想一下,从三天前起就有点奇怪呢。我停下来,睁开一只眼睛看着她,却发现她的表情,就像是要失去什么一样惶恐。
“魔理莎……”不待我说完,她伸出一根手指挡住我要说的话,然后伸手抱住我。
与她相拥的瞬间,我感觉时间回到了两个月前,怀里这个魔理莎和初遇的魔理莎重合了,脆弱,狂热,对什么东西感动非常害怕似的瑟瑟发抖。她金色的长发散下来,看起来非常美丽。
“不要再这样离开了……不可以再这样离开了。”她从口袋里摸索着取出分别属于我们两个的空白纸签,把它放在我的手掌上。她凝视着这两张纸签,露出以前从来不曾属于魔理莎的,有些虚无的微笑。
魔理莎,又别扭又爽朗又色气又胆怯的魔理莎,给我讲了一个好长的故事。
抽签机,梦,幻想乡,符卡,时间。我一边觉得好笑,一边认认真真地听她说下去,红白的巫女啦,黑白的魔法使啦,无人知晓的神秘大陆啦,跟这个世界的常识相差太远了。
博丽灵梦在我的脑海深处叹了口气。
这家伙真的很麻烦。
“我知道你也许觉得这番说辞毫无可信度,但是请一定,一定相信我。只要在纸签上写下幻想乡,然后投进去而已,就算我是胡说八道的骗子,做这件事情也不会妨碍你。没有时间了,灵梦,你也好,我也好,都没有时间了,如果再拖下去,你的身体会发生更加剧烈的排斥反应,那就不是单纯头痛晕倒而已了。”
“跟我回去吧,灵梦,幻想乡里的各位,都在等你。”
我得承认我听到幻想乡这个名词的时候,心里有所触动。
但是……
“但是呢,魔理莎啊。”
她听到“但是”像是已经知道我要说些什么,她的背部紧绷起来,右手握成拳,她眼睛里有星星般的光辉。
我朝她点点头。
“我相信你。”
说服灵梦的过程出乎我意料的简单。
我甚至没有看到她有明显犹豫的过程,她只是收起一切表情静静地听完,然后很干脆地对我说:我相信你。
我考虑过不被信任的结果。
如果她不肯相信我说的话,那么我会强迫她按照我所说的去做,无论如何,我都要带她回去。
所以这个结果反而大大出乎我意料。
灵梦只是歪着头想了想,然后问我:“我呢,没有对幻想乡的回忆。你觉得,即使这样也没问题么?你觉得,即使这样也还是你想要的灵梦么?”
说出这句话时的她,嘴角也带着淡淡的笑意,抱着双手,仍然是一副不是很在意的神色。她好像永远都不会担心自己命运会崩溃在何时何地,却会专注地把最棘手的东西挑出来扔给我,然后我就会随着她的方向去前进了。
“哪有那么麻烦,我知道你是灵梦,你只是暂时想不起来而已。”
她露出一副“败给你了”的表情。
放学之后,我们一同站在抽签机前,一起将卷好的纸签投进抽签机里,做完之后,灵梦对着抽签机轻轻低头,然后啪啪地拍了两下手。“明明说想不起来在神社里的事情,却做得好像在神社里似的……”我揶揄地看她两眼,她抿着嘴巴,朝我轻轻地笑。
“只是姑且安抚一下你那要炸掉的情绪,所以照你说的做而已,不然你肯定要朝我大喊大叫然后押着我来做同样的事,那太麻烦了。”灵梦半真半假地戳戳我的额头,然后交给我一张清单,“我回去收拾一下。最后一顿饭,你去买菜,要的东西我都写好了,早点回来哦。”
她站在夕阳里,身体的轮廓被镀了金红色的线,然后朝我挥了挥手。
看起来像是要消逝在融化的落日里一样。
没事的,别乱想,我拍着自己的胸口,灵梦要跟我一起回去了。我用力捏了捏自己的脸,一直到感觉脸颊变得热了起来,才朝超市的方向走去。
灵梦的清单看起来是要做咖喱,我买了巧克力,咖喱块,胡萝卜和牛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最后出于惯性还是买了点蘑菇,购物袋满的快要装不下。路上行人朝我投以奇怪的目光,我才发现我一边哼着歌一边蹦蹦跳跳地在人行道上走,手里还挥舞着装满食材的购物袋。
因为缺乏实感,到这个时候,喜悦才慢慢填满胸膛,可以跟灵梦一同回去的幸福感像蜂蜜与牛奶的混合甜饮,从我的心房溢出,随着每一次跳动泵往全身,我大声地笑了起来,如果是在幻想乡的话,也许会让周围都爆炸开小小的星星。
一定要说的话,不仅仅是要回幻想乡这件事情本身,在这里度过的两个月,都是无与伦比的幸福,跟灵梦在一起哦,没有别人,只有我。
和她在一个空间下生活,一张床上休息,一同在餐桌上吃饭,可以肆无忌惮地捉弄她,欺负她,看她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但是在做糟糕的事情的时候,她也会露出让人无法忍耐的柔软眼神。在幻想乡的那段时间里,我大概做不到这样任性吧,不,一定做不到。但是,这里是梦不是么,这里是梦,所以就那样做了。
我感到非常幸福。
我在红白色外壳的抽签机前停了下来,这是第一次看“问答无用”这四个字这么顺眼,最后一次了哦,最后一次抽签~我这样想着,按下了启动键。
马铃薯和洋葱滚到了马路中央。
吐出来的纸签不是以往的胡言乱语,而是我非常熟悉的字迹。
那是灵梦的字,那是灵梦刚刚投入的纸签。
但是纸签上写的不是幻想乡。
“NEXT”
其实没什么好收拾的,如果魔理莎的话属实,那么这里的东西无法带走,就算放着不管也没关系。收拾只是出于一种礼貌,因为这个世界容忍了我这么久的打扰。
“灵梦。”我将最后一件衣服叠好装进行李箱的时候,听到了魔理莎低沉的声音。
诶,这家伙回来有这么早么?
我刚刚来得及回头,一股巨大的冲击力就将我压在了床上,瞬间占据我全部视野的,便是魔理莎混合了愤怒与难以置信等神色而显得格外强硬的脸。她按住我的肩膀,闭着眼睛用力呼吸了一次,才发出明明很低沉很冷静,听起来却类似野兽的吼叫一样可怕的质问:“为什么不在纸签上写幻想乡。”
现在的魔理莎,看起来就像是受人欺骗而落入陷阱的受伤的小兽。
我说不出话来,我专注地盯着她的脸。这孩子这样生起气来危险的样子,紧闭着双眼,睫毛却微微抖动,脸颊上因为愤怒而浮现起绯红,用力抿起嘴唇让唇部的线条都显得硬朗,这样的魔理莎,是我第一次见到。她平日只会在我面前显现出大咧咧的行状,然后在以为我察觉不到的地方,热烈地注视着我。
我伸出手去抚摸她的脸庞,却被粗鲁地扣住了手腕。她将身体放低,像过去做了几十次那样压住我,而此刻她身体的温度,仿佛比最高潮的瞬间还要炽热。
“睁开眼看着我,好不好。”我张开口说出第一句话,有些嘶哑的音质把我自己吓了一跳,我知道我声音里藏着什么期待,因为见到这样的魔理莎,体内那个一直存在的开关被打开了。有一种奇妙的热流在身体内游走,而每一处被魔理莎碰到的部位都开始发痒。
金发的少女犹豫着、颤抖着缓缓睁开了眼睛,依然是稍微与我的目光接触就想要逃开。与盛怒的表情截然不同,她的内心在她明亮的瞳眸里清澈得能被打捞起来,她的眼睛里除了愤怒,更多的是惶惑与不安,还有深深的哀伤,像是一只小狗意识到自己被抛弃一样的无助。
“为什么,为什么不肯跟我回去呢……”她咬着牙,第一个字还说得非常锐利,最后几个字已经模糊成一团,被她用来堵住自己马上就会因崩溃而流泻出的哭泣。按住我的手腕的手也随着这句话失去了力气,她把头埋在我的胸口,散乱的碎发钻进我的领口,我感觉到她拼命忍耐的眼泪,有一滴顺着我的锁骨淌进去,消失在我的衣物里。
真可爱啊。
我伸手将她捞进自己的怀里,这孩子在强硬的时候无坚不摧,用火焰一样的干劲儿霸道地推行自己的主张,然而一旦放弃,就会露出极为柔软脆弱的内核,她有些茫然地伸手想要抓住我,我抱住她,与她平躺在这张床上。这张我们做过无数次的床上。
我靠近她的耳朵,轻轻咬住她的耳垂,舌尖慢慢扫过她的耳廓。右手托着她的腰部将她更拉近自己,然后顺着她的臀隙下滑,钻进她的短裙,隔着那块已经有些湿润的布,若有似无地在她的私隐之处耐心抚摸。我指尖每一次划过她的敏感,都能感觉她像抽搐一样地瞬间紧缩。她浑身都浸入细微的颤抖,我能看到她白皙的颈部因为敏感,起了一大片鸡皮疙瘩,她的呼吸也随之变得凌乱。我低下头寻找她的目光,她下意识地想要回避,却被我按住下巴,我强迫她看着我,直到她的眼神渐渐染上浑浊的光,看着她嘴唇不自觉地张开,我左手的大拇指在她的嘴唇上轻轻摩擦,她几乎无意识地就吮吸住,湿润的舌头绕着我的拇指画圈,她还是那样热烈地盯着我,眉宇间却露出罕见的诱惑神色。
我抽出左手用力抱紧她,吻了上去。她有些干涩的嘴唇,柔软的舌头,以往都是那样贪婪地渴求着我,而这次,她像是生怕失去不可多得的珍宝,只敢小心翼翼地配合着我的掠夺。
魔理莎好乖,好可爱。
这好像是我第一次主动呢。我有些好笑地回忆了一下。怀里的小兽发出不满足的呜咽,她轻轻扭动腰肢,在催促我专注,舌头反复地纠缠着我不放,小小的呻吟声在交缠的间隙从她的唇舌间滑出,又被我轻巧地咽下去。她的手依然探进我的上衣,却没有触及前胸,只是安分地覆在我的后背,在被快感冲击的时候,她会轻轻滑动手指,像是在数我的脊椎骨节,偶尔,会稍微用力把我拉向她的身体,更紧地贴近彼此的身体。我慢悠悠地把她的上衣解开,胸罩也推了上去,她把头仰起来,像是不想忍受被我这样欺负,我顺着她的耳朵舔噬着她的脖颈,听她在我耳边发出细碎的呻吟,我的左手温柔地玩弄她的柔软浑圆,看她雪白的胸膛渐渐被欲望的红色侵占。魔理莎有多熟悉我的身体,我就有多熟悉她的,她时常并紧双腿想要加强快感,却被我恶质地制止,一旦她发出不满的低声抗议,我就给予更刺激却无法满足的触碰作为惩罚。在她终于止不住地全身颤抖,发出娇弱的破碎呻吟的前一刻,我的右手挑开了她的内裤,手指伸进那片湿润之中,她咬住我的肩膀,抽噎一样断断续续地发出诱惑人的声音,而我在她的脖颈留下一个又一个吻痕。我现在的表情是什么样的呢,我不知道,我看着她与我纠缠的身体上渗出的汗滴,只觉得,魔理莎,好乖。
在我的怀里,好可爱。
魔理莎在我怀里到达高潮的瞬间,我也忍不住并起大腿,通过并无意义的摩擦,幻想起过去的两个月她对我的侵犯:一次又一次,突如其来地点燃我的欲望,像是很粗暴,实际上却非常温柔的抚摸。
魔理莎一手支着床板,从我身旁抬起上身,眼神中虚弱的欢乐慢慢升温成更高的狂乱,她伸出手压住我的肩膀,开口,还是往常那种漫不经心的轻浮口吻,以及专属于我的小心翼翼:“灵梦哦,想要更多么。”
我从她的身体里抽出我的手指,黏滑的液体随着我的动作从她的大腿间淌下,魔理莎的身体还是非常烫,我想,我的也一样。我吮吸起那根手指,像过去两个月那样把目光移开,让她尽情地注视着我,然后我点点头。
“要哦。”
灵梦像小猫一样弓起后背,趴在床上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她的皮肤很白,所以肩膀上被我按住的红色痕迹还没有消退,脖颈和后背上因为吮吸而留下的吻痕也历历在目。我忍不住伸手去摸她的后背,她也发出像猫一样很舒服的声音。
灵梦啊。
把别人当作什么啊,混蛋家伙。
“不要太看不起人啊……”我向墙壁靠着坐下来,让声音听起来像是已经平静了,“打着只要陪我睡一觉就一笔勾销的算盘么,想什么都不说就这样偷偷溜掉么。”
灵梦抱着枕头翻了个身,我看不到她的脸。
“我要知道真相。我要知道你想要什么,你打算做什么。然后我会再一次抓到你,下次,可不会让你这么容易就逃掉了哦。”我装模做样地做出用八卦炉烧她头发的架势。灵梦在枕头后面扑哧笑了出来。
“要说别太看不起人,魔理莎,你也一样呢。”她懒洋洋地从调整了一下方向,枕在我的大腿上,抱着枕头的灵梦看起来意外地娇小。
“你以为我是谁呢,为什么你会觉得,我来到这个地方,就会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个世界的规则和记忆呢。你以为为什么我会那么容易接受你的说辞呢?不要太看不起人?魔理莎,你口中的博丽灵梦,是谁呢。”
我惊讶地凝视着她,这个锋芒毕露的灵梦,这不是那个十七岁的普通高二少女,这是,幻想乡红白的巫女。
“只有想要离开的人才会接到离开的邀请。我不是因为想要尝试新奇的东西才离开的,我是因为自己的意志选择离开的。”
“一开始真的以为自己是普通的高二学生,就像帕秋莉告诉你的那样,通过邀请而来的人,会得到新的身份和新的记忆,这是可以安心生活下去的规则。但是呢,我啊,很快就知道我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了。从脑海里翻出来什么符卡结界之类的东西,感觉吓了一跳。我因为自己的意志想起了过去,然后——”她用手背盖住自己的眼睛,“我也因为自己的意志封锁了过去。”
“魔理莎,你之所以在每一个世界无法停留很久的时间,只要超过期限就会头痛,是因为你是通过作弊来到这里的。而我并不是作弊,那么,到底是什么导致我的头痛呢。”
我知道答案了。
“是你哦。因为你的出现在不断提醒我,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就算我一遍遍将记忆再埋起来,你还是会开启它,所以才会头痛,所以才会抽到空白的纸签,因为这个世界已经无法接纳我了。”
“我从第一次见到你,就知道你是谁了。可是我还是要在想起的时候把对你的回忆封存起来,你以为这样做对我就很轻松么?是呢,其实很轻松,只要专注地回忆起你的事情,然后在脑海中把想起你的那个博丽灵梦锁起来就好了。只有不知道你是谁,我才可以跟你继续在这里生活下去,可是只有知道你是谁的那个灵梦,才是你想要的博丽灵梦。”
不是这样的,不是啊,记不记得我都好,我从头到尾,都只想要跟你在一起啊。这个家伙在说些什么啊,混蛋。混蛋混蛋。无法被这边接纳的话就快点跟我回去啊。
“我还不想回幻想乡。魔理莎,我并不是不在意你,我只是不想回去。这个世界无法接纳我,那么我想去下一个世界。”她像是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朝我露出笑容,嘴里说着让人恼火的话,“欺骗了你,很抱歉,但是,回去吧,你不能一直呆在这边。你一直呆在这边的话,真的会渐渐无法回去的。”
谁要你管啊,回不去又怎么样。我怎么会喜欢这种自以为是和傲慢的女人啊。
“如果有一天我回去了,却发现你不在了,我可是会,很寂寞的啊。”
……可恶。
说什么会寂寞。那我呢,我是什么呢?这两个月算什么呢?以为只要这样说我就会乖乖地回去,像紫一样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继续等下去么。看不起人也要有个限度啊!我才不要这种结果……我才不会接受这种结果……
“魔理莎。”她轻快地朝我伸出手,抚摸我的脸庞,轻轻擦去我的眼泪,露出那种云淡风轻,却能让人目眩神迷的笑容,“我爱你哦。”
魔理莎,我爱你哦。
不要再这样说了。不要再为了从我身边离开,才这样说了啊。
灵梦握住我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用前所未有的认真表情对我说。
“所以,千万不要忘记我啊。
“就算有一天我忘掉你,你也不要忘掉我啊。”
这个家伙,哪有人会这么理所当然讲这种厚脸皮的话啊。
哪还有第二个这样的博丽灵梦。
我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我投降了,我放弃,我赢不了她,这样已经足够了。
很满足了。
两个月的相处,就当是犒劳我那么辛苦的美梦吧。
我狠狠掐住她的脸。
“这次就放过你了,下次再敢这样耍我,可就不是只要滚一次床单就能解决的事了!玩够了之后就好好给我回来啊!”
灵梦揉了揉被我掐痛的脸,笑着点点头。
“那,晚安吧。”
就算有一天你忘记我,我也不会忘记你。
但是,一定要回来啊。
番外:
白玉楼的风景非常美丽,虽然那棵巨大的樱花树从未开放过,但沿着石阶一路上来,那种精心布置的淡雅幽静的氛围,是在别处体会不到的。
平时也都是对外开放的,但是除了幽灵却很少有人来,大概,因为太冷了吧。
穿着紫色洋装的女性慵懒地坐在被炉里,虽然她整个人的风格与这个环境格格不入,看起来却非常协调。被炉桌上放着一碟樱花制作的茶点,坐在她身旁的少女穿着粉蓝色的和服,正饶有兴趣地吃着,看样子很快要把那碟茶点吃完了。
“话说,那孩子好像很讨厌你的样子。”白玉楼的主人,亡灵的公主西行寺幽幽子,捧着茶杯小口喝着,然后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是呢,魔理莎在这方面倒是非常直率。”八云紫微笑着看向庭院里,橙正在跟妖梦玩闹般地战斗,八云蓝抱着手站在庭院里旁观,她感受到紫的目光,朝这个方向轻轻低头行礼。
“不过,要我说,直接告诉她真相又有什么不行呢,那孩子并不至于接受不了事实。”
“这个嘛……”紫看着桌上的茶点已经变成了空碟,随手从身边的空气划开一道隙间,将另一碟羊羹抽出来,放在桌上,看幽幽子露出更加愉悦的表情继续享用下去。
“毕竟是灵梦拜托的事情。我要是连跟小孩子的约定都做不到,就有点丢人了。”
虽然看起来是个馋猫,但是幽幽子还是保持了相当优雅的仪态,她很仔细地咽下嘴巴里的食物才继续问道。“所以是真的?永远亭的人也没有办法了么?”
“是哦,能想的办法已经想遍了。灵梦那孩子,自己也很清楚自己的情况,将她这样送走,才可以让她多活一段时间。只要她回来,她的身体和灵魂就都会崩溃。现在这样反而更好,也给我多一点时间去想办法处理后续的事情。”
“所以说,直接告诉魔理莎的话,她就会体谅大家的吧。”
“那孩子会跟着去的,不是么,她一定会想,既然这样,就算自己消失在那边,也要陪着灵梦。”
紫意味深长地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微苦的香气顺着舌头滑入胃里。
“但对于灵梦来说,她更担心的是,如果自己就这样死掉,会给魔理莎造成更大的打击。所以她拜托我——”
“就算会让魔理莎讨厌你也好,请想办法给她伪造的真相。”紫装模做样地学起灵梦那种有些傲慢的语气和声音,幽幽子不禁笑了起来。
“真像是灵梦会说的话。”
“是吧,非常傲慢呢。”
“甚至连后续都安排好了,怎样给她一个机会去见灵梦最后一面,通过这个机会让她彻底安心地等待。如果不是你告诉我这是灵梦自己策划的,我都要以为黑幕肯定是你了。”
“有什么不好,我也很喜欢扮演黑幕哦。”
紫又饮了一口茶。
“但是我想,魔理莎那孩子,也一定会发现真相的。可不能太看不起人啊。那孩子的直觉和敏感,不比灵梦差。”
幽幽子往嘴里放了一片羊羹。
“就算发现也没有办法了啊,她是拿不到邀请的,绝对拿不到的。伪造的纸签也只能用一次而已。”
“是哦。”
“但是就算这样,未来的某一天,灵梦一定会回来的。”
紫侧过脸去看着幽幽子,露出询问的神色。
穿着粉蓝色和服的大小姐用手按住自己的胸口,露出天真浪漫的笑容。
“一直一个人的话,太寂寞了。所以就算,回来就会死去,也终于有一天会回来。就算计算得再清楚也好,考虑得再周到也好,灵梦她,一定会回来的。”
紫笑了起来,向幽幽子伸出了手。
“出去走走吧,今天的风景,可是很不错的呢。”
今天的幻想乡非常晴朗,从白玉楼向远处看去,能一直看到那个破败的神社,在神社的台阶下,黑白色外壳的抽签机静静地站在那里,像是随时可以吐出一张新的纸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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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顺着粗粝的树干爬到了勉强可以站稳的最后一个稳固的枝杈,浓密的树叶绿得恍了我的眼睛。让人错觉自己快要融化的热度被树叶舒缓了大半,我隐秘地留神倾听慌乱的下人着急地呼喊寻找,感觉十分有趣。
盛夏的阳光灼热,但是如果我从树叶间勉强探出头,能自树冠顶端见到画卷般的风景,那是被阳光交织笼罩的城池一角,是居于黑暗之人绝无可能见到的景致。
我听到树枝清脆的折断声,手指比意识更快地捉住了一长串柔韧的枝条,但这无济于事,我的身体从高树顶端轰然下落,手掌被枝条划出了血痕。奇妙的是我心中并无恐慌,只是有着遗憾。
我那位重病在身的血亲同胞,只怕见到这样随意的阳光,也会轻易被灼伤吧。
那一年,我才八岁,离被告知那个秘密还有十年。
幼童奔跑的脚步声在安静的庭院中响起,穿着轻便的居家简装的小少年无视周围下仆的劝阻,一路冲到了内院最深处厚重的推门前,他费劲力气用力掰开了门,然而内屋原本到黑夜就会打开的厢门依然关着,他犹豫了一刻,用从出生起就一直被父母教导的礼仪整理了自己的衣冠,跪坐在厢门前,用还未变声的爽朗童音大声问道:
“姐姐,我是唯人,可以进去看看你么?”
不难想象的,从屋内传来轻软的动静,像是有人在安安静静地整理着什么。他那位比他大三岁的姐姐大概照旧在书桌前看书。里面还没传来回应,倒是终于追上唯人的下女着急地将被唯人打开的推门阖上,半是责备半是劝告地对任性的小少爷说:“大小姐不能受凉,下次要来要记得把身后的门关上。”
“没关系,不用那么紧张。”里屋终于有了动静,只是声音很低,一听就知道是久病之人,“进来吧,我差不多到了要吃饭的时候了。”
“是。”先回应的仍然是帮忙把门合好的下女,她小心地将里屋的门打开,然后看了一眼小少爷,示意他可以进去了。
在八岁的少年眼里,三岁的光阴足以在自己与姐姐之间划开巨大的沟壑,又或许是女性总是比男性要早一步成熟,总是关在房屋不能外出的病弱的姐姐,早早就有了与同龄少女不同的魅力。那种捉摸不定的神秘气质让唯人神为之移,而他自己不明所以,只是会在父母允许他探望姐姐的日子里,像小狗一样飞奔到这里,整处鹤见宅邸中最严密保护的房间。
厚重的外门不仅仅是保护少女不受风寒,更重要的任务是阻碍无孔不入的阳光,唯人虽然才八岁,已经知道姐姐身患人力难为的重病,只得以跟常人不同的作息起居,更不用说她一旦身体不适,唯人便会被严令禁止来此。所以,今日的小聚,是他短暂且珍贵的可以跟姐姐聊天的机会。
长姐一眼就认出弟弟的不对劲。
“受伤了?”
“嘿嘿……但是没事啦,只是不小心掉下来而已。”唯人有些傻气地摸了摸头,然后将撷取自树梢枝头,一直握在掌心的花朵小心地递到长姐的桌上。
“送给你的礼物。”
久病少女的紫色眼眸里闪过细微的波澜,她同样小心翼翼地拈起,认真地用指尖感受那种自阳光之下所能生长的柔软。
——真好,我也想跟你一起出门。
十一岁的女孩处于即将绽放的年纪,但是她已经不会说出这种话了。
如果问我在恒久的痛苦与不停歇的安乐中作何选择,我一定指向安乐。但是竟然有人义无反顾地选择痛苦,我对此很惊讶。
我握紧手中的茶杯,观察自己日渐强壮的手腕,即使养尊处优,也逐渐成长为强壮健康的男性。这时常让我有种混乱感,是从什么时候起,就感觉凡人间一切,皆我触手可及。
“没有办法理解。”我情不自禁地说出口,而对方用让人印象深刻的声音回答我——
“少爷不必理解。”
“如果不能理解的话,不就没办法采取行动了么。”
“无论理解与否,可以采取的行动依然只有一种。”
我一时为之语塞。
“这也是一种复仇么……”
“有些人复仇是因为如果不去做,就会被痛苦吞噬,无法自拔,而有些人,只不过是以复仇为名义,寻找继续前行的支撑。少爷觉得,哪一种更有价值呢?”
我丧失了兴趣。
“他人的仇恨,都是没有价值的。”
“也许是这样。只是,这种没有价值的东西,依然吸引了少爷去留心接近了,不是么。”
回想起一件事,我不由笑了起来。
是这样没错。
眼睛如宝石一样熠熠生辉的少女,目光里清晰无误地映出冷静燃烧的怒意。
她愤怒的对象毫无疑问是坐在她对面的少年。
几日前开始尝试管理鹤见屋分店的小少爷鹤见唯人,以自己的私人名义裹挟着鹤见屋与西霖枫生意往来的理由,几乎可以说态度强硬地请求对方来此与自己见面。
而对方不愿意来此的理由,唯人也心知肚明。
还是学不会怎么处理这样毫不掩饰的敌意啊……懊恼着自己在待人接物上的挫败,唯人习惯性地用手指掐住自己的袖子。
不知是偶然还是必然,此时的小少爷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这种境地里纵然不自在也会竭力坚持的固执,恰恰是他日后成为成功商人的宝贵品质。
“先,先请结衣小姐喝茶……”他有些狼狈地招呼下女,但是此番困窘的举动落在对面的眼中,只怕反而落实了对方心中鹤见屋少爷装模做样老谋深算的偏见。
被他执意请来的结衣小姐,已经婉转地拒绝了三次鹤见屋的提亲。当然,婉拒的信笺中言辞固然客气,却也少不了一些不甚妥当的嘲讽外露。
父亲也找唯人对此事深谈一番,但不知他从唯人身上看到了什么,最终以父亲的退让做为结果。他同意将此事先行交予唯人处理。
结衣冷漠但不失礼数地将茶杯端起,在她身上极为反差地同时呈现了尊敬与不屑。唯人睁大眼睛盯着对面,直到结衣小姐忍无可忍地回望了他,他才猛然察觉自己行为何其不当。
“抱歉啊结衣小姐……”他稍微有些慌乱,耳朵开始微微发红。
“之前的信恐怕多有冒昧。”他努力让自己表现出应该与当前情景相符的歉意,但涌动在心房里的血液喧哗起来,让唯人微妙地不愿表现那一面。
他想要娶西霖枫的女儿结衣。这是近日来西霖枫与鹤见屋两间商号人尽皆知的秘密。
“唯人少爷,如果书面的拒绝您还不能理解我的话,那我只好用这种粗暴的态度面对您了。我不会同意这件事情,请您放弃。”
他了解这点。
那位武士的葬礼结束不久,他在陵园前与结衣擦肩而过,那一刻,他就明白了。那双如宝石一样的眸子中,浸染的是深重且无法消褪的痛苦。像是如果不做点什么,那种痛苦就足以让她形销魂散。
但他被吸引了。
结衣在做出那番发言之后,傲气地站起了身,不打招呼就要离开,而唯人同样无言地跟在她身后,像是想就这样默默送她出门。
此时日头已然西沉,院落中的石灯被下女细心地点燃,结衣急促的脚步骤然一停,而唯人立刻就留意到是什么吸引了结衣的注意。与他们正好从相反方向走来,但是同样正欲离开的红色长发的女性,她同样看到了结衣与唯人,便点头行礼。
“鹿又姑娘,今天也是来见姐姐的么?”
唯人在她离开之前随口问了一句,算是打招呼。
“是,她今天心情真是很糟糕呢。”
我明白,我真的明白啊。
父亲苍老的手用力地握紧了我的手,像是首先无法接受事实的反而是他一般。这么说来,的确应该是他难以接受才对。只是,即使父亲这样难以言说地告知了我,就像是完全不希望我了解一样地告知了我,可我真的明白啊。
至于我那位血亲同胞,不,这样一来,就算不上血亲同胞了。我想,也一定明白的。
我用力地抽出了手,转身奔跑出去,留一长串激烈的足音响彻在安静的庭院。
一瞬间很多事情都可以被理解了,很多事情也都合情合理了。
确实是这样,不管能不能理解,一旦接近的话,就只有一件事要做。
必须要做,一定要做。不管是为某种情绪所激发,又或者是只为给自己找到支撑的动力,都只能这样,仅此而已。
“你们鹤见家,真是厚颜无耻。”
上一次被女性用这样严厉的词汇批评感觉要追溯到两年前的样子,唯人苦笑着摸了摸后颈。
这早在预料之中。
与鹿又姑娘如果不是因为姐姐,便绝不会有太多的交情,纵然在两年的时间里断断续续了解到结衣与她的故事,仍然有一种于己无关的荒谬感。唯人不认为自己是看客类型的人,只是逃避危险的本能让他不愿意涉入其中。
也早就无法不涉足了。
在父亲将伊织的故事交付给他的时候,他就别无选择了。他一面惊叹于父亲二十年前做出的异样的选择,一面却对自己敬慕爱戴的长姐并非人类一事并无他感。他甚至天真地想,只要让姐姐继续呆在屋子里不就可以了么,以鹤见屋的财力,完全做得到啊。
但当一切的前提变成她无法再存在下去的时候,那么不论她是自称为萤的夜明神,还是唤作伊织的多病少女,欺骗与守护都不再有意义。不用做思索就知道结论,只有唯一的道路,才能留下伊织的存在。
“存在”与“活着”是不一样的状态,但是如果连存在都消失,就更不可能有机会让她触碰到“活着”。
鹿又姑娘微微扬起下巴,用让他后背开始起鸡皮疙瘩的深渊般的目光凝视起唯人。
“让我去用这份东西告发浜本大人,你以为这种程度就可以向那种人物索要夜明珠这种奇珍做为奖赏么?这种天真浪漫的奇思异想能不能收一收!”
“鹿又姑娘,在江户漂泊多年,在毫无头绪中寻找头绪,不一样是天真浪漫的奇思异想么。”
“那你就更应该知道你没有资格向我要求这一切不是么!我明明做出那种事情,好不容易才让她从这些漩涡里离开,你们……你们!”
唯人很清楚鹿又姑娘之前突兀地与长姐绝交的事情,他也清楚对方不过是想保护家姐。唯一的错算不过是,姐姐从二十年前起,就已经在漩涡之中了。
鹿又姑娘倏然冷静地收住了即将脱口而出的愤怒,她冷漠地看着手中抓紧的一摞信笺。
“你们也知道,如果要我用这份东西去献给那位大名,我将要失去的,又会是什么吧。”
唯人微微转过了脸。
他不惧怕鹿又姑娘指着他的鼻子对他大喊大叫,甚至不畏惧对方手中森寒的短刀。但他确实很难承受那种万物俱空的平静语气,只要听到,他就会一次又一次因歉意和内疚被击碎心房。
对一无所有的鹿又姑娘来说,她要献出的是自己最后的复仇机会。
一开始唯人与结衣商议的时候,他是坚持要自己去完成这件事的,但是结衣不肯。
——那位大人一贯性格阴晴不定对他人不抱信任,你怎么敢保证你擅自去向对方重提旧事不会被问罪于前。
结衣是在给他解开外衣的时候低声这样讲的,最后她停了手,将脸埋在唯人的怀中。
——你希望我因为这件本来与我毫无瓜葛的旧事,而再一次失去谁么。
“只有她可以。因为她是针屋,因为她是鹿又。”结衣的话语又出现在他耳畔,唯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甚至软弱地稍微抬起了手,想要对面前的少女收回方才的提议,那对她确实是过于残忍的要求。
“我知道了。那么,会面的事宜与打点,就麻烦鹤见屋了。”
鹿又轻松地笑起来,将黄色的发带郑重地系起长发,铃铛的声音让唯人有些晕眩。
“前不久才放了话说再也不进鹤见家的门,这么快就要食言,上天真是爱凑热闹啊。”
唯人注视着一瞬间全身都松懈下来的少女,心脏极为有力地收缩了一下,苦涩难言的复杂滋味顺着他的血管爬遍全身,让他恍惚血管中间堵塞了一只有毒的虫。只用看着对方的眼睛他就知道,红发少女心中的天平偏向的方向。
他明白啊,他真的明白。
我注视着那枚赠予我的明珠,它在漫长不休的无边黑暗里,始终安静地亮着。
是紫色的,温柔的,夜之流光。
Tbc
这章非常故弄玄虚我承认啦……看不懂也很正常。
因为是复健作所以水准有些怪异还请海涵。
是叙诡么?是叙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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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又,那是什么。”
鲤坐在鹿又的关东煮摊车前,接过鹿又递给他的酒杯,就只是他给自己倒了一杯的功夫,这不知道跟谁交易来的上佳美酒,就让鲤漫不经心的语气都显得酽酽。两人方才还就着江户大街小巷不可传证的流言蜚语热切交谈着,此刻话题却突然转向了鹿又摆在摊车右角的那碟浆果。
一直没有参与二人话题的伊织,也好奇地抬起了眼。她其实留意那个碟子很久了,如果鲤不问,她也会主动问起。她本来专注在品尝雪绪舀给她的白萝卜与蒟蒻,碗底此刻只剩下熬煮多时而略显浑浊的汤头。伊织一本正经地将筷子规规矩矩地摆在碗边上,然后故意咳嗽了一下,简直就是公然暗示雪绪,快点公布那碟浆果的来历。
“咦?你不知道么?”雪绪虽然对着鲤说话,却将一枚果实放在掌心,伸手递到伊织眼前。那枚果实红得鲜艳,看起来丰满得仿佛碰一下就会溢出水。伊织将那枚果实高高举起,在灯光下,情不自禁地将果实送进了嘴巴。
酸甜的复杂滋味让她一瞬间露出了陶醉的表情。
她记起来了。
这是樱桃。
雪绪从哪里搞到品质这么好的樱桃?这个水果自西方传入以来,虽然丰富的口感为它赢来了不算必要的赞誉,却也从此变成只有富贾之家和武家公家才有办法搞到的稀有水果。伊织为这股记忆中感到熟悉的味道反复赞叹的同时,她也想就这样用愉快的表情对雪绪说——
“真佐人,你带来的这个水果,真好吃呢。”
咦。
她口中发出的声音熟悉又陌生。像是已经忍受了太久,从而对生活中偶然激发的小小奇迹毫无在意,缺乏更深层的情绪变化的余力,只是公事公办地陈述一件有点不太一样的事情。没有期待也不需要期待。
溶洞中滴水的声音始终未停。
本该是一片漆黑的溶洞,从深处始终辐射出细致的柔和荧光,将她的身影衬得颇为神秘。她等待了一会儿,坐在她对面的男人依然低着头,只是后背慢慢地颤抖起来,就像是在与内心的某种可悲的痛苦做巨大的抗争。
“这样啊……那没事的话,我就回去了。”
完全是出自好心,她这样提醒一下对方,这可是很多年来为数不多的见面,她可还能叫出对方的名字呢。既然你特意献上稀有的祭品——即使事实上并不需要——那好歹也把心中的期望表达出来,才方便她做出判断,是否有自己可以插手的余地。
反正,几百年来都是这样过来的。
但是,在对方如她意料中的那样终于下定决心,抬起了头时,她反而极为罕见地吃了一惊。太罕见以至于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脸上出现了吃惊的神情。
男人怀里抱着的那个物品,周身笼罩着她无法理解的虚无。她甚至不假思索地伸出了手。
就在她要触碰到的同时,她听见了对方的悲鸣。
“萤大人,求你救救她,救救伊织吧。”
指间空无一物,永恒停留在自己身侧的只有黑暗。
果然是梦。
从梦中清醒过来需要时间。在自己最熟悉的房间里,少女的馨香和药物的怪异味道重叠起来,让她皱了一下眉。伊织将右手举到眼前,即使是没有灯火的内室,她依然能清楚地看清自己掌心交错的纹路。听说有人可以从掌纹中看出命运,但是真的如此么?伊织对此始终充满怀疑。
视力似乎变得更强了。
之前同样能在黑暗中视物,但是现在,手掌心最细微的杂线在视野中都变得清晰,这样一来,以后可以不点灯地写作兼阅读了,算不算给家里节省了一大笔开支。
没想到进入脑中的第一感想还是这种脱线的想法,伊织对有些可笑的自己生起气。而头部时时泛起的痛楚像是激起了她的斗志,一贯身体虚弱的大小姐用力地坐起身,让已经疲惫到全无气力的身体脱离象征“安逸”的床榻。
阿久阿吉她们应该就在外面守着,伊织在黑暗中姿态端正地坐了一会儿,又打消了呼唤下女的主意。
她听到了本不该听到的声音。
连听觉都被加强了,这算怎么回事。特别是入耳的声音恰恰与她方才荒诞的梦境相合,这就让人更加生气,在伊织奇怪的坚持里,即使只是梦中,梦到本应跟自己处于绝交状态的友人,就已经是“输了”的没出息表现。
梦中樱桃的口感让她情不自禁轻触自己的嘴唇。
樱桃是伊织不多的任性里少数只显露给父兄的爱好。名为樱桃的那种自海外传来的名贵浆果,父亲曾经不遗余力地在她感到病痛的时候托人购置,那是在她于深夜醒转之后,可以独自享受的短暂愉悦。
就算是雪绪这样见多识广的家伙,也未必搞的来这种水果。在虚无的梦中见到这样的场景,就好像自己打心眼里想要这一幕变为现实。
虽然不想承认,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对伊织而言,“快乐”一词已经与这两个人等同起来了。
她不甚高兴地用力抚平自己衣襟上的褶皱,活动了一下四肢后,努力用不显得狼狈的姿势,缓慢地挪向被稳妥阖上的厢门。
梦里也是现在也是,那两个人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所谓的本不该听到的声音,指的正是从门外传来的断断续续的絮语。伊织将门向一侧稍微移动了少许,堪堪露出一目之隙。鹤见别邸院落中安置的石灯的光线,便这样安静地泻进屋里。
确确实实有很多天再没有出现在这里的那个女人,背对着伊织的视线,低声与对面交谈。她鲜艳的红色长发上,铃铛随着她偶尔的动作发出声音——伊织惊奇地发觉连这点声音她也能听得清楚。而正在与雪绪交谈的那个人,宽大的斗笠下,始终严肃不起来的那张脸少有地维持着安静倾听的状态,偶尔才会开口询问。
在伊织开始苦恼要怎么出现在这两个人面前的时候,鲤抬起了头,隔着一个院落的距离,朝伊织笑了一下。
被看到了。
随后背对着伊织的少女长发自然地抖动起来,就像是同时也知晓了身后正被昔日的挚友光明正大地注视着,她冲鲤点了点头。有那么一瞬间,伊织以为她要转过身朝这边看过来,但是视线只捕捉到了雪绪的侧脸,之前扬言再不登门的少女就在伊织的注视下,大大方方地朝正门地方向走了出去。
连是否转身的犹豫都没有,就像是打定主意不肯见她。
想压抑住胸口沉积起的某种情绪,伊织阖上了眼睛。
梦中的场景过于逼真,以至于她醒来的片刻会以为与雪绪仍然亲密如初。完全不明白的决裂,就跟完全不明白的出现在梦中那些不认为属于自己的碎片一样,被她本能地排除出了记忆。一直有那样的期待吧,自己身体好转,雪绪旧恨终结,一起在江户真正的夜晚与真正的白昼自由并行,就在正该如此,只能如此的岁月间。
但却只出现在梦里。
鼻尖被人轻轻点了一下。
伊织猛地睁开眼,鲤黑白分明的眼睛近在咫尺。他蹲踞在伊织房门前的走廊里,无声无息地靠近没有防备的少女的面颊,像是想偷偷撷取一枚吻。伊织在他的目光中,慢半拍地将眼神移开。
“身体不好就不要偷偷开门出来,万一着凉了怎么办。”鲤将右手搁在膝盖上,左手伸向前,将伊织鬓边的乱发轻轻整理到耳后。
伊织捉住鲤的手腕。
“鲤……”她刚开口说了一个字,就听到阿乐的声音从长廊左侧响起:“大小姐。”年纪最小却做事最认真的下女阿乐,端着刚刚煮好的药汤快步走了过来,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鲤,将药汤先放在地板上,随后小心地拉开了门。
“现在风大,大小姐快点躺回去比较好。”阿乐这话说得半点不客气,但她固然深深地看了一眼所谓碍事的不相关的男人,却没有继续说些赶他走的话,这让伊织稍微有些奇怪。阿乐竟然默默容忍了鲤出现在这里的事实?不过阿乐的话很快解决了她心中的困惑。
“虽然少当家给了你许可,但是也不可以呆太久,毕竟这里还是小姐的闺房。”阿乐脸上写满了“请君自重”,最后却还是同意了鲤同她一起将伊织搀回床榻。
阿乐板着脸看着伊织喝了一盏药之后,留下一句“再过半刻再来”就自行退出了房间。小下女将厢门合上后,饱含着不爽意味的脚步声重重地从走廊渐渐远去。鲤噙着笑意,用一只手支起下巴,他坐在伊织旁边的榻榻米上,另一只手则随心握住伊织的手掌。唯独在这样的境况下,伊织才会通过对方手心传来的温暖中,察觉自己体温多么凉。
“连唯人都同意你留下来……”伊织没有把后半句说出来,只是斜觑了鲤一眼。
鲤笑得看不出苦恼。
“你们鹤见屋少当家脸色可难看,不过还是同意了。毕竟当时把你抱回来是我,同意我一直呆到你醒过来。啊,对了,中间百兽屋的宁宁和雨花红也有来看你。”
像是给周围添了很大麻烦的样子,但是,说到底没什么大事。
只不过是。
“鲤,那家伙跟你在说什么。”
不用问也知道她指的是谁。
“唔哦,听到了么?”
没有问就自然了解到她的意思。
“没有听清,听到一点。”
“这样。除了视力一流,听力也变得不得了了啊,那鹿又说得大概是真的了。”
伊织不做声地等待着他的下文,不过也许是她自己也早有意识,所以当那个答案到来的时候,并没有很吃惊的感觉,只是逐渐逐渐地,胸口盈满了难以抒发的失望。
“鹿又跟我说,伊织你啊,其实不是人类。”
鹤见屋在江户商界一贯是以了不起的大商家形象出现,这形象扎根得太过牢固,以至于没有人会考虑,鹤见屋起家的源头可以追踪到何处。就像而今江户子固然还津津乐道战国时期各家逐鹿的佚事,对幕府如今的正统地位却绝无质疑的必要。
献残屋是需要与幕府、大名以及上层武士们搞好关系的行当,有些其他藩国转赠的无用的礼物,在大名手头有些艰难的时候就会悄悄转手到献残屋处理,这种默不作声的互惠互利需要一定程度上的信赖,鹤见屋无疑拥有这种程度的价值,但是这份价值是如何积累起来的,就算问当下鹤见屋的大掌柜也未必知情。
这是只有以鹤见一姓做为束缚的人们才可以彼此传承的故事。
最早与幕府搭上了关系,逐步深化到后来这种若有似无的关系网络,只因鹤见屋曾经向将军进呈过一枚珍宝。
“对此事略有耳闻。”
“鹿又姑娘应该明白,像那种接近传说中辉夜姬谜题程度的至宝,寻常人是拿不出的。”唯人抱起双臂,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坦白自己先祖的行径一样,照旧露出坦率男性面对困窘事态时常见的为难表情。
“所以呢?”
“说到底,其实只是用可以在黑暗中发光的矿石开采研磨加工而成的产物。至今仍然十分不好意思提及的事情是,虽然我家从先祖之后一直致力于研究如何更有效率地开采那种矿石,至今仍然没有太大的进展。我这样说,鹿又姑娘大概就明白了吧。”
也就是说,最早献给将军的那颗珠子,鹤见的先祖是不可能有能力制作出来的。
“先祖在那座矿山里,遇到了一位夜明神大人。”
传闻在江户西边有一座特殊的矿山藏有秘宝,鹤见家的先祖便冒险前去一探。在阴暗无光的封闭溶洞中,被反复回荡的水滴声逼到神经衰弱的边缘之际,他见到了让人无法出声的美丽少女。身着异类巫女一样的灰色袴装和奇特的上衣,还有像天狗一样的单齿木屐,自幽微的紫色荧光中回过身,平静地与入侵者四目相对。
影祸的传说自古有之,但是神秘之所以为神秘恰因为人所不能知。与超越认知的神明大人在幽暗无光的溶洞中相遇,鹤见家的先祖居然有胆量与对方交涉,也许从另一个意义上证明了他确实有跃过龙门的能力。在搞清楚那名姿容端丽的少女是化生于那类暗夜自明的矿石之后,鹤见家的先人,果断地向对方提出了不对等的恳求。
——能否请您做为鹤见家未来的守护者。
几乎无赖地让对人类并不感兴趣的萤者为人类的名利繁华开辟了道路,或许是因为他确实看清了对方固然对此没有兴趣,也不会因此拒绝。
夜明神意兴索然地答应了。
也许一开始真的只是单方面的契约,触动她的原因可能包括黑暗生活的无聊和对人类生活的好奇。她送给鹤见家的先祖那颗宝石,让它做为敲门砖一样的存在,使普通的行脚商人有了向上攀爬的资本。
“传说中是可以在暗处发出绮丽的紫色光辉的宝石,可惜即使是父亲也从未见过。现在大概收藏在将军的宝物库中。”唯人讲述得非常简洁平淡,就像早就听过无数遍。
“确实从来没有用纸笔记录过,但是一旦要成为鹤见家的继承人,就会了解到这段故事。一直到父亲那一代,每任当家还会在固定的日期前往拜祭那位夜明神大人,听父亲说,即使与鹤见家相伴了数百年,仍然是不亲不疏的冷淡态度,配合让人难以相信的少女模样,是让人一眼望去就觉得绝非人类的存在。”
鹤见家的先祖不知出于什么目的隐匿了这名萤者,他们做为受其恩惠所提供的代价,便是为这位对人世全无热情的夜明神提供她偶尔兴之所至想要了解的新奇东西,有时在事业和生活中受到困扰也会大着胆子前来打扰,对方虽然不谙人事,却时常能提出一针见血的有效解法。
“如果不是因为二十年前的意外,今天我应该也要遵循祖宗的教诲前往那座矿山,与那位夜明神大人交换关于现世与非现世的知识。”唯人注视着鹤见伊织的墓碑,继续讲了下去,“我的母亲非常喜欢她的第一个孩子,也就是我的姐姐。母亲用全部的心血竭力照料她,但是,母亲自己的身体就很弱,姐姐还是早产出生,可以说姐姐从出生起就让母亲操劳万分。”
“伊织是母亲给姐姐的名字,从我有记忆开始,就时常见到母亲会呼唤着这个名字在角落里默默哭泣。我一直不太明白原因,直到我和结衣结婚半年后,父亲认为我有能力继承鹤见屋之后,他才告诉我这件事。”
“我的姐姐,鹤见伊织,在二十年前,因为母亲的疏忽,发烧死掉了。”
可能是长久的劳累让人失去了敏感和警惕,也可能是早产的婴儿本来就容易让生命从自身流逝而去,等到不满一岁的女婴被下女发现的时候,她身体已经是冰凉的了。
这是让人伤感难过的事情,只是惊悚的是,夫人依然在当作那孩子还活着一样精心地照料,甚至不许别人动她的孩子,她似乎比别人都更清楚这孩子的异样,但是又断然拒绝面对事实,她用自我构筑的幻觉世界来逃避死亡。一旦有人跟她提及小小姐已经不在了,她就会痛苦地撕扯头发大喊大叫,直到突然听到根本不存在的婴儿的啼哭声,才又匆忙赶到那具小小的尸体旁边抱起襁褓轻轻摇晃。
“父亲用药物让母亲睡着之后,从她出奇牢固的怀抱里抢出了姐姐的尸体。”
那时才刚刚学习成为合格商人的鹤见屋老当家,带着那个小小的襁褓,连夜赶往那座矿山。
神秘之所以为神秘,是因为人类总是一无所知。他理所当然地抱着虚幻的希望想要向几百年来都能为鹤见家伸出援手的神明大人求告,有没有办法,有没有任何办法,让这个孩子从死亡中回归。
“我想父亲大人并不是为了姐姐才提出这种胆大包天的请求,他更多是为了已经濒临精神崩溃的母亲。”唯人叙述这件事的时候表情非常温柔,就像是全然理解了父亲当时的心情。
“那位夜明神大人说,死者不可复生,这是此世永恒的法则。”
但是,她似乎最后退让了,她提出一个比父亲原本的料想更加匪夷所思的提议。
“那位夜明神大人自称,她可以化为人类婴儿的样子,比拟人类的生长而生长,如果父亲愿意的话,她愿意这样来欺骗他的妻子。她将自己的记忆封存在另一颗萤石里,交给了父亲,她说,如果让她靠近这颗珠子,她就会回归为原来的样子。”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根本无法理解不是么。她在想什么。”一直皱着眉倾听的雪绪终于还是问了。
“很难揣测这种事情啊,鹿又姑娘不要为难我。我所知道的,只有这些从父亲那里听到的‘真相’而已。不过,如果鹿又姑娘不觉得我冒昧的话,我也可以给你一个我自己猜测的答案。那位大人可能想要的,只是死亡而已吧。
“就算是活了几百年的夜明神也不可能永恒地以人类的身态活下去,那位大人的极限是二十年。也就是说,如果在二十年之后,没有办法回归回夜明神的样子,她就会死亡。她心知肚明这一点,也心知肚明父亲不会希望她回归原样,即使目的只是瞒过我脆弱的母亲。她和父亲共同完成了这个旁人看来有些莫名的交易,换到她自己想要的迟早到来的终结。”
鹤见家的上一任当家在完成这个骗局后就将那颗萤石再一次进献给了将军,他可能认为即使二十年后自己的“女儿”再一次去世,对自己妻子的打击也不会更大了。
“我对早逝的那个姐姐充满同情,但是在我心里,拥有至高地位的是如今的那位姐姐,我不管她是什么存在,也不在乎她以前存有什么感想,我只知道,我不希望我姐姐死掉。那么只有一个办法了,在百夜结束之前,我希望鹿又姑娘拿回那颗萤石,让姐姐她活下来。”
唯人将手中的信封郑重地递到雪绪的面前,在对方接住的同时却没有松手。
“原本我想自己来做这件事,但是结衣觉得,既然有鹿又姑娘,那么鹿又姑娘来做也许更合适,即使失败,对鹤见家的牵连也不会太大。”
他有些抱歉地低下了眼帘。
“请鹿又姑娘用这些资料再一次告发浜本大人,向鹿又姑娘最怨恨的那个人,尾张藩藩主的弟弟,而今闲居在江户的那位大名。因为——”
“那颗萤石,正在那位大人身上。”
Tbc
………………我已经不会写文了!请用力辱骂我!
看不懂的话可以稍微回顾一下前三章,或者再下一章再努力一下【【【
真佐人是鹤见唯人和鹤见伊织的父亲。
目录:http://elfartworld.com/works/75828/
在天空整天都呈现出灰铁色的春日起风时,雪绪吃过一只鹿。
那是妙鉴夫人带回来的。小鹿被夫人砍伤了一条腿,迫于无奈下跟随着夫人回到了枭的林间驻地。她湿润的眼睛和修长的睫毛,初生的并不美丽的绒毛,被夫人粗暴驱赶时发出的低声的哀鸣,以及一旦有任何异常,就会迅速立起的颤抖的耳朵,这种种都在雪绪的记忆里留下深刻的痕迹。
最终那只鹿作为晚餐的时候,雪绪吃了很多。幼鹿被杀死后,即使只是随意地用水和盐烹调,味道仍然鲜美得让人停不下口。
“鹿又姑娘竟然会在谈论这件事的时候走神?”
也许是逐渐触及到了核心,结衣夫人冷淡高傲的外壳愈发无法维持,先前被她按捺下的讽刺意味不再加以掩饰。与之前结衣冷如冰霜的淡然相反,这种公然的敌意在雪绪可以处理的范围,快要撑不下去的红发少女也因此松了一口气,反而露出有那么一点真诚意味的微笑,对结衣点头。
“因为少夫人突然提到复仇,不由想起一些事情。”
结衣的表情极为不悦,她用含着谴责和些许愤怒的目光无言地注视着雪绪。但对雪绪来说,这种表情她并不陌生,如果不是彼此眼下相当微妙的关系,她能更认同鹤见屋少当家唯人对结衣那句同时引发了两方不满的评价,这位少夫人与鹤见屋还未出嫁的长女在某些地方确有共通之处。
老是被对方带着跑的感觉可不好。这个恍神为雪绪重新争取了和对方平等对谈的空隙。起因在于,否决了雪绪提出的可能性之后,少夫人说了一句有些脱节的话。
“幕府是允许复仇的,鹿又姑娘应该知道这点。”
确实如此,为亲复仇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如果你明确地知晓杀害至亲之人的名姓因由,那么即使用极为残忍的手法将对方解决,上报官府时,御白洲也会严肃慎重地考察是否该为此事给以复仇名义行凶者处罚,甚至复仇本身就是制度,只不过若严格按照条规行事,申请许可的过程复杂到让人头晕目眩,所以戏文中传唱的那些大快人心的复仇剧,没有一个是老老实实先去上报了官府才下手的。
雪绪不奇怪结衣使用这个字眼,尽管她本人并不喜欢这样称呼自己的行动,甚至潜意识在不断否认这件事,但在旁人眼中这行为便是名正言顺的复仇。
或许结衣还试图指责她没有老实地走普通人的复仇之路,而是尝试借助更高一层的借力,“正是你的自不量力指向了使他人丧命的结果”,如果将自己代入到结衣夫人的立场,会更不客气地将这句话直说出口。
复仇这个词对于雪绪而言,触发的是另一个记忆碎片。
她突然想分享这个故事,于是主动讲给了结衣。雪绪讲得很简单,而结衣的脸色则在这三言两语间变得更加难看,她像是不慎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迅速地瞥了一眼雪绪,然后才开口。
“鹿又姑娘,你在很早以前,就已经扭曲了。”
是这样么?雪绪讶异地自我审视了一下,不过结衣迅速换回意性索然的表情,像是干脆放弃之前准备好的台词。
“也罢,本来还以为这样你能更快理解我想做的事情……你以为原本这场天降祸端罪在党争,所以你要复仇的对象指向很鲜明。我也希望这事可以简单利索地解决,结果翻到了大吃一惊的东西。”
“如果只是因为党争引发的权力交替,然后清理对手的党羽,就很难解释虽然家老大人被软禁后,尾张藩国的权力版图完全没有发生实质性的变动,家老本身就已经到了权力基本架空的暮年,这样的冒进毫无意义。鹿又姑娘,你知道如果你再胆大一点,或许可以看到家老背后的意图。”
结衣看不起雪绪出身,无非是因为她过于市井。但正因如此,雪绪对妄猜高层这件事没有恐惧,不如说正因为查了太久都举步艰难,在心里或许早就隐隐察觉到那个方向。
大胆一点的话,所争夺的就比家臣的地位还要高级的东西。
那不就只有——
“雷畿大火次年,是尾张藩藩主进江户参勤交代的年份,与藩主同行的除了必要的武士和家臣外,有一个特殊的人与之同行,并且留在了江户,这个人在尾张毫无存在感,是一个提到他与此事有关都会让人困惑一会儿的人。”
今代藩主的弟弟。
雷畿大火那年,他才二十五岁,他的哥哥才刚继承藩主之位不满四年,确实有可以撼动哥哥权柄的机会和空间。如果反过来推测,是因为他失败了,而不想因此事败露被追究责任,才用这种手段遮盖证据的话,不得不说他真是非常成功。这位留在江户的大名亲眷甚至有自己的封地,在江户过着不错的生活。
“触及到了这种层面的话,可以迫使浜本大人切腹也不是难以想象的情况。”
结衣初始抽出的那一沓信笺已经烧的干干净净,只剩下手中最后六封信件,这想必就是结衣夫人提到的,浜本大人死后两年内,断断续续寄给结衣的信,也是最终浜本大人得到的确凿的证据。
结衣将那六封信捏在手里,做出要递给雪绪的姿势。她扬起头,用下巴略微抬起的傲慢的样子看着雪绪。眼睛里突然流露出笑意。
“诚一希望我交代给你的话已经讲完了。”
接下来,是私人恩怨。
结衣的姿态完完整整地表现出这一点。
“我不是那种有正义心到哪怕被卷入也誓要追究的人,诚一或许是,但我不是。我憎恨的对象从来只有两个,一个是那引发了这一系列事端,却依然安然无恙的人,一个,是你。”
惊觉到结衣语气里微妙的恨,雪绪警惕地抬起头。
太迟了。
结衣毫不怜惜地将信封直接塞进炭火中。她为了防止雪绪冲上来将没来得及燃烧的信件抢走,冒着被火烧伤的危险也强硬地用双手挡住唯一有空隙取出的铁架。微微发黄的信封似乎在表面浸过油,在已经旺盛燃烧的火盆里迅速地化作扭曲的灰烬,雪绪将结衣一把推开之后将滚烫的火盆推倒,拼命地踩灭已经没有意义的火焰,徒劳地伏在地面上努力将什么也看不出的灰与木炭分离开。
“结衣!”她难以置信地转过身摇晃着结衣的肩膀,“如果恨的话,就让我来啊!夺去浜本大人生命的,我来面对!只要交给我就好了啊,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
结衣心满意足地看着雪绪的脸,但也只有一瞬间。
她的情绪从脸上褪去,胸臆间剩下的转为沉淀的哀伤,好像完成这件事就是她使命的结束,而看到雪绪的表情她就可以放下。她的肩膀从雪绪的手中摔下来,而眼睛注视着屋顶。
“这是,我对你牵连到诚一的复仇。”
——向他乞求原谅吧。
死原来是这样的存在。
那么冰冷,那么空虚,就像做梦一样,可是又比什么都真实。起码,比此刻存在于这里的自己真实的多。
她颤栗起来,平日几乎没有表情的她瞳孔不自觉地扩散了,但沉浸在痛苦中的人类无法察觉,她自己也没有察觉。她站了起来,单齿木屐在溶洞中发出空空的回响。人类抬起了头,只看到她表情肃穆地环视着自己存在了百年之久的洞穴,陷入了思虑。
但不是这样。她只是感到前所未有的期待和喜悦。风熄灭了人类的灯笼,而她仍然能将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或许是与她的欢喜同调,溶洞深处的光辉亦膨胀起来,变幻闪烁。她伸手抱住自己的双臂。
“我来帮你欺骗她。”
人类说了什么她没有在意,她也不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发出幽暗光辉的夜明珠,灰紫色的衣袖,被沉痛击垮的人类,天狗一样的单齿木屐,这段经历将不再存在于她的记忆中。
但是,既然不再存在,为什么会看到。
伊织抱着头发出压抑的惨叫,藤原家的茶杯被她从桌面撞落下来。
好痛,好痛。为什么会这么痛。
那到底是什么,是谁,是什么时候。
为什么会看到,怎么会这样。
好痛啊!
“伊织……伊织!”
谁在叫自己的名字?
无数个问题闪过,还没有余力去进一步思考就换做更新的问题,一片混沌中,身体被人果断地抱起,她感觉自己踢翻了藤原家的椅子,好像还被不少人惊愕地注视着。这样不行,鲤,太显眼了。她脑中残存的理性还在试图把握住现状,重叠的虚影又尖叫着覆盖掉张嘴说话的欲望。
雨似乎停了,身上感到凉凉的潮湿气息,鲤的脚步声中偶尔混合了踩中水洼的声音。
让人感到安心的轻微颠簸使得少女缓慢睁开眼睛,平常颇不正经的鲤专注地朝前方疾走,看起来很不可靠的双臂正可靠地抱住伊织的身体。身体的不适在渐渐消失,只要再清醒一点,刚才瞬息抓住的幻影就将逝去到未知的地方。
“安心。你家就快到了。”第一时间察觉到怀里少女的变化,鲤低下头,稍微放缓了步速。伊织沉默着,缓慢地伸手抓住鲤的衣襟,像是想尝试从他怀里下来。
“别勉强自己。”语气似乎比刚才要严厉一些,伊织扬起头,正好看进鲤关心的眼。
对方清澈的瞳孔中,映出少女发髻散乱的影子。
意想不到的惊愕感让她瞬间停止了呼吸。
她牢牢地盯着对方眼中的长发少女,就像从未在镜中审视过一般认真端详。但是方才所见的一切都像指间碎沙,散去后只留下用力握攥的痛苦。
“那是,谁?”
雪绪和夫人从林区归来的时候,被鹿袭击了。
在山中生活,与意料之外的凶兽擦身而过是难免的事情,雪绪也曾在清晨沐浴的时候,用强迫性的自我坚定与不远处潜藏在草丛中的生物分享同一个湖泊。善意未必能有效传达,恶意也未必一触即发,无论与什么动物相遇,在互相都存在伤害对方的可能下,双方都会更慎重地思考行动。
那只完全不顾忌彼此实力差距,以超越了动物本应存在的畏惧之心向雪绪和夫人发起攻击的生物,是一只体型较大的雄鹿。
以町人浅薄的想象,鹿应该是更温和柔顺的生物,但是习惯于在山中生活的雪绪很早就知道不可以这样轻视野兽,结实的角配合矫健的蹄可以拼接出的强大破坏力,修行多年的武者也未必能胜,正如赤羽很早对她的训练一样,遇到这种突发事件,她会选择避让,以自保为优先。
她完整地看到了让她感到吃惊的一幕。
患有表象为杀戮的病症的夫人,和雄鹿展开了搏斗。妙鉴夫人的杀戮从不因对象而改变立场,她对任何战斗都拼尽全力,但奇异的是那只鹿同样倾尽全力。
在绝不会有第二结局的前提下,鹿依赖的是另一种雪绪不甚明白的蛮横,在颈血如喷泉一样喷出之后,依然不懈地在夫人侧腹留下了撕裂的伤口。
“就算是这样也赢不了,蠢物就是蠢物。”夫人对此很不屑,但雪绪在事后帮夫人清理缝合伤口的时候,依然感到惊讶。
这便是复仇。就算明知道赢不了,依然不惜一切地要搏一把,自身已经不重要了,不以自己全部为赌注而做出的复仇,就不应叫复仇。
“所以才说你早就扭曲了。”
分歧只在这里。
“我眼中的复仇,若不能让对方体会到痛苦,就只是一厢情愿。鹿又姑娘,以为可以得到的东西一夕被毁的感受如何呢?”
从身后传来细微的响声,声嘶力竭地朝结衣发泄过无用的怒火后,雪绪面无表情地看着结衣。
雪绪没觉得自己无辜,但愤怒的情绪还是在脑中上行。
她固然知道对方恨她,却也无法接受结衣这般决绝地销毁浜本大人的一切,只为了当着自己的面把希望踩碎。
左手传来被人抓住手腕的触感,雪绪才发觉自己下意识地抽出了短刀。
有趣的是,她知道这次是谁,所以没有扭头去看来人。
“好了,结衣,接下来我来处理。”
对方的话语虽然语气温和,现在在雪绪耳中听来就跟结衣一样目中无人。他扶起结衣,拂掉自己妻子身上因为刚才的争执而沾染的灰烬。他腰间的铃铛和结衣悬挂的一模一样。想来也跟花店的小森店主所说的一样,两人身上有一样的香气。
“唯人。”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因为跟伊织交好之后,在伊织面前就不再拗口地称呼唯人叫鹤见屋少主,只是这次雪绪是故意的,她在结衣即将走出门口的时候粗鲁地叫住唯人,不难想象少夫人脸上会浮现的表情。
鹤见屋少当家自然地点头回应了,然后才呆了一呆,像是才意识到这人并没有资格这么亲昵地称呼自己,他有些为难地歪头笑了一下,仿佛刚才没看到自己的妻子被几日前与姐姐绝交的昔友拔刀相向的场景,在两个气氛难受的女人中间,显得格外开朗。
这种表情比起结衣的敌意,不知为何让雪绪更为厌恶。
“鹿又姑娘有何指教?”
“这么说来,少当家是早就知道结衣夫人和浜本大人的事情了么。”
没别的意思,只是突然想到这一点于是就问了。
——才怪。
唯人似乎并不能理解这种恶意,他拉住身体微微一抖的结衣,笑着低头对妻子说了两句话,然后拍拍她的后背,为她提起灯笼递到手中。
“嗯,我很早就知道了呀。”
在结衣的身影还没有离开雪绪视线的同时,少当家响亮地承认了。
毫无疑问毫无余地的惨败。
甚至这句颇为恶意的提问本身也没有价值,只不过越发显得自己恼羞成怒。结衣就这样堂堂正正地在她眼前销毁了浜本大人留下的佐证,雪绪不知道自己还留在这里有什么用处,她几乎要发出笑声。
唯人大概是苦恼于这被弄得狼藉的小屋,自己思考了一会儿,取了竹帚把洒落一地的炭灰木块收起来,重新安置好。之后他不自在地站了一会儿,似乎觉得自己站着太不合适,就盘腿坐了下来。
“我说,鹿又姑娘。”
鹤见屋的生意在逐渐转交给唯人负责,老当家虽然还在壮年,就已经有了退休的念头,也可能因为儿子表现得很能干,加上儿媳的辅助,出色表现让老当家很放心吧。跟伊织迥然不同,唯人开朗爽快的性格很容易给人留下好感,些微的莽撞和少年心性导致他相处起来,也比那批泡在商场里油滑一身的老油条让人舒服。
但这招今天是不可能有用的。
“可能我这么讲太不知道轻重,还是想说,不要怪她。”
雪绪脑中有一万句话可以甩到唯人的脸上。
“因为结衣她必须要这样做,不然她过不去这个坎。我无论如何不希望她禁锢在这个执念里,她需要这样干脆利落的报复。就算她很清楚鹿又姑娘没有错。”
必予对方以痛楚,不然就只是一厢情愿。
雪绪伸手捂住自己的脸。
“我也说过她,痛苦从根本上是不可能理解的,结衣她就是……放不下。说一句很不知好歹的话,我很庆幸鹿又姑娘此刻真的还在江户。”
“就为了让她彻底对浜本大人的事情死心,好以后跟你过幸福快乐的生活?”
唯人的表情严肃起来,但是过了片刻还是露出笑容。
“她必然会过得幸福快乐。这些说到底都没什么意思啦,鹿又姑娘请跟我来,结衣烧掉的那些是她手抄的复本,浜本大人的正本在另一个地方。”
唯人自己先站起身朝门外走了两步,又很尴尬地停下来回过头看留在原地不动的雪绪,像是在疑惑对方为什么不跟上来。
雪绪突然没脾气了。
“你们……”她摇着头吐出这两个字,然后不以为然地合上眼睛。
先是告诉她手中的证据,然后当着她的面销毁掉,再让本以为一无所知的少当家来告诉她证据的真本还保存着。好,好得很,倒要看看今晚还有什么好让她更吃惊的。
大不了就是到了地方再告诉她不好意思又把正本搞丢了吧。
雪绪跟在唯人的身后,慢慢地到达他所说的角落,并且理所当然地,她留意到了唯人希望她留意到的东西。
她再一次沉默了。
红发的少女整个身体都发起抖来,她忍无可忍地抓起唯人的衣襟。
“你们耍人耍够了没有!伊织可是你的亲姐姐!”
鹤见唯人唯有此刻的目光彻彻底底的冷静下来,像是在迫于承认一件早就应该承认的事实。
“就如你所说的这样。鹿又姑娘。”
他从眼前的墓碑旁边抽出一块青砖,在空心的砖块里取出六封书信。
“结衣也认为只有这样是最好的办法了。鹿又姑娘,我将浜本大人的信件给你,作为交换,请你救救我姐姐。”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始终没有看着雪绪的脸,而是默默地盯着墓碑。
这块墓碑特意安置在陵园里相对偏僻的角落,没有送进鹤见家自己的墓园,但是显然一年四季有人来打扫,暴雨过后也没有显得过于狼狈,那是一块有些年头的墓碑,上面写着一个很熟悉的名字。
鹤见伊织。
因骤雨而突然多起来的客人就会像骤雨一样突然离去。藤原荞麦店的荷兰少女忙过了一阵之后,现在已经只剩下擦擦桌子这样的小活。她多少有些担忧方才的事情,丹吹小姐好像很痛苦的样子,不由让她想到百夜狂化之类的传说。希望没事啊……
话说回来那个鲤好像叫她,伊织?
这么看,丹吹小姐居然对自己用化名。这个想法让十五夜有点受挫。
“小姑娘,没想到你家的荞麦面味道还不错。”
突如其来的搭话让她有些拘谨,特别是注意到开口的是之前骤雨时分进到店里的武士。十五夜并不像鹿又雪绪那样见多识广,但是武士因为长期佩刀而形成的大开大合的步态,她还是认得出的,何况对方的衣物也显出其身份高贵。
所以虽然她心里想着觉得味道不错不过是因为你们平时吃的都太好,嘴上还是要露出笑容表达感谢:“多谢您夸奖。”
“到戏台要开始表演的时候,说不定还能来吃到,可不要退步啊。”
对方语气里的高高在上让十五夜轻笑了一下,随后是他身旁的另一位武士掏出了钱币。他一口气付了大约是三倍的价钱,十五夜连忙想把多出来的部分推回去。
“不用找了。我也很中意这里。”
付钱的那位武士的声音让十五夜轻轻皱了皱眉,入耳听来声音尖利,却带有厚重的鼻音。
十五夜想了想,似乎从对方的话语中察觉到什么,又多问了一句。
“那个戏台,跟二位大人有关么?”
前一位武士什么也没说,笑了笑就挑开暖帘出了门,后一位武士也笑了一下。
“稍微有那么点关系,我家大人对此很期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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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写的我累死,也是来回改了好几次。
怎么样是不是又吓了一跳呢,自然开始收线以来剧情好像在云霄飞车上拼命地跑。
嗯,这次没什么特别的废话想说,大家自己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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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织扬起头认真地看着挂在藤原荞麦店梁上的菜牌,她两只手支着下巴,以深思熟虑的架势思考起要点的食物。几日不见,她头发长得更长了,如果说短发的时候伊织看起来尖锐阴郁,头发长长之后反而变得优雅端庄起来。坐在她旁边的鲤则大咧咧地一只手揽住伊织的椅背,整个人松懈地向后靠着。
藤原十五夜的嘴巴快弯成了“八”字。
“丹吹小姐!”她将茶杯不客气地放在两人的桌子上,引得旁边正在上菜的老板娘瞪了她一眼。“你这,已经是第四次来吃荞麦面了!还,还照例是跟这个家伙!”
鲤无辜地扬了扬眉毛。
“如果是不想吃家里的饮食,去百兽屋看看也好啊,还有,都好久没有见你和鹿又小姐在一起了,你们真的吵架了吗?吵架了的话好好说说……应该就可以解决吧。”
“啊,请给我甜醋小章鱼、茄汁脆皮豆腐和天妇罗荞麦面不要面。”猛然出声打断了小姑娘的唠叨,伊织一副终于决定好了的表情,将视线从菜牌上收回来,满意地喝了一口热茶。
十五夜不得已地停止了刚才还想说下去的话,不情愿地转向一只鲤:“那你呢?”
“请把大小姐不要的荞麦面和沾酱给我。”鲤看也不看菜牌,对金发碧眼的荷兰少女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
围着围裙的荷兰少女朗声向里间报了这边点的菜单,然后欲言又止地瞅了瞅伊织。伊织也正好抬起头,与她目光相交。与前几日听到鹿又的名字就明显沉下脸的态度不同,伊织脸上的神色看起来依然平静,留意到金发少女无比纠结的样子,才慢慢开口:“那个红头发的家伙嘛,我确实很久没有见过她了。”
“那就去百兽屋……”
“不要。”
“为什么啊!”
伊织不满地垂下眼帘。
“显然是那家伙做错了事,既然是她错了,应该是她哭着回来找我,跪下跟我认错,然后求我见她。这样才对。”
藤原十五夜的嘴巴张得大大的,目测能直接丢进一个橘子。鲤则突然向后靠得更厉害,头仰得更高,专心致志地回避着这边的对话。
等十五夜小姑娘开始在店里跑来跑去地上菜时,鲤才带着全新认知的揶揄目光凑近伊织,小声地在她耳边说:“想不到大小姐竟然是这样的人。”
伊织用手指将茶杯推开一截,同样小小声地回答:“是这样的人真是不好意思呢。”
“这真让人怀念那个在我怀里哭哭啼啼的……”说到一半,注意到大小姐投来目光的鲤安分地闭上了嘴巴。
等来了身边人的安静,大小姐大概是回想到那个可憎家伙的样子,恨恨地握紧了手中茶杯。
“鹿又那个混蛋……”
“既然还是觉得不爽干嘛要在人前装洒脱。直接去见她啊。”
鲤感到好笑地注视着伊织的后颈,少女明显长长的紫色头发随着她细微的动作不断地顺着她的肩膀滑动,这一幕看在鲤眼中,突然让他产生奇妙的干渴感。他从怀中取了一柄梳子,伸手将伊织肩膀摆到另一个方向。
并不知晓他要做什么的大小姐乖乖地转过身背向了他,任由他简单地梳理起长发,过了一会儿才开口:“她要这么做的话,一定有她的理由。她如果觉得这样比较好,或许相信她才是对的。”
什么啊,原来是因为在想这件事才那么听话。鲤不以为然地随便用发簪把伊织的长发固定了一下,而浑然不觉的少女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思路里:“一方面觉得,如果相信她那么现在这样是最好的,但是另一方面又真的很生气,她就不肯好好跟我说么?”
店外传来了重物坠地的声音,随后就能听到施工队不爽的嘈杂声。
伊织皱了皱眉,像是很不高兴好不容易提起的这个话题被打断。十五夜在帮隔壁桌子送完荞麦面之后,径直走到门口掀开暖帘确认了一下外面的情况。
大概是几天前,藤原荞麦面店对面的旧戏场被雇了一批工人重新装修,似乎在为半个月后的什么表演做准备,雇主似乎是很着急的样子,施工队几乎是日夜不息地在工作。这才几天就逐渐有了规模。类似刚才那种大型工程必然伴有的嘈杂,这段时间里荞麦店的客人已经对此相当熟悉了。
谁会在这个时候搭台准备表演啊……不可思议。然而鲤从大姐头那里似乎也听闻了有关这方面的消息,有人在雇用熟手艺人紧急排练剧目。有钱人总是让人无法理解。鲤支起下巴想要跟伊织说些什么,余光却瞥到十五夜端着托盘朝这边看过来,小姑娘的嘴巴又扁成了八字。
“刚才,刚才看到,鹿又姑娘提着一桶白花走过去了。”
这下糟糕了。
这固然不是陷阱,但与公开处刑又有什么区别。结衣手中的灯笼如同鬼火一样指引着路途,那青黄的火焰透过了和纸该是什么颜色,在雪绪眼中全然辨认不清。她不发一言地跟随着结衣,还有些微凉的夜风擦过她的脸颊,但她只觉得身体越发火热。
就像要从内到外都烧起来。
“进来吧。”结衣熟练地将掩在陵园丛林中的木屋的门锁打开,自顾自走了进去。
为什么大家一定要在屋子里讲话,在屋子里就会更有安全感么。雪绪疲倦地正坐在结衣对面,随后目光停留在结衣从柜子里抽出的一沓写满了字的信笺上。
像是被催眠了的信者,雪绪的目光再也无法从那沓信笺上移开,而结衣明知道她在看,却像炫耀展示一样缓慢地将信件取出,在雪绪面前浏览起来。
“鹿又姑娘不用坐得再近一些?”结衣读完一封,就将一封丢进火盆中,雪绪看着浅草纸被火苗瞬间吞噬,烧成灰烬,就觉得胸口更加滚烫。
“现在已经是晚春时节,这房间,对我来说太热了。”
“我疏忽了,鹿又姑娘毕竟是经历过雷畿大火的人,与我这种对此无感的人不一样。”
现在连呼吸都开始感觉到灼热。
“听别邸的仆从说,鹿又姑娘与夫君的姐姐几日前不欢而散。”结衣还在看着手中的信件,她手里那沓信笺,纸张墨色新旧不一,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字迹皆为一人。
“她太麻烦了。”一开口就知道落了下风,雪绪有点后悔。
“遗憾,要是鹿又姑娘两年前就有这种,自己的事情绝不拖累他人的温柔,何至于需要与我在诚一墓前相遇。”
自己现在是不是面无血色呢?雪绪甚至无法抬起头看结衣的脸。
“结衣夫人大费周章地托化野传信,如果只是想在浜本大人墓前羞辱我——”
“如果我说是,你难道就转身走出去么。”结衣依然语气平静地打断了雪绪。被堵住了话语的雪绪喉咙轻轻动了一下,忍耐住了继续说下去的冲动。于是木屋内又安静下来,只有火苗发出舔舐木炭与信纸的剥裂般的暗响。
她没有选择。
“对了,我不擅长像诚一那样有条理地把情况一一列出告诉别人,关于我信上提过的事情,鹿又姑娘有什么想问的话,请直接问吧。”
雪绪稍微思考了一下。
“那么我失礼了。”
她微微颔首。
“结衣夫人在信中提到的,浜本大人生前搜罗到的关于大火一事的证据,就在那沓信纸中么。”
“你不用担心。”结衣将手中的信封在胸前举起来,展示给雪绪。信封上明确书写着给结衣的字样,随后这信封也照样投入火中。
“你想要的东西就在这个房间里,但这些是我自己的信。所以鹿又姑娘不要用那种可怕的目光盯过来。”
原来不仅面无血色,还有可怕的目光。雪绪扬起嘴角,为自己多少显得难看的行状感到滑稽。
“就像你在江户查你要查的东西一样,我也调查了你很长时间。就像你会担心夫君的姐姐而与她断绝往来一样,诚一担心我过早卷入其中,所以他最后的信,分了整整两年寄给我。我不知道他死前托付给了谁,但是每过四个月,就会收到与此相关的密信,直到上个月,我才终于将诚一最后挂念的事情整理完毕。我没有那种气量知晓一切还能忍耐两年才找你对话,诚一了解我的性格,所以故意这样布置。他最后一封信中说,如果鹿又姑娘打消了继续追查的念头,或者就此回到尾张,那么这份东西就销毁吧。”
质性高洁,德才兼备,这是浜本大人昔日在江户的风评。
“在接到他死后的信件之前,我只知道诚一他与尾张的一名名唤鹿又雪绪的女子有书信来往。当初刚刚发现这点的时候,我还以为诚一后悔了与我的约定,曾经为此暗自伤心,回想起来,真是天真愚蠢的烦恼。”
“我既不是武家之女,也不是富商的女儿,结衣夫人当年多虑了。”
“谁说不是呢。”
结衣冷淡地回应,因为太冷淡了,连嘲讽的意味都淡到可以忽略不计。
“诚一那种身份的上士,以我的出身,是不能与他共结连理的。但诚一与我父亲商议,想让与他交好的中士认我为养女,这样勉强有了武家的身份,或可以侍妾的资格嫁入浜本家。诚一还很认真地向我告罪,认为如此安排是我受了委屈。真是,我哪有心气这么高,就算目空一切也该有个度,即使不论与诚一的感情,町人女子可以嫁进上级武士的家门,对我娘家也是不得了的人脉。”
“说起来也是老套,我与诚一的结识,起源于我十四岁的时候被选中前往武家奉公,初始我还颇看不起口口声声心心念念想着通过武家奉公鱼跃龙门的其他人,但与诚一相处过后,自己也情不自禁冒出或许可以这样的想法。他真的,几乎全无瑕疵。也许让身为往昔爱人的我讲这句话听起来没什么可信度,但是鹿又姑娘,你也是见过诚一的人,多多少少可以理解我的想法。”
武家奉公,恍如隔世的名词。结衣也确实是同辈中极为出色的人,可以被选进武家奉公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一直絮叨自己的事情,鹿又姑娘会感到不耐烦么?”照例完全没有等待雪绪回答的意思,结衣就继续说了下去,“来谈正事好了。鹿又姑娘当初对雷畿大火的臆测是怎样的呢。”
雪绪依然在盯着结衣不断往火盆里丢的那沓信笺,她能看到,有六封信被用丝带绑成一束,稳稳地安放在那沓信笺的最下方,此刻露出了半截。
“既然结衣夫人已经都知道了,我就直说了。”
其实没什么好说,结衣必然看过全部的信件,浜本大人所触及的真相,她也不会一无所知。她只是想再一次用这种强迫雪绪自审的方式,重新看待她的无能为力。完全是报复嘛,但是,是很合理,而且在预料之中的报复。
“那有高度可能是被灭口的两户商家,与尾张藩当年的笔头家老有密切往来,一家曾与家老进行过大宗的金钱借贷,一家则疑似为不明渠道的钱财做过清洗工作,家老在雷畿大火之后不久就告老退休,说是告老退休,其实是软禁状态的闭门思过,雷畿大火次年,是尾张藩参勤交代的一年,浜本大人提到过,此事与幕府派出的御庭番或有关联,那么,模糊的指向只能想到,那一年,高级藩士间有过权力过替的纠纷,恐怕牵涉过于广博,甚至有惊动藩主的可能,为了避免败露,在参勤交代之前要将相关证据销毁,以免幕府涉足,才命人放火灭口。但我想不通那名御庭番的位置,他本身前往尾张的意图就很奇特。我觉得我漏掉了一些东西,只是我查不到了。”
已经是死路了。
“辛苦你了,鹿又姑娘。我想诚一当初也是以这个思路在进行调查的吧。”
结衣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起伏,她像宝石一样锋利的目光牢牢注视着雪绪。
“可惜你和诚一都错了。”
藤原荞麦店不是以其他食物著名的店铺,不过送上来的甜醋小章鱼、茄汁脆皮豆腐和天妇罗依然色泽鲜美,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只是鹤见大小姐吃起来的样子过于文雅,稍微有点打击到藤原老板与老板娘的积极性。
伊织用筷子慢条斯理地将小章鱼夹起来,正要往嘴里送,筷子举到一半就停了下来。
“这个时候提着白花,只能是去祭扫。这个时候,在江户,她有什么可以祭扫的……”
冷不防,嘴角被鲤用手指轻轻擦掉了她没察觉到的醋渍,伊织因从未见过阳光而格外白皙的脸上,蓦地浮现出绯红的色泽,但她自己毫无察觉,只是睁大了眼睛扭头看向鲤,嘴巴不客气地抿了起来。感觉仿佛要发怒,但是落在鲤眼中就化为了格外不同的意味。
鲤原本坐在离她一个身位远的旁边位置,此刻突然整个人靠了过来,在伊织因骤然距离改变而愣住的瞬间,顺势吃掉了差点要从伊织筷子上掉下来的小章鱼。
“吃饭的时候还想东想西就会吃不进去,这个道理没人教过你么?”鲤伸手戳了戳伊织的额头,“鹿又小姐想要去上坟的话,什么时间都好吧,就算是朋友,也不一定知道她所有事情,用不着为这种事情自寻烦恼。”
“不是,她重要的关系大多在尾张,她在江户哪有需要去祭扫的对象?而且这个时间,怎么想都很不对劲吧。……另外,我才不是她朋友。”明显不快的伊织虽然没有提高音量,音调却扬了起来,仿佛在对鲤宣布不要随便下结论。鲤则看着她亮闪闪的眼睛,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口是心非有什么好处?要我给你算一下这段时间你提过多少次鹿又?”
伊织深深地注视着鲤,仿佛能仅用目光就把对方英俊的脸烧个洞出来,最后却还是自己把脸转到旁边,慢慢将剩下的食物吃光。她捏着筷子忍耐了一会儿,又主动转过了头。
“关于祭扫什么的,我一次也没去过鹤见家的陵园。要不要趁这个机会……”
“你想跟踪鹿又。”
“不是!就是,我真的一次也没去过……”
“你想跟踪鹿又。”
“……我要生气了。”
“哎呀?那么,你一次也没去过陵园,想要去么?大小姐对陵园那种阴森森的地方真的有兴趣?”
鲤虽然喜欢以调戏的态度对待伊织,但一旦大小姐稍微强硬一点表现出反对的意见,他就会出人意料的顺从她。伊织因此从来也没有适应过这家伙的节奏。那一瞬间自己心里冒出来的情绪的滋味,大概是三分之一的不愉快与三分之一的“有点开心”,另外三分之一则是因这随口一问而产生的思考,就像是破旧的布团一旦被人揪开一个线头,就可以一口气扯到底。
伊织因为这个问题,被成功地转移了注意力。
“会好奇,但也没有那么想去。不如说我本来就觉得,墓地这种载体是自欺欺人。”
她将筷子束起来,像是透过这个意象重温了自己思考过无数遍的命题。如果不是此刻稍微有些特别的气氛和场合,她会更乐意于与亲密的友人谈论它。
墓地并不重要,隐藏于墓碑、祭扫这些事物之后的东西,是死亡。
二十一岁的鹤见大小姐,虽然比雪绪年纪更大,但与她二人有所接触的人都能明白,鹤见大小姐更接近懵懂的妹妹那类角色,在理解人与人之间简单的细节上显得笨拙。
可这样的她对死亡真的再熟悉不过。
多少次与死亡擦肩而过,反复在病痛中勉力支撑,但是伊织并不理解自己对活下去这件事的内动力来自何方,她不觉得自己想要死掉,但也不觉得自己应该活下去。她对死亡并不存在强烈的恐惧感,反而长久以来都用自我的理解解构出那个词语,那不过是一切虚无的归所,因为虚无,所以悼念毫无意义。
“我对鹤见家的先祖没有概念,另一个意义上,也缺乏尊敬,如果彼此的联系仅仅建立在他们的骨血通过这样的方式与我连接,那我是理解不了,也感受不了的。如果父亲大人让我去做拜祭的事情,我就只能欺骗他,因为我没有办法真诚地相信,对着墓碑说话声音可以传到那个所在。而且, 这不是我阅读之后才逐渐形成的想法,反而像是很早之前,就已经坚定地这样相信了。”
店外的空地远远又是哐当一声,跟不久前一样,泥瓦匠的咒骂声立刻响起,但马上叫喊起来的声音就不止那一处地方。有更窸窣的声音从店外传来,很快变成让人吃惊的巨大响声,敲击着屋顶和地面,还有沿街摆放的消防桶。
骤雨突降。
看架势还不是一场小雨,方才还在外面行走的人若不带伞,恐怕要头痛地在别人家檐下站着守一阵子了。藤原荞麦店也一瞬间多了好些客人,纵然都是进来躲雨,大家的神色也迥然不同,伊织特别留意到有两位武士装扮的大人,虽然身上淋了雨,也毫无狼狈之气,不紧不慢地推开门迈进来,在离窗最近的位置坐了下来。十五夜也显然注意到对方大概是上士,稍微用比往常更拘谨一些的态度给对方倒茶。
想不到这场雨倒给藤原荞麦店额外增了生意,只是现在接近伪影时分,大家还是早点回家比较好。
伊织转过身,想拽一拽鲤的袖子,催他一并回去,心里还在想着方才提到墓园的事。虽然自己确实那样想,但是还是趁着可以出门的时候,去拜祭一下先祖比较好?另外也应该趁机多见一见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之前都没将这些事放在心上,未免不孝。
突如其来的耳鸣不可思议地制止了她的动作。
“————————”
奇怪。
本应绵延不绝的雨声在伊织强烈的耳鸣中,逐渐凝缩为水滴缓慢滴落的声音。而本应被几盏不大的行灯勉强映得昏黄的荞麦面店,在伊织眼中化为寒意逼人的溶洞。
这是哪里。
她听到有人在说什么,但她听不清楚,只是她似乎意识到,那个在她面前低声讲着话的中年人,是她认识的人。
“死者不能复生,您请回吧。”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合着溶洞中细细的水滴声,冷淡地在溶洞里回响。但奇妙的是,溶洞中分明有光,并不明亮,却绝非黑暗。而那个苦苦哀求的中年人,抬起了头。
是父亲大人的脸。
她摊开手向前触摸,指尖一片冰凉。
就是那一次,她触到了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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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作者吃饱了撑的闲的无聊的问题……鹤见说“不要。”这句是雅达还是雅得斯呢。
其实本来预计是一章解决,结果看篇幅还是要拆成两章,不过好处是标题可以改成对称的两句,这一章叫初见幽灵现真身,下一章自然叫始知其为枯芒草。跟之前说好的剧透完全不一样了呢!本来想揭晓一下上次剧透的时候说好的章节标题但是既然这一章还没有讲到核心部分,只好留到下一章里再讲,嗯……差不多就是这样。
关于武家通婚的问题,一般来说武士只能跟武家女儿结婚,所以结衣如果要嫁给浜本,的确只有被认养然后改换身份这个道路,应该也可以想见浜本在离开江户之前可能也确实说了flag这样的话就是等我回来就结婚这样。
另外虽然用了双线并进的写法,但是参考上两章应该能看出鹤见这边其实比鹿又那边要早发生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