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听说了吗?前天晚上车库里死了个保安……早上换班没找到人去看才发现被人杀了……”女性职员端着咖啡靠在茶水间门上,耸着肩膀聊着早上挤电梯听到的只言片语。
“猝死的吧?警车都没来,怎么可能啦,最近晚上都在加班,我们回去了保安还在车库里巡逻,哪可能出事。”
“没呢……听说死的很……嘘,刘胖和匆哥过来了,快走快走!”
“刘主任,我们不要封建迷信吧……感觉会是骗子……”
穿着深色西装的高个子助理抱着文件速记着什么东西跟着胖胖的区域主任走,看着日程表下一步目标小声挣扎着。
胖主任转过身子挺了挺肚子,看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下属语重心长地说着:“小胡啊,你们年轻人就是对这个世界没敬畏,世界上真的存在什么我们看不见的鬼神,要小心啊。”
主任坐回了自己的老板椅,有点耗损的椅子发出了像是回应他那句敬畏的嘎吱声。
“交代给你的信写好了吗?中午前要发过去,那些人收到消息很快的,要有礼貌。”
“嗯……主任,内容大概就是这样的,等下就去写成文档。”助理看着自己手里字迹飞舞的草稿想了想反正是封建迷信应该没问题,递过去得到了上司的肯定之后放下东西低着头溜回工位去。
工位要比去办公室路上的茶水间热闹多了,旋着座椅的同事们稍稍聚集了点,侧着头聊着发酵了一天的“八卦”,等到主任助理回来之后才稍微安静了一点。
“哥,刘胖喊你干啥啊?”和助理比较熟的一个人滑着椅子溜到了他的工位上撞着肩膀,“刚刚对面组说听到刘胖喊你写信,有什么动静吗?和前天的事情有关?”
被喊做哥的人苦笑着挥挥手挡住了靠过来的同事照着主任给的名片输入了一个叫做“道止”的网站。
弹出的窗口黑底黄字红边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网站,边上是看不懂的鬼画符做装饰,就连光标指针都被做成了桃木剑的样子,只留下正中间的窗口有几个不同标志的选择。
“哇,你原来信这个啊,我看错你了令狐匆!原来你是这么迷信的人,你这是要在奇怪的网站上写刘胖名字暗杀刘胖吗?”
“刘主任的任务罢了……”被叫做令狐匆的助理和同事开了个不好笑的过气玩笑,敲着笔记本说,“看,刘主任给的,说是能在这里请个……嗯……道长吗?来看看,担心大家害怕车库里有‘脏东西’毕竟最近下班蛮晚的。”
“哎呀谁信这些啊,不过没想到刘胖那么好,我要快点把这份资料写完给刘胖去审核,让我们最吼的刘主任沉浸在工作的海洋之中!”
说着骚话的同事踢着地板滑椅子回位置上去了,令狐匆有了片刻安静在“道止”上找到了登录按钮,输入了刘主任的账号密码开始看页面正中间的标志。
排在第一的图标是一朵透着些白色的昙花,桃木剑移上去点了两下显示余额不足请充值预约,令狐匆扶着额头叹了口气,开始顺着顺序往下点,跳了三四次余额不足之后桃木剑点在了一只深青色燕子身上。
[请问是否确定从燕家预约?]
“还是世家啊……算了,应该没什么事情,毕竟是我先知道……”
桃木剑斩开了“确定”的符纸图标,破开的符纸燃烧起来变成了一卷打开了的卷轴,灰色的字体提示着请在这里填写联系方式和联系地址,令狐匆把写字楼的地址和前台电话写上之后再确认,卷轴又像丢进火焰里燃烧成灰了。
“动画做的不错。”
上午的工作对于令狐匆来说没什么,无非是整合文件处理日程,今天加上了个请人做法,下午才是繁忙的时候,刘主任的会议和视频会议错开时间只有三十分钟,整理好会议的笔记马上要给刘主任送上视频会议他需要的文件,备份、打印、冲进办公室一气呵成,顺便还给刘主任满上了一杯他最喜欢的普洱,然后轻轻带上门回去工作。
下午落地窗隔着百叶窗照进来的阳光让整个办公室的气氛悠闲起来,处理事情差不多的同事三三两两聚头分享零食,就连令狐匆也分到了一些。
其实令狐匆助理的身份在职员身边本应该很尴尬,28岁的助理听起来就很像是内卷职员想办法上位脱掉助理帽子往行政走,可奈何他性格真的很好,不摆架子不打小报告,安抚大家情绪,还一起加班,有时候甚至还会帮这些偷懒的家伙做一下工作让对方准点下班,就连工位他也自己选了一个位置不那么舒服但是离大家最远的地方。
所以不管是新老员工都开始喊着匆哥、匆哥的,只有刘主任好像因为令狐发音对他来说拗口,特别喜欢喊小胡、小胡的,直接给人改了个姓。
因为前天车库的事情哪怕大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接到了群发的消息,近期不准加班,最晚也要六点三十前离开大楼,乐坏了大办公室里的年轻人们,只有某一个小组哀嚎着“明明再给两个晚上就能完成了下周就不用再做这个项目了!为什么啊——!”被强制打卡离开他们心爱的电脑。
令狐匆留到了最后,稍微有点强迫症的他不想把事情留到第二天去完成,而且也担心第二天早上那个所谓的“燕家”会来什么人,刘主任必然是会让他去接待的。
离六点半还差十五分钟,想着差不多的他突然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关掉一半灯的办公室并没有那么暗,只是夕阳的橙红色透过窗户照进来反而显得阴气森森。
“唔……还有人吗?匆哥你还在吗?”女孩子有些颤抖的声音从隔壁组传过来,“匆哥?没人了吗……呜……”
“在呢在呢,是C组的小楚吗?你怎么没下班直接走?”
被叫做小楚的姑娘和令狐匆解释是项目里由她负责的环节需要核对,和同事说着二十分钟就好的她结果一抬头过去了四十分钟了,看着A组这边还亮着灯在想是不是他还在这,想要人陪着去车库取她的电动车。
老好人陪着姑娘一路电梯无话,两个人拿着手机回回消息就到了负二楼,所幸小楚的电动车停在比较靠近出口的位置,没几分钟就能出去了,但是等她打算邀请令狐匆和她一起出去的时候看到了慌忙翻找口袋的匆哥。
“抱歉我的U盘好像掉在电梯那边了,小楚你先回去吧,我去找一下就走。”
“可是公司规定……”
“没事的,几分钟不耽误时间的。”
“那……那匆哥你注意安全!小心一点,我听到有说咱们车库有脏东西……”
“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就不要封建迷信了,我没事的,你先回去吧!”
看着小楚扣上安全帽骑车扬长而去的令狐匆轻轻笑了起来,双手插兜往和电梯完全相反的地方走过去,地下车库的灯忽明忽暗照得他的影子模糊扭曲看不出人形的。
而他不知道的是离开的小楚看到有个背着长条物品的短发身影往写字楼的车库入口走去。
皮鞋的声音停在了深处,这片角落里仿佛冒着黑色雾气,许多猩红目光的老鼠叽叽喳喳围成一团,安全出口指示灯的绿光照在这些老鼠身上,印出大大小小佝偻着背的人影在灰墙上。
“你们最好这两天赶紧走,楼上这次请人来处理了,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但是早点离开比较安全。”
“多谢令狐大人!”
地下车库门口
小楚离开时看到的人影站在道闸前,这人皱着眉头看着车库深处。
“这里面有动物的臭味……”
西行后志企划文
——————————
冬雪像新打的棉花被一样盖住了土地上的血污,目光所及白皑皑的一片里不知道藏住了多少人的泪水,流血流泪的守护在这冬日里终究是结束了,罹难的人活在记忆里,活着的人奔波在重建上。
好在对于劳苦百姓来说没什么大事比得过春耕秋收,再疼再伤也比不过吃饱穿暖的事重要,不少人看着雪想着,这雪水浸入土地里也许能给来年带个好收成。
小狐院里那几棵胡桃木光秃秃的,点着几丛雪花,和白毛狐狸一样,唯唯诺诺的。
燕辞歌留在厅堂里养伤,行尸抓伤的手臂还有些漆黑腐肉没剔除,只能等长出些肉芽又剔掉些。
这估摸着刚及碧玉年华的小道长对着自己手臂就是一刀,姑娘家家的娇软性子一点没生在她身上,仿佛出生就和那石头一样动手干脆利落,看得门外回来的令狐匆牙酸垂耳。
他把早上干活结的物资丢在地上,蹦着进去嚷嚷:“没上麻药你就不怕疼吗!”
“是死肉。”那声音淡淡的,好像剔的是畜牧的血肉一样无所谓。
好嘛,狐心当成驴肝肺,她实在是不懂旁人的关心为何物,之前落在脸上的泪水就像是难得一见的昙花一般。
黑发的青年从取暖的火炉边提起一直温着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
脏兮兮的手套被他丢在椅子上,双手用指尖捧着小小的翠绿茶杯汲取着这散发香气的温暖。
燕辞歌瞟了一眼他,发现了手心手背都带了不少伤口,她问:“你手怎么了?”
就算是询问中也好像不太关心令狐匆一样,仅仅只是看了一眼之后又开始对自己的手臂下刀。
乌黑的烂肉被小刀剔掉,那点腐肉星子被她刮在刀上伸进炭火里,难闻的味道噼啪刚爆开又马上被桌上放着的火云符点燃成灰。
令狐匆松开茶杯看着自己的手,上下翻转又虚抓了几下,然后才笑笑回答她。
“没事,帮那菜贩阿伯搭棚子不小心摔倒了划了一下,洗过了。”
燕辞歌眯了眯眼睛,又安静听他叨叨说着上午帮忙的琐事。
什么给人帮忙搬东西撞到了马车好险没把货压坏,什么帮人送衣服被褥结果自己被松树泼了一头雪,还有那被走失的女童抓住衣服哭着喊叔叔又火急火燎在难民中找她家人。
狐狸说得轻松有趣,趴桌上烤着火,嘴里碎碎说着还好大家看他面善又勤快,不然家都不能回。说起好笑的地方那双如蜜琥珀的桃花眼都笑弯了,只有看见他身上才知道这人半晌就落得如此狼狈。
细碎刘海贴着额头半干半湿,马尾尖湿漉漉地扫在外褂上,衣摆裤腿全是雪泥干了的斑驳。
就连那双堪比女人一样漂亮的手上也是被冷水泡白了边的刺眼红痕。
她看着狼狈的狐狸,有些杂乱不适的想法不知道怎么出现在燕辞歌心里,像猫抓一样挠得她烦躁。
白瓷瓶被她几乎是用砸的力道放在令狐匆面前,嘴里也是严肃生硬的命令,她道:“上药。”
“诶我是妖,不要浪费药呀,明天就好了!”
“碍眼。”
“啊?”
不知道自己是在生气的小道士离开了厅堂,走到院子里去透透气。
她手上那几道伤口划开了好几次了,估摸着没办法恢复好,再怎么样也会留下狰狞的疤痕。她无所谓,绷带护腕一绑谁也看不见。
但是伤在令狐匆手上会让她焦躁,就好像是画符时被打断没办法一笔勾完那点朱砂。
“令狐匆。”她轻念了一句,知道那双耳朵听得见。
果不其然厅堂里传来清朗雀跃的一声答应。
“诶!”
“明天我和你一起去帮忙。”
“那不成,你伤这么严重,我们五大三粗的,帮忙都干的是体力活。”
小道士倒是被这句弄得有点摸不着头脑,她回头看着厅堂门口给自己上药的妖,小雪飘落模糊了人的视线。
摇摇晃晃的狐狸清秀的脸上是漂亮的桃花眼,要不是挂着那显得软软弱弱八字眉,他换上书生长衫也能说得上英英玉立。
实在是和五大三粗沾不上一粒米。
“三天就行。”
“嗯!”令狐匆应得快,但也不傻,虚与委蛇地敷衍她,“三天后找大夫给你看看,好了再说。”
不枉费十六年间不断受伤对自己有足够的了解,燕辞歌说三天就三天,手臂的抓痕都恢复了,除了碍眼的疤。
她倒是无谓,只是聒噪的狐狸缠着大夫问有没有什么去疤的药啊,她还只是个小姑娘云云。
最后给老大夫念得吹胡瞪眼,挥墨甩下一个方子,说下次别找我了之后飞快离去。
伤好了就该干活了,忙碌重建的人们像是工蚁,小小的,一群一群一簇一簇,在年关的寒冬里抱团取暖,修补自己的蚁穴,只为了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家。
冬去春来,长安城似乎逐渐恢复正常,如絮的白雪化成水滋润着这重获安宁的土地。
小狐院的胡桃木发芽了,嫩绿的叶片装点着冷冷清清的小院。
令狐匆端着两盘热气腾腾的家常小菜走进厅堂,花满堂少见的以男身出现,抱着封着红纸的深色酒坛坐在桌边。嘴角咧开到脸颊,非人非狐,眯着眼又诡异又慵懒。
“小酌小酌,好酒好菜好日子呀。”
三人围着吃饭,桌上的小火炉摇曳着点点火光,温着杯里的烧春,八仙桌上飘着温暖的菜香和撩人酒香。
一人二妖和谐得不像话。
酒足饭饱后,令狐匆把喝醉了的花满堂扛去别院,回来就看到坐在石桌前的燕辞歌在发呆。
她盯着胡桃木上的新芽看了一会儿,直到令狐匆被夜里的北风吹得打了个不懂气氛的喷嚏才回过头来。
“开春了。”
“对啊,胡桃树发芽了。”狐狸看着自己的树傻乐,他可喜欢这几棵树了,亲手从苗苗时栽下去的,“我跟你说,它年中开花可好看了,秋收前还能收到果子,核桃很好吃,还能做糕点。”
“我要走了。”
离别的话语很轻,被风一吹就散,像是没出现过一样。
令狐匆此刻只恨自己听力那么好,想听的不想听的都跑进耳朵里。
“嗯……呃……啊……也是……”平时圆滑的话语在这时候一句都说不出来,尴尬让他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你们游方道士……是要到处走走,多见识也好!”
“嗯,我去收拾行囊了。”燕辞歌起身,腰间挂的香囊球在令狐匆眼前晃荡了一下,“这段时间多谢照顾了。”
令狐匆没回答她,也不知道回答什么 燕辞歌也没期待他的回答,背对着他回了房。
也许降妖除魔的道士和为非作歹的妖物背道而驰才是正确的,只是一段时间合作罢了,为的也只是普通人的安宁。
隔天一早,天有雨水,燕辞歌拎着她根本没几样东西的行囊,撑着方便好用的八卦伞遮着身形走出小院。
小狐院门口一个小小的木牌,上面令狐二字被风霜磨砺得有些模糊,燕辞歌驻足看了眼,准备像那个家伙一样不辞而别。
院子里传来的哐当响声拽住了她,只见令狐匆绑着个行囊跌跌撞撞跑出来,见到她时还被门槛石绊倒摔了个狐啃泥。
他撑起身子露出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不是我的笑容对着燕辞歌说道:“等等!等等!劳驾,小道长,借个伞呗,我去洛阳城。”
初见时的称呼从他嘴里说出来,夹杂着一些令人难以捉摸的情绪。
燕辞歌闭了闭眼,字正腔圆。
“我不去。”
“哎呀这不重要,可以先去你想去的地方,然后借我伞去洛阳。”
“八卦伞不外借。”
“那你我同行。”
“……你这是死缠烂打?”
“哪能啊!”狐狸笑着挤进了伞下,不大的八卦伞下面比肩继踵,有狐笑声轻松,“你可是有求必应的小道长,我是没伞有要出远门的可怜‘人’,你说呢。”
青年清新俊逸,又摆着一副乖巧的笑容,让燕辞歌咽下了拒绝的话。
“走吧。”
“好!小道长我帮你拿东西!”
小狐院没了狐,白狐妖也不是妖,小道长也不是道长,只有落了锁的院落和同行的二人。
到底会不会去洛阳呢,燕辞歌不清楚,令狐匆也不确定,只是一起的话,这人世间如此之大去哪都行。
西行后志企划文
——————————
令狐匆跑了,八仙桌上丢了一堆散发药草清香的白润瓷瓶,一句话也没留,像那山间野狐狸一样夹着尾巴溜走了。
留她独自养伤这几日住在别院的黑狐表兄花满堂倒是来露了个脸,难得今晚身上没飘着酒香。
黑漆漆的桃花眼在屋内扫了一圈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还是女子样貌的他拈着衣袖顶着燕辞歌平静冷漠的双眼笑了许久。
他夹着嗓子说:“小丫头,他被他自己吓跑啦!”
燕辞歌不语,目光掠过竖起的黑色狐耳之后便给自己手上换药。
“哎呦呦……”黑狐狸绕着桌子转了两圈,看着小道士手上的伤咂咂嘴,“啧啧啧,小葱那怂包还能下这么重的手啊?”
“不是他。”燕辞歌抿抿嘴唇驳了一嘴。
手臂上的伤确实不是倒霉狐狸能够做到的,绷带缠绕下的伤口就算撒了厚厚一层金疮药也透露着尸腐气息。
花满堂凑近嗅了嗅,漂亮的眉毛蹙起,晕着朱红的指甲尖点在燕辞歌手腕上,语气不善地说着:“你遇到那些玩意了?”
“……与你无关。”
“说实话!小丫头,你要是出事了我那傻弟弟得疯了去!”
“他早走了!”燕辞歌脚尖踢倒花满堂单膝压着的圆凳,借着对方失去平衡那一下抽走了自己的手,“再说了我出事与他有何关系!”
“嘿,你们俩之间的事我就插手——”
花满堂一卷身上黑色的琵琶袖作势就要和燕辞歌打起来,刚踢开脚边凳子时就被推门而入的人打断。
“燕道长!燕道长!不好了!”
推门的男人被圆凳绊倒连滚带爬骨碌碌扑在燕辞歌面前,披头散发,身上朴素的短打也是一片血污。
“燕道长!行尸!!行尸又聚集了!!”
听闻此事的燕辞歌胡乱扎起绷带,牙咬着尖端打了个结,起身看了眼花满堂。
身着袄裙的美女狐狸遮着脸变成了短衫老者,那人佝偻着背假意咳嗽了几声幽幽地说:“别看我,和那傻小子不一样,我可是吃人的混蛋妖怪,现在只是个可怜的老人家,行不得打打杀杀咯。”
小道长甚至连嗤声都不屑留给他,抓住放在墙边的八卦伞夺门而出。
她不需要那城门口的茶棚贩夫指路,行尸汇聚的地方是哪她清清楚楚,身上的伤也是因为令狐匆离开那日小狐院闯进了几个和他相识的逃难人求助,她出手之后被伤到的。
正气凛然的小燕道长放不下苦命人,安抚了受伤的几人之后便冲出去协助疏散,没想到正巧遇到了眼熟的耀天京的人,几人合计了一下互相安排了区域就开始为了救人而奔波。
她尽力护了几日,被污染的行尸只多不少,熙熙攘攘的人群充斥着绝望和痛苦,无为的平民百姓哪能抵御这种事情?
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皇室动荡不安,渺小的民众更加难以自保。
守护自己家人的百姓扛着锄头镰刀锅碗瓢盆,伴着侠义之士和些许不计报酬的耀天京从属冲散行尸,想在这城墙脚下闯出一条逃生路。
没想到突围几日只换来小半日安宁,也仅仅只够燕辞歌喘息一会儿包扎一下伤口。
等到她再来时幸存者的哭喊声像是利剑刺破黑暗的天空,魔气侵蚀,让人满眼是触目惊心的红。
四周全是死人,完整的、残缺的、碎烂的混在一起,杀红了眼的人根本不知道自己下一刻打中的是死人还是行尸。
肉块被击打的沉闷响声和悲鸣哭喊交织在一起,也许这就是炼狱的样子。
布鞋浸了血水,传来毛骨悚然的阴寒,燕辞歌从震惊中醒过来,试探的脚步转变成奔跑。
灵敏躲过砸过来的几斧头,她从衣襟里掏出一叠宁神符,大哥留给她的只有这些存货了。
不知道能有多少作用,也不是可以取舍的时候,黄纸朱砂被她贴在近身的几人身上,陡然燃起一簇火焰化成白灰放倒了那几人。
“不够……还不够……”
燕辞歌黯然,红眸沉了沉。想带着大家逃走只有这点宁神符不够,不够她把被魔气侵蚀了的疯狂百姓放倒,除非她下死手……
手掌紧紧握住,指节都泛起挣扎的白,然后又被放开,一瞬间脱力的虚弱让她晃了晃,她不想选择最后一步的……但是背后还有啜泣的普通人啊……
“对不起。”八卦伞撑起,黄符悬空翻飞,燕辞歌的眼角泛红,好像落下了什么晶莹的东西,又在这风中消散。
“小燕!”
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然后是一抹白闯进视线里。
令狐匆似乎预料到了什么半拥着燕辞歌阻拦她的前进。
“对不起我来晚了!没事的你不会伤害他们的!”这段时间的接触让他懂了一些她,对待恶时英勇的燕辞歌会毫不留手,但是对上无辜被害的人来说,这是她怎么也狠不下心的对手。
狐狸和她面对面,一人对入魔人,一狐对行尸,她在哀嚎里听见无比悦耳的声音说:“人我来,行尸你去?”
诧异的表情出现在燕辞歌脸上,她甩开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突然愤怒起来,还嫌她不够麻烦吗。
“你来做什么! 你又想入魔吗!”
令狐匆紧握住她的手,他的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如果不是比她的要大上些,抓着她那带着伤痕和茧子的手还不知道谁是男的谁是女的。
他从不会怪她脾气木楞古怪说话冷酷刻薄,他只是握着那双带着血污的手看着她的眼睛告诉她:“不会的!不会的!我可以控制了,而且我只是用能力让那些人晕倒,不会见血的!你信信我吧!就像之前一样!”
令狐匆丢下这句话就害羞似的撒开了燕辞歌的手,跑向自相残杀的人群里。
这是第一次在她面前完整地露出本体,接近十尺的六尾白狐优雅美丽,在尸山血海里奔跑跳跃不沾染一丝脏污。
他们俩像是默契的双手一样,单独一只手做不到什么,但是一起就能解决两边的问题。
入魔发狂的人被一股妖气弄晕,行尸被暴戾的符咒击破,看似困难又无望的事情被他俩解决了一大半,剩下的部分则被还有气力的人给分走了。
城墙下点起小撮篝火取暖,受伤的人按伤情严重排着队让被护在最后的医师治疗,安静,但并不死气沉沉,似乎是已经知道可以逃生,可以开始新的生活。
这夜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天色似乎是最暗的时候,昏昏沉沉幽暗无比。
远离人群的树林里,令狐匆还维持着白狐样子,枕着爪子趴在地上,黄金色的眸子倒映着身侧包扎伤口的少女。
“小燕……要不要我帮你包?”
“不要。”
“那我给你去拿点药?我跑得很快!”
“不用。”
“那我带你回城里你洗洗?”
“不必。”
“……”
倒霉狐狸比受了伤还颓废,头已经低伏到了地上,前爪盖住他的眼角,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咕噜呜咽声,像是被主人遗弃了的流浪犬一般周身散发着难过和可怜的气息。
燕辞歌看了他一眼,身体挪动了下,向后靠了靠,小半边身子埋进了雪白温暖的长毛中。
狐狸依旧盖着自己的脸,只是巨大柔软的六条尾巴不安分了起来,晃了晃停在半空中,然后像是豁出去了一样温柔盖住靠着自己的少女。
“令狐匆,我信你,但是我没原谅你。你的不辞而别和你的烂摊子让我差点违背了师父教我的信念。还有,花满堂他也气我。天快亮了,只是很冷我才接受你这么做的,听明白了吗?”
令狐匆没回答燕辞歌,只是弯了弯身体,把她圈得更紧了,像是手掌轻轻握在一起,把正直又温柔的少女保护在白茫茫之中,只留了个看得见星星的缝隙。
西行后志企划文
——————————
白鹿原遭难了,万魔肆虐烈火焚田。原本那安宁平和的百姓面露哀容,食不果腹衣不蔽体,长安那繁华的街道上如幽魂一般游走着寻找自己失散家人的流民,哀凄、唏嘘。
在那小狐院居住的燕辞歌伤早已恢复如初,骨子里的侠义心让她耐不住被当成伤员休养,背着那除了话多毫无威胁的狐狸翻出围墙想去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目之所及街外和那被一丝妖力笼罩的小院截然不同,郁郁葱葱的小院和凄惨落魄的长安街像是两幅画割裂了她的眼,空中弥漫着枯槁的魔气令人难受不适,捏着八卦伞的手指因为逐渐用力泛起冰冷的青白色。
“这边走、这边走,大爷大妈排一排,都有的,我们耀天京说话算话,乡亲父老们安心啊!安心!”
她看着街边一些挂着耀天京标识的小摊排着长队,不同的人或者散发着一丝妖气的妖派发着些许银子和干粮有序安置这些无家可归的人。
“耀天京……?”燕辞歌小心绕开着散发淡淡绝望气息的队伍,“那家伙也会在这吧?”
河边街上庙会见过的游船满是要离京的伤员,船夫撑着船慢悠悠离开了港口,燕辞歌在疏散的人群里看着了衣摆袖口沾上血迹令狐匆。
那狐狸毫无自觉,甚至用袖口擦了擦脑门上豆粒大的汗,伤员渗出的血迹落在他的脸上,脏兮兮的脸落上了一抹红显得又蠢又妖。
燕辞歌好看的眉毛见此瞬间皱了起来,错开人群冲过去抓着狐狸的衣襟给人揪了过来,抓着就往小院的方向走。
“你是不是傻!”燕辞歌回头盯着那双散发着愚蠢不自知和你干什么莫名其妙气息的琥珀眸子破口大骂,“你知不知道你是什么身份!现在这种时候你还敢沾血!”
“我说过我不是那种妖……而且这种事情没事的,我有分寸。”
令狐匆大步跟上她的速度,对着回望的她露出明媚的笑容,鼻尖冒着晶莹剔透的汗珠,在这灰暗的心情下透出一丝妖冶的光。
燕辞歌想说的话被这笑容堵在了喉咙里,脑子里的担忧和愤恼化成了这狐狸怪好看的,然后就看着额角那些汗珠混着血液落在了他的嘴角,再被这毫无自觉的蠢妖精侧着头在肩上一蹭。
汗水是擦掉了,但是血也留在嘴唇上了。
“你!”师父教授的知识里每一份都告诫过妖不能食人血,沾血即失控。她没见过到底如何失控,毕竟食人的妖在遇见的第一眼就会被她收掉,所以这自诩清白的狐狸精究竟会如何失控她无法得知,她只知道这泛着死灰魔气的时候这狐狸再能自控也可能会出事。
“嗯?”令狐匆完全不知道燕辞歌在气什么,跟着那紧紧扣住自己的手走着,她小跑,他跨步,一前一后回到了小狐院里。
“令狐匆,你没事?”
红眸子从恼转忧,小道长恨不得掏出一沓黄符纸给他贴上,绕着这黑变白的狐狸左三圈右三圈从头看到脚。
“我能有什么……”
令狐匆话还没说完就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他并不喜欢在燕辞歌面前露出非人的一面每每见面都是黑发青年的样子,可是现在垂落的额发落在他眼里是模糊的一片雪白。
就连耳朵也能自由地抖动起来,身后也能感觉到尾巴有些烦躁的扫动着。
“我……感觉不对。”他那喃喃细语难以被听见。
“有地方不适吗?”
她细看才能发现,狐狸精那在本族里不说足够俊美但是算得上温润如玉的脸孔因为唇上浅淡的血迹显得有一丝妖媚,就连那平时苦兮兮的下垂眉毛也不屑地挑起了一边。
柔软的琥珀眸子变成冰冷的金色,瞳孔都兽化如针般尖细。
几个呼吸之后燕辞歌还是没得到什么回答,只看到那尾巴朝自己卷了过来,狐狸凑近了几步轻轻说:“我没什么不适的。”
令狐匆逾越地动起手来,指尖伸出的利爪轻轻划开了燕辞歌衣襟的盘扣。
小道长看着变样的狐狸毛骨悚然,这绝对不是她平时见过的软弱家伙,平时的令狐匆断然不敢如此接触她,多看几眼都像是要了他命一样害羞不自在。这绝不是他,燕辞歌这么想着,身后捏着伞的手随时准备扬起,但是在她动手的前一刻居然被令狐匆擒住了双手。
男人,或者说是雄性动物,即使每次都说着我打不过你这种话,可是令狐匆也是千年的妖,一只手像是石铐一样捏住了燕辞歌高举的双腕,另一只手则是屈指轻轻搔过脖颈感受那白皙纤细上跃动的脉搏。
沾着血色的唇贴上了白皙的肌肤,令狐匆在燕辞歌的颈窝露出她看不见的诡异笑容,然后张开嘴,锋利的牙齿厮磨着皮肤下鲜活的脉络。
“唔——!”
能让那受到见骨的伤都闭嘴不语的燕辞歌发出凄厉的惨叫证明这一口着实下得狠。
涓涓鲜血顺着令狐匆的下颚滴落,在石板上溅出几朵鲜红的小花,而那狐狸脑子里已经是一团灰雾,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唇齿亲吻着伤口,舌头还舔舐着渗出的血这一刻他只觉得眼前这少女无比甜美,符火和檀香的气息像是毒药一样引诱着他放纵自己。
好想抱紧,好想吃掉。
“令狐……匆!”小燕道长哪里受过这种气,在一寸寸收紧的力度下屈膝朝他腹部踢去,转手扭着八卦伞砸向他的手腕,分开了拥着的两人。
左手捂住不断流血的肩颈,燕辞歌咬牙切齿,“给我清醒一点!你这是魔障!是心魔!”
“呵……”白发狐妖轻轻抹开下巴上的血,鲜红把白色染得又妖又狂,他笑弯了的金色眸子涌动着一抹暗色,声音傲慢又慵懒,“哪有什么魔障心魔,我可是妖!”
“你疯了!是谁说自己绝对不会伤人的!”
“小燕道长,你最近太松懈了。我可是妖……从灵识诞生起就注定会伤人的妖。”
白发被血染红,胸口也是一片深色,令狐匆的笑容凶厉又凄惨,被这鲜亮的院子印得无比灰暗。
燕辞歌厌透了令狐匆现在这个样子,一面残忍伤人,一面又把自己当受害者情凄意切,和平日里为芝麻大小事奔波的倒霉狐狸截然不同。
八卦伞撑开抛向白狐遮挡住了他的视线,等到黑伞落地时她已闪身至那令狐匆身后,高踢起的腿作势从肩头砸下,又被反身回击的他抓住脚腕。
拧过身子劈了个竖一马用空出的右拳朝那阴笑着的面门揍去,结果着狐狸像是开了窍一样用手掌轻松挡住,锋利的兽甲刮擦着燕辞歌手背,令她酥麻不适浑身冒鸡皮疙瘩。
舌头舔了舔嘴唇,他回味了一下燕辞歌的血,温热鲜活又痛苦的腥甜味道实在是难以忘记。
“我没想过人血是这种味道。”狐狸的声音低沉嘶哑,贴着燕辞歌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废话,你从来就没想过伤人!”燕辞歌有些无语,不管是正常的令狐匆还是现在这样的令狐匆都怪怪的不爱听人话,有什么话直说不好吗,非要拐着弯让人猜,谁爱猜啊!
被认真信任震惊了一小会,令狐匆眨了眨眼睛,刚有些欣喜的气息冒出来之后又被灰雾压了下去,他垂着眼帘纯白的睫毛像是扇子一样挡住了能投进去的光。
“但,我伤了你。”
恼了,小道长恼了,从来没人这么抓着她贴着她还压制着她,然后说一些难懂的车轱辘废话,她真的很焦躁也很反感。
燕辞歌踮脚一跃,光洁的额头撞向了令狐匆的鼻子,吃痛的狐狸松开了她捂住开始滴血的鼻子,被借着这力的小道长扑倒在地。
骑在他身上的燕辞歌没再管肩上的伤,朝着那露出恶心笑容的嘴角就是一拳,她太不爽这种不屑笑容了,和这张脸一点也不搭。
“听着!蠢狐狸精!”
一句一顿、一顿一拳、一拳一呵。
“混蛋狐妖!
救人的是你!
助人的是你!
干杂活的也是你!
祈愿的是你!
祈福的是你!
盼人好运的还是你!”
她拔下了腰带上的银香囊,被挂上小铃铛的香囊球在她手里抖落时发出了清脆的叮当响,然后被握住绳子落在了令狐匆眼前。
“睁开你心里的眼睛看看!你心里到底在怕什么!”
或许是太疼了,家族出事之后从未流过眼泪的燕辞歌此刻眼眶泛红蕴起了水雾,温热的眼泪滴落在令狐匆的脸上,她死死盯着那失去光华黯淡的眼睛。
她轻轻说:“……你现在是好妖。”
不知是一直注视他做杂事的燕辞歌含着晶莹泪水的呵斥,还是那摇晃在鼻尖叮铃的香囊球里散逸的丝丝檀香味,冰冷的金色眸子终于放进了一丝阳光,那不屑又凶厉的表情渐渐软化,在目光聚焦到身上那人肩颈处齿痕之后露出了破碎难堪又伤心的表情,最后甚至没用地哭了起来。
“小燕……对不起……对不起……”
沙哑的声音卷着呜咽,令狐匆不敢动她,躺在院里的青石板上任由自己被她抓着,没出息地哭着。
西行后志企划文
——————————
庙会总会吸引无数的人去游玩,小吃、花灯,还有那难得出门的深闺大小姐们也能趁着灯火和夜色在这日子里感受些新鲜玩意儿。
燕辞歌就在这人群里,皱着眉的她显然不想出现在这人挤人的潮水里,只不过那个家伙强烈要求一定要陪他一起,所以才离开院子。
“喏,糖葫芦。”
一串糖葫芦伸到了燕辞歌面前,她再一次露出了疑惑不解的表情。
“给我?”令狐匆着实能让她感觉到困惑,每次都不知道那个看起来唯唯诺诺的狐妖到底在想什么,有时候硬气得不行,有时候甚至哭哭啼啼。
“呃……你、你收下吧,挺好吃的。”狐狸哪好意思说这是给人小姑娘看光了的道歉。
红糖裹着的糖葫芦确实好吃,酸甜可口,还撒了些白芝麻又香又漂亮,燕辞歌拿着这个跟着令狐匆在人群里游走,虽然这狐狸弱到她觉得自己能一拳放倒他,可是此刻他在人前给她挡出那么一丝空隙,让燕辞歌能够方便吃着糖葫芦。
如果不算记这中间令狐匆倒霉的次数那确实还不错。
“狐狸……”
“小道长……”狐狸回头盯着那沾了糖衣的嘴角,“说过很多次了不要用本体叫我,这样不友善,而且我化形成这样就是为了伪装成人类的。”
白皙修长好似女人的手贴上了燕辞歌的脸,在她还没来得及松开糖葫芦揍人的时候一沾即走。
“弄脏了,小道长你怎么吃个东西也和孩童一样弄脸上了?”
“你!”
干燥温热的爪子抓住了她的手,狐狸头也不回拉着她就往人群外跑,边跑还边念着:“等下我表哥会来,他也是狐妖,小道长我知道你很厉害,但是我表哥也是好妖,就是喜欢捉弄人而已。”
“放开我!”她不舍得浪费还剩好几颗的糖葫芦去丢了揍这臭妖怪,待到冲出人群之后她柳眉一竖被抓着的手用力起来拽停了跑着的家伙,“令狐匆!”
“砰!”
青石板确实比较硬,摔在地上的狐狸半天捂着后腰动不了,哎呦哎呦在地上蠕动着。
燕辞歌倒没一丝懊悔心情,妖怪皮糙肉厚的摔一下又如何,她咬下了一颗糖葫芦叉着腰低头看着脚边的令狐匆低喝道:“你要干什么至少要给我说清楚!”
“我不是……哎……唉!”
正当她打算拉起这倒霉狐狸的时候,眼角飘过一片红,阴戚戚的声音从耳后传来。
“哪来的人类还敢欺负狐狸精啊?小姑娘,胆量不错呀……”
“哼!”手指夹着两张衣襟里摸出来的黄符,燕辞歌作势要打,“一身狐狸味都飘出来了还敢装神弄鬼!”
红衣狐狸也伸长了指甲架在燕辞歌肩上,只要轻轻一划就能把这白嫩的皮肤给划破。
令狐匆发现大事不好,在地上一滚跃起来挡在二者之间:“表哥!这是我和你说过的小道长!”
“小道长,这是我黑狐表哥花满堂,你身上的伤还需要我表哥那几味药,收手吧……”
“哦?”花满堂看着抿嘴收起符咒的燕辞歌轻轻笑了笑,“小丫头年纪小小本领不错嘛……也和小葱一样叫我表哥吧,你这伤不出三日就能好。”
“不要。”
花满堂果断被拒绝了也不恼,另一只手拎着的花灯往面前一挡。
“还是说……”沉稳的男人声变成尖细好听点女声,五官也在灯下变得柔和妩媚起来,“还是说这位小道长想叫人家……姐姐呢?”
狐妖通化形燕辞歌是清楚,但是这几日见令狐匆也只是由黑变白由白变黑,偶尔抖着耳朵出现在自己面前,这由男变女好生吓了她一跳,不自觉就站到了令狐匆的身后。
“小花表哥……”白狐狸似乎有些不开心。
“好嘛好嘛,人家不吓唬她了。”花满堂姐姐的声音轻轻笑着,然后不知闻到了些什么,停下来眯着狐媚凤眼往两人身上来回转悠了一下。
“好家伙,我这弟弟可真是胳膊肘往外拐啊,你连那东西都送她了,真这么可信?”
令狐匆摸了摸鼻子说:“呃……暂时相信吧……”
“哼,希望你别做傻事了。走吧,先跟我去酒楼里。”
花满堂甩了衣袖轻抽了令狐匆一下,然后也不在乎现在身上是一身男装,扭着那水蛇腰往前带路。
燕辞歌看着那不知是兄长还是姊妹的狐狸走远了好几步才从令狐匆背后出来。
红眸闪着花灯的灯火问令狐匆:“他,说你送了我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吗?”
“没什么,一点护身的小东西罢了,有点妖气能压住你身上的檀香味。”
“到底是什么?”小道长走近一步逼问着。
“哎呀,表哥走远了!”
倒霉狐狸跟着往前跑,燕辞歌再一次在这妖面前一头雾水,只能跟着往前跑。
但是她自己也没注意到,腰带边上被缠上了一只红绳的香囊球,随着跑动在夜里摇摆着。
西行后志企划文
——————————
“所以,匆啊……你就躲在家里半月了?”同住在小狐院的狼妖同伴看着把自己埋在六条尾巴里的令狐匆叹了一道九曲十八弯的气。
“朗兄……”
被称之为朗的狼妖叫闻人朗,平时街口支个摊位算算命,或者帮人打打架,高大又壮硕,他抬手就给了令狐匆一下,那雪白毛茸茸的尾巴震了震又回归平静。
“想那么多干吗?该干活了,近来长安城多了很多不干净的东西,耀天京正人手不足你还在这窝着,嫌钱少了?”
“上次那小道长估计还在抓我呢……”尾巴团蠕动了几下,冒出了一张尖嘴的白狐狸脸,张大的吻部没有一丝凶恶气息,反而充满了委屈颓废,像是嚎哭一样。
“别嚷嚷了,不是正好可以利用你那个小道长,抓得着你就能找得着魔。”闻人朗搓了搓手指呲着牙奸笑着,“利用一下,利用。”
“什么叫我的啊!那可是抓妖的,八字不合!”
狐尾收拢,白毛抖动中狐狸脑袋越化越短最后变成了人脸,随着毛发颜色变深收拢起来之后令狐匆又变回了原来那个黑发青年,他整理了一下衣服,起身跟着闻人朗出门。
跨出门槛那一刻又停下来,对着灰发的男人问着:“你说这样算是骗他吗?骗无辜路人会不会不合适啊?”
幽绿的一双眼睛狠狠地翻了一下,闻人朗甚至懒得说什么,先他一步跨出小院跑出去准备他的卜卦摊去了。
倒霉狐狸摸了摸鼻子,突然想起来自己认识的这位兄弟平时干什么的,自顾自地尴尬了一会,然后悻怏怏往大街走去。
这春雨细细密密,不知从哪下起也不知何时会停,细雨落在伞上淅淅沥沥像是猫爪子一样挠着心弦,让人又凉又躁。他就着把乌黑的油纸伞晃荡在这街上想着不知会在哪见到那日墙上的小道长。
雨中传来布鞋踏水的声音,溅着那水花直直向着令狐匆奔来,就算化形为人这妖的耳朵还是无比灵敏,倒霉狐狸察觉到了背后的情况举着伞顺势就往左手边躲去。
果不其然,擦身而过的那一刻他在细雨幕帘中看到了湿透贴服的黑发和睫毛上挂着水珠的红眸,小道长全身皆湿,右手持伞刺向令狐,不料这一突袭被狐狸躲开,伞尖堪堪刺进了躲闪不及的发尾,顺滑的头发又从伞上滑落开来,被淋了少许雨水。
“小道长!我说了我真的没伤过人!”令狐倚着身边摊子正准备喊停,结果被淋头而下的雨水打蒙了,他的油纸伞面被小摊的雨棚戳破了,竹伞骨都断了一半。
“唉……”令狐匆收了破伞站在雨里,浅色的褂子被雨水打湿浸染成深色,又看了看站在街道中央拿着伞也不打的小道长,“我认输了,您说到底要怎么样吧。”
清秀苍白的小道长把湿透的额发被拨弄到两旁,露出了眉间的花钿,没血色的嘴唇嚅嗫着想说什么,但是又好像被扼住嗓子发不出声音一样,只有那双眼睛透着不屈,直勾勾地看着令狐匆。
如果不是令狐匆闻到了一丝血腥味还不会反应过来,狐狸一恼,拍着脑门就对着小道长走过去,把自己外披的褂子脱了扣到小道长头上,抓住她的手就走。
“你这人!肉骨凡胎的能不能注意点,命没了就是真的死了!”絮絮叨叨的声音和雨声混合在一起,没用的狐狸又气又怂,嘴巴念个不停,“现在别动手啊!我打不过你的,我就带你回去换身衣服看看伤,你要是介意我就找个普通人来帮忙。”
雨幕中拉拉扯扯令狐匆带着人又回到了自己家那方小院子里,把这位两面之缘还追着自己打的小道长按在了卧房里丢下一套衣服就去翻找药箱。
“我的衣服虽然大一点但是至少能穿一下,您先换上,符咒啊那些东西丢桌上就行了我比凡人懂规矩,不会碰的,我去给您找找金疮药。”
忙碌的狐狸根本没察觉到背后莫名的目光,小道长拿着干净的衣物看着跳出门的他,走进房间的屏风后开始把黏着血的湿衣服脱下来。
“诶,我说小道长您伤在……!!”抱着一堆从表哥那翻来的药物,令狐匆直接冲到了屏风后找人,还没来得及问完话他全身的毛都炸起,黑发吓成白发,耳朵尾巴甚至没能藏住直接蹦出来,内心回响着我死定了的呐喊。
燕小道长,在屏风后更衣的燕小道长,并不是他以为的清秀少年,他转身背对前一刻看到了亵裤小腿部位上泛黑的血迹,看见了纤细腰肢上延伸到背那足臂长的伤口,更看到了往上那被布条束缚住的胸背,任他再不了解人类那也知道那是女性扮男装的必备品。
小道长是女性!
要命,我把人类女子给看光了,我这妖生已完,晚上给表哥留份遗书吧,告诉他不用寻仇,一切都是阿匆我的错,是我过分恶劣了,这一命当还一命。
“魔。”
“啊?”背对着的令狐匆没听清那清浅的声音说了什么。
“伤我的是魔。”燕小道长丝毫没在意自己身子被看到了,披着令狐的衣服稍微遮了下身形,走到他背后扯了下那蓬松柔软的尾巴,“药给我,我自己涂,然后出去。”
狐狸哪敢回头,尾巴被湿润的手揪掉了几根毛抹上了一点暗红色都不敢喊,前窜一步把各种珍贵的药品放到地上就逃难一样离开了房间,还带上了门。
没多久燕小道长出来了,穿着他的衣服松松垮垮,眉间满是不适。
“你是……”
“我是我是!”
“你这狐狸是不是有点问题,我还没问完……你是耀天京的人对吗?”
令狐匆看着矮自己半个头却威严满满的小道长不知道如何回答,他怕这次说了会带来更麻烦的麻烦……但是想着之前小道长说了有关魔的事情,看着她点了点头。
“长安城多地出现了魔的踪迹,我这是追到了城外一座废庙里被偷袭了……回来路上听到耀天京在收集情报……”
她停顿了一下,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倚着门借力站稳,然后继续开口道:“废庙后的田地连接着一些村子,不去控制的话……”
“很可能魔会对村民下手。”令狐匆接过了她的话喃喃道,他转头看着雨,仿佛这下的不是雨,是伤人的刀子,想着早上闻人朗说得不干净的东西越来越多了,“一定会出事……我要回去报告一下,小道长您就先在我这休息养伤,这院子里……呃,可能会有好几只妖来往,我向您发誓我们都没对人下过手,还恳请您手下留情。”
“燕,燕辞歌。”
“好的小燕道长!在下令狐匆,先行一步。”
令狐匆换了把油纸伞冲出了雨幕,这些信息他要快点告知过去,快一分则多一分安全,少枉死一些无辜的人,即使他是妖非同族也不希望那些鲜活的生命是惨死在这种情况下,他喜欢看着街上人群喧嚣欢愉,混乱又热闹的城里嘈杂活跃,那是他最喜欢看的地方。
他不舍。
西行后志企划文
——————————
晌午 朱雀街尽头小巷
争吵的声音让疲乏的巷子稍显精神,廊下合着眼的猫儿也甩甩尾巴立着耳朵在听墙角。
“八十八两?小哥你抢钱啊?就一破香囊而已!庙里去求个符也才几十文!加上烧头香都比你这便宜还可靠。”
“诶诶诶,不是的,这香囊是真的有用,也是银子打的呢。”
短衣的仆役看着面前侠客一般打扮的黑发男子,手里捏着精致小巧的银质香囊球挤出一副嫌弃的作怪模样讨价还价起来。
“真不是……哥,大哥,这真的有效果,也就是我听闻您在这耀天京打听了好几回转运的东西,这才找人传信与您联系的。”
黑发男子身上倒是没一丝侠客气息,他扎着个精神的高马尾又留着一条有些异域风的麻花辫在脸侧,眼角下的痣更增添了几分柔弱书生气。他小心翼翼又拘谨地搓着双手,眼神飘忽躲避好似难以下定决心,黑色手套都被汗浸湿了少许,那条细长的麻花辫就在耳边轻轻晃荡着。
“你说有用就有用啊,而且你这香囊里塞了个啥?”仆役举起香囊球对着光看了看,看到了里边隐隐约约一撮白色的毛发,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
“你这毛,不会就街口抓只阿猫阿狗随便拔了几根吧?”
被质疑的男子似乎有些生气,又发作不起来,瞪了仆役一眼又迅速收回了实现,垂着头恹恹地说:“我不可能拿阿猫阿狗砸自己信用,您不信这就算了,这白狐毛本来就稀少,能时来运转、逢凶化吉的更少,您不要就还给我吧。”
说罢男子伸手就取,仆役一个转身躲开了他,把那挂着穗子的香囊球在手心里抛来抛去,绿豆大的眼睛咕噜一转,对着对方说:“这样,令狐小哥,叫你一句小哥交个朋友,给咱打个折,你看你也有钱了我也能交代家里主人。”
“哪能叫句小哥就打折啊……我叫您这么多句大哥也没见您给我加钱啊,这祈福都是心诚则灵,心不诚您也别买了,送人就更没必要了。”
被叫作令狐的男子琥珀色的眸子暗了暗,抿抿嘴唇要把自己做的香囊球给拿回来,两人在这小巷子里一来二往抢出了些火气。
仆役喘着气指着令狐的鼻子说:“令狐小哥,如果不是熟人和我说你这小玩意有用你以为我会看你这破信来找你?”
“话不是这么说的,大哥,我没强买强卖!”
“不打点折我就叫人了!”
“喂!你这人怎么这样不讲理。”
令狐作势伸手去抢那矮自己一个头有多,还是五短身材的仆役手中的香囊,不料他这边一扑那厢又是一退,二人进退几步绕开了不少位置,结果令狐这个倒霉胚子踩上了倒在地上的晾衣竹竿,伸出去的手又往仆役身上砸了过去,一肘子给人鼻子来了一通五颜六色大染缸。
“嘶——!臭小子你找死啊!”
这边令狐根本没听仆役喊了些什么,一个翻身滚了起来,捡起了自己做的香囊小心捧在手里吹了吹沾上的灰,这才有空去看地上的仆役大哥。
壮年的仆役也受不了被大高个男人砸在地上,这吃痛揉着腰,嘴里是骂骂咧咧让人不想听到的粗鄙话,半晌才感觉到脸上的疼痛,抬手在短衣上一抹搓掉了些不干净的泥才往自己脸上摸去。
“嘶……”
手上沾上的鲜红让这家伙明白发生什么事了,眼前的男人给自己鼻子打出血了,连家里老爷惩罚仆人都不照着脸上来,居然被这不知道三教九流的年轻人揍了。仆役扯了扯衣袖擦鼻血之后正要发作,就听到墙那头传来年轻清亮的声音。
“这边是有出什么事吗?我有闻到一丝狐狸的妖气。”
仆役还没反应过来什么妖气,只记得令狐说过香囊的转运是因为狐毛,想也没想就拽住这想扶起他的令狐衣摆大喊:“少侠救命啊!这里有人当街打人啊!!”
“光天化日之下居然当街行凶!贼人莫跑!”
仆役看着巷口哼哼期待着有“路见不平”的大侠帮自己解决眼前的臭小子,结果对方说话的声音一落,巷口倒没人影,只有哒哒两声踢墙声,然后就是跃上墙头蹲稳了的清秀少侠。
少侠撑着八卦黑伞半蹲半跪在红墙黄瓦上,周身气势惊走了小憩的野猫,干净利落的短发和红衫惹人注目,一双暗红色眸子来来回回看了巷子里的两个人,最后视线落在了捏着香囊的令狐身上。
清秀少侠鼻尖微微耸动,嗅出了空气中的一丝妖味儿,蹲着的身子前倾随时要冲上来,大喝道:“妖狐,你胆敢伤人?”
令狐听到这声音就暗道不好,对方身上传来的那股子与众不同的焚香气息让他知道这可不是什么普通的行侠仗义的少侠,非佛即道。再一看,那人一手握伞一手已经掐起剑诀捏着两道黄纸符。
“小道长,我没伤人,这是意外!”令狐不抱希望试图挣扎了一下。
“道长!他故意推倒我还打伤我鼻子,你看看全是血!而且他手里就是刚刚抢走的东西!”混淆黑白的仆役让他挣扎失败了。
“你还抢人东西?”
听到地上那人毫无脸皮随口就能颠倒阴阳的话让令狐惊地炸起毛来:“你血口喷人!这明明是我自己做的,你不买就算了竟然还想抢!”
无风自动的马尾从发梢开始转白,头顶抖出一双毛茸茸的耳朵,身后也朦朦胧胧摆动着不知道几条尾巴,琥珀色的眼瞳变成通透的金色,只不过这对金色眼睛并无丝毫气势,反而有一股含着雾气的委屈。
“啊……啊……!妖!是妖啊!”仆役这下飞快松开手,连滚带爬到小道长落脚的墙根下,抖着手指着令狐喊了好几声道长除妖。
道长收伞轻巧落地,观察着眼前这狐妖,准备欺身接近抓住他时听到对方认真盯着地上的仆役说:“今日之事在下记下了,仆役大哥,从现在开始有关你家和你主家的任何生意都不会做的。”
当道长警惕着这狐狸精打算做些什么暴起伤人性命的事情时,令狐拔腿就跑,一跃跃上墙头翻身而过,只留给道长最后一眼扫在黄瓦砖上的白尾巴。
仆役看着翻墙跑走的令狐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漆黑如墨的八卦伞唰地一下指在自己鼻尖,年轻的小道长看着狐狸精离开的方向冷冷地说:“今日之事已毕,他跑走了所以你安全了,但是……如果你撒谎了的话后果、自负。”
“道、道长,这……您……请问您尊称是……?”
“燕。”
毫无感情留下这么一个字,燕小道长抬头闭眼感受空气中那混乱妖气里一丝狐狸的味道追了上去。
你跑不掉的,她在心里这么想着,走出巷外前往了繁华的朱雀街。
没控制住情绪不小心暴露半狐化型的令狐匆绕着耀天京的外墙徘徊,耳边充斥着腔内那繁华嘈杂的人声,只有他用捏着香囊的拳头抵在下巴上碎碎念:“要死要死,生意没做成还惹上麻烦了,这还能回去吗……千万不要给耀天京惹上麻烦啊……还打算靠这份工作吃上饭啊……”
作者:莫特
评论:随意
注:玩企划划水的互动,里面只有一个是人类
——————————————————————————
实验室的热水壶咕噜咕噜发出沸腾的声音,柏时之戴着手套低头用酒精泡着器具,淡淡的气味散发出来,包裹了他全身。
厚重的门安静的被推开了一条缝隙,有个高大的身影挤了进来。
“伯特伦,你忙完了吗?”
“还没有。”
“我想和你回去。”
“这是你们带回来的附加工作。”
是的,该隐和玻瑞斯按照工作要求进行收容的时候本属于它们的任务出现了一些小小的意外,预计的三只杀死普通人还在替换中的伪人只回收了两只,最后一只因为逃窜出现了损坏,经过收容部门的定损判断为无法收容,送到了研究部门进行切片研究。
这也是为什么柏时之在下班前还需要消毒工具进行一场预计三小时起的精密加班。
甚至玻瑞斯和该隐一起提着裹尸袋送过来的时候它还有很遗憾地用着播音员低沉性感的声音说:“对我而言,再没比一刻也闲不下来更快乐的了。只有工作,我的生命才有意义。*”
“吱吱,玻瑞斯的意思是很抱歉让你加班了。”
“工作是一种乐趣时,生活是一种享受!工作是一种义务时,生活则是一种苦役。*”
“不!吱吱和我的生活比工作要更好,这一切都是你的错,玻瑞斯。”
两个伪人在实验室门口叽叽喳喳吵了起来,柏时之听着有些烦,他提起手腕用关节推了一下眼镜边框冷淡地抬着头看着两个停不下来的家伙说:“玻瑞斯,请你带着017离开实验室,如果发现了安帕尔的话可以请它来一趟做报告记录。”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又补充道:“017,如果你想等的话可以先去休息间坐着,结束了我来找你。”
“是回家吗?一起回家?”
“……嗯。”
安帕尔来的很快,至少在柏时之换上防护服的时候就已经赶来了,类电脑的伪人让它在记录和处理数据上非常的方便。
它乖巧坐在实验室里为它准备的椅子上,漆黑的电子屏闪烁着蓝色的像素字[下午好(*╹▽╹*)。]
戴上护目镜的柏时之眼睛反射着点点蓝光,声音平淡又疏离,他回答它:“下午好,接下来我们会进行项目编号为GBL-05478号研究任务,暂定项目等级为safe,在项目开始前请问安帕尔你有什么疑问或者还需要做些什么吗?”
电脑屏幕上的流光忽闪忽灭,安帕尔的符号表情变化了几次之后停在了输入光标上,蓝色的像素字用非常友好的阅读速度一个接一个跳出来[收到,了解,正在建档《研究报告:GBL-05478》,建档完成。但是……伯特伦,为什么你不关掉烧水壶的电源⊙_⊙?]
安帕尔指的是实验室门口桌子上插着电的热水壶,被柏时之设置为低于60度就会重新开始通电烧热水,几乎从安帕尔进门以来这个东西就一直在咕噜咕噜冒着沸腾的泡泡。
“那个和实验无关,只是我需要一些安静的白噪音和增加空气中的湿度。”柏时之拉开了裹尸袋,袋子里的伪人呈现一种半融化的状态,他花了一会辨认了大致的躯干,然后伸手进去把这东西捞了出来。
这一滩……大概可以用一滩形容的伪人被放在特制的手术台上后柏时之侧过头看了眼阿帕尔,对它说:“GBL-05478项目现在开始,主刀人伯特伦·柏,记录……人安帕尔,监视为第七实验室内四个监控摄像头。”
黑色的屏幕配合显示柏时之的口述报告,贴心地按照报告的格式做好了排版,只需要结束之后导出就能打印存档,这也是为什么大家都很习惯利用安帕尔的原因,实在是太方便了。
[项目基础分析:
GBL-05478目测为持续融化中的伪人生物,通过完好的1/3躯干和重量来推断为成年男性伪人,遭受到攻击损坏了2/3失去动能,收容部门上报为SAFE等级,该项目需在实验室流体手术台上完成,针对该项目的研究测试可由1名科研人员独立完成,同步实验室监控、录音即可。
进行该项目实验的科研人员将严格按照《实验室安全手册》完成,不得在无防护下操作。如违反安全手册,公司不会负责研究人员受伤定损与赔付报销。
研究报告描述:
GBL-05478估测为成年男性伪人,肌肉溶解后散发无色的腥甜气息,溶解的血肉呈现黑褐色的液体状态,预计对GBL-05478进行切片保存,但是由于融化情况过快转为取细胞培养观察,对1/3完好部分进行切割时发现齐骨骼十分坚硬,骨锯切割下去十分生涩卡顿。横截面有微弱的生活反应,提取细胞液后暂时无菌保存。
…………
随着时间推移以及空气接触面积增加之后GBL-05478在流体手术台上融化情况要比裹尸袋中更快,针对GBL-05478提取了细胞液、骨骼切片、流体组织样本后封袋等待清洁部门进行回收处理。
研究时长共计213分钟47秒。]
安帕尔的屏幕显示了回车符号之后滚动的字幕全部清空,它用表情符号眨了眨眼睛,站起来生了个懒腰问柏时之[伯特伦,你累吗?现在已经8点多了TAT。]
“嗯,还好,辛苦你了,报告书我明天来拿。”
[好\(^o^)/~]
收拾好器具之后柏时之在洗手台洗着手,流水被他开的很小,洗洗密密的水花慢慢冲刷手,带走了绵密的泡沫又顺着管道被冲走。
他拿着咖啡杯喝着已经冷透了的黑咖啡,看着“咔”地亮起灯又开始烧水的热水壶,嘶嘶地水声又一次被咕噜咕噜盖过去,还在发呆的时候厚重的门被推开了。
*1:让亨利·卡西米尔·法布尔《昆虫记》
*2:高尔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