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莫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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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绵的雨让整个城市被笼罩在潮湿的蒸汽下,雨点噼噼啪啪地敲打着窗户,密集又聒噪。整个城市变得又湿又滑,屋檐下嘀嗒嘀嗒落着连成串的水晶珠子砸在地上,激起一阵阵混合草木和泥土气味的风。
卜算云坐在窗台撑着脸看着马路上匆匆忙忙的行人,彩色的雨伞笼罩着一个个身影不断碰撞又分开像被风吹乱的花,又像三流画家凌乱的调色盘涂满了各种各样混合的颜色。
他端着一杯奶茶咬着吸管,视线转移过来看着书桌前看资料的望海,男人低着头看着纸上的字,骨节分明的手修长白皙,干净整齐的指尖没规律地在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左手转着笔时不时划上几划,垂着眼眸一脸沉思的样子让卜算云咬吸管的力度重了不少,他深吸了好几口,发出很大的咕叽咕叽声来吸引望海的注意力。
“阿云?”被声音吸引的人不出所料抬眼看了过来,满眼都是疑惑,“怎么了?”
卜算云最喜欢看他有些莫名的呆样子,松开已经变形的吸管歪着头笑了笑说:“没事哦~”
咕叽咕叽的吮吸声再一次充斥在二人之间,望海看着卜算云笑弯了的眼睛有些不知所措只好低下头继续计划着他的工作。
要瞒着地府的事情太多了,在望雾亭筹划的话被发现的可能性实在是太高了,所以偶尔他会借着鬼门稳定的时间到卜算云的房子里来。
这儿和望雾亭完全不一样,明亮敞亮完全不像是有鬼住在这里,唯一就是无论阴气多重也盖不了盛夏雨季的闷热潮湿,好在原本住在这里的“人”没有感觉也并不介意。
所以只有一年四季都穿着长袖被卜算云笑了好多年真装的望海鼻尖上冒出浅浅的汗珠,呼吸在沉重的空气中又重了几分,汗水最后被透着浅浅青筋的手背擦去。
窗外传来细微的喧闹声,卜算云看下去才发现是穿着雨衣的小孩互相踩水闹着玩,有松动的砖块因为积水变成了水地雷,又被彩色的雨鞋重重踩下翘起,最后溅起泥水在其他人身上。
他并不讨厌小孩子,不如说小孩更好骗更好利用,好几次年轻的妖怪求他做事,他还能笑着给人耍了一圈,不过说到也能做到,一切作恶只是调味剂罢了。
这下他看着安静书写认真规划的望海嘴角又勾起了饶有兴趣的弧度,奶茶被放下,他从窗台上跳下来背着手走到望海身边,视线从黏在额头上的几根黑发游离到鼻尖的汗水。
“阿海。”他叫他。
“嗯?”
望海看着卜算云,冰冷的鬼完全不会被这种季节干扰到,甚至他的靠近都能带给望海一丝阴冷舒适。
“我可以亲你吗?”
卜算云手肘撑在桌面上,涂着黑色甲油的手指掐着前倾落在肩上的马尾中的一撮头发,眯着眼睛一脸明媚灿烂用发梢扫着望海的手背。
痒意从手背开始蔓延,仿佛延时摄影的藤蔓一样飞速爬升着,到底是从手背上生长还是心底里扎根,望海完全分辨不出来。
他对于爱意这个情绪十分生疏,而卜算云不着调的各种话语过于直白,过于亲密,过于暧昧,像是潮湿的水汽一样裹挟着他,无孔不入又令人窒息。
紫黄色的眸子没有一点光线,卜算云就这么笑盈盈盯着他,连血红瞳孔的动摇和鸦羽般的眼睫震颤都被倒映在这双眼睛里。
深呼吸了几下后望海觉得自己更热了,他松了松衣领,让自己自由一点,然后说:“阿云,事情还没有办完……”
“嗤,真煞风景。”
雨声夹杂着喉咙间溢出的低笑声让望海突然慌张了起来,卜算云好像恼了,又好像在笑,他连怎么和人交际怎么照顾小孩都是从别人身上学来的,又怎么会懂爱情这词,更别说直白热烈但是捉摸不透的话语。
“我、我是想说,我不是……”
平日里云淡风轻的海老板突然大舌头了起来,怎么也无法给自己解释清楚,只好抓着那只按在桌上的手来延缓这一刻的兵荒马乱。
温热的体温触上冰冷的肌肤,像极了雨水打在干涸的土地上,是饮鸩止渴吗?望海开始贪恋起这份凉意,窗外的雨越落越大,隐约响起雷鸣声,到底是因为天气还是因为卜算云他完全不想管,脑子里只剩下别让他恼别让他气别让他失落。
“轰隆——”
夏日的雷鸣总是那么突然,窗外的天只剩下阴霾,就连敞亮的室内都暗了下来,视线被手掌盖住,嘴唇覆上了冰凉湿润的柔软,在单方面灼热的吐息中安抚掀起波澜的心。
望海在黑暗里眨着眼,听见了含着傲慢得意的声音。
他说:“谁要听你的啊?”
十王街老街区古玩巷子内有一家三层的古玩店,名字叫做望雾亭在整条古玩巷子里显得格格不入,常年敞开散发寒气的大门,明明无比显眼却毫无客人,偶尔有机车轰鸣一响而过,除了进去过的客人没人知道这家店到底卖些什么。
随着活蹦乱跳的两个人回到店里,似乎驱散了不少阴寒气息。
被叫做海哥的望海并不在店里,望恩把背着的裹尸袋放在中堂之后拿着柚子叶拍打在自己身上,他不知道这到底有什么用,但是小森说过他体质要这么做就乖乖听话。
“怎么办?海哥不在欸,难道这次的交接要我们自己去了吗?”
“传消息的是道术联盟那边,这次问题偏向人类这边,志怪局没有插手的理由……”
望晚森握着拳抵着下巴思考了好一会,蹲下去拉开裹尸袋看了眼逐渐回复理智的老张叔,狰狞的尸体安静了下来,布满血丝漆黑的眼白好像变淡了一些。
“大叔能理解现在的状态吗?”
呆滞的尸体瞪着眼睛摇了摇头。
“你已经死了哦。”
望晚森清澈的声音在夜里昏暗的店铺中更让人感觉到冷冽,望恩搓了搓手臂打了个喷嚏,得到了少女瞪过来凶巴巴的眼神。
「你又惹小森生气了……」
抱着手臂被嫌弃的望恩像小狗一样露出可怜兮兮的眼神,还没说什么就被轻飘飘的东西拍在了肩膀上,与此同时还有不知道哪里响起来幽幽的声音。
“哇啊啊!!!!!!”
即使在这个家住了好几年望恩也没有习惯在晚上看到这家里最不可思议的“生物”——会动的纸扎人。
站在他背后的纸扎人是远比望恩和望晚森还先到这个家的家属鬼物,俩小孩不知道纸扎人原名叫什么,也不知道是什么时代的鬼,只知道望海把它当弟弟一样照顾,给了望雾亭三楼的阁楼做了栖身之地。
差点被弹射起来的笨蛋撞凹了的纸扎人捂着身上的竹子,闷声闷气地说着:“小鬼你还这样迟早有一天不是你被吓死就是我被送去维修。”
“呜呜,纸哥你不要在大家干完活的时候突然出现好吗!!!真的很吓人啊!!!”
「笨,又菜又爱逞能,你看小森多镇定。」
被点到的望晚森完全不想理一人一鬼,还在认真和地上的尸鬼解释。
“大叔你还有自己的记忆吗?”
“不……不、记得……了……”
意识恢复了一些但是完全无法记住发生了什么事的老张沙哑地说。
“那我和你解释一下吧,这里是望雾亭,偶尔会接一些生死两边无法界定的伤害事件协助处理,这一次接到了道术联盟的委托来抓你原因是……”
望晚森拿出平板电脑翻着道术联盟发来的档案,看了眼档案上一家三口幸福的照片开始念:“张栋林,男,52岁,死因为裁员后跳楼自杀。按理来说你应该会在12小时内被鬼差带去地府,但是不明原因让你成为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的‘尸鬼’,你在自己家和平常感觉一样度过了3天,一开始你的妻儿以为是幻觉,但是由于你还‘活着’这件事足够让她们安心,所以没有意识到危险。”
被朱砂线捆住的张栋林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样,它难以置信地挣扎起来,似乎是想要望晚森住口。
望晚森顿了顿,银红异色的眼睛看了眼挣扎万分但是毫无眼泪的张栋林,继续念着后续的报告:“但是受鬼气影响,你无法控制情绪,缺失记忆,对活人的生气展现出渴望……你,咬伤了自己16岁刚上高中的儿子。”
“不是!不是我!我没有!”
“你有。”望晚森的声音无比冷漠,“你的儿子张涛现在在道术联盟的医院化解身上的尸气,如果不能熬过去的话他就会……”
“不会!我儿子不会死!我明明不会死啊,我只是听那个人说……那个人说能保护我,给我看了跳楼也不会死,说我用这个去威胁公司我就不会被开了!”
张栋林在地上扭动起来,本来平复的状态开始狰狞起来,肌肉诡异地膨胀起来被朱砂线死死勒住流出腐绿色恶臭的液体。
“骗子!都是骗子!!我要杀了你们!”
「你们俩搞得定吗?店里阴气很重说不定会有变故哦。」
纸扎人在发生意外的时候已经轻轻飘到通往二楼的楼梯上,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拿出武器的两个小家伙。
“望恩,等下要是张栋林挣脱了你就从背后用力气压制他,绝对不能被牙齿和指甲划到。”
“嗯!”掏出匕首的望恩乖乖绕到背后,绿色的眼睛笑眯眯看着望晚森,“小森你也注意安全!”
以天道不复取而代之为口号的一群贪欲侵蚀的人,暗自截取大小庙宇道观里众神的供奉只为做出人造伪神。
同时抓修为低的妖鬼去卖给有钱人延年益寿,收集特殊体质的人类培养成人食鬼吞的延寿增加修为的肉罐头,靠魂契强制驱使妖鬼行凶作恶,控制了不少大小道观,拥有很多狂热信徒。
为首的是七位没人知道长相年龄性别的元老,听闻也有部分长老通过夺舍更换年轻的身体来活动。
不语堂的首领几乎只有大脑还在活动,身上已经是皮包骨无比恐怖,靠着妖血浸泡活了不知道多少年。
分为怪、力、乱、神,四个部门。
怪为首领元老;力是研发部门“活死人”和“肉罐头”;乱是编外道观组织;神是最严密的部门,负责「伪神计划」。
枫城地界的人间与地府的交界处,大鬼门之一。
外表是古玩街深处很难被发现的普通三层古玩店,前门后院带车库的独户造型。
店铺阴气有点重,夏天店门口很凉快,平时半掩着店门,门上的风铃响了代表真正有需求的客人上门,这种时候才会关上门,没有需求误打误撞进来的也能在店里买到普通的文玩或者有特殊护身效果的古玩(效果很弱,一两天那种)。
一楼是店铺,有一间会客室,偶尔接一点普通人因为看见撞见非人事件不知道如何处理的麻烦委托。
二楼是自家人的简单居所,店铺很大所以有三间卧房和一间客房,客厅厨卫。
三楼是仓库,有装鬼的罐子盒子、装妖的笼子,还有很多没有脸没有造型的纸躯,居住着店里负责打扫的纸扎人。
负一楼是关押妖物鬼物的临时牢房,一下没办法送去地府或者只是小错没必要去轮回的脏东西会关在这里,样式是博物架一样的小格子。
作者:莫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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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特伍德有一辆白色的电动车,作为偶尔上班代步用的工具,其实他更喜欢跑着去,那个小公寓楼租金虽然很贵但是好在离公司很近,慢悠悠走过去还能在路上抽5分钟买根烤得刚好涂满了酱汁的热狗。
平时他不骑车,这辆电动车就孤零零地盖着雨布停在公寓楼下,但是最近亚特伍德忙碌了起来,穿着背心和大裤衩拎着小水桶肩上还挂着一条吸水毛巾,借用花园里饮水池的水给有一层浮灰的小车洗了个澡。
他给小车取名做克劳德,不是他以前难得玩过的游戏的男主角,只是因为很白而且骑起来感觉轻飘飘的,像是云一样。
“嘿,克劳德,今天还会有个朋友一起,我们去海边吹风。”
小车当然不会理他,自言自语只是缓解紧张的一种办法,亚特伍德骑着车停在了阿纳斯塔西娅的楼下,对着后视镜整理了一下衬衫衣领和被安全头盔压垮的头发。
他的爱人,哦,对于他来说现在就用这个词真的太难为情了,年长他甚至可以轻松干倒他的冷酷女性,阿纳斯塔西娅已经来到了车边。
“你还会骑车?”
“呃,我爸在苏格兰教过我,但是他不允许我在城市里骑摩托,说担心我超速。”
阿纳斯塔西娅好像轻轻笑了下,然后坐上了后座上,在抱住对方前被塞了只耳机。
小伙子非常不解风情的把准备好的耳机和头盔全给自己的对象戴好,然后向着海边扬长而去。
耳机里两个人共同听着一首歌,格罗佛曾经说过他对音乐的喜好像是从二十世纪末活下来的老人一样,但是亚特伍德只觉得这些歌非常好听。
他们在夕阳下的海岸线骑着并不快的小车,退潮的湿润沙滩被压出一条歪歪扭扭的线,阿纳斯塔西娅的手环在亚特伍德的腰上,这一刻他有点懊恼为什么自己不买辆机车呢。
冲上岸的浪花把车胎洗成深黑色,还有些水花溅着细沙打在他们的脚上,亚特伍德找了块已经干了的沙滩停好了他的克劳德,把安全头盔丢在车座上脱了鞋就往沙滩跑去。
阿纳斯塔西娅靠在车上,点起了一根烟,小小的火光在昏黄的海边像是星星一样一明一灭,她看着不远处像是小狗撒欢的小家伙蹲下又起来不知道在找些什么。
烟燃了一半之后他跑回来了,手里是乱七八糟的贝壳,像是献上宝石一样一个一个和她说这是什么种类。
然后她看到亚特伍德湿润的手心里有颗尖螺抖动了几下爬出了浅橘色的寄居蟹探头探脑。
“小家伙迷路了吗?”亚特伍德捻起螺尖放在眼前看着,寄居蟹的爪子在他鼻尖上方划拉着想逃跑。
阿纳斯塔西娅觉得这刻的亚特伍德很像她前队友养的小狗,在R国冰雪化开的季节遇到了蝴蝶落在鼻子上一样。
她喷了口烟在他脸上,有一丝呛人。
小寄居蟹回到了沙滩里,挖了个坑跑掉了,留下几点代表不满的小沙粒。他找了张纸包着完整的贝壳,拍了拍手上已经干了的细沙,看着阿纳斯塔西娅露出了笑容。
“阿纳!”亚特伍德抱了过去,把自己的恋人放在了车座上,夺走了还剩几口的烟,在没什么弧度的嘴角亲了一下。
然后他脱了她的鞋子,还顺带给鞋带打上了结一起丢在车上。
细心挽好裤脚之后他一把拖走了她。
五月的海边入夜了水也是温温的,两个人赤脚踩在浪花上,带着腥咸气味的海水从指缝游过,搔的不是泡在水里的脚趾是胸腔里跃动的心。
他觉得自己离她只有一步之遥,可以拥抱可以亲吻,可以不考虑明天的事情,只在这海风里看着她,如果可以他想抱着她沉进这片海里,在水面之下看着属于城市的微弱灯光。
“明天……嗯……休息日,要不要来……”
来我家还没说出来,虽然亚特伍德并不知道邀请她来自己家能干什么,但是想在休息的时候也能够见到她。
大海好像知道他的心愿一样,在两个人都没注意到的时候用巨大的海浪拥抱了他们。
落汤鸡一号问拧着自己衣服的二号:“要来我家烘干衣服吗?没多远,骑车很快的十分钟就到了。”
“嗯。”
当雨布又盖上了克劳德,亚特伍德捏着钥匙站在门口,停了大约有一分钟思考自己出门前整理了房间没有。
“我家可能有些乱……”他放弃了思考打开了门,“你要知道一个人住的男人都……对吧哈哈。”
其实亚特伍德不是这样的人,至少在训练队里他是最整齐的那个,其他同学还躺着给拉拉队的小女友发信息时他已经收拾好床铺出去跑步了。
被同学背地里说过除了性格不错运动能力很棒的亚特伍德在阿纳斯塔西娅眼里像是从森林里误跑出来的幼熊,在猎人家门口敲着窗户要吃的。
只需要“砰”地一下,就能倒下。
洗衣机发出嗡嗡的低鸣声,亚特伍德透过窗口看到两个人的衣服交缠在一起,他盖着自己的格子毛巾坐在椅子上,腹诽为什么第一次觉得厕所非常不隔音。
水声混着他没听过的雪国的民谣像是一只手抚上他的耳朵,他只能把注意力全放在洗衣机上,快洗模式只需要十几分钟,红色的时间倒数着,只要到0他就能把这些通通丢去烘干机里。
但是该死的,他的视力实在是太好了,浅色的衣物里卷过去一件黑色的衣物,脚趾头尖叫着告诉脑子这个是内衣!
水声停了下来,门锁轻轻转动,然后带动把手,白色的门里流出了暖黄色的光。
欧若拉?还是狄安娜?银白色的女性穿着简单到简陋的纯白T恤走了出来,她的眼里含着水雾,她的发丝沾着水珠,她的肌肤带着水光。
阿纳斯塔西娅穿着亚特伍德随手从衣柜里找出来的宽大T恤,手抓着下摆遮挡住腿根
好吧他们身高差不多,甚至阿纳斯塔西娅还高上那么一点点,所以衣服并不能变成裙子。
雪原的猎人看着目瞪口呆的幼熊举起了她的手。
“砰。”
确实只需要一下就能放倒他,倒在沙发上的亚特伍德不知道脑子里现在有什么,震惊的一团乱麻?情迷的想象?还是空白?
他看着猎人的眼睛,蓝色的眼睛,像是雪山的一角,又像是冰河的深渊,那双不知何时变得柔软的双眸里倒映着他的绿色眼眸。
亚特伍德感觉自己沉进了大海,想和她拥抱进入的完全无声的深海。
他们的双手紧紧扣在一起,对方像是这片风暴里唯一的救赎,从冲上沙滩的浪花变成撞击礁石的潮水最后把两个人淹没在这个不大的房间里。
落难的人从深海中探出头来喘息,他看着骑在自己身上的人,内心响起了一个声音。
海浪朝你涌了过来,你一定要拥抱海浪。
补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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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赫卡泰翁并没有那么寒冷,司机还能在停靠站的时候悠闲喝一口换班时买的咖啡,没几个人的公交车上零零散散开着几扇窗户,溜进来的风把乘客的头发吹乱。
城市环线公交车的最后一排里坐着一男一女,女性挂着黑眼圈的脸被冷风吹得有些发红,倒是显得她健康了不少,她一边像是刚回归社会一样对每件事情都大呼小叫,一边用另一只手拽着身边男伴的衣领想把那个高个子扯到窗户边上看她眼里的东西。
“彼得!冰淇淋车!”
“彼得!街头艺人!”
“彼得!你快看啊!”
“彼得你说句话啊——!”
被叫做彼得的男人用两根手指捏住领口那只冒犯的手慢慢挪开,整了整自己的领带之后十指交叉放到了交叠的双腿上,用拒绝的身体语言来回答女人。
“御主,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称呼我为Archer,你要是喜欢叫奥杰塔也行,随便你叫什么但是别叫这个名字。”
“为什么不可以?”她把双手搭在前座的椅背上,又把被风吹得乱蓬蓬的红色脑袋枕在手上,就这么歪着头像小狗一样看着彼得,“我们不是已经成为朋友了吗,为什么不能叫你的名字,你还在生气是吗,不就是一场战斗而已嘛……你看你,多生疏啊!”
克拉拉戳着彼得的肩膀笑的没心没肺,仿佛夏威夷的事情只是旅途中微不足道的计划失误,就像是走到计划中写着的饭店结果发现对方突然歇业所以选择换一家吃这样的小事情而已。
“你这样不可爱了,彼得。之前你还会紧张地大喊——克~~拉~~拉~~!”她幼稚的把手立在脸边,汇聚着声音用古怪的腔调拉长了自己的姓氏。
“首先我没有这样喊过您。”彼得的声音好像因为取笑变得有些咬牙切齿,“其次我有权利拒绝,而且我现在需要休息。御主,我是伤患。”
彼得,或许应该称呼他的全名彼得·伊里奇·柴可夫斯基偏过头看着克拉拉,青年样子的他比克拉拉最喜欢的天鹅小公主要更加严肃冷漠,不过梳理整齐的黑发被麻烦女人大开的窗户吹散了一些,凌乱冲淡了他脸上的疏离。
Archer其实并不喜欢一直以本来的样子出现在别人的视线里,可能是一种安抚自己的逃避心理,把自己躲在那个可爱少女形象后会避免很多麻烦的事情,但是他忘记了,身边最麻烦的不是圣杯战争,不是其他魔术师和他们的英灵,也不是有些热情但是普通的路人,不是任何人。
他身边最麻烦的是这个把他召唤出来的御主。
米德布·克拉拉和他聊过一顿饭的时间,在并不严肃的环境中非常随意地讨论对圣杯战争的想法,最后拍着大腿说我们要爱好和平,说实话,参观过研究所的Archer真的不懂她的爱好和平是哪门子和平,事实也告诉他确实没什么和平,克拉拉惹麻烦的能力比谁都要厉害。
和berserker那一战确确实实让他受伤严重,一切的源头是因为控制不住自己的克拉拉犯病一样的兴奋感,战斗结束之后他再也没办法用那剩下的微弱魔力维持奥杰塔公主的形象,最后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晕过去的。醒过来的时候即使自己是在正常的床上但是看到不远处克拉拉穿着白大褂的背影也让他瞬间想起来召唤夜的那些放在台面上的罐头人,分装罐头里的一个人。
自己御主那点魔力用空了也只能让他保持行动,没办法让他快速恢复起来,即使对克拉拉来说都无所谓,但是Archer不得已放弃了作为虚拟偶像存在于克拉拉身边,转而灵子化跟着她一直到了赫卡泰翁,然后被撩着头发说不答应陪她旅游就用令咒让他连着听四十八小时瓦格纳的克拉拉拽住了本尊。
“御主,这是在交通工具上,请你坐好。”Archer敏锐地感受到后视镜瞟过一眼司机不耐的视线然后拽回了半边身子要探出车窗外大喊呀吼的克拉拉。
“你不觉得遗憾吗?”
“什么遗憾?”
“本来是我们两个出来旅游的,我都给你买了机票,结果你不愿意。”
感觉被强行扣了什么帽子的Archer捂着半张脸深吸了一口气,克制着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音量近乎是低吼一样吐出了自己的恼怒。
“这是圣杯战争!!!你明明收到短信了!!!克拉拉你能不能有点危机感!!!”
无敌的女人并没有被高个子青年的愤怒吓到,一瞬间的愣神之后她笑弯了眼睛,银灰色的眸子里除了Archer还是Archer,她挑衅又暧昧地说。
“嘿,宝贝,你又叫我克拉拉了~”
“……”
可能是捉弄得太过头Archer已经不想理克拉拉了,无视了克拉拉一切的声音向着另一边隔着好几个座位的窗口看着另一边的海岸线。
车尾安静了不少,玩够了不会自讨没趣的克拉拉只是拿着手机拍着窗外,手指在键盘上“哒哒哒”飞快打着字,不知道是在给谁发着消息,车上的乘客人来人往上上下下,只有最后排的二人悠闲的从始发站准备前往终点站。
[御主。]
男性的声音悄然在克拉拉脑子里响起,但是她背着Archer没给一点回应。
“……“
[好吧,克拉拉……]
被叫了名字的人欣喜回头,露在Archer面前的是一副欠揍的样子,放在嘴边用来遮挡的手机都拦不住要逃走的嘴角。
克拉拉按着胸口低着头夸张地演着并不足以让人欣赏的可笑戏剧,对着Archer说:“哦!发生什么事了?我亲爱的彼得先生,为什么您会是这样一副担忧又生气的样子?”
Archer并没有回答她,也没有像奥杰塔那时候一样配合她低劣的演出,只是伸出手把乱动的克拉拉按在了座位上,用自己的身形遮住了她。
[我们的右边,上一站上车的两个乘客身上有很强大的魔力波动,可能是敌对的魔术师和英灵。]
“嗯?”
克拉拉并没有老老实实躲在他的身后,毛茸茸的红色脑袋越过笔挺的黑色西装看了过去。那是同行的两个亚洲男性,过于疲惫的年长者与凌冽的长发青年也坐在了公交车上的最后排,长发青年合上了一半车窗架看着海岸线,比起随着车程一同摇动的漂亮的绿松石耳坠来说另一位更吸引克拉拉。
他单手抓着前座的椅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绷紧的手能看到变得青白的关节和轻轻抽动的青筋,年长者先生的手和Archer的完全不一样,虽然看着都是男性的大手,但是这位先生骨节要更显得粗壮一些。另一只手扣在自己的领带上,左右摇晃着往下拉,像是把自己束缚的上吊绳里解救出来。
克拉拉眨着眼睛盯着他,视线格外露骨,从被汗湿的有些凌乱的鬓发到放空视线半阖着的眼睛下面青色的一圈,然后是黏腻汗水浸湿的显得有些深色的衬衣领,又从解开扣子发皱的正装回到了拉扯领带的手上。
他是同类。克拉拉这么想。
倒不是说年长者先生和克拉拉一样见惯了死亡甚至对着尸体都毫不在意,也不是说他阳光开朗热爱自由和旅行,而是因为他身上和克拉拉确实有相同的气息——上班过劳的味道。
[靠着椅背扯领带喘息的样子太像我连着三台手术做完没吃饭靠墙角坐地上了!]
克拉拉拽着Archer用非常强势的声音闯进了他的脑子里。如果可以的话,Archer一定会找个机会让这个没有距离感的御主知道不要随便拽男性的衣服,他现在不是会被她抱着的小女孩了。
[这种事情你没必要通过这种方式告诉我。]
[你不觉得很有趣吗?哇,在教会城市发现一个过劳的上班族!]
[是很有趣,但是我希望你……]
没什么希不希望了,克拉拉根本没听Archer最后一句话,她拍下了英灵为了防止她惹事遮住他视线的手掌摇着手对隔了一个过道的魔术师打招呼。
“嗨!你们是为了拿到圣杯的魔术师吗?”
可能是克拉拉和受伤的Archer魔力已经低到难以让人察觉到,话音落下之后,年长的魔术师还没有反应过来自来熟的红发外国人在干什么,身边的长发英灵已经弓着身子随时准备应对袭击。
Archer在心里骂了一句什么也半立着身子把克拉拉挡在身后。铁灰色的冷漠眸子对上如猎隼的金色眼瞳,在摇晃的车上拉紧了随时会崩断的弓弦,只要有任何一点第三方的力量施加上去那么战斗就会瞬间开始。
“哎呀,我没有恶意的,我叫米德布·克拉拉,是个医生。”
施加力量的是在场最麻烦的人,克拉拉按下了Archer,从他和椅子的空隙中钻出去,红色长发甚至非常没品的打在了Archer的脸上,让这个俄罗斯男人捏紧了拳头坐下生气。
她坐到了陌生魔术师组合前空着的座位上,扭着身体踏入了他们的领地范围内搭讪,风衣下的白大褂和看起来虽然有些没精神但是还是过分阳光的脸属实没有攻击性,让已经一半压在御主身上的长发英灵都不知道怎么去应付。
“正……”英灵想了想,换回了他不常用的称呼,“御主,你决定?”
突如其来的社交让魔术师非常非常不适应,之前战斗遗留下来的一部分后遗症让他除了浑身冷汗不止以外还有些眩晕和想吐,他想振作起来回应一个礼貌的微笑避开这种尴尬到脚指头的不自在都被身体的状态影响得只能眯着眼露出苦笑。
“你的身体没事吧?”声音还没停克拉拉的手就已经落在魔术师的额头上,她捏着自己下巴自言自语,“没发烧啊,冷汗这么多,你有没有想吐啊?”
凉凉的手撩起魔术师的额发贴在了他全是汗水的头上,非但没有安抚的氛围还把他吓了一跳,身体像是触电一样弹到了靠背上。
轻微的撞击又让他难受起来,他仿佛噩梦惊醒一般抓紧了胸口的衬衫张着嘴艰难地喘着气,如果这时候不是在公交车上是在彩色沙滩上的话,那他就是搁浅的鱼,奋力挣扎着挣扎着最后一口氧气。
“正人!”
“克拉拉!”
两个英灵几乎是同一时间反应过来,Archer立刻拽着克拉拉的手臂把她拉回座位上,长发英灵喊着御主的名字拍着背解开他的领口查看情况。
一时之间不知道到底是过呼吸还是反胃,车尾四个人乱做一团,克拉拉再一次从Archer身上越过,命令式喊着Archer做她的助手。
“等等!彼得!他现在很不舒服,我之前有买面包的纸袋给我一下!”
长发英灵也被克拉拉霸道地推到一边,不知道她从哪里摸出来的独立包装橡胶手套咬开后熟练戴上,完全没有包含歉意的一句“抱歉冒犯了”丢到了意识有些混乱的正人耳边,然后掐着他的下巴稳住了打开的牙关。
手指伸进了他的嘴里,克拉拉的大拇指抵着舌尖防止咬伤,食指和中指并拢顺着舌根往下压着扁桃体,橡胶的气味充斥着正人的鼻腔,喉咙受到的刺激让他开始干呕,胃酸返上来之后之前进食的东西也顺着一起涌了上来。
正人条件反射捂着嘴防止呕吐物漏出来,又被难得温柔的克拉拉拉开手用纸袋接着。
“乖,没事的先生,吐出来会舒服一点。”
克拉拉摘掉手套温柔地拍着正人的后背,又掏出纸巾擦着正人的嘴角。手指感受着被汗水浸透的西装,她无视了Archer不满的目光,问向长发英灵:”你们之前有受什么伤吗?他这样的状态还是需要去医院好好看看。你看看,这摸着里面有穿背心吧,和我们所的老学究一样,穿这么多都能汗湿到背后了,作为英灵也要照顾御主啊!“
“克……拉……拉……”
被提住衣领的女人根本没在乎这种危险的低语,盯着长发英灵严肃批评他:”你们是英灵,有魔力的话身体会比普通人好很多,刚刚简单的看了下你的御主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吧,我们可是普通人!“
“我……我有和他说要休息。”
“只是说有用吗,他这一看就是上班也是加班留到办公室最后一个走才觉得自己对得起领导的,什么时候工人协会才知道保护工人啊。”
Archer再也听不下去了,提着衣领第二次把克拉拉拖了回来,看着金色眼睛的青年低声说了一句:“抱歉,我的御主太能惹麻烦了。”
“我要坐在那边看沙滩啊!还有几个站就到了!“
“你消停一会吧!”
“呜……彼得好凶……”
“没时间陪你演戏!!!”Archer凶了一下克拉拉之后想了想还是伸出手自我介绍了,“我是这个麻烦女人的Archer,奥……唉,彼得,也能叫我彼得,随便叫什么吧。”
青年扶正了状态好一点的御主之后,确认了他伸出右手回握了Archer,说:“Avenger,谦侑,感谢你们的帮助。”
没有了克拉拉的“关心”还难受着的正人也能好好休息一下,至少不会坐着车被奇怪的女人摸身体还抠喉咙了。毕竟现在她更关心的是旅游手册上写的彩色沙滩,趁着Archer没注意她应该说是第三次跑到了车子的右边座位,撑着窗口看着都市区域的房子越来越稀疏,完整美丽的海岸线越来越近,终于等到了好奇已久的彩色沙滩。
阳光照在沙滩上把不同颜色的沙砾映得闪闪发光,像是细碎的宝石铺满了整个海滩,回过头像小孩子一样念手册上的宣传语,一直到Archer说“御主你知道吗,很多很多人都说过,在交通工具上随意走动的话……很容易出交通事故的。”
“哈哈,这不是没事吗?正人先生你说是不是?”
简单的提问没有得到回答,当然不是因为魔术师讨厌了聒噪的克拉拉,而是他与自己的英灵一同把目光放向了窗外,那是接近生态保护区的弯道。
[有求救声。]
Avenger看了一眼正人,得到对方肯首后打开了车窗在些许几个游客的目光中跳了车,冲向了声音的来源。
“喂喂!发生什么了?怎么有人跳车啊!”
“司机停车!停车!”
“前面有人!”
“啊!!!”
“怎么了!!!小心啊!!”
公交车突然急刹,好奇站着看情况的克拉拉差点要因为惯性翻越座椅摔了下去,如果真的摔倒了骨折都是轻微的,但是和预想中的不一样,她没有摔倒而且落到了一个微微带着汗味的怀抱里,正人一只手抓着栏杆一只手环着克拉拉防止她跌到,Archer也从另一边拉住了她的手。
最能惹事还生龙活虎的女人被两个男性保护着,在哎哟连天的公交车里发出有些不好意思还尴尬的笑声。
三人下车看到谦侑的时候,他正抱着怀孕的母鹿和小鹿往马路边上走,目光里是一片难以形容的温柔,像海上波光粼粼的落日一样美丽。
原来是走失的小鹿一直顺着马路走,结果越来越远离保护区,寻找它的妈妈追上来时正好在公交车转弯的盲区,谦侑抱着它们轻声安抚。
“下次不要往人类生活的地方跑了,这片林区保护的很好,够你们好好生活了。”
瑟瑟发抖的母鹿仰着头用水润的眼睛望着他,柔软的耳朵一抖一抖,好像把他的话听进了心里一样,等它被放到地上之后又低着头拱了拱救了自己的谦侑,一直到头被有些伤痕的手按住好好揉了揉才愿意离开他的身边。
与此同时,骂了晦气的司机早就开着公交车离开了这一站,下车的四人面面相觑。
“呃,那么……“克拉拉摸着下巴说,”我叫个车?要一起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