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莫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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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差们起初只是在感慨,最近难道是志怪局创收高强度抓妖?不管是妖鬼还是精怪需要地府接手的都少得可怜,算是难得的“淡季”,甚至已经有胆大的和上司去申请休假,换上了纸扎身躯到人间度假去了。
一直到夜巡回来之后问了日巡一个问题,才让外勤回来的鬼王产生了一丝疑问。
“阿晟,我去望雾亭交接这几次都没看到海老板,是保密任务那边调开了吗?只有纸扎人在。”
“出去玩了吧,上面的不是只剩他和纸扎人了,你都闲不住要问八卦别说海老板了。”
“但是上面感觉……怪怪的。”
“那你不查一下?”
“我在休假,难道和你一样蠢去加班吗?我去和真大人报告一下。”
夜巡几百年来关注八卦的直觉没有出错,鬼王去调查后和志怪局一对情报发现不只是地府的“进账”少了许多,原本以为会被关押改造的妖鬼精怪也没有在这边做登记,等他再一次听到不语堂这个组织时,名单上熟悉的名字多了一个。
望海、卜算云。
仅仅只是十多年未见,从望恩出现意外后他带走了这两个阴缘结的孩子,望海也在第一次杀人之后得到了惩罚,重塑回到望雾亭继续成为那个安稳宁静的镇守人。
但是真从来没有想过海会变成这样的人,十年的时间对鬼神来说不算什么,好像他们之间未改变过一样,可是对每一次都是肉体凡胎的望海来说十年很久了,他瞒他太久了。
久到望海都不觉得自己有过改变一样。
“望海!”
他找他对峙,厉色呵斥着这一世里不把任何生灵放在眼里的望海。
鬼王的缩成细针的瞳仁里倒映着漫不经心的人,他还闭着眼微笑着,好似清风又好似游魂,难以捉摸难以揣测。
现在的望海和曾经的海实在是太不一样了,好像是有序生长的树被嫁接了另一种枝丫一样开始蜿蜒扭曲,铺开杂乱无章的枝条割裂了天际掠夺一切他人赖以生存的光线。
“阿真,你在为何生气?”他淡然发问,毫不在意桌上散乱的罪证。
越过志怪局审判私自消灭作恶妖物,钓鱼执法杀害妄图利用精怪延寿的大老板,放纵游魂去行凶然后直接打到魂飞魄散无法记录……
真暴怒着拍着桌子震得纸张被掀起一角。
“你难道分不清这些是恶吗!你的职责和坚守呢!”
望海面对着质问,迟疑了一会,然后露出了淡薄的笑意,他说:“卜算云用命和血还有这么多年教会了我一件事。”
他自顾自说着话,好像根本没有在乎眼前愤怒不解的挚友。
“有些事情并不是善良就能解决问题的,阿真,你不觉得吗?”
黑红的眸子对上了红银的异色瞳,望海透过真的双眼想起来那个围绕着自己喊着哥哥的小姑娘,他们真的很久没有见面了,好像全部的人都默认了他的职责,独留他一个人在这鬼门上,守着无数年的寂寥和一次又一次的轮回。
“阿真……”他很焦躁,抬起手按了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疲惫又沙哑地说,“我以为,用绝对残酷的手段去解决问题这件事上,你比我更清楚更能理解。”
望海明示着,明示未有灵识和独立意识时一次次濒临崩坏边缘时被直刀刺穿胸膛的疼痛,也在明示一旦更迭之路有踏出任何一点地府不满意的岔路时都会被眼前的挚友用悲伤的眼神处决。
鬼王比他这个普通人更冷漠残酷,无论是对外还是对内。
“这不一样!”
望海捂着脸低吼起来,狰狞的样子和他完全不相称,即使是发泄他也收敛着声音,把自己沉在深海里无声冒着脆弱的泡泡。
“这有什么不一样!我只是厌倦了等待厌倦了被动,我想把职责抛之脑后拥有一些我自己的时间和自由这有错吗!我和你有区别吗!”
愤怒中的一人一鬼像是在悬崖边角斗的山羊一样用自己最尖锐的一面朝着曾经关系无比亲密的友人。
“阿海,这不是你可以手沾鲜血的理由,你真的走错路了。”
真拔出了漆黑的直刀,没有任何花哨的动作,他拧着眉毛缓缓抬起来,目光从悲哀变得锐利,冰冷的刀刃对向了望海的胸膛。
“又是如此,一直如此,这种事情还要再重复多少次!”望海的肩膀在颤抖,气急了的他哑哑笑着,他朝着真大喊,“阿真!我还要死多少次才能满足你们,满足地府!我到底是什么东西!!你告诉我啊!”
“你是……未来的判官……”
“所以现在的我只是一个工具对吗,一个不需要自己想法的工具……”
他艰难地回答,这个称谓很轻也很重,轻是对着地府运行的这条秩序线上每个鬼都是工具和零件,重是因为唯独“海”是难以替换的零件。
“你也是我的朋友……阿海……别再这样了……”真的声线夹杂着难以言喻的颤抖,但是握着刀的手稳得绝情绝义。
“太可笑了,快六百年,我像个异类一样在这个世界死去活来不断轮回,生活了快六百年……”他收敛了表情,阴沉和疯狂瞬间化为云烟,好似又变回了那个温和亲切会笑着对待每个人的望海。
然后他带着寂寥的笑容往前走了几步,胸口顶在了直刀的刀尖上,亦如当初。
“阿真,我累了,做你应该做的事情吧,这样应该能让你安心了吧。”
作者:莫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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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蔼离开家已经很久了,久到不认真看日历的话完全想不起来过去了多少年,从小县城坐着绿皮火车来到大城市拼搏好像已经是所有人习以为常的事情,从这里换到那里,为了一些钱,居无定所。
周一早上5点,闷热的空气叫醒了高蔼,他从床上坐起来,擦着脖子上密集黏腻的汗水,他心里在想这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修好了。通勤的时间需要一个半小时,租房这边实在是郊区,路途无比遥远,所以高蔼平时会很早起床,早早准备去乘车,只为了不被记上一个迟到。
但今天是例外,半夜坏掉的空调像是梦魇一样压制了熟睡的男人,黏腻厚重的空气一点点剥夺他的生存空间,像是被丢在垃圾站的真空袋一样窒息又难闻,溽暑的季节中就连令人向往的晨曦也无比刺眼恶毒,不遮光的窗帘被阳光掀起一角,照在高蔼身上让他在痛苦闷热中逐渐清醒,他像行尸走肉一样从床上爬起来,看着床单上被浸出扭曲的人型,盘算口袋里的钱还够不够维修费。
他脱掉被汗湿透的短袖进了厕所,做完所有简单的清洁洗漱,然后穿上前一晚已经挂好的旧西装轻轻拧开门锁提着门不让公寓这个有些生锈的老家伙发出难听的声音,然后转身,准备换到另一个地方去煎熬。
“嗒、咔。”门锁落下后,高蔼轻轻带着脚步往电梯走,早上出门比晚上回家要更小心翼翼一些,这栋楼的隔音并不好,有些晚班和通宵的邻居也许会因为一些细微的声音被吵醒,他不想引发邻里之间的矛盾,因为这里的租金实在是便宜,便宜到能让他这个比楼小不了几岁的老家伙可以龟缩在这里,拥有一个独属于自己喘息的空间。
路过某一户的时候他停了下来,弯腰提起了地上的垃圾,这是郝酉符的门口,按理来说他应该不会熟系邻居的全名,只是某次和年轻人聚在天台吹风抽烟的时候认识的,相识或者不熟的邻居偶尔会因为工作压力聚集到天台,开几瓶啤酒,抽着不同的烟,在烟雾弥漫的楼顶上自嘲笑着说什么三二一跳,久而久之也能互相打打招呼点点头。
高蔼就是那时候走楼梯下去的时候发现了一样停在十四楼准备回家的郝酉符,原来是同楼层的邻居啊,他这么想着,脑海里冒出一些讨好年轻人的方式,身体上的增加的疲惫如果是为了心灵的稳定那么他一定不会吝啬任何一丝力气。
垃圾想着本来就是顺手的事情,而且郝邻居门口的垃圾袋一直打包的很好,安安静静躺在那,黑色低调不扎眼,也没有什么破洞会漏出生活垃圾,提起来也不会有汁水脏污弄到手上,那么顺手带走丢到楼下去也不是什么麻烦的事情。
垃圾被丢进公寓外的大垃圾箱里,高蔼也前往了地铁站。
人仿佛比列车更像交通工具,从这里到那里,从年少的站台到年迈的站台,好像人生就是不断的换乘,工作也是。
从市郊转到市内要先从破旧的公寓楼听着吱嘎作响的老旧电梯下去,然后快走到最近的地铁站坐地铁进内环,然后在人流量最多的广场下车,逆着人群去换另外一条线,走楼梯通常会比手扶电梯要快,夹着包一次上两级台阶就会快上2分钟,年纪虽然上来了但是因为经常外出谈业务所以运动量还有,只要之后进了地铁休息一会膝盖的酸痛就能够得到缓解。
因为是人流量大的换乘点,每次交换一下之后就没有座位了,所以高蔼会在上车之后找没有座位靠车厢连接处的地方,双手抱着包靠着车厢壁,在晃动中稳定着自己的身体,静静等待地铁到站的那时候。
其实这时候他很想拿出相机来拍走动的人流,上下车、换乘,人和人在这一刻像是流动的水波一样,有序,又毫无规律。他真的喜欢摄影,虽然是很业余的兴趣爱好,但是让他养成了悄悄观察他人的习惯,即使被年轻的稍微关系融洽一点的同事说这样的作态真是恶心不适小心被当成变态,可他还是无法控制区用眼睛和镜头看这个混乱的世界。
早高峰的地铁实在是有趣,车厢里人和人像是沙丁鱼罐头一样叠在一起,沉闷的气息让人即使被踩了脚也没有任何脾气,随口的对不起和漠然的没关系组成了一个又一个小小的链接,把完全不相识的人在这个拥挤的空间里。
一个小半小时说快也快,说慢也慢,地铁报站提醒他到了,双肩包被背会身后,高蔼推了推滑到鼻梁上的眼镜,看清了车站的出口之后随着人潮走动了起来,漫无目的鱼跟着鱼群徘徊在不同的地方,短暂停留之后又离开。
地铁车门在提示声中关上,分隔了拥挤的人群和盲目的人群,他在无数的脚步声里离开了车站,为了今天的生存而拼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