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作者:??? </p><p> </p><p>我的祖母从小是“主菜”,她肝脏的苦味恰到好处,因此被保留到28岁。我的母亲是“配菜”,我尝过一小块她的肠子,又脆又弹,她凭借这份美味,把我抚养到12岁。我本来是不够格的,玛利亚才是能当上“甜点”的人选。可她紧紧拉着我的手说,她怕疼,很怕很怕。我吻了她的脸颊,她的泪水好咸啊,有一股惊惧的后味,我最不喜欢的味道。第二天,我主动替她去了“厨房”门口,用祖母传下来的餐刀,拉开了肚子和胸膛。主厨凯瑟琳看上了我的心,她割下一小块,抿了抿,说甜度刚刚好,当场给我贴了标,“3年 欢食节特供”,我生命的保质期便到19岁啦。 </p><p>我保持了家族的荣耀,人人都为我高兴。一开始我也很幸福,我以为玛利亚终于能笑了。昨天庆典上,我又见着了她。她正和好心的琳跳舞,穿了绿色的缎面裙,灯光把裙子衬得好像罗勒的新芽。我在餐台上,看她的舒展和跃动,直到她面向我。我见到了玛利亚的脸,立刻传来几声贵客的惨叫,所有挤在我心脏制成的糕点上的奶油,都被碎块们的有力一跳给震掉了,洒在昂贵的礼服上。玛利亚的正脸,憔悴,枯萎,她一小时前一定还在哭。 </p><p>回到“冰箱”的路上,我想着玛利亚发红的眼角。欢食节过去,所有“食材”们都可以获得一整天的探视机会。我对自己说,别想啦,玛利亚准会来看我,到时候我问问她到底怎么了,再不济就讲些她喜欢的摸不着头脑的笑话。住我隔壁抽屉的茉莉说,她好羡慕我。她上菜的部位是双手,明天没法给妹妹倒牛奶了。“我妹妹喝牛奶总喝成小花猫,嘴边一圈奶泡。”茉莉咯咯地笑,笑声像餐勺在叮叮当当,“我不打算叫她来,我都没法抱她。”后半夜,躺在隔板上的我被一阵潮湿惹醒,我尝了尝流在地面上的水,思念是那样浓,我难受得跟着哭起来。 </p><p>天蒙蒙亮,玛利亚的口信来了,“晚上八点一刻”,我有些失望。失望便是我的早餐,味道像未熟的柿子,惹得我消化不良。我大喝几口清水,好让它能溶解在我的胃里。我翻出了母亲生前给我做的遮阳帽,上面缝着金灿灿的太阳花。我打算先上街看看,守卫按规定没有拦我,将监视用的“哨子”放在我肩上后,真诚地祝我节后快乐。 </p><p>欢食节后的都城是寂静的,人人都醉梦于昨日的狂欢中,撑大的肚皮是一艘艘巨轮,载着未消化的食物通往迷离惝恍。在杂乱的街上游荡的,基本上都是食材们。黛拉蹲下身子去捡掉在泥土里的金带,那是市长念祝词时飘下来的,货真价实的金子。黛拉跟我一样是甜品,八根手指都做了饼干,她贿赂了帮厨,给她剩下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刚好可以当夹子。罗斯和秋各剩了一条腿,她们有一句没一句,不着调地唱着《为了祖国!为了美食!》,在街上搀扶着散步。我跟上了她们,随即达成约定,看见一条没有收起来的吊人彩带,我们就“呦呵”一声。我们三个是哑着嗓子回来的。 </p><p>我的午餐是郁闷,像直接咽了一口肉桂粉。玛利亚的第二个口信来了,“晚上十点一刻”。她是不想见我吗?紧张的我扯下了缝在帽檐上的太阳花花瓣,咬了一大口,毛茸茸的触感梗着我的脖子。我无心出门,待在我的抽屉里,听着厨房传来的吱吱嗡嗡声。哪怕是欢食节后,厨房还是要工作的。前几天,来了几位补足节后空虚的邻国姑娘,她们还不知道主厨工作时需要安静,偶尔发出松脆的尖叫和绵软的哭声。我猜明天的早点试吃有糖渍舌头,切成软糖状的小块,尝一口,蜜一般的甜直冲脑门,两三秒后,剩下一阵呛鼻子的不甘。 </p><p>十点一刻,玛利亚还是没来。我的晚餐便是愤怒,狂热的辛辣快把我的嗓子毒哑了。她是在怕我吗?就像那天她赶到厨房,当着开膛的我的面呕出了一地的红褐?那天,惊惧发麻的味道直冲我的鼻腔,我失去了整整三天的嗅觉。是我一年前误解了她的意思吗?是我抢走了她作为甜品的光荣,没让她幸福吗?我的疑惑咕咕冒泡。我眼睛发光般盯着抽屉的门。 </p><p>离十二点就差一刻,她来了。可我认不出我最熟悉的玛利亚。她扎着头发,穿着粗布衣裳,面容好像被烧焦了。她眼睛里的墨绿色,原本是布丁塔上最璀璨的点缀,现在却像狼眼睛上的反光。 </p><p>“玛利亚?”我的嗓音沙沙,好像被粗盐腌制过。我简直又惊又喜,哀怨和懊悔一下子被冲得像清汤一样淡。她默不作声地坐在我身边,拆开了带来布囊的一角。 </p><p>我直直地坐着,感觉空空的胸膛像流着一场血的瀑布。我不敢看她,只得磨着我的喉咙,讲打好腹稿的笑话:“玛利亚。见到你我真高兴!我可以把我肚子里的太阳花吐出来了。” </p><p>玛利亚顿了顿,直直转过身来。她的眼睛像一场幽火。她伸手,手指放在我的胸膛上: </p><p>“你的心都被吃干净了,还能感觉得到真正的快乐吗?” </p><p>我说不出话来,仿佛我的舌头被挑走糖腌了。玛利亚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转了回去。接着,一颗淡绿色的透明晶球举到了我面前。 </p><p>“这是什么?” </p><p>“葡萄,你以前最想吃的葡萄。” </p><p>我尝了葡萄,它吃起来发涩,像未熟的柿子。我一口咽下,像肉桂一样闷,它在我喉咙里腻住,死死掐住了我的嗓音,惹得嗓子毛茸茸地发刺。最后,是一股盐霜味,来自玛利亚的眼泪,可我没尝出恐惧。 </p><p>玛利亚继续剥葡萄,我发不出声音,一口一口地吃着。葡萄渐渐带上了我眼泪的味道。发涩,发咸,带着一股惊惧,我最讨厌的味道。 </p><p>我再也吃不下了。玛利亚站到我的面前,俯下身来,轻轻吻了吻的额头,那么轻,就像罗勒叶,就像太阳花瓣。然后,她从一大堆葡萄中,翻出了一把弯折的金属。 </p><p>它不是餐台上装饰用的金子,也不是用来做餐盘的银子。十二点一到,我尝到了它带来的浓烈胶糊味,闪动的光比厨房的炉子还要激烈。 </p><p>到20岁那天,我吃掉了这把名为“手枪”的异国物品,它的味道是如此刺激,一点也不像我记忆中的玛利亚。子弹在我胃里咯咯作响,我忽然想起那个吻。 </p><p> </p><p> </p>
非常奇幻的一个故事,从世界观到出场的角色,一切在阅读时会让读者产生好奇的东西都被省略了,只有从“我”的视角去叙述的、一个并不明晰的故事。是刻意为之吗?总觉得这样让读者也变成了“我”,一个住在抽屉里的孩子,祖辈与母辈都是所谓的“食材”,自己也为了某人成为了食材,对这个世界的其他部分我们都无从得知,能看见的只有食材被允许看见和了解的一切。化开胸腔、被吃掉心脏还能存活这种事实在是非常超现实,我一直期待故事能给我的各种疑惑一个交代,但是并没有,也许作者就只是想让读者体会一个食材的感受吧。以及,故事中出现的食材似乎都是女性,不知道这是否能成为一个值得在意的点。
伊西多
非常有意思的故事!被开口一句话吸引过来,虽然对世界观还不甚明了,但是王公贵族挑选不同“食材”的器官作为节日与餐桌的美食这个设定还是很有趣,不同情绪带来的不同味道,非常直观的通感,被剖开胸膛血淋淋却也习以为常的亲友,或许玛利亚因为怕痛而未接受这样的世界,所以在接触了异国的文化之后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最后想要给爱着的姐姐解脱,一直犹豫再三才终于下手?期待能看到更完整的世界观
伊西多
在界面外就被开头片段惊了一下,人的器官作为宴会的主食,作为食材的人凭借身体部分的口感来被决定生命的长短,甚至以被端上餐桌为荣耀。虽然文章仅从一个”食材“的角度来展开,但这个暗黑的世界观依然带来了不少的冲击。被选定的食材们毫不在乎甚至一起加入这种荒诞的狂欢,唯一不愿意融入这种畸形社会的玛丽亚是这个世界难得的光明,不知道最后的枪声会不会成为扭转这个社会的一束星火。
喜欢……残酷怪诞的世界观在华丽奇谲的文字铺陈下徐徐展开,味觉、触感、情绪所代表的人性,与等级森严的背景、食人狂欢所展现的非人性,二者直白而强烈地冲突、又被各种富有灵性的美丽比喻糅杂在一起,给予读者一种眩晕的阅读体验。与细节丰富又暗枝繁多的世界观设定相比,作为全文线索的主角和玛丽亚的情感线相对来说鲜明简洁,构成了很好的平衡。甘愿代替爱人承接被食用命运的“我”与不忍爱人痛苦而选择亲手枪杀爱人的玛丽亚,但是无论怎么读我都觉得玛丽亚的感情似乎并不如主角对她般那样纯粹,尤其是那句“你的心都被吃干净了,还能感觉得到真正的快乐吗?”和甘愿奉献一切只求玛丽亚一笑的主角相比,玛丽亚想要自己不痛苦,还想要主角的心,似乎要求得太多了。但当然也不能说是她的错,餐桌上被抹上奶油的活人的心尖,餐桌边贵族的咀嚼声,窗户外倒吊人的彩带,这一切才是痛苦真正的答案吧。
伊西多
伊西多
伊西多
喜欢,世界观与人物逻辑都有着奇幻的色彩,如同另一个自成体系的异质世界,但作为读者我仅仅窥见了它的一角,实在好奇其寓指及后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