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进行中 时间:5月16日-6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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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百年法案】之后的三十余年之后,发生了【天狐暗杀事件】,虽然是以失败告终,但暴露出了一个军方研究“人造半妖”的组织。在最近几年中由于人类世界的战争愈演愈烈,军方曾多次向天狐提出援助(主要是请求妖异参与人类战争)都被拒绝。这次事件的原因可以推测为“以人类手段进行某种示威”
重伤清醒过来的天狐,认为“人造的半妖”只是人类制造出来的战争兵器,是一种悲哀的存在,以“给予他们慈悲”为名对人造半妖进行抹杀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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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无论如何,不要让她回去,也不要让“他们”知道她的下落。
头发花白的东山额角渗出汗水,脸上流露出软弱的神情如此恳求着,说完之后便扭过头去不再说话,也不再看来访的人,尤其是曾经作为目标的零式军人。也许他一生中从未在人前展现出这样的神情,那看起来是发自内心的愿望,或许也是搞错了对象的,发自内心的谢罪。
“喂,你……”
年轻的山犬半妖似乎还想问些什么,刚刚开口,看到那张已经变得苍白的面孔,又皱起眉头沉默下来,转而把目光投向自己的堂姐。
心仍然坐在那里,仿佛睁着眼睡着了一般,连脸孔的线条都变得比平时更加柔和,只是不再对外界有所反应。以前能够用眼神、用动作、用书写表现出的喜悦、悲伤、痛苦,以及宽慰、祈愿和意志,现在连最后的出口也封闭了,周围的声音、色彩、光线同样被厚厚的障壁隔绝,当间一直紧握着她的手,而龙姬站在她身边,以一种满怀哀伤又不知所措的表情静静盯着友人的脸,似乎想从间隔很久才偶尔眨一下的眼睛中找到什么信号,以确认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大家还抱着一丝希望,那具身体里还有正在活动的思想和情绪,不过是暂时离开了这个世界,封闭在寂静的一隅,正在平和安宁中小憩,但是,谁也无法证明这一点,也无法确信那个温柔、敏锐,总是为他人着想的女性会不会回来。
道歉和谢罪到底有什么意义呢?原谅与宽恕,只有受害者才有资格,然而现在受害者已经不在这里了。
……
“活动写真非常精彩,虽然故事发生在异国他乡,可是角色之间的关系,以及他们对彼此的看法,就算没读过原作的观众也能理解。让人会心一笑的地方,让人觉得滑稽的地方,让人叹息遗憾的地方,让人愤怒的地方,以及让人感到幸福的地方,通过细微之处全部都展现出来了。大概,不管在哪里,在相同的境遇之下,人们的想法也不会有太大差别。”
“因为气氛的感染,观众偶尔会发出低低的笑声,剧情高潮部分,有不少人举起手绢擦眼睛。龙姬一直借着光线打量他们,不知是否能够稍稍理解他们的情绪呢?”
……
“驻地附近有穿过田埂的小河,两岸长着又高又密的杂草,连河面几乎都被遮盖住,傍晚时分,落日余晖渐渐微弱,近处行人的面孔都看不清楚,周围快要变得一片漆黑,河面上的小桥也隐没不见的时候,会有萤火虫从草丛里飞出来。它们沿着草叶的弧线低低飞舞,发出细小的声音,不知为什么,觉得那声音像燃着的线香焰火。”
“很快天色就完全暗下来了,深暗的颜色从河面一点点爬上岸来,它们不往高处飞,只是沿着水面摇曳,形成慢慢飘动的光带,好像梦中的场景,就算闭上眼睛,那些光线也历历在目。”
“回想起童年时和家人一起捉萤火虫的经历,我特意地带了玻璃瓶,不久,瓶子里就有不少小小的光点在上下移动了。”
“仔细想想,这大概是十分孩子气的无理举动,所以就打开盖子,把它们放走。”
“一直认真用瓶子装小虫的她,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但看起来并没有困惑或烦恼,而是表现出‘愉快’的样子。衷心希望那是真正的,由她内心生发出来的感受。”
……
“连着几天的雨终于停了,山里一度干涸的溪流和瀑布也重新出现,虽然天气稍有些冷,但湿润的空气十分清爽。我们从山上乘坐游船,回到市区,经过港口时,看到浅水里有一指长的小鱼,几十条那样的鱼汇集在一起,形成鱼群向前游动。它们随着水流变换形状,看起来好像整个群体才是某种活物,是由同一个意识驱使而行动的……啊,不知我这样拙劣的形容,您是否能够想象。”
“水很清澈,水下的东西都看得一清二楚,它们就在栈桥下面、岩石之间闪着银白色的光,在水底投下细碎的黑影。”
“龙姬一直盯着它们看,然后吐出一个名字……发音很奇怪,像是古代传说里那种,长而拗口的名字,我没有听懂,请她重复了几次,但还是很难记住,因为她本人也不知道写法。”
“‘是从海里来的’,她说。”
……
“树林之间弥漫着白雾,树叶开始变黄飘落,景色带上了寂寥之感,也许因为不久就要入冬了吧。但是,总觉得松针、落叶和泥土下面,土地的血脉还在安静地流动。就算在这无声之中,活着的东西慢慢沉寂下去,它们的生气却没有消散,总有一天还会破土而出。”
“请您接受我的请求,在冬天来临之前,做好准备吧。”
……
看着那张面孔,从七月开始的那些来信上秀丽的字体便浮现在眼前。心的来信充满了与身份不符的温柔与感性,或许正是由于她,龙姬天性中积极的一面才得以保全,也正是由于她悉心的关怀与照料,失去了“过去”,被作为实验品改造的零式战士才能够像孩子认识世界一般,一点一点取回常人的情感。
——然而自己却没有完成重要的嘱托,让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
从进入东山宅邸,听他开始断断续续、时而重复时而停顿的解释,听石野近乎斥责的问话和东山的回答,一直到走出那个地方的时候,苍海始终不发一语。
无辜者受到伤害的事实已无法挽回,始作俑者因为这件事饱受折磨,这种时候,似乎说什么都显得空洞,只剩下最初的愤怒与焦躁,像烧剩的灰烬一样混杂在深深的遗憾之中。
2、
与当间在车站告别已到了傍晚时分,天空的云层分开了,夕阳微弱的光辉隐隐从堆积在一起的灰色团块中间散逸出来,显得冰冷而毫无生机。远处覆盖着薄雪的田野中偶尔可以看到房舍,墙壁和屋顶呈现出火烧一样的颜色,附近的民居多在院落里种植白山竹,成片成片的细竹枝干和竹叶都已干枯,在越来越大的风中簌簌抖动。
随着汽笛鸣响,火车缓缓启动,当间扶着心,向二人挥手作别,不久,钢铁长龙发出的轰鸣声渐渐远去。铁道附近的薄雪被风吹散,裸露出的黑色土壤上,只剩下两条铁轨一直延伸向远方,微微闪烁着金属光泽。
龙姬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和刚才不知所措的感觉不同,她的眼神意外平静,似乎是作了什么决定。
“回去吧。”
苍海盯着那双像结冻的湖水一般的眼睛,长长地出了口气。
不安定的感觉缓缓从寂静中升腾起来,仿佛灰烬中重新燃起了幽蓝的火焰,他只能挥去脑海中令人不快的预感,开始考虑接下来的行动。
身受重伤的心总算找到了藏身的地方,但两名零式的队员同时失踪,该如何隐瞒这个事实,要怎么做,才能让一直受到瞩目的,第一位被改造的人造半妖能够以普通人的身份安全地生活下去呢?
活着的人还要继续向前,危险仍然存在,事情还远没有结束。
——决不能让她再受伤害。
3、
然而不管是乘坐前往另一个方向的列车,还是走在帝都市郊的小路上,直到夜色降临,吃过简单的晚餐,各自回房间休息的时候,两人除了不得不进行的对话以外,再也没有提起其他话题。
暂时停止营业的店铺显得十分寂静,店员们一段时间也不会再来店里。仿佛有种葬礼结束一般,让人疲惫不堪的低沉气氛在周围郁积起来,阻碍他们彼此注视和谈话。
不知过了多久,夜色终于变得深沉。或许是白天刮过风的缘故,天空显得寒冷而晴朗。月亮皎洁的清辉穿过庭院中已经落光了叶子的树木,把纵横交错的黑影投在格子门上。
苍海把拉门轻轻打开一点,白色的光涌进了房间,他把目光投向外面,即使哪里都没有灯光,高悬在黑色天幕中的圆月散发出的光辉已经足够照亮整条走廊。
——中庭的樱树如果在冬天开放,会是怎样的景象呢?
望着树木高大的黑影,他想。
究竟为什么突然产生这样的想法呢?或许是光线让时间感和空间感都变得薄弱,让人的感觉变得虚幻不实,向往起已经错失的事物,期待着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吧。
即使肩上像压着什么重物,疲劳的感觉已经在身体的每个角落弥漫起来,他还是希望再在这里停留片刻,沉浸在黑暗的宁静之中。
直到走廊上传来了几不可闻的脚步声。
“龙姬……?”
她从走廊角落的阴影里走出来,脸颊和肩膀出现在月光下,因为迎上他的目光而稍微吃惊,但并没有停下来,而是一言不发地继续向前走着。
“你去哪儿?”
朗朗的白光照着她的脸,她的眼睛闪闪发亮,呼吸在夜晚的寒气中形成白雾,面孔的轮廓依稀还可以看出一点稚气,表情之中的疲劳、困顿和悲伤都已经消失,变得毫无迷惘,仿佛只是在赶夜班的旅行,要在黎明之前到达某个目的地一样。
“打算不辞而别吗?”
“……”
声音中隐隐露出的焦躁让发问的人都吃了一惊,她的脚步终于停下来,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转身开口。
“……必须回去。”
——去……哪里?
接着,苍海一瞬间理解了对方打算表达的含义。
曾经坚信不管经过多少日子也不会折损,即使暂时被阴影遮蔽,也总有一天会出现,总有一天会恢复原状的,温暖、耀眼而又无瑕的光,并不像想象的那样,一度到达触手可及的位置,而是根本,从一开始就没有接近过。
如果世界上还存在着她的家人、血亲、同伴,让她可以无条件赋予信赖,并愿意不惜一切代价确保她平安的人,那么自己无疑是其中之一,但是,“希望她幸福”这种希冀之中,无疑隐藏着 “希望她能够站在身边,将自己作为重要的人”这样的自私想法。
这样的愿望如此强烈,如此无法抑止,甚至在误认为她已经成为安昙野家的女主人的时候,也没有磨灭过,以至于变得只是一味站在自身的立场思考,而忘记了她已经不是过去的她,而是真正成为了零式的战士。
“有必须回去处理的事,归队的时间也过了很久,如果连我也不见的话,他们会深入调查心的失踪,家里也会很麻烦……”
似乎是因为等待回答的时间太长,龙姬开始慢慢地,像对陌生人解释一般,挑选着字句说明。
在短暂的相处时间里,苍海仍然能够感受到,对方不会改变决定的事的个性。
——自己已经成为障碍了吗?或者连障碍都算不上,只是偶尔结识的,在“那里”以外的世界生活的普通人?
他踏进了庭院向对方走去,站在离对方几步远的地方,却无法再前进一步,内心深处传来嘈杂纷扰的音响,但最后留在寂静的空气中的,就只有那一个念头而已。
——要怎么做……
——要怎样才能阻止她,怎样才能让她留下呢。
然而盯着对方的眼睛开口说话的时候,男人才意识到,仿佛从高处下坠的物体一样,两人的想法变得越来越远,即使组织起头脑中杂乱的思绪,用尽全力想要传达那样的意愿,却只能吐出干涩无力的言语。
“现在回去很危险,不久就要开战了,即使留在国内,常世也会发动袭击。打算让你消失的不只是东山一个。如果想要躲起来,有很多方法可以做到……”
“我明白,可是,不能就这么逃避下去。”
逃避什么呢?职责吗?身份吗?继续杀人吗?被杀吗?心变成这样的现在,那个地方还剩下什么,对她来说,还有什么意义呢?
友人差点牺牲性命换来的,一定不是这样的结局。
“心不会希望你回去的。”
听到这句话,对方似乎有片刻的动摇。但最后还是摇摇头,稍微勾起了嘴角,露出不知是不是出于礼貌的,看起来有几分寂寞的微笑。
“……感谢这段时间的照顾。”
只是欠身行礼,做了这样简短的告别,已经恢复成军人模样的女性便抬起头,转身向阴影中退去了。月光照着她的头发和线条优美的脖颈,让她显得像夜色中,某种敏捷而具有旺盛生命力的动物。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要抓住她的手腕,呼喊她的名字,但终究没能来得及,最想要说的话,也还没有说出口。
——要活下去啊。
再次变得安静的庭院里,只剩下穿过树枝的月光,水流一样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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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情提要:
1、第二章的事故发生后大约半个月后,从小照顾心的剑道道场师父东山和因弟弟在实验中被暴走的龙姬杀死,而对人造半妖怀恨在心的比良野健太策划了陷害龙姬的行动,心在去东山家拜访的过程中发现了这个阴谋,于是跟踪上去:http://elfartworld.com/works/108107/ target='blank'>http://elfartworld.com/works/108107/
2、因为在营救教官的行动中负伤无法使用枪支,又无法出声警告龙姬,心替龙姬挡下一刀:
http://elfartworld.com/works/107353/
3、心生死不明的情况下,秋叶把重伤的龙姬带走隐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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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石野弟弟找到了关于心的线索,和秋叶一起去东山家对质,在那里发现了失去意识的堂姐,剧情等待三天后续发文……
*不要嘲笑不会起题目的人【xxx
*出了这么多事,龙姬最后还是跑回去了,泉老师你开心吗【???
*还有一两个回合这个大坑终于快填满了,争取在终章谈上恋爱,感谢企划组没有把我踢出企划【笑哭
写完了之后发现还是适合投第二章……真是进度缓慢。
因为涉及教官部分的内幕所以不要脸地圈一下教官>w<
还有几张插图没放,之后有机会排版重发吧Q-Q
--------------------------------正文-------------------------
- 蝉时雨 -
“♪鐘がぁ~ ゴンとなりゃぁ
上げ潮ぉ、 南さ
カラスがパッと出りゃ コラサノサ
骨がある、サーイサイ
そら、スチャラカチャンたらスチャラカチャン”
混着沙沙的电波杂音,古典落语连珠炮般快速的对话声中突然响起一阵荒腔走板的民间小调。年轻的噺家迷亭信乐用他略带粗哑的嗓音,生动地诠释着农夫八五郎妄想着钓上美人骨头时色迷心窍的可笑模样。虽没有寄席中表演这一段时观众例行的应合声,多少失了些乐趣,但这段小调还是被他唱得有滋有味,连音量都不由得大了几分。
但正是这声量些微的提高,让本已有些睡意朦胧的心又忽然睁开了眼睛。压下惊醒时心脏那阵不自然地悸动,她深呼吸了几次,在床边摸索了一下,翻出半压在枕头下边的便携式的收音机。
“……以上,是由迷亭信乐为您带来的骨つり,下面是由真打春风亭八云先生的死神……”没等主持人讲完,心就按掉了收音机的电源,坐起身将它放到一旁的矮桌上。
身旁龙姬的床铺上被铺整齐地透不出一丝曾有人居住的痕迹。四月对民间部分开放了消息之后,每隔一段时间龙姬都会去安昙野家小住几日。开始心还会跟着一起,渐渐地她便不再陪同。俊臣先生目不能视,她又口不能言,龙姬又是个看不懂人情世故的,在一起时总不免交流困难,种种尴尬。现在的龙姬早就不再是那个处处需要自己跟随的不安定因子。说来可笑,龙姬不在的时候,石野心骤然发现自己竟是有些依赖上了龙姬的陪伴。就比如入夏以来,没有她在身边的晚上,不知怎的就是无法入睡。
即使隔着玻璃窗,外面的蝉声依然透过缝隙挤进耳畔,彻夜不宁。夏天闷热的空气混着暧昧不明的蝉声,在莫名空荡的房间中酝酿成了沉甸甸的烦躁感。屋内的老式台钟咔哒咔哒的跳动声都显得吵耳起来。
心放弃般地长呼了一口气,起身打开了窗。蝉鸣的浪潮同泥土味的晚风一起涌进屋内,总算是稍稍打破了些闷热。看着窗外不远处那个小公园,突然想起前几日听到的琴声和那位话语间都是荒诞胡言的高个子落语家。
信乐先生转交的“仙人花束”还放在写字台上,虽然他还特地平分了两半送给她们,却不知最终还是打乱了插在了一个花瓶里面。过去常常去后山的花海看花,但是鲜少有将其带回装饰在房间中的时候。她总觉得离开了土壤和枝干的时刻,就是花朵死亡的时刻。就算将其矫饰成诱人的模样放置于精美瓶中,也无法掩盖它们已经失去生命的事实。不过别人赠予的花束总不好轻易丢弃,那日将花束带回后特地找月岛借来花瓶,将看起来已经有些萎靡干瘪的花束摆了进去。谁知第二天再看的时候,几个已经垂下去了的花茎竟然挺直了腰杆,还未盛开的花苞竟也有了些绽放的趋势。
*
—— 哪怕是如此弱小的生命,面对死亡的时候也有着莫名地倔强。
她走到桌前又端详了一下那朵已经完全绽放开的波斯菊。拿起笔,接着昨天写下的句子继续写着。
—— 闲话少叙,这次来信除了归还之前的发饰还有一事想拜托秋叶先生。
前几日店门前挂着的那串火箸风铃不知您是否记得?当日没有与您详说,其实我与那样的风铃也有几分缘分。
记得初进道场寄宿时年纪尚幼,夜不成眠。老师便从自己的书房摘了别人赠与的铁箸风铃悬于我卧房窗前。听着它的清响,不知不觉就能入梦。哪怕是没有风的夜晚,等候着它响起的时刻也会让人心情平静。直到现在,想起那个声音似乎闭上眼还能看到那开着大片蓟草的道场后院。手心中仿佛还握着那柄因汗水湿滑需要紧紧握住才不会脱手的沉重竹刀。都有些怀念起练习过后冰水镇过的撒着盐的红色瓜壤的清香来了。———
不知不觉间,纸张上的字迹已经排列到了边缘。心简单收了下尾,表达了下想要邮购那组风铃的意愿。又草草读过一遍之后,她将信纸折叠了起来放进装了一枚樱花发饰而显得有些鼓囊囊的信封中。
万川阁 秋叶苍海 敬启。
这是大正七十五年这一年,二人频繁的信件往来中的第一封,也是无关龙姬的唯一一封。
那个时候石野心和秋叶苍海还都不知道龙姬对于对方来说是怎样的存在。但心隐约有种预感,这个男人的再次出现意味着终将到来的改变。对于龙姬来说,这改变或许会是机会,但也或许,会是灾难。
- 墓菊 -
怀中那捧白菊正散发着微苦的香,混合着冬日清晨刺凉的雾气冲进山犬半妖过度敏感的鼻腔。她皱了皱鼻子,将捧着花束的手放低了一些。花期将过,这家花店的秋菊却盛开得格外灿烂。它们肆无忌惮地朝四面八方伸展着细弱的花瓣。明明是献给逝者的花,却活的如此顽强。
“为什么扫墓时候要用菊花呢?”
年幼的心曾这样问起。正在往墓碑上洒水的东山老师放下水舀,拿起一支盛放的白菊递给心。
“这是因为菊花不会凋零,它象征着亲人对逝者长久的思念。”
那年秋天,十一岁的石野心偷偷地把那支白菊养在了自己的小房间里,想看看它是不是真的不会凋零。白菊一日日地失去了水分,变得干枯消瘦。曾经白嫩的花瓣蜷缩成枯黄的一团乱絮,似乎稍稍碰触就会碎裂一地。虽然确实没有像樱花或者海棠那样散落一地花瓣。
但无疑也是谢了。
所以,我们对逝者的思念也是如此吧。不会消失,不会凋落,只会不断地缩小,干涩,最后变成心里一团模糊的惆怅吧。
*
杂草在墓碑间肆意生长,七年的时间褪去了碑文的颜色,藤田家利人和井源家有介的两个窄小墓碑并立在一起,石台的中间还摆着去年的几朵残菊。
心还记得利人喜欢抽洋烟,却没有钱买,总是去找人打赌,把津贴输得精光之后还四处借钱。也记得和他一个寮出身的井源总是一脸嫌弃地拒绝他层出不穷的借钱理由。可不抽烟的他身上却经常装着一包香烟。在利人又在他耳边聒噪起来的时候,偷偷摸出一根塞到他那张跑起火车来无边无际的嘴里。
记得他们两个进值班室时带起的那股焦糊的烟草味,还有利人嘴里似乎总不会重样的荤腔笑话。但那两张脸已经模糊,她甚至想不起记忆里模糊的那副圆形的铜框眼镜到底戴在他们中哪一个的脸上,是他们,还是那个笨嘴拙舌的好人田中呢?
清水洒在整理一新的墓碑上,字迹从尘沙中再次浮现出来。脑海中模糊了昔人容貌的灰幕却没有被洗去半分,只有那几个横躺在血泊中的背影格外清晰。手腕的伤将将愈合,还使不上力气。她有些吃力地双手拎起木桶,向墓地更深处走去。
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又回想起了故人。
只比他大上几天,却一直坚持要她喊师兄的比良野健次。竹刀被他打落时笑眯眯地说再来一次的样子,离开道场去军校报道的那天,偷偷抹泪的样子。还有七年前的那天,双臂颤抖着也要冲到老师前面,却被锋利前肢贯穿的样子。这段回忆几乎每次来这里时都会重复一遍,只是随着立场的变化,那一日心中对spst和龙姬愤怒已经和其他的那些面孔们一同褪去了颜色,只剩下一种无所适从,无法言喻的悲哀。
然而这次却不尽相同,脑中比良野和常世妖狐幻境中被刺穿的龙姬重叠到了一起。
心楞住了,她突然发现自己那时看到这般幻觉或许不仅仅是出于恐惧,她心底的某个角落,似乎期待着这样的情景发生。心脏猛地一颤,手上不由地多用了几分力气。腕上一阵突如其来的痛楚,臂间夹着的几支白菊顿时散落一地,回过神蹲下身捡拾的时候她才发现手心已然一片通红。
正当她伸手探向最后一支花时,一双锃亮的军靴在此时不期然地进入了她的视野。
*
“原来之前花是你放的。”留着胡子的男性军人皱了下眉头,捡起地上那支白菊后随手扔到一旁。他转身整理健次墓前新换上的一捧明黄色的花束。
“还以为你脑子里只有那无情无义的实验品,早就不记得他们这些没有价值的牺牲者了。”
心咬了下嘴唇,垂着眼帘慢慢摇了摇头,不知是在否定哪一部分,无情无义,不记得,还是没有价值。
比良野健太没有回头,他擦拭完墓碑上的字迹,将脏污的抹布随手扔进一只水桶里,又舀出另一桶清水淋在上面。都做完之后他也没有回身,而是席地而坐,对着墓地中沉睡着的弟弟回忆起了当年在道场时的日子,权当身边的石野心不存在一般。但她清楚这些昔日旧事,多少也是说给她听的。
比良野兄弟是心在东山的道场时最亲近的人。兄弟两人父母是道场师范东山年轻时的战友。夫妇二人牺牲的早,留下年幼的兄弟俩无人照顾便由东山接回了道场,视如己出。健太比心大七岁,健次和她的年龄差不多。刚来道场时,几乎只有他们两个小孩子。心的父母那时还在世,不过也已经被派去了海外战场做后方的铁道营建工作,家书都随着战况断断续续地,经常三五个月也没有一封。每逢年节的时候,道场里的弟子们纷纷回家与家人相聚,总是只留下他们四个。中秋的一起看着月亮吃月见团子,大晦日东山老师亲自下厨做的手打荞麦面,还有正月的年糕和端午的柏饼,年年岁岁皆是如此。
直到健太上了前线,心和健次一起进了士官学校。
当他升为中佐,从前线调回帝都的陆军参谋部调查厅时。这间曾被称为家的东山道场中,只剩下从研究所告老退役的东山老师一人带着几个捡来的孤儿。健次死了,凶手不但没有得到惩罚反成了新设部队的王牌,一路春风得意。而一直被他当作妹妹看待的心竟然选择站在凶手的一边,成为了‘它们’中的一个。
他始终不能理解心的选择,也从未打算原谅她的背叛。可是,一想到再过不久,她也将被派往前线最危险的地方冲杀,多半葬身他乡,终不能再相见,比良野的心里还是有些不忍。
“东山老师近些日子身体不大好,说要把手打荞麦面的秘诀传给我,以后就由我来做给大家吃。他也真是老糊涂了,道场里那些年轻人多半都上了战场,战事还在扩大,现在才十四岁的凉太和小光马上也要去服兵役。到了明年,哪里还会有什么大家……”说到这里,比良野沉默了半晌,重新戴上了捏在手中的军帽,站起身来。
“今年过年也回来吧,趁还见得到。”
说罢径直离开了墓园,自始至终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 大晦日 -
时近半夜,年近六十的东山老师进来染了些寒症,身体不适需要先一步回房休息,久违的家宴结束地比往年都要仓促。两个小孩发出了抗议,似乎是先生说好了新年钟声响起时陪二人一起放烟火。心听着远处房间中传过来老师一阵阵地咳嗽声,还没等她做点什么劝阻孩子们,比良野已经一手拎着一个的衣领直接扔进了二人的房间。
心也笑笑,跟着回了自己曾经住过的房间。
屋里充满着令人怀念的熟悉味道。看到铺好的床铺,忙碌了一天久违的家事,却比训练了一天还要疲累。心连腰带都懒得除下,孩子气地一下扑倒在被褥上。榻榻米的竹香混着沁入了中那股木造屋特有的陈年松木香包裹着心,久违地将所有的不安和警惕都抛诸脑后,这一刻她仿佛回到了十几岁时一般,带着幸福的满腹感,闭上眼睛脑子里面竟然空空荡荡,下一秒就已经睡着。
过了不知道多久,朦胧间被隔壁的少年们透过薄薄的樟子门传出的细细碎碎的嬉笑声弄醒。看来是还没有压下玩心,决定一会儿等大人们都睡了,去仓库偷了烟火带出去玩,两人聊得开心,音量不觉稍稍大了些。果不其然,一声男性威严的轻咳直接在二人门口响起。
一时间,整个宅子都安静了,只能听到后院盈满的响竹的敲击声。
似乎有些太安静了,她睁开眼睛,盯着天井。片刻后,她听到门外细不可闻的脚步声,此人走得极为小心,仔细分辨似乎是军队中常见的潜行步法。心顿时脑内警铃大作,第一反应是有人暗中潜入宅邸。她迅速取下腿上绑着的军用短刀,小心地蹲伏在门口观察着走廊中的异动。
脚步声经过她门前时,一阵轻微的香气被她异常灵敏的嗅觉捕捉到,竟是荞麦面的味道。
比良野?
走廊另一端只有东山老师的卧房。若是找先生有事何必半夜三更如此鬼鬼祟祟。心皱起眉头决定跟上去看看。
“……她们出发了?”东山的声音有些轻微的沙哑,但比起晚餐时明显多了几分底气,丝毫不见方才苍老衰弱的迹象。
“刚接到密报,‘龙’带着一个实验品小队已经出发前往三条巷。‘那边’已经准备好收网,她这回一定逃不掉。”男人压低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很久没有听到龙姬被如此称呼,比良野的语气阴冷,‘那边’指的会是什么她已经猜到。眼前似乎闪过高大犬妖扬起的利爪,被士兵搀扶着的三千元司中尉血迹斑斑的上衣,狐妖劈斩下的妖刀和龙姬被刺穿的惨状。
*
“死伤不论,回收实验体‘龙’。”五年前的冬天,东山老师转达任务时的表情冷峻,似乎笃定龙姬不会活着回来。之后二人重伤归队,老师竟一次都未来探视,痊愈之后心才得到东山告病辞职回家养老的消息。现在想来,恐怕那次围捕命令从一开始就不是下给龙姬一个人的。东山老师擅自更改了任务细节,他希望龙姬在没有支援的情况下,一个人去送死。失败后称病辞职,龙姬神智不若常人,便一直没有人质疑任务下达时的细节。
三千院被疑叛军押往调查厅进行审问前恰巧有妖异将其劫走,以心对三千院中尉的了解,他不像是会出卖军队情报的人。那时得知三千院押送时间的除零式赤见中佐,高河少佐之外便只有调查厅的相关人士。如果信息泄露方需要一个替罪羊,那么将三千院的信息透露给祸津鬼无疑是最便捷的方式。若比良野归来后就和东山老师联手想要向龙姬和spst复仇,那么研究员和改造实验的消息,或许从一开始就不是由内部泄露。调查组没有着手过这个方向,很容易怀疑到他人身上。那之后比良野只需要顺水推舟。
这次新年若不是比良野邀请回道场一起过节,按章程本该轮到心和龙姬一起驻守部队。五年前的误传任务,让心迟些出发多半也是为了保她安全。比良野虽怪罪她过度袒护龙姬,老师也无法理解她自愿改造的决定,却从未有过在这一系列事件中牵连心的想法。
但那又如何呢,为了报复spst,为了向杀死健次的凶手复仇,竟不惜将整个部队置于危险的境地。报社事件之后,很多士兵接连遇袭,鸠身负重伤至今不能行动,久远和茉莉也生死不明。他们进入零式不过一年,和七年前的事件没有半点关系。这样的复仇,即使达成目的又有什么意义。这样的结局,难道健次就会心安吗。
手中军刀,本为护国卫道的利器。东山老师交给她的那天,质疑无法担此重任的人是自己。而今,却是将刀交给她的恩师成了悖道叛军之人。
老师和健太的做法心无法认同,却也没有立场去阻止。龙姬面临危险,可如今负伤无法持枪的自己连助她战斗的能力都所剩无几。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劝龙姬迅速脱离战斗,逃过这次合围再做打算。心捏紧了手中的字条和短刀,手腕处未愈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寒风卷着零星的雪花,灌进她单薄的衣衫。为久违的节庆特地选择的白底红梅绘羽沾染着奔跑间飞溅起的泥雪,整洁清隽的纹色荡然无存。相似的风雪,相似的无力感,心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前的那天。
东山道场和三条巷之间不足千米的距离。
却漫长得比这冰雪还令人心寒。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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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的告白有双重含义,一是千秋说出自己的身份,二是……就那个意思呗嘿嘿嘿……
女朋友的盒饭大概没用了不过还能给兔哥发一个!为了妹妹的幸福请你活下去吧兔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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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个秋日起,他心里就有了一个秘密。
虽然在外人眼中,那或许压根就算不上什么秘密,毕竟他是个脸上藏不住心事的人。
可是面对那个人,他一直想着,总有一天,要亲口对她说出那份感情。
尽管不知道她是否会接受这份感情……不,在那之前要诉说的东西都不知是否能为她所接受……
可是仍旧想要告诉她,想要让她知道自己的一切。
只是,仅仅是像现在这样思考着关于她的事,大脑就已经被汹涌而来的思绪淹没,让他不知所措。
当实际站在她的面前,他真的能保持住那一丝脆弱的理智,说出心中所想的一切吗?
就算这样也好,他已经做出了决定。
哪怕会被拒绝,也想要传达出去。
于是,他轻轻的叩响了那扇已经无比熟悉的门扉。
01
帝都的秋天总是格外短暂,前一天还享受着温暖的和风,第二天就不得不套上了厚厚的棉衣。
不知不觉间,冬日已经降临了这座古都,时间也从大正75年悄然前进到了76年。
尽管新年里参加初诣是大部分都会选择的传统行事,但是对身体虚弱的手儿奈来说,在寒冷的冬天去那种人潮涌动的地方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于是千秋暗自决定,等到临近月底人不是那么多的时候,再视手儿奈的身体状况决定要不要邀她去神社走走。
而且,考虑到手儿奈的病状越来越轻,千秋也很想带着手儿奈去八尾坂神社去还个愿。
不过在那之前,他还有必须对手儿奈说的话。
“……结果那个叫六六的妖异姑娘从那以后就经常往我这里跑,我只好时常给她备着换洗的干净衣服和她爱吃的小鱼干。”
最近除了看病,千秋也会像这样和手儿奈闲聊几句。
虽然大部分时间手儿奈都只是静静的听他讲述,但也会微笑或是点头回应千秋,偶尔还会插几句话。
想起最初见到她时,她总是对自己不理不睬的样子,再看到现在的她,千秋就忍不住感到高兴。
此刻,听着千秋说着相熟的妖异少女的事,手儿奈正掩着嘴轻轻的笑着。
“织作医生真是一视同仁,就算对方是妖异还是人类,只要是患者你就无法放着不管吧?”
在那个值得纪念的秋日,手儿奈也曾见过千秋口中的妖异少女,所以感到有些亲切和怀念的感慨道。
可是对于她的问题,千秋却一时没有做出回答。
“医生?”
对千秋的沉默感到疑惑,手儿奈打量着他的样子。
“对不起,我脑子里有些混乱,有很多想说的不知该从哪说起……”
不想手儿奈误解,千秋低下头老实的说道。
手儿奈也看出他的态度是认真的,便不加催促,静静的等着千秋继续说下去。
“该怎么说呢……其实我一开始也没想到过总有一天会开始接待妖异和半妖的患者……可是毕竟……”千秋看来确实没有想好,说起话来有些前言不搭后语,“虽然一直瞒着手儿奈小姐很抱歉,可我毕竟也是半妖。”
他似乎是下了很大决心才说出这句话,但是在说的时候一直诚恳的看着手儿奈的眼睛,没有逃避的意思。
“你还记得外出的那天,你说我的手很冷吗?那是因为我身体里有蛇类妖异的血脉,体温比人类要低……”千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抬起头来,扯出一个有些牵强的笑脸,“突然跟你这么说,你一定很吃惊吧,手儿奈小姐?”
不,面对于一直以来都隐瞒着这个事实的自己,就算她突然发怒要赶自己走也是有可能的。
若真的发展成那样,千秋也已经做好了一直向她请求原谅直到她点头为止的觉悟。
可是,手儿奈却突然伸出了手。
没等千秋有所反应,手儿奈的双手已经轻轻的覆上了他的手。之前千秋送给她的那条粉色缎带被她系在了手腕上,伴随她的动作从袖口中露了出来。
“医生的手,确实很凉……很舒服。”
她的声音很轻,而且不知为何有些颤抖。她微微用力握着千秋的手,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继续说下去。
“医生,你听到过那些女仆是怎么称呼我的吗?”
听到她的问题,千秋陷入了沉默。虽然那些女仆一直都有意的避开他,可那些闲言碎语还是免不了传进他的耳朵里。
“兔女、裂口女……”不知她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会说出这些话,“被叫做怪物什么的,我也已经习惯了。”
“医生,你觉得自己是怪物吗?你觉得我是怪物吗?”
这次不光是声音,千秋的手上也感受到了手儿奈双手的颤动。
他没有说什么,而是用力回握住了手儿奈的手。
手儿奈先是大大的颤抖了一下,而后放松了下来。
“医生的手虽然很冷,却能让人感觉到温暖。”
02
千秋给手儿奈倒了一杯温水,又让她躺了一会儿,她的呼吸总算是恢复了平静。
“感觉好些了吗,手儿奈小姐?”
手儿奈点点头,在千秋的帮助下重新坐了起来。
身为一个医生,竟然让自己负责的病人这么激动,实在是失职。
可是想到自己接下来还打算说的事,千秋觉得自己只会让手儿奈更加为难。
不行,我已经下定决心了。
他在心里给自己鼓了鼓劲。
“刚才手儿奈小姐说,‘不管是妖异还是人类,只要是患者就无法放着不管’对吧?”
回想一下,不仅仅是六六,最近接待过的非人的患者确实不少。
“可是我原本,并不是这样的人。”
千秋摆弄着两只手,边整理着想法边慢慢的说。
“我从小被老师收留,一直看着老师行医长大,就像一般小孩给家里帮忙一样,不知不觉就给老师打起了下手。所以,我从来没想过将来会从事医生以外的工作,但是,也从来没对这份工作抱有过太多的热情……毕竟之前我只要在一旁协助老师就可以了。老师突然离开,把诊所丢给我的时候,我也只是想着维持原样,等老师回来再还给他就好。”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了呢?答案应该早就已经有了。
“但是,自从遇到了手儿奈小姐,我觉得我开始改变了。”
没错,是她改变了自己。
“担任手儿奈小姐的医生,让我开始重新思考自己的工作,让我头一次真正的有了‘想要治好一个人’的心情……”
因为认识了被病痛折磨的手儿奈,因为听到了应该包容身为病人的妹妹的如月菟原的话,因为看到了想置身事外的人们的漠然……
也因为感受到了善良的人们的温暖。
“因为遇到了手儿奈小姐,我才变得想要帮助能看到的每一个需要帮助的患者。”
手儿奈的眼神似乎亮了起来,千秋有些无法直视她的眼睛,明明刚才说半妖的事的时候还能好好对视的。
“而且,我已经决定了,我一定会治好手儿奈小姐的病。如果汉方不够,我就去研究西洋医术……总之,我一定要让你恢复健康。”
“嗯……谢谢你,医生。”
犹豫了一下,手儿奈还是坦率的表达了谢意。
但是对千秋来说,话到这里还没有结束。
不,是还不能结束。
“不、不光是因为我是手儿奈小姐的医生,我才这么想的!”
千秋感到血液全都集中到了脑袋上,自己现在的脸色一定很好看。
手儿奈似乎被突然激动起来的千秋吓了一跳,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的看着他。
“我、我是……”仿佛舌头都打了结,千秋结结巴巴,但是清楚的说了出来,“我是因为喜欢手儿奈小姐,才更加想要治好你的!”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今后也能一直支持着手儿奈小姐!”
咦?明明只是打算告白,可为什么说出来却好像在求婚一样?!要、要不要再解释一下?可是解释搞不好反而会变得更加混乱……
千秋不知所措的连手脚该往哪放都搞不清了,眼睛也完全不敢看着手儿奈。而且从刚才开始,手儿奈就安静的有些吓人,突然听到这些话她一定也很混乱吧。
他偷偷的瞥了一眼手儿奈的样子,正如自己所想,她正露出了十分惊讶的表情。
可是,那份震惊也并没有持续多久。手儿奈的表情慢慢恢复成了一贯的平淡,慢慢低下了头。
“对不起,医生,你突然跟我说这些,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低着头,声音也很低。
“我能改日再做出答复吗?”
“那、那当然!突然跟你这么说你也一定很困扰吧……”
千秋使劲的点了点头。
“那我今天就先告辞了……请保重身体!”
03
“啊……为什么感觉自己像是在逃跑一样…………”
离开了手儿奈的房间,千秋脚下有些不稳的走向大门。
是不是太急了呢……虽然那时气氛确实不错,但突然就说出那种话,手儿奈小姐会不知所措也是当然的吧。
希望自己的心情有传达给她……
可是想到落荒而逃的自己,千秋还是忍不住要叹出一大口气。
“你脸还真红啊,织作医生。”
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出现了!
如月菟原正好从外面走进来,和千秋打了个照面。
“啊哈哈,大概是因为屋里火盆烧得太旺了吧,冬天可要暖和一点才好。”千秋试图打哈哈糊弄过去,“如月少爷反而脸色不算太好呢,该不会是感冒了吧,需要我给你开服药吗?”
“很遗憾,我这病可是没有药能治的。”
如月菟原扯了扯嘴角,笑的不像平时那么没心没肺。
工作不顺心?还是人际关系出了问题?
想到经常出现在如月菟原身边的女性们和一些不好的流言,千秋觉得原因可能是后者。
“回去的路上小心,我就不送了,医生。”
太阳这是从西边出来了吗!那个如月少爷竟然这么客气!
有一瞬间,如月菟原这句话的冲击力甚至让千秋忘记了自己刚向手儿奈告白的这件事。
大户人家也是有各种烦恼啊……
千秋看着如月菟原的身影消失在宅子深处,才又迈开了步子。
不知道下一次,手儿奈小姐会给出怎样的答案……
有些期待,又有些紧张,千秋离开了如月家的大宅。
只是他没想到,此刻仍对他敞开的这扇大门,会在下次来访时冰冷的将他拒之门外。
“龙涎香吗?”
“是的。”细平一边拼命攥着笔头,一边和母亲对话,“我知道不论什么样的香料总会有对其不满的客人,不过这次也是品质很高级的香料吧?结果伊佐哥只是稍微闻到一点就那个样子……这是那种对使用者很挑剔的香料吗?”
“没有这回事。”绫子夫人将补好的里衣展平,“即使父亲教过你‘香是有灵魂的’,但我们家里是香料店,价格平易近人的也好,千金难求的奇香也好,都没有让它们挑选使用者的道理——细平,你可是生意人,如果客人不喜欢那种香,就不需要把它拿出来。”
这样啊……听到与父亲传授的不同的、完全不浪漫说法,细平有点傻眼的抬起头来,笔尖在手账上画出一道歪歪扭扭的痕迹。绫子夫人没有看过来,只是逃了挑眉,细平又迅速地低下头去老老实实的做自己的事情。
过了许久,就好像突然想起什么是的,绫子夫人轻声说道:
“不过嘛,如果是那一味香,大概是因为……啊,欢迎。”
话讲到一半,让细平有些在意的再次抬起头来,然而阳光从被掀开的门帘下找照了过来,他脸上的好奇心迅速的转变为了优秀的营业表情。
“欢迎光临!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吗?”
来者看上去是青年男子的模样,苍白的前发几乎完全遮住了他的双眼。不知是否是因为今日天气太过晴好,日光太亮,从头到脚都一袭浅色的身影似乎都要融化在空气中一般。
男子面无表情的向他们行了一礼,开口说话的声音却友善而充满笑意。
“打扰了,在下听人说海渊家的店在这条街上——可以为在下指一下路吗?”
“伊佐哥……?”听到熟悉的字眼,细平有些疑惑的眨了眨眼,在他身后的绫子夫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先不要说话。
“这户人家的话确实有所耳闻呢,请问您是……?”
哎呀,是这样呀,男子低声地说着,轻快的一合掌。
“在下名叫东令,乃是海渊家的旧识——这样说应该没有错吧。”
“旧识?”砂雪头发有些乱糟糟的从后门探出头来。今日海渊家休息,阳晴似乎是去求药,留下身体不适的砂雪看家。看到他苍白的脸色,细平担心的皱起眉头。
“话是这样说的啦,但怎么看都是个可疑人物,况且……伊佐哥你没事了吗?虽然说是旧识,但伊佐哥你不记得以前的事,身体又不太舒服,也可以等阳晴姐回来再说的。”细平抿了抿嘴,自责的说到,“都是我的错,伊佐哥你……”
“没关系。”砂雪露出安抚的笑容,“没关系啦,最近风凉,大概只是我没有好好的注意身体,不是细平你的错哦?比起这个,让客人久等也是不好,更何况是从那样远的地方过来……我没问题的,就让我先招待一下吧。”
但是这样真的好吗?细平犹豫着。伊佐哥都不记得以前的事情,如今突然出现的“旧识”,对于他来说大概完全就是陌生人,更何况他的身体又不好……
不、细平拼命的摇了摇头,不说别的,对方甚至都不是人类,连母亲都这样说了……那么阳晴姐的“秘密”会不会因为这样就暴露了?
“细平?”
“啊、没事!”少年甩了甩头,眼睛突然间亮了起来。不曾伸出羽翼,细平以灵活的身手跃上墙头,向路口拐角处挥着手,“——好巧,阳晴姐你回来啦!”
“这是怎么了?”阳晴笑眯眯的拎着包裹走近来,“伊佐你怎样了?我买了点心,你现在有胃口吗?细平也来一起吃吧。”
“我没关系的。”伊佐再次说起这样的话,“比起这个来,细平说,有客人——”
“是的!”细平重重的点头,都没有去接点心的话题,“今天有位客人说是海渊家的旧识,现在正在我家,是个男人,一头白发,看上去有点可疑的样子——”少年踮起脚比划着,“——大约有这么高,这位东令先生说自己是从西边来的,是阳晴姐认识的人吗?”
“东令先生啊……”听到客人的名字,阳晴的眼睛眯了起来,“是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确实是我家的故交呢。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过来……我家的客人也是劳烦细平你和绫子夫人费心了。”
哪里哪里,看到阳晴低下头来,细平也急急忙忙的还礼。
“——既然这样,伊佐,”阳晴转过头来看着静静站在门边,替他梳理了一下凌乱的额发,“我给你带了药,你吃过之后就好好休息吧,晚饭我会叫你的。”
“这样好吗?”砂雪微微偏过头去,“毕竟是家里的客人,我这样不会很失礼吗?”
虽然这样说,但我也根本不记得对方的事呢,砂雪有些随意的说着,阳晴露出了一抹苦笑。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她说,没有办法,毕竟东令先生对于伊佐你也是陌生人……他一定会理解的。
理解吗?
猿飞香料店的里间,东令谢过绫子夫人的茶水,起身告辞了。
“伊佐……呢。”
终究还是打了个招呼,双眼透过发帘目送砂雪离去,东令轻声说道,他再度合上眼帘,露出了似乎看到什么有趣东西的表情。
“好名字,好名字,伊佐之勇,勇之勇鱼……从气味上来说虽然像人类一样稀薄,但似乎又比阳晴你要来的更彻底,你是从哪里找到他的?”
女子并没有回答妖异的问题。自自己的“族弟”离场之后,那股对于客人的热络表现就好像被扣到了茶碗里一般消去了。也不在意没有得到回应,白色的妖异自顾自地说着。
“海渊、海渊,正在这个姓氏要就此消去的时候,你在这妖都又发生了如此变化……阳晴啊,你又为什么会选择来到此地?”
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柄折扇,伴随着话音坠落,半开的折扇“啪”的一声合上了。苍白的前发之下是仿佛从雪中射出的视线,阳晴默默放下茶,和缓的说到,
“既然也是自海渊中来,自然是会有着缘分的。”
是这样吗?是这样的。似乎没有什么营养的对话,阳晴起身将窗口的花瓶撤下了。
“与伊佐相遇是缘分,与此地相遇,以半妖之身存在,这也是命中的一种缘分,您不这样觉得吗?”
“‘缘分’啊,你也是会说有点意思的话……让在下来问你,有多少‘命定’的东西是受到人的意志而改变的?”
也许是全部呢,阳晴突然露出了一个艳丽的笑容。她坐回自己的位置,直视着对面的妖异。这是“蜃”的妖异,尽管使用的是这样的说话方式,上数几代,也许自己的爷爷都要被他当做小孩子看待,面对这样的对方,她心中反而出奇的平静。
“说起来我还没有问您,这次来是有什么事吗?路途遥远,您一路上想必是很辛苦吧,需要我为您准备水和饭食吗?”
“你一向手脚麻利,如今也似乎真的变成了能干的女人了呢。”妖异从鼻孔里发出嗤笑,阳晴平静地作出回应。是的,也请允许我为自己的手艺感到骄傲吧。
毕竟我是一路做短工来赚取路费的,也曾在东北的料亭受过指点,您有兴趣尝一下吗?
随意的挥了挥手,即使对他毫无意义,妖异将已经凉掉的茶水送入口中。阳晴也默默的低头饮茶,一时间只能听得到窗外逐渐猛烈起来的风声。
“在下是出来‘见学’的。”一杯茶过,东令突然漫不经心的说到,“听说东北的海不平静,在下只知道海里的状况,却不曾想象陆上的样子,因此一路向骚动的方向行去——你是知道这件事的吧。”
“是的。”阳晴放下茶碗,“临街也为此发起了募捐呢,毕竟有很多人在受苦,却很难确实的帮到他们……您是对这个状况感兴趣吗?”
“在下喜欢看人们为着一个目标努力,聚集在一起的样子。”东令露出一个笑容,伸出右手,食指指向女子的眉间。
风声突然间消失不见了,伴随着妖异的话音,封闭的内室响起了海潮的声音。
“——在下突然间很有兴趣,你,阳晴,你对此如今是怎样看的?”
不存在的海水翻腾着没过阳晴跪坐的双腿,阳晴不为所动,好似胸有成竹一般平静地说道:
“自然,一切都是海之母神的意志。”
海水突然平静下来,却变得更加冰冷刺骨了。白色的妖异张开白色的眼睛,喉咙中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哈哈……你认为海之母神会在意世俗的事吗?”
“正因为不会在意,所以才会发生这种事的吧?”
好像孩童提出单纯的问题,阳晴理所应当的这样说道。海水渐渐地浸入地面,消失不见了。好似不曾认识她一般,东令眯起眼睛。
“包括你的父亲?”
“也包括我的母亲。”
简单的问答流畅的连接着,东令拍了拍手,意味不明的做出评价。
“无趣,连不存在的东西都无法怨恨,那你究竟在执着于什么?”
“不存在的?您在说什么胡话呢。”仿佛立场颠倒一般,阳晴露出了近于怜悯的神情,“自海之母神的怀抱中诞生,您竟然会认为她是不存在的吗?”
不过没有关系,深海之渊一直都在注视着,她这样轻声说道,即使是不虔诚的子民,海之母神依旧是会注视着他——也依旧注视着您,不是吗?
咔嗒、咔嗒,室内响起了硬物碰撞的声音。
“……好浓的潮水气味。”砂雪坐起身来,一目注视着挂在墙壁上的泷仙境。明明窗外吹起的是湿润冰冷的风,他却好像充耳不闻一般,任由窗口大开,胡乱地吹着。
这样是不是对画不太好?一丝雨从窗外吹到他的脖颈上,砂雪终于注意到到这一点,起身去关窗。尖锐的骨甲划过窗纸,戳出了一个小洞。
伤脑筋,要在这种时候修补吗?他想要去拿糨糊,随意的一偏头,凉透的汤药上映照出自己的样子。
“这样啊……原来我是这样的啊。”
他仿佛叹息一般地说道,转眼间似乎又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少年做惯细工的双手轻巧的拉开纸门,走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