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tterCrimeI-薩那西烏傳奇”企劃
是設立在第二次工業革命年代架空的奇幻向企劃。
企劃規則以計分戰鬥為主,穿插NPC解謎劇情。
企劃主要面向畫手及文手開放。
其他類型的作品允許投放,但不予計分。
企劃任務對玩家各類型繪畫合作與團隊合作能力有較高要求,
請慎重選擇參與。
企劃負責人:今枝瑞(QQ:1524928104)
企劃交流群:757977364
具體細節歡迎加群瞭解!
toll the bell
10783。大门左手走廊第二个拐角上楼,右转穿过一条冗长的走道,在逼仄的厅里选择左侧第三条走廊,走到底,右侧的房间。
西玛不知道走过多少次了。这个数字在他心中不断地深化,一度几乎成为他梦魇的代号。他对于过去的记忆——他人生最初的六年——已经完全没有那种呼之欲出却难以言喻的痛苦,而不明的意象再也不会来折磨他,取而代之的是残酷的现实,比梦境的后续更加令人悲痛欲绝。长长的、会让谁都晕头转向的回廊,每一个转向都是钝刀在他的心间血肉里捣过……
他的手中,拿着一支剪了尖刺的枯萎玫瑰,从她花瓣基部残存的几分红艳来看,或可见她曾是朵风韵尚存的美丽花朵,像是用夜莺的鲜血染红那样娇艳欲滴。他把她握在手中,轻声地祈祷。
这是一朵多么美丽的玫瑰啊。
……他们都说,10783的儿子,那个穿白大褂的青年,是个疯子。他不对任何人给予悲悯,或者说他就是悲哀本身。他像是一团雪白的疑云,行为举止飘忽不定,对讥讽嘲笑不理不睬,总是低着头,轻声细语——他们有一次听到他说话,他的声音很好听,但尾音总是吊着沙哑和疲惫,好像是后调糟糕的香水那样败人兴致。而他前来探视,永远带着一支娇艳欲滴的玫瑰,血色的花瓣像是女子丰腴的红唇。他走出房间时,往往轻轻地阖上门,枯萎的玫瑰花瓣贴在唇畔。
他们猜测他的职业,看他的白袍消失在铁栏杆后面,往那人流攒集的地方流去。
西玛对这一切置若罔闻。实话说,他并未放在心上。他一直以来提心吊胆,就连走路都不由自主地放轻脚步,如同一只蹑手蹑脚的猫,对身边的一切抱有警觉。的确,在这种时候,一个里政府职员——他已经上过前线,这张脸或许已经不容许他在外面乱晃,特别是去郊区那种杳无人迹的地方。艾泽尔担忧地表示他能够陪同前往,至少要他带上一个能“保护”他的。
西玛自嘲地笑了笑。
你不会想去那种地方的。西玛盯着他说。
那是天堂。他说,露出一种涣散、满足的笑容,然后他挂着这样的神情,凑近了对方低语:那是地狱。
艾泽尔不置可否。
“你或许该去见见穆萨。”
西玛勾了勾唇角,又露出几分无措的迷茫来,然后他道歉。对不起。他说,对不起。添麻烦了。我能自己解决……
于是一直到现在,他都是独自一人,拿着玫瑰,从疗养院中缓步而出,不知在想些什么。他踏着血色的夕阳,挺直了腰板,和玫瑰低语。只是今天,有什么不一样……
他紧张地咬住了自己的唇,涣散的精神一时间收紧,逡巡之间他感觉自己的大脑收集了太多的情绪和情报,在应对方法加载完毕之前猛然宕机,只有条件反射的应急措施——拔刀。
他棕色的、湿润的眼睛如同盈满秋色的湖,此时却从中冒出一只水怪。他感到心跳加快,呼吸急促,一切应激的生理反应都迅速地出现——
尽管,面前观星社的巫师,还未表现出半分想要伤害他的意思来。对方灰蓝色的眼睛中,透着一如既往的理性和温和,这在之前几次的交锋中西玛早就有所领悟。只是今天这目光——西玛不觉得自己是因为情绪问题在多想——蕴藏着几分疑惑和质问。
“下午好,”他很是友好地打了个招呼,习惯性的贵族礼节,很显然出身上层阶级。他的腰板很挺直,如同一棵松树那样坚韧优雅,西玛会很乐意和这样的青年相交的——如果不是对方手上拿着一支魔杖,此时顺着它的主人手臂的动作自然下垂,然而只要魔法师手腕一个动作,杖尖就会对准他,“西玛·普林斯先生。”
或许是因为天气太冷,或许是因为他长久以来习惯这样的动作,西玛微微地缩着脖子,而身体也显现出一种柔软的姿态来。他的手心还紧紧地攥着那朵玫瑰。对峙之中,似乎是意识到这并不是一场寻常的战役,西玛把短剑横在了胸口,作为一种和平谈判的表示,也只有他的眼神还透露出些许的警告之色来。他用他那疲倦的嗓子,轻轻地打着招呼,如同魔法师一样客套,似乎只是在路上叫住了某个熟人:“怀特先生。”他把下巴贴近胸口,作为点头致意。
艾维斯皱了皱眉,似乎有所纠结,但这似乎只是对措辞的思考,而不是他的决定的动摇——既然在这里偶遇了这个他曾经百思不得其解的谜团,他并不打算放弃这个揭开真相的机会。并且,据他所知,在里政府正面对敌作战名单中,西玛是少有的医疗部调动来的成员,并且是其中最为软弱的羔羊。魔法师一向相信自己的判断,他只是在思索,怎样才能套出更多的口风——
杀里政府的职员麻痹红学,暂时看来,还不是个必要的抉择。
他几不可见地抬了一下拿魔杖的手腕,昂着头,带了几分质问的口气,厉声道:
“你——里政府的官员,和观星社的魔法师之间为什么会有联系?你到底是什么人?”
寒风凛然,松柏被折断的声音清脆响亮。鹰在荒芜的雪原上俯冲而下,对猎物毫无怜悯之心。尽管——艾维斯已经用了最为温和的盘问方法,这件事实在是太过荒谬,以至于事件本身无需添油加醋都能置人于死地。而或许,仅仅是鹰的影子,都能让猎物惊惶逃窜。
里政府的职员显然被惊吓到,他的短剑尖端一瞬间指向前,迅速退到路旁的树下侧,背紧靠着粗壮的树干。那朵枯萎的玫瑰落地。取而代之,西玛双手紧紧地握着短剑,用它锋利的刀尖指着艾维斯。非常完美的应对策略,但却也暴露了他任人宰割的事实——如果他并不会虚张声势。
“你……”西玛的声音更有些疲倦了,低低地像是在呓语一般,“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然而他的神情已经将他出卖的一干二净。他的面色陡然变得苍白,眼睛盯着地面,并不敢于对方目光相接——尽管这谎言无需这样就会被轻易地拆穿。
“魔力波动。上次我们在火山附近见过,我就已经发现了。隐藏的很好,但是恐怕你不知道,想要隐藏一个魔咒的大忌就是前往火山附近。那里的魔力波动会被放大——那是个追踪咒吧?温彻斯特对你下的咒语。”魔法师观察着西玛的脸色,又补充道,“或许,你会更习惯称他为艾希礼。我很抱歉冒犯你,普林斯先生,我也不知道你和他是怎么认识,你和他是什么关系,但是我不得不提醒你的是,他对你下这样的咒……非常危险。”
西玛摇了摇头。
他从未想过他和艾希礼的事会被发现,在这段相交中,他自动地屏蔽了所有人和与其有关的内容。他不会记得自己是里政府的职员,也不会想起艾希礼是观星社的巫师,但是他总会留意潜在的危险。在这段关系中,他必须主动地承担起保护的一方,因为艾希礼还是个风华正茂的少年。即使他的未来中没有这个敌对方的职员,如果有一天艾希礼幡然醒悟……变数实在太多,但西玛绝不会让自己毁掉艾希礼的未来。
然而,饮下的鸩毒终于开始发挥效力,冲刷他的理智,剥夺他的视力,让他慌乱失态,而错误百出。尽管小心谨慎,他仍然还是露出了马脚,而此时观星社的巫师正把他截在半路上,质问他和艾希礼的关系。
他终于还是把艾希礼置于险境。
“你要把他怎么样……不,我不认识你说的这个人……”他有些错乱地说道,尽管装疯卖傻对此毫无意义。
“我不会对同伴怎么样,但我不确定其他人会不会。”
西玛低垂着头,咬着唇,像是一只败犬那样落魄,而似乎等着对方左右。艾维斯仍还在说着一些话,西玛一句也没有听进去——或许那也只是风声,如果那是风声就好了。他怒火中烧,前所未有的愤怒和怨恨,他的双手颤抖,一个前所未有的念头冒了出来:
杀了这个人。
西玛不是没杀过人,只是一切都是自卫,而仅此而已就会让他痛不欲生。他保护他的同伴,在伤害敌人的同时,同时也承担着歉疚和负罪心。但是,他……
他厌恶成为凶手,他厌恶成为那样暴戾的刽子手,但他更厌恶面前的魔法师——对方举止优雅,但却说出了最令人作呕的话。他居然拿自己的同伴威胁自己的敌人?这是多可笑的事?
“其他人?”他从嗓子眼里逼出这句话,眼神空洞。一瞬间,他忘记自己所有的温和和人道主义,面前的魔法师就是一具“body”,也仅此而已。他隐藏在屈服和痛苦下的锐利目光,正不着声色地打量着艾维斯的一举一动。他的胸口皮肤下跳动着的心脏。
“其他人。”艾维斯点了点头。
啪。寒风折断另一根树枝。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疼痛比视觉所接受的来得更快,艾维斯下意识地闪身,躲过了西玛冲他心脏的一刀。那力道大得直刺入肺。鲜血四溅。
他第一次看到一向温和的医生目眦欲裂的神情,艾维斯尽管一直处于戒备状态,仍然被冷不丁的出招刺中。他迅速握紧魔杖,正要念出咒语,西玛的另一只手已经伸向他的脖子。
……怎么?
虽然猜到艾希礼和面前的这个里政府职员有所私交,至少也是挚友的关系,艾维斯也没想到西玛会直接动手——照他之前对西玛的印象,这个青年看到同伴的伤口都会掉眼泪。
方才还柔弱如一根蒲草的里政府职员,突然成了一支尖锐的利箭。他的手精准地掐住了艾维斯的脖子,右手掉转短剑,用剑柄狠狠地往颞颥处撞去。
西玛的力气并没有大到能够压制住一个成年的、身经百战的巫师的地步,尽管他出招凌厉,丝毫不拖泥带水,在艾维斯勉强挣开他的钳制,避开了那可能要了他命的一击后,西玛的下一个意图也很是明显——枕骨大孔。
幸好早有准备。他的魔杖迅速挥下——幻术早已为意外而准备好,但如此的重伤仍在艾维斯意料之外。现在是下午五点,钟声悠扬地从天边传来。里政府的职员被魔法迷惑了,停下了攻击,又退回那棵老树下。
他需要传送回泉堂。艾维斯对自己判定道。
魔力随着血液大量流失,氧气无法得到足量的补充,他的整个身体都在叫嚣着罢工。好在,竭尽全力,他还是念出了咒语。
自顾不暇中,他却依稀听见西玛痛苦的低喃。放过他。他的低语随着钟声逝去。
那像是某种丧钟的声音——无论于谁而言。把自己送进传送阵后,艾维斯长吁了一口气,然后,一瞬间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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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当意料之中的这一刻到来的时候,雪维利尔并没有她自己预想的那么平静。
但也没有很崩溃。至少从表面上看来。
她从黑暗中站起身,从充斥着夜色的走廊走向通往卧室的门口,走进卧室,坐在床沿,握着两节断裂的绿幽灵,陷入长久的沉默。
她就坐着,不动,眼里很疲惫,没有一丝光亮。
对面的窗外还有稀落的灯光,钟表还在轻轻地走,无处不在的沙沙声静谧而苍白,与空气中让她瑟缩的冷意一样。
如果能停下来就好了。
2.
穆萨并不知道自己所做的选择是否正确。记忆中她从未这么决绝——至少在对待自己的时候。
但她只是做了自己唯一能做的一件事。
她望向某一个方向。那里除了空白的墙壁一无所有,却在太阳余晖将尽的时候留下大片大片温暖的影子,与天边晚霞浓重的金红。
太阳快要落山了……这个时候,她会在做什么呢?
穆萨想着,知道自己或许是最后一次产生这样的念头了。
——那个方向是泉堂,现在她就在那里。
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她了,大约她是一个月前从家中搬去泉堂的吧……自己这个月来去了几次她家,都不见她的人影。泉堂不是什么舒服的地方,她这么喜欢独处,这么依恋自已的琴房,这段时间她过得一定也很不舒服。
对了,琴房。
穆萨记得这几次去她家,院门处处都上锁了,只有隔着小花园的琴房干净透亮清晰可见,乐器都按原样盖好陈设,一台钢琴在玻璃窗后不甚显眼地静默伫立。
穆萨太熟悉那台钢琴了。她曾经很多次坐在钢琴的侧面,抚着琴布上的丝绒,听身边人的指尖流淌出温柔舒缓的乐章。她见过清晨与傍晚的琴房间的景色,阳光尚且慵懒地降临在乐声里,洒上朦胧细碎的一层金灰。
那时的曲子她大抵也记得。这一两个月来,旋律还时时在午夜失眠的间隙从心尖划过,在不经意哼出的小调间停留,再在它们背后所寓意着的那个名字隐约浮现时猝然消散。
穆萨的眼神出现了一瞬恍惚。
雪维利尔,一个魔法师。
3.
时间过得很慢,黑夜广阔得漫无边际。
雪维利尔轻轻摊开手掌,低头看向掌中断裂的两截水晶。断裂的边缘在只可见影的漆黑房间里泛出一线锋利的冷光,割得她毫无知觉。
这是绿幽灵,她的随身灵摆。
当初挑选灵摆的时候,她用水晶摆而非木质摆和金属质摆,只是因为合眼缘,并不担心水晶是否容易断裂——作为一个魔法师,让一块精加工的矿石不至于碎掉并不是什么难事。
这块绿幽灵也就跟了她很多年。她看向透明中悬浮的点点墨绿时,会想起暮色间的森林与森林间的暮色,会想起独属于这点苍翠的沉稳与冷静。
它万万不可能断的。
雪维利尔闭上眼,轻轻蜷起手指,强迫自己不去看灵摆的残骸,也不要思考自己得知的事与面临的处境。
在一个小时之前,她做了一次例行占卜——用于保持手感和准确度的日常练习,也有助于判断一天事宜是否顺利。
这原本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但从今天傍晚开始,雪维利尔就莫名地感到焦虑不安,心悸,甚至有些眩晕。糟糕的状态反映在占卜上时格外明显:灵摆一反常态地经常不回答她,或在简单的是否问题上给出“也许”“错误的问题”之类含糊的答案。
心理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占卜结果。深谙这一点的雪维利尔没有再继续练习,而是抑制情绪调整状态之后,勉力问了几个更加重要的问题。
“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么?”
——也许/错误的问题。
“我感到不安,与我的组织有关么?”
——是。
“我感到不安,与我的朋友有关么?”
——是。
做到这里的时候雪维利尔已经犹豫了。这个“是”灵摆回答得相当肯定,而能被她真正当做朋友的,目前只有一个。
她犹豫了很久,才问出下一个问题。“是……穆萨么?”
——是。
“……她在哪里?”
灵摆的前端指向了东南。那是穆萨家的方向,离里政府很近。在家就好。
“她遇到危险了么?”
——否。
雪维利尔松了一口气。“她正在经历的事情,与我有关么?”
——是。
“她在因为我而心情不好?”
——否……也许/错误的问题。
这个回答太罕见了。灵摆对于心情的判定一向非常简单明确,只分为好和不好,从来不会出现也许。
雪维利尔盯着不住抖动的灵摆下端,沉默了一会,知道自己需要换种问法。她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关于人际关系的占卜图表,将灵摆悬在图表中心正上方,问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灵摆静止了一会,终于开始有规律地轻微晃动。前端缓慢地从正前向顺时针移动,来回画出的弧线完美却千篇一律,像是反复重叠的压抑,把令人崩溃的死寂分摊到无比漫长的时间之中。
灵摆的方向最终停在了两格之间。一格写着仇人,另一格写着陌生人。
雪维利尔感觉自己窒息了。因为占卜而高度集中的精神此时竟有难以维系的征兆,被压抑的情绪在随着加速的心跳翻涌意欲决堤。
穆萨怎么看自己?——这是她刚刚问的问题。
陌生……怎么会呢……?
她放下灵摆,思维陷入一片空白。作为魔法师的本能和作为穆萨曾经的朋友的本能使她难以自制地想到一种可能——
冷意瞬间浸透了她,从指尖到肺腑。
不,还没有确定。也许……
她从茫然中短暂地清醒过来,疯了一般再次拿起灵摆,仿佛抓住一棵不存在的救命稻草,问出那个她恐惧而残余着渴望的问题:“穆萨还记得我么?”
灵摆猛地剧烈颤抖起来,有如风中挣扎的烛火。它艰难地画出一个逆时针的代表“否”的弧度,却来不及画一个完整的圆。
那一刻雪维利尔听见无比清晰的一声脆鸣,和木石相碰的钝声,炸裂在她意识还能触及的听觉中。她怔怔地低头,看见灵摆已经拦腰断为两截。一截落在桌上,在昏暗中失去了原有的光泽,在细小的碎片残骸中沉睡。
而另一截还孤零零地悬着,无家可依。
4.
既然这个傍晚是她最后能够回忆这一切的一晚,那么时间再拖延得久一点也无妨。自己应该好好想一想,穆萨想。
还是从那间琴房开始吧。
她记得在一个月前,自己站在一道花篱之隔的雪维利尔家花园的外面,还在茫然和悲伤中挣扎着思索。对面的琴房窗帘并未被拉起,房中的冷清明明白白地暴露在嘈杂的世界一角。不过,路过的行人也仍然不会多看一眼,坦诚或是遮掩也没有太多区别。
当时她在想,这间琴房的坦诚明白,会不会是雪维利尔给她们彼此留下的一个念想?一个她们可以时时去看、去怀念的地方。
她原本执着于这个念头,几日之后,却忽然想明白了。战时状态,既然雪维利尔已经搬去泉堂住了,又怎么可能再冒险回到曾经的家呢?会来到这里的人,只有自己一个而已。
这是雪维利尔留给自己的。
那么,她三番五次地有意无意地在她家琴房前驻留,究竟是想看到、寻找到、回忆起什么来呢?是不是抱着『她也会来怀念这里』的幻想,想要再见她一面呢?
可是,最终促使她们分道扬镳的、促成这样悲哀的幻想的,分明是她自己——是她把雪维利尔的魔法师身份告诉了组织,里政府才会派人监视和查证她的。
时至今日她依然认为自己没有做错,但至少有那么一瞬间她后悔了。
执行这项任务的艾泽尔,在那天出发之前,也问过她一些关于雪维利尔的问题。她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答的,只记得自己吞吞吐吐犹豫了很久,说了一些无关痛痒的未必有效的信息,然后强忍着眼泪走出她那间布置温暖却毫无实际意义的心理咨询室。
艾泽尔那时候,一定觉得自己很奇怪吧。为什么自己这么没用呢?即便是做这样『正确』的事情……
她只是没有更多勇气回头去看了。
在那七天之后的夜晚,艾泽尔终于执行任务回来了。他没有杀掉雪维利尔,却给她带了一句话。
“雪维利尔让我……替她向你道歉。”
原来她是道过歉的。
穆萨想起那是个雨夜,雨中的小镇潮湿而苦涩,正如她半夜未眠时摸见自己脸上的泪水一样。
哭什么呢?她再一次由衷地为自己无用软弱的行径感到可笑。
她早该明白的,当她和雪维利尔第一次认识的时候,就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了。是非对错从未分清,却也不再有分清的必要,因为在里政府与观星的矛盾面前,这点羁绊显得如此微不足道与谬误百出。
她犯了太多错了。即便是现在,她依然在犯错。用一个错误填补另一个错误,把痛苦如此不负责任地留给别人,她几乎要厌恶自己的自私与懦弱。
但她不想再挣扎了。自私懦弱也好,道长而歧也罢,只要她忘记这一切,不就全都迎刃而解了么?
一切都该结束了。
穆萨舒了一口气,走向房间里那面悬挂的半身镜。她模模糊糊地看到镜中的自己,容色已很憔悴,眼里还是那么失神。
催眠开始了。
她闭上眼,感受着睫毛从颤抖归于死灰一般的平静,脑海里涌现出意识残存时的最后一个念头。
对不起。
5.
原来哀莫大于心死是这样的。
雪维利尔慢慢站起身,把断裂的灵摆珍而重之收在灵摆袋里,放进储物格,然后摸索着向外走去。
她已经一个人坐了太久,天空甚至没有那么漆黑,而在最远的地方露出青灰色。
她想出去走一走。
几个小时一动不动,四肢已经和心思一起僵硬了。她机械地走到泉堂门口,这里空无一人,大门紧闭却没有锁。
她用苍白颤抖的手拉开门,冷风吹上她的脸,吹进干涩发红的眼中,生疼。
她走出门,累了,就靠在门边。望着曙光降临之前的景色,她忽然升起一种强烈的冲动。
想去镇中,去穆萨的家,哪怕只是看一看她——
冲动顷刻间蚕食了为数不多的理智,也点燃了近于干涸的情绪。雪维利尔的呼吸变得混乱,她甚至没有更多思考就踉跄着向前疾步走去。
可才走出两三步她就停住了,仓促立在原地。她意识到如果踏出这一步自己将要面对什么——
她无法面对穆萨。出了泉堂,她很难在里政府的围剿之下全身而退。最重要的是,即便她能见到穆萨,也只会见到一个陌生人——单方面的陌生人。
她最痛恨魔法师的。她一定会用极致厌恶的眼神看向自己,再拉响警报,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与其这样见到她,还不如再也不见——是么?
雪维利尔无法回答。她很想哭,可她只有一片死寂。
她选择服从现实的安排。
6.
穆萨睁开眼睛的时候,晨光熹微。她挣扎着起身,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睡下,尽管昨天的记忆仍停留在她看向镜子中自己的一瞬。
她感到心里空了一块,好像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但说不清。这种感觉转瞬即逝,又是她潜意识里想要逃避的,所以她并没有过多在意。
她懵懵懂懂地翻身下床,忽然注意到书桌上有自己的日记本,翻开的那一页有一句话,是她自己的字迹:
人不可以轻易遗忘,也不可以轻易铭记。
End.
【注】关于灵摆占卜,那些问出的问题都是心里默念的
【LC1Cp3】梦为虚幻
艾维斯明白这只是自己的心理作用。
他没有生理意义上的窒息,更没有任何头被摁入水中的危险。然而他现在的感觉糟糕透顶,像是刚刚溺水经历濒死体验的人抓住稻草般拼命的喘息着。刺痛。咽、喉、再到肺部,那种仿佛有什么无形的异物卡死在自己身体里的感觉一点都不好受。呼入的气体像是突然变成了冷冰冰的水,那些曾经被自己驱使着灌满素未谋面的敌人肺部,夺走对方性命的液体。他捂住口部剧烈的干咳起来,想把臆想中快要逼疯自己思绪的并不存在的水逼出体外。突如其来的无力感令艾维斯痛苦的半跪在地上蜷起身子,令外人很难把现在的这幅狼狈的模样和那个刚刚胜利的、出完任务暗杀掉某个里政府人员的观星社巫师联系到一起。相反,那更容易让人们联想到自己面前的人——那个长相和自己一模一样,此刻居高临下的用法杖对准自己的人。法杖顶端的蓝色荧光聚集,凝聚成水珠掉落。
水。
澄澈的明净的四散无形的水,那是遗传自他母亲的力量,是双亲原初的馈赠。而这本不该被用来剥夺他人的生命上。
魔法从来都不是没有代价的。幻术能模糊他人的记忆,自然也能侵蚀使用者的理智。尤其是在,使用者的精神状态并不稳定的情况下。
你还真是个该死的混蛋——他面前的人弯下腰来,突然狠狠攥住他的领子将他整个人向上拎起。看看你都做了什么好事?那个人本来与你无怨无仇,你却不由分说的夺走他的性命?就算里政府的人再蔑视迫害巫师的生命,那也是他们的信念和想法,你没有办法真正意义上的阻止他们这样做。可是你呢。你本可以不让自己的手染上血的。现在你和那个当年拆散自己家庭的凶手有什么区别?
不要再说了。我知道你只不过是我的幻觉,现在赶紧从我的视野里滚出去。艾维斯无力的用手捂住耳部,却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个被自己亲手杀死的人的脸。
“Cloud your memory.”
从翕动的唇中流出血液与破碎的音节,足以构成最致命的咒语。随着艾维斯用尽全力挥下的魔杖,无色的水雾已经笼罩在那位里政府的职员身旁。那并不是普通的水雾,而是魔力波动——幻术像无形的锁链束缚住对方的行动。之后,那些无形的恶魔会暂时打乱或是直接抹去他的某些记忆,最终摧毁对方的精神防线。
正如艾维斯所预料的那样,那人的目光开始变得涣散。他的面孔一瞬间充斥着恐惧和悲伤,低声喃喃着什么。文字的碎片随着呼啸的风一起传入艾维斯的耳中,像是某人在夜间恸哭着奏响的歌。艾维斯不想听到,也听不到那人的话语,只是闭上眼睛挥动手臂,用法杖在空中画出了那个自己在心底描摹千百遍的图形。
“May heaven accept you.”
在幻术的影响下对方无法正常思考,迷茫而混沌的双眼在奇幻的情景前缓缓闭上。水流温和的抚上那位身穿蓝制服的人的脸颊,波光粼粼反射光线的水面模糊了对方的表情。艾维斯转过身去离开。他不清楚那人的死状将会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里政府会将那人的死作出何种评论。他只知道,那个现在因为窒息溺亡的人与自己或许年纪相仿。
他杀了人,而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你是不是从未考虑过对方的家庭会因此变成什么样?那个声音在他耳边低语。
给我闭嘴,我考虑过,当然考虑过——艾维斯像是自言自语般的和一个并不存在的幽灵对话,无力的继续为自己辩解着。他的家人会怎么做,会诅咒作为杀人凶手却逃之夭夭的自己吗?会在无比的怨恨和悲痛欲绝中度日吗?会的,一定会。因为自己和母亲在父亲死后就是这样一天天熬过来的。艾维斯恨那个夺走自己的父亲生命的人,正如他现在无比怨恨自己一样。自从他加入观星社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但是显然自己还并没有做好这样面对现实的准备。
毕竟只是出于自保目的而加入观星社的话,他就注定会为了保护一部分人而杀死另外一部分人。这是他必须承担的“责任”···不,说成“命运”可能会更合适吧。
你说的是他们?
艾维斯脑内突然不受控制的闪过很多场景,像失去控制的的电影胶片自顾自的开始播放。他看到泉堂外小山坡上落下的一颗流星,海员节时夜晚夹杂斑斑点点荧光的海滩,两片相似又不相似的光之鱼鳞片做成的发饰和领扣。他回想起碎裂的有蓝色百日菊花瓣的茶杯,少女夹杂着怜悯的笑容,还有不知对准谁的沾满鲜血的手。
他们,本质上来讲,和你即将杀死的那些人有什么区别么?我是指本质上。看,你回答不出来。艾维斯哑口无言,因为他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而你现在却连承担这份责任的勇气都没有。真是太懦弱了。另一个艾维斯的脸上流露出明显的失望神情,松开了将他向上拎起的手。就连我自己都对你刚才的发言和想法感到极度失望。
你根本不是我。你只不是魔力的反噬,是被幻术驱动的幽灵。倒在地上的艾维斯艰难的开口,就像梦境永远是虚幻的一样。。
他的话被轻轻的一声笑所打断。不,艾维斯·怀特,你说的不对,甚至可以说是一派胡言。他的影子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咧开嘴,然后靠近他用魔杖的顶端对准主人的眉心。
梦每时每刻都因为现实而出现,从而出现在现实身边。
艾维斯清清楚楚的听到的这句话。影子只是静默的立在那里微笑,而这足以让他惊恐地发现刚才那句话竟是由自己亲口讲出。
看到了吗?你口中虚幻的梦也是可以对现实构成一定影响的。更何况我现在是有血有肉的站在这里同你讲话呢。他的影子波澜不惊地站在原地凝视着艾维斯的眼睛,瞳孔中倒映不出自己的身型。既然决定加入观星社你就不该还存留着这些软弱的想法不是吗?正常的杀死敌人,再防备着被敌人杀死应该足以构成你生活的全部,而现在你又在想些什么?就算你不怨恨你的敌人,你的敌人也会时刻隐藏在阴影里做好打穿你心脏的准备。更何况你已经这么高调的杀死了你的敌人。
你难道不记得观星社的“理念”了吗?他的影子这样问道,眼神中充斥着复杂的感情。
“善无善报,先恶者生。”
像是响应自己的提问一样,艾维斯缓缓开口低声念出这几个早就烂熟于心的字。
是吧。你明明也是知道的。···那么你为什么还会为自己杀死敌人的行为而感到负罪感呢?艾维斯·怀特?
直接承认你的这份懦弱如何?那个身影的声音突然严肃起来,与之前有些轻飘飘的语气变得截然不同。你什么罪过也没有,就像白纸一样纯洁又无暇。尽管需要依附他人活着却是最珍贵的无罪者,这不就是你所理想的状态吗?
闭嘴,你什么都不知道,给我闭嘴——艾维斯像是恼羞成怒般冲动的拔出了剑,平时几乎从未出鞘的剑上绽放锈花。
他用自己都未曾想过如此强大的力量刺穿了那个影子。原本预料的轻飘飘的感觉没有出现,就仿佛——他刚才用剑贯穿心脏的是一副真实的躯体。血肉喷溅出的腥气令他头晕目眩。艾维斯拔出剑,带着近乎惊恐的眼神后退两步。
都跟你说了这一切不是虚幻的啊,艾维斯·怀特。不过,这样迷茫下去或许就不用踏入现实了吧?也好。幻术构成的影子在剑再次挥下的一瞬间笑着变成了无数的蠕动的碎片,粘稠的深红色附着在剑刃上。艾维斯大口的喘着气,握住剑的手微微颤抖。
长期使用水元素的魔法让艾维斯的体温偏低,因而对热度的到来更加敏感。有人握住自己持剑的手,加大的力度彰显着主人的不安。红发的少女担心的看着他,光之鱼的鳞片制成的发饰随着她的动作微微起伏。
“艾维斯?你还好吗?”
艾维斯默不作声,无力的抱住循声而来的马德琳。如此令人感到安心的温度此刻令他如此心悸。
“我不知道……”
眼前的恋人,究竟是现实存在的抑或是虚幻的?他不知道。
当艾维斯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自己的影子与深红的碎片却都已经消失不见,犹如一场破碎的梦境。
而迷惘之人或许会永眠于其中。
*bgm:○○は受信机なんで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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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试试我再也不写双视角了对不起(土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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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与刀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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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几个巨大的螺帽挡在另一头的那个里政府杀手和路希德至今为止遇上的都不一样。那些说着要清除魔法师的人们盯着自己的眼神都带着赤裸裸的恨意,要么就是正义感,但青年不一样。现在他终于读懂了青年无数次想要接近自己的途中,眼中毫不掩饰的光芒,怪不得自己会觉得熟悉,因为那是与自己埋下每一个炸弹、又看着它起爆时同样的,欣喜又愉快的眼神。
自己这是被一个以杀人为乐的疯子盯上了。意识到这点时,路希德非但没有恐惧,反而冷静了下来。仔细想想,自己至今为止的人生中并没有遇上过这样的人,更别提打架了。那么作为难得的第一次,路希德也很想尽情打一场。那个里政府的人朝自己挥出的每一刀都充满了力量,仿佛仅仅是被利器带来的风扫过都会出现伤口。尽管他下刀的位置都避开了要害,站着不动挨刀子的话肯定会被刺穿。而且他不想将自己一刀毙命的原因肯定也不会是什么好事,很有可能只是因为享受这个过程。
但是自己也还是从他的刀下三番五次躲开了。在不能使用魔杖的情况下,发起反击确实成问题,受点伤也难以避免,不过保住一条命倒没有那么困难。
钉子,钉子……路希德摸摸两边的裤兜,一阵快速的翻找,最后拿出一个小木盒子。他单手拿着盒子,把盖翻开,让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地撒到面前的地上。
几秒钟过去,巨大的螺帽恢复了正常大小,回到普通的金属零件的样子躺在地上。另一边的青年见路障消失,没有任何犹豫地迅速冲了过来。
不过青年没能跑多远。在他距离路希德还有一步距离的时候,脚下突然不知从哪钻出了几道指头粗的钢筋。在青年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这些钢筋如同缠住落入陷阱的猎物的藤蔓,紧紧地缠住了青年的脚踝,把他迈出去的双脚紧紧禁锢在了原地。青年被突如其来的力道强行拉住失去平衡,控制不住向前倒去时,身后的墙壁上又迅速窜起两条钢筋,缠上他的手腕,把他拉了回去。
这样一来一回的拉扯确实让他恍神了一瞬间,紧接着他就意识到自己中了那个魔法师的陷阱。心脏跳得更快了,砰砰的声音通过血管清晰地传到耳朵里。他低下头,看着已经走到面前,刀尖离自己脖颈处的皮肤只有几毫米的路希德。魔法师看着自己的脸上带着得意的微笑,血红色的双眼中流动着的情绪。青年皱了皱鼻子,水果糖的气味又一次萦绕在他的鼻尖。
“我们来聊一聊吧?”路希德晃了晃尾巴尖,贴着青年脖子的刀尖一动不动,“嗯嗯,我理解你想和我打架的心情哦,如果不是今天我实在是没带什么有用的道具出来,我也很想和你好好打一架。”
“……哼,”青年咬着牙,“在这种时期,一个被通缉的罪犯魔法师,出门居然不带齐武器……你心可真大啊?”
“哎呀,谢谢夸奖,这位里政府的,呃……”
“叫我T。以及我没在夸——”
“哦!这位不愿意透露真实姓名的T先生,”路希德笑嘻嘻地打断了他,“既然不说真名,那方便说说你们里政府的计划吗?”
“为什么我要告诉你?“T看着路希德,冷笑了一声,”就凭你现在拿刀抵着我的脖子威胁我?我可一点都不怕你。我现在只想杀你。”说话间T向前稍微倾了倾身体,让路希德的刀尖刺破皮肤,红色的血珠从浅浅的伤口中流下。
“啊?为什么?”
“那当然是因为很开心啊!”
“……嗯,有趣!”路希德眨眨眼。他因为T的反应有一点惊讶,不过更多的还是好奇。他凑到白发青年面前,抬起脸仔细打量着他,“没想到里政府也有你这样的人,因为这种理由就追杀我们魔法师……和我之前遇上的那些大义凛然的家伙们真是太不一样了。”
“哈……可别把我和他们当成一种人。我才不在乎社会秩序会变成怎样,不管你们魔法师怎么搞火山场,只要别妨碍到我,就都和我无关。”路希德额上与眼睛同色的双角随着他的靠近,进入了T的视野。他也一样眯起眼,打量起这个比自己矮一截的魔法师。
“那你还真是个恶劣的家伙,亏得里政府不全是你这种人,不然人类早就死光了。“
“噗,哈哈哈哈哈哈!”T突然大笑起来,路希德被惊得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刀尖也一起与T的脖子拉开了一点距离,“你有资格这样说我吗?我看过你的档案了,路希德·弗洛兹乌德!在各种人多的地点多次引起爆炸事故,却无人丧命;手法专业,每次都能完美避开条子们的搜索,最后被定性为愉快犯——你看,我们难道不是同一类人,都是为了自己的快乐才行动的吗?”
路希德的表情在T说话时肉眼可见地迅速塌了下来。他一直等到T说完才摇摇头,一脸无奈地开口:“哎……还真是不该小瞧了你们里政府。不仅在行为上专给魔法师添堵,说话也是这么让人不爽。”
“哎呀,让你不愉快了?那可真是太好了!我可是很开心啊。”T仗着路希德移开了刀刃,身子又往前倾了倾。
路希德没有搭理他的挑衅,反而是直接放下了指着T的刀。“可惜,谈话失败啦。”他捏起衣摆,把匕首上刚才沾到了血的地方随便擦了擦,“虽然和你说话让我十分不愉快,不过打得倒是不错。如果有下次……”
T的耳朵突然捕捉到了不知从哪里传来的玻璃破碎的细小声音。在之前的战斗中,每次这种声音响起,路希德都跟自己玩了花招。T正打算寻找声音的源头,却发现周围不知何时弥漫起了浓浓的白雾,本来离自己不到两步远的路希德消失得连气息都不见了,一同消失的还有束缚手脚的钢筋。
“我一定会赢的。”
从雾中的某处传来了路希德的最后一句话。T朝着声音的方向挥出了一刀,意料之中地只切到了空气。
下一秒,从斜后方也传来了雾气被搅动着撕开的气息。T转过身,下意识抬起自己的短刀一挡——他确实看到了三枚飞镖飞向自己,但不论是想象中的碰撞、还是声音,都没有出现。
“嘭。”
倒是有一个明显是由人类模仿的爆炸拟声词在周围响起。他很确定这是路希德的声音,而且位置又是在身后。魔法师身上甜腻的水果糖香味再一次钻进了他的鼻子。他抬起空余的手捂住耳朵,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将刀尖向后捅去——这次确实打中了,但是那个魔法师好像无事发生一样,又一次出现在自己身后,并且故意在自己看过去时才隐身于雾中。
周围全是白霭霭的雾气,连墙壁和脚下的地面都看不到。因此T也不敢随意走动,只能紧盯着周围的雾霭。除了雨点砸到地上的声音之外,其他的声音好像也都被雾吞噬了似的。
哪里不对。路希德一直在试图吸引自己的注意力,他绝对在计划着什么。
‘嘭’……难道是声音……爆炸的?那我不可以继续在这里——
紧接着,仿佛是在回应T的猜想一般,爆炸的巨响围着他炸开,过于巨大的声音如同一把锋利的刀插进了T的耳朵。这个音量对于普通人来说已经是震耳欲聋,对五感发达的T来说更是如此。眩晕和声音一起冲上头顶,眼前一片漆黑。耳中只剩下刚才的爆炸音持续地播放着,在一遍一遍的回响中音调升高,最后变成尖锐的蜂鸣。
看到T在巨响过后直接倒下了,路希德松了一口气。他从兜里掏出一个正在不断往外冒白雾的玻璃罐,盖上盖子,然后用魔杖驱散了快要溢出这个小巷子的雾。
战斗结束了。原本淅淅沥沥的小雨在战斗的中途转成了中雨,现在不论是倒在地上的T还是路希德,都已经完全湿透了。几层衣服全都湿答答地贴在身上,尾巴都湿得可以拧出水来。就算自己现在感觉不到温度,路希德也觉得自己要感冒了。
路希德自制的糖果炸弹可以达到炸弹的效果,当然也包括了声音和光效。在T的视线被雾挡住时,路希德在他的脚下放了足以让他在地上躺一会的数量的糖,接下来只要在一个合适的时机引爆,就能制造逃跑的空当。
路希德其实不喜欢随机地制造爆炸事故,事实上他所犯下的案件基本上都是仔细计划并计算过的。再说抹去犯罪的痕迹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对建筑物不了解就随便炸更有可能把自己的命也搭进去。
所以他才会选择只使用声音来攻击T。
在确认了敌人一段时间内不会追过来之后,路希德快速收拾好自己掉在巷子口的零件和雨伞,带着它们消失在了雨幕中。
不知过了多久之后,T的视野才开始重新变得清晰。雨还在下,刚才的白色雾气已经完全散去,路希德也一起不见了。自己则不知道什么时候躺到了一个满是雨水的水洼里,衣服和头发都吸满了水。下雨天的风总归还是有些凉,T从水洼里坐起来,打了个寒战。
爆炸并没有真正发生,只有声音从炸弹里被释放了出来。周围散落着不少已经被雨水打湿的糖纸,想也知道大概就是这些东西差点毁了自己的耳朵。他伸手摸了摸,果然摸到了血。
撑着地站起来时,右腿拉扯着的疼痛提醒了自己路希德的飞镖还留在伤口里。他低头看了看,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直接拔出来。他扶着墙站起来,捡起完全被雨水浸透的外套和被自己丢到一边的狙击枪,又捡了一张糖纸,在同样已经湿透的裤子上抹了两下。
下次见。里政府的青年又笑了起来。
*本篇是《雨与刀刃(上)》(http://elfartworld.com/works/2120523/)的后续中篇,还有个下篇,强烈建议三篇一起看
*下篇:http://elfartworld.com/works/2131151/
*对不起我就是想试试我下次再也不双视角了(土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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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停下不久的雨又蒙蒙地下了起来。街道拐角的小巷子暗处,墙角堆积的木箱子顶端,一黑一白两个身影以一个别扭的姿势对峙着。
“作为你把我脸划破的‘回礼’,给你一个小纪念品哦?”魔法师一直很轻浮的语调回响在耳边,话音刚落,原本抵在喉部的匕首的触感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右腿尖锐的剧痛。青年因为疼痛失去了平衡,单膝跪到了箱子顶。他低头往下看去,一枚飞镖的头部已经完全没入了皮肉。原本就在背后的魔法师在自己受伤时也不见了,不用回头也知道他肯定又消去了自己的身影。
但是,视觉上的“消失”与空间上的彻底消失,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其实隐形了的路希德现在就站在青年的背后,控制着自己的呼吸与过快的心跳,汗津津的手掌里紧紧攥着另一颗玻璃球。玻璃球只能制造视觉上的错觉,却不能让自己的其他气息也变透明,而且玻璃一旦被打碎,效果也会彻底消失。眼前这位里政府的杀手似乎拥有远超常人的感官,刚才用玻璃球制造出自己的幻影对他说话时,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看向自己的真身所在的方向。在视线对上的不到一秒的时间里,路希德差点以为自己的位置已经暴露了。
但上次是骗过了,不代表这次依然能躲过去。路希德咬紧牙,快速思考着下一步的对策。刚才扎进去的飞镖只是自己用来消减对方的行动力、拖延时间让之后的战斗有机可乘的手段,同时也是为了拉开两人的距离。自己近身绝对没法打赢这个家伙,那就只能先从他的攻击范围撤退,然后用身上的道具想办法逃走。路希德眼角的余光映出了斜上方的电线,如果能找到机会加固它,然后用戒指把自己拉上去——
“哼。”
在路希德准备跳下箱子堆的瞬间,白发青年的冷哼在身下响起。路希德只来得及看清他上翘的嘴角和从下往上朝着脖颈极速逼近的手。他意识到了青年想要做的事,却因为距离太近,来不及躲开了。
“很别致的礼物,我收下了。”
说话声与一股力量挟着风一起朝自己袭来。魔法师眼前的一切都旋转了起来,自己的身体也被那股力量抓住,朝着某个方向狠狠地撞了过去。慌乱中他对着那力量的来源扔出了手中的匕首,希望能打到敌人,然而听到的只有金属与地面碰撞产生的哐啷声。本来握在手里的玻璃球早在视野晃动时就失手落了下去,隐藏自己的幻术也随之解除,更麻烦的是似乎魔杖一起从口袋里掉了出去。
然后他就什么都听不到了。背部与地面撞击产生的冲击过于强大,以至于路希德的意识产生了空白。回过神来时一阵剧烈的眩晕冲上了头顶,整个上半身都在一跳一跳地剧痛着,他张了张嘴,发现自己连发出声音都做不到了。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雨水与属于自己湿热的液体正在缓缓贴着头皮往下流。不过这个出血量,伤口应该不是很大……但是继续这样躺着,可能一会儿就不止这一个伤口了。
青年站在箱子堆的顶端,把垂下去的左手攥成拳又松开,虽然刚才揪住魔法师的衣领、把他扔到地面上只花了小几秒,那种感觉却令他记忆深刻。好轻,好像随时都会被折断一样。
不过无所谓了,反正他会被自己杀掉。
青年把视线转向了依然狼狈地躺在地上的魔法师,他似乎是被摔得失去意识了。没关系,青年心想。他又一次握紧了刀柄,从堆积起来的木箱顶端轻巧地跳回地面上,落到魔法师的身边,刀尖直直地朝着锁骨的位置刺了下去。
这样的疼痛,应该足以让你醒过来了吧?
在刀尖落下去的刹那间,路希德也睁开了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并不是悬在头顶的·刀尖,而是里政府的青年白色发帘下,紫色与蓝色的瞳仁。那是一双本应看起来灰暗无光的眼睛,此时却闪着兴奋而又疯狂的光芒。
路希德感到很疑惑,他不能理解为什么敌人会如此高兴。在只有短到刀尖都来不及落下的一瞬间,他凝视着那双眼睛,试图搞清楚其中究竟装了什么。
在危险来临之前,他往边上一滚,躲过下落的刀刃,扶着地站起来——毕竟就算他真的很想知道敌人如此兴奋的原因,无谓的疼痛与伤口也还是避免的好。
青年见路希德躲过了这一刀,立刻反手朝上,对准路希德的侧腹又挥出一刀。他本想借着这个动作顺势站起来,途中不小心拉到了大腿上的伤口和依然留在里面的飞镖,脚下趔趄了两步,出刀的动作也就慢了一点。
然而这个间隙足够路希德脱险了。他从袖子的暗格里又摸出一把匕首,轻松地用自己的刀挡开了青年。看到自己制造的缺口果然有用,他稍稍松了一口气,警惕地用刀指着青年,往后退了几步,轻喘着气拉开了距离。刚才被摔在地上的疼痛依然鲜明地残留在背上,头也还有些晕。他甩甩头,想要彻底赶走晕眩,对着白发青年咧开嘴笑了:“哈哈,你这么喜欢这份礼物吗?喜欢到你都不舍得把它拿出来的地步了,就不怕我在上面涂点什么毒药,或者附上什么见了血就会触发的黑魔法之类的?”
青年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有点奇怪。
从刚才路希德挡开了他的匕首起,耳朵里——更准确地说是脑子里——就在嗡嗡响,除了对面挑衅自己的话语之外就什么都听不到了。但青年并不讨厌这样的状态,倒不如说他现在状态正好。尽管伤口依然在疼痛,自己却从来没有感到过四肢是如此灵活又充满了力量;心脏跳动的声音不断冲击着鼓膜,那声音在现在的他听来无比可悦,神经的敏感度仿佛被调到了最大,喉咙也有些发干。身体的各项功能好像都被放大到了最高值,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对面那个人。
路希德·弗洛兹乌德。明明是个魔法师,在对付自己时却不用魔杖。尽管如此,他的身周也还是充满了魔法。不只是那些青年不知道是怎么发动的幻术,自从身份暴露后就没再隐藏恶魔般的双角与尾巴,甚至是他整个人的氛围,都让青年觉得他无时无刻不被火山场的力量包围着。
意识到这一点,青年把自己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眼前的魔法师身上。耳鸣慢慢消失了,世界在自己原本就比常人敏感数倍的感官中无比地清晰。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他都可以听到路希德还有些紊乱的呼吸与心跳,甚至能看清他握着匕首朝向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青年第一次遇到如此有趣的对手,全身的细胞都在躁动,想要冲过去,把刀刃没入那个人的血肉中。一直以来隐藏起来的天性在这一刻爆发,愉悦感在体内的血管里流淌。
青年从来没有感受到过类似同情或是怜悯之类的感情,猎杀巫师甚至能够使他感到快乐。对面那个魔法师被自己搞得发梢都在滴血,看着地面上零星的猩红,自己的战意反而燃得更高了。路希德……也该记住他的名字了。他和那些只会挥着棍子念咒语的脆弱魔法师不同,那些人躲不开自己的利刃。路希德不一样,自己的短刀不论瞄准哪里都会被他避开,把他摔到地上也能立刻爬起来。即使是现在路希德站在自己的对面,眼中满是对自己的警觉,却不见对自己的恐惧。
青年突然感觉很轻松。路希德明明有过那么多机会可以逃走,却选择了留下。既然他也和自己一样享受着这场战斗,那就更没有什么需要顾虑的了。
啊……说起来刚才,路希德说了什么?青年突然想。他好像是好奇自己为什么不把飞镖拔出来。
“这个无所谓。拔出来了也只会流血,增加不必要的麻烦。”青年垂下眼睛,端详着手上的刀,开始思考一会冲过去时要以怎样的姿势刺破对面那个魔法师的血肉。
而另一边,路希德因为青年突然莫名其妙的动作与回答也有些迟疑。青年披在肩上的蓝色制服外套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了地上,看上去好像还被踩了两脚。
自从自己刚才有些费力地挡开了他的刀,路希德就感到了异常。就在自己拉开距离的这几步里,围绕着青年的气场好像突然变得张扬了。白发的杀手只是盯着退后的自己,异色的眼睛里流动着自己读不懂却熟悉的情绪,语调也上扬了许多。
“比起那个…”青年握紧刀柄,压低了身体,视线紧锁在路希德身上,“去死吧。”
路希德在他说话时已经提起了十二分的戒心,因此来得及在青年拔腿的瞬间就立刻反应过来,一边大步后退一边把早就握在手心里的几个螺帽朝青年扔了出去。脱手而出的螺帽在空中变成一人高的巨大滚轮,歪歪扭扭地朝青年的方向碾了过去,接着好像遇到了什么阻力似的歪歪扭扭地倒在一起,把小巷子堵了个严实。路希德知道这些道具顶多只能维持四五秒,而自己必须要在这几秒中把接下来需要的准备工作做好。
-TBC-
普通的街道,普通的诊所,普通的办公室。
普通的桌椅,普通的盆栽。
泽华正在参加一场普通的面试。
不过即使他反复提醒自己,这一切都很普通,但身体仍然忠实地紧绷着,好像想要随时从椅子上跳起逃走一样。
……于是他只能将双手撑在膝盖上,端端正正地坐着,好不让这双腿违背自己的意志擅自行动。
不过冷汗仍然不停地在背脊上乱爬——没有谁能在一个面无表情、一手简历、一手斩马刀的两米壮汉的凝视下做到平心静气、稳如老狗。
——哪怕她总是向着其他人宣传自己是一个文职医生。
“姓名?”
泽华的耳中传来冷淡的询问。
明明都是学会的成员,却还是像警察一样公事公办的发问着。
“泽华。”
19岁的少年清了清嗓子,用尽可能平稳的声音回应道。
“应聘职位?”
“哦……助手?”
“兼职是吗?”
“是的”
“你是学会成员,基础知识我不担心。”有着一头淡青色长发、两只耳朵上镶着四枚耳饰的高大女性微微抬眼,用着一成不变的语气说道:“请说明你来应聘助手的原因。”
“我想要知道更多!”
说道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少年微微提高了声调,脸上也露出了些许红晕。整个人似乎都散发出了名为“求知欲”的光芒。
“可以。”他听到对面的女医生给出了简洁的回应。只见她一边站起身来掇了掇手上的简历,一边作势向外走去:“一个月半个金币的兼职薪水,每天的工作从下午4点到晚上12点,担任我的手术助手。你的主要工作是协助我进行各种高难手术,并帮我准备和处理所有手术前后的器具的清洁工作。这将是对你在学院里学习到的人体知识的一种高强度、高自由度的检验……”
听着自己未来老板——即使仅仅是某一个时段——的工作介绍,笑容渐渐从泽华的脸上消失。
“请等一等?”
泽华大叫一声,不管不顾地打断了恐狼的话语。
紧接着,他对上了那双幽绿色的,淡漠的双眼。
不知为何,他气息一窒,悄悄放缓了自己的声音。怯怯地举手说道:“那个,不好意思,我不是想应征这种手术助手……”
“……”
恐狼看着露出略显尴尬笑容的少年,沉默了几秒,用不带感情色彩的声音询问道:
“你想要应聘什么样的职位?”
“真正的助手!”泽华马上信心满满地回答道:“我听说这里有设立一些比较……新颖的法术的研究课题!我想参与。”
他抬起头,与高大的身影对视着。
恐狼也看着泽华。
室内陷入了寂静,不过几秒之后,恐狼又坐了下来。
泽华看着对方的动作,马上重新扑回了椅子。
于是面试再开。
“说实话,你们作为学生,想参与这些项目还太早。”恐狼的话语钻入泽华的耳朵,少年似乎从中听到了某种混着轻笑的揶揄。然而抬起头来望去,他却不能从那张冷漠脸孔上看出一丝表情的变化,仿佛刚才话语中的那些情绪都是自己的错觉。
“我这里确实有一些独立研究的项目,学会也进行了一些适当程度的研究投资。”恐狼又开始翻阅着泽华提交的简历,似乎有些漫不经心,眸子里也没有一丝多余的感情透露出来,但泽华总有种自己在被一头肉食猛兽审视着的感觉……
大概类似于在大草原上,被一群狮子围在中间,评估着哪块肉更有嚼口……的样子?
“咕嘟”泽华不经意地咽了下口水。只听到对面的高大女人继续说道:
“目前可以向兼职助手开放的项目大概只有几个,不过你得先签一份保密协议,我们才能继续往下谈——如果你违反这份协议中的任何条款,每违反一条,你都将面临300枚金币的罚金。”
说到这里,声音顿了顿,泽华发现恐狼眯起了眼睛:“我保证,这里的条款一定会被执行的。”
——所以这个人真的是医生吗?!
但是求知欲仍然压倒了心中浮现的荒谬和恐惧,泽华轻咳了一声,用尽力气大声地喊道:“没问题!我签!”
恐狼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新的文件,示意少年签字。泽华在心底悄悄地算了一下,如果将这里条款全部犯上一遍,大概自己会背负超过50000金币的罚金吧……
坦白地说,几辈子都别想还完。
不过这里的条款不算霸王,而且注明了研究出现阶段性成果后,将会卖给学院偿还投资贷款。而一旦项目成果被学院收购,泽华便可以不用再保持对该研究的保密义务——因为这些成果很快就会被当做课题和讲义材料,出现在学院的研究室、兴趣小组和讲台上。
被公开的研究自然就没有了保密义务。
于是他在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那么,”恐狼随手收起了泽华签名的保密协议,向着少年介绍道: “你可以作为研究助手来我这里参与项目研发工作,时间和之前说的一样。目前能够向兼职助手开放的项目不多,姑且说来给你听听,你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项目参与进来。”
“火山场原理的设想、魔法的本质探索、信仰的用途、信仰在魔法师施法体系中所起到的作用、在保持腐化术和清洁术的能效的同时对使用步骤的精简、有毒菌类的去毒性化栽培实验、腐败菌与亡灵生物的共生可能性实验、亡灵生物的归类界定、尸爆术可利用素材的大小与部位界定、再生术的……”
“……”
泽华的表情渐渐扭曲。
他有一口老槽卡在嗓子眼里,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恐狼列出了林林总总20个左右的可参与项目。按照她的说法,这都是能够向兼职助手开放的……
可这都是什么鬼?!
最前面的两个还好说,算是学会的公共项目,基本上是个有研究能力的都会将这两个项目加入自己的研究列表——虽然一般来说,八成的人就只是把这个项目摆在那里而已。
听说面前这个高大女性在来学院当校医和近卫队战地医师之前,曾经是某个小宗教的职业祭司,泽华对精灵的信仰一知半解,不过作为前神职人员,对宗教和信仰进行学术研究,虽然离经叛道,但多少也算没什么毛病……吧?
腐化术和清洁术姑且可以算是相生相克的一对儿法术,而且在医疗领域大量使用……算是合情合理……
但是后面那些都是什么鬼?
少年的手,在微微颤抖……
真是……有趣啊!
想参与!想知道!好想研究啊!
“请你说出自己希望参与的研究项目,以及相应的的优势。”
“哦……我……”少年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滴,踌躇道:“医生您知道的,我是个混血儿。”
他看着对面的恐狼点了点头。
“除了现在在学院进修的西方魔法,我还学习了东方的仙术,虽然都是对火山场的应用,但是无论是思路还是视野拓展上,我认为自己都有着别人不具备的优势!所以……”
泽华稳定了一下情绪,然后他缓缓摊开手。
将手指一根一根地慢慢合拢在一起,坚定地道:“我全都要!”
“可以。”
连一秒都没耽误,泽华的要求被光速答应了,快得他觉得自己似乎漏掉了什么东西没想明白。
恐狼站了起来,她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泽华仰视着对方,似乎在她脸上看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今天先带你参观一下研究室,明天开始来这里上班吧。”
恐狼的声音从上方飘来,传入耳中:
“欢迎加入密斯卡托尼克疗养诊所。”
月色。
即使是遍照夜空,使群星暗淡的银月也无法照射到城市中最深的黑暗。
在月光制造的阴影之下,一位少女正在略显慌张地急行着。
她的脸上有着强装出来的镇定,但脚下略显急促的步伐却似乎暴露出她的心情不如表面那样平静。
明亮的眼睛左右环视着,在确认周围没人后,她匆匆转入一道黑暗小巷,似乎马上就要抵达目的地……
她突然停了下来。
一丝紧张浮现在脸上,她看着巷子那端突然出现的人影,不自觉地将双手举起,隐隐护住了胸口。
“谁?”
一丝透着紧张的轻呼从口中吐出,在巷子中轻轻回荡着。
她似乎在确认自己是否真的碰到了恶人,又似乎是在抱着一丝希望确认对方是不是仅仅是同路的路人。
“真是美丽的夜色,你不这么认为吗?小姐?”
“什么?”
“美丽的夜色,有美酒相伴才是最佳的享受,所以……”
那人影迈着优雅而沉稳的步伐,向着渐渐紧绷起来的少女走来。
“所以请您来当我的那份美酒吧。”
人影接近到了即使浓厚的夜色也无法掩饰其面容的距离,那是一个梳着分头,穿着得体西装,并且扶着一支镶金绅士手杖的英俊男人。只是,他那微笑的嘴角中露出的一双
尖利洁白的犬牙为其带来了几分邪魅。
“怪……物?”
少女异常紧张地低声叫道,微微颤抖的身体似乎出卖了她的心情。
“我的荣幸。”
男人邪笑着微微鞠了一躬。
“但是请您称呼我辈为——血族。”
“吸血鬼?不……不要过来!”少女更显慌张,踉跄着后退了几步,转身欲跑,却被突兀出现的双手按住了肩膀。
“不行啊,不行啊。”
吸血鬼叹息着,似乎在失望。
“都说了要请您作为我辈赏月的美酒,为什么要跑呢?”
他的嘴上虽然依旧露着微笑,目光中却散发着蔑视与冷意:
“作为食物链的下层家畜,能被我辈这样的上层掠食者吃掉,小姐,你应该感到无尽的光荣。”
一边说着,那双微微浮现出血色光芒的结白尖牙开始缓缓地靠近少女的脖颈……
然后在一个极尽的距离下停住了……
不得寸进!
“什么?!”
错愕浮现在了吸血鬼俊美的脸上,他想抬头,却发现自己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危机感陡然占满了心头,他想要使用魔法,又或者想要化为迷雾拉开距离,想……
然而无论他想什么,都没有意义……
因为他动不了!
因为一道道由银白色光辉组成的锁链不知何时层层叠叠地束缚了他的身体!
“已经确认了。”少女的声音在他身前响起,凝神望去,无论是紧张还是怯懦都似乎从未在那张精致的脸上出现过,在吸血鬼面前的,只有一张毫无表情的面孔,以及一双散发着绿色幽光的眸子!
“是有害的亡灵生物呢。”
“难得,太难得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被束缚住的吸血鬼似乎看到那面无表情的少女舔了舔嘴角——
“上一次吃你这样不需要处理的有害生物还是……几十年前?”
“什么?!”
吸血鬼惊呼出声,紧接着,少女的身形开始在他面前扭曲!
空气似乎突然变成了无数透明的触手,在使人眼痛的扭曲中,略显娇小的身影迅速拔高,瘦弱白嫩的柔荑被覆盖着紧实肌肉的手臂代替,人类的耳朵在一阵幻化后变成了针叶状、挂满了耳坠和戒指的针叶耳。
转瞬间,美丽娇弱的少女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猎豹般巨大矫健的身影。那幽绿色的瞳孔一边散发着幽光,一边冷漠地俯视着仅仅在几分钟前还以猎食者自居的猎物……
“精灵?!不,不对……你是什么东西!!”
吸血鬼发出不可置信的尖叫,然而下一瞬间,被圣光束缚着,无法动弹甚至幻化成雾气的身体就被高高举起,然后狠狠地掼在地面上。
身为亡灵生物,他难得体会到了全身骨头散架的痛楚!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雾化!”他艰难地向着施暴者寻求答案。
“圣光的一种变化应用而已。”冷漠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狩猎你们这种擅长逃跑的东西,很管用。”
巨大的精灵缓缓地俯下身,一边从背后抽出一把满是铁锈与装饰,却显得异常狰狞,似刀似斧,又或者在斩马刀上熔接了一面斧头的巨刃,一边用膝盖顶住了吸血鬼的小腹,左手则按住了他的肩膀。
吸血鬼男人面上露出不可思议的惊愕之色,似乎不愿接受接下来的命运,又似乎不愿相信这是一个精灵的动作。
“你……你要干什么?!你那是什么武器?!”
“进餐时间。”
猎人耐心地回答着猎物的第一个问题,她的肩膀,手掌上,甚至是脸上开始缓缓浮现出一张又一张一开一合,满是洁白牙齿的小嘴。然后她歪了歪头,开始解答猎物的第二个问题:
“只是分解猎物的狩猎刀而已。”
神特么狩猎刀!而且猎物……不是我吗?!
吸血鬼想要怒吼,却被那双幽绿色的眼睛卡住了声音。
他认识那副表情——
那是他面对食物时的表情!
“什么是死亡?”一张张自那身体中浮现而出的小嘴显露着洁白的牙齿,似嘲笑,又似蔑视般地低声吟唱着。
高大的精灵背对着月光,那阴影几乎让吸血鬼也无法看清她的样貌,但他却清楚地看到了她此时的表情——
一种似乎遏制不住的,写满了饥饿的扭曲笑容!
“是生命的始终。”
她似乎是喃喃自语,又似是在回应那些嘴巴的呻吟般说着。
巨刃毫无犹豫地落下,斩开了吸血鬼的左肩,亡灵生物腐臭的血液伴着浓烈的恶臭激射而出,洒满了巨大的身影……
“啊——唔!”太过陌生的疼痛让吸血鬼不能自已地大喊出声,却在不到半秒内就被一双巨掌掩盖了口鼻,只能发出沉闷的呜咽声。
“什么是生命?”
似乎全身都在扭曲的巨大精灵的身躯上,破皮而出、满是由洁白牙齿组成的小嘴蠕动着,似乎想要争食喷洒而出的腐血却不得出,只好低声地咆哮着向精灵质问。
似是咏唱。
“是血肉的旅途。”精灵伸出了舌头,舔舐着嘴角的血污,发出略带兴奋的回答。
“什么是旅途?”
“是永恒的狩猎。”
巨刃抬起又落下,反复着,将被按在地面上动弹不得,只能不断扭动挣扎的被害者的胸膛扎得稀烂!
“什么是狩猎?”
“是无尽的义务。”
精灵从吸血鬼的胸膛中掏出滴洒着腐血的心脏,举过头顶。
“什么是义务?”
“向死而生!”
她仰起头,将心脏放入口中!
她大嚼着,发出瘆人的咀嚼声!
她愉悦着,似乎生命又变得鲜活起来,哪怕无法看到真实的表情,但仅仅是动作中的细节就能让人体会到,一股股欢快的情绪似乎从身体中喷涌出来,每一张嘴,每一块肌肉都犹如在参加一场飨宴的狂欢者般无声地欢呼着!让被痛苦与恐惧淹没的吸血鬼即使不用思考也能感觉到她的快乐!
那是源自吞噬他身体血肉的快乐!
“血肉为器皿。”
她将整个心脏吞入腹中,意犹未尽地呢喃着。
“欲望与感情是多样的调料。”
她低头,看着被按在手下的吸血鬼,对上那混合着恐惧与仇恨的视线,轻笑出声。
“魂魄正是最美味的主食……我说的,可对?”
被疼痛淹没的吸血鬼所剩无几的本能,将某段记忆从脑海的深处翻了出来——那是一个喜欢将优雅的用餐变为屠宰现场的变态血族同辈的言论。
和这个精灵说出的话一字不差……
那个变态似乎在几十年前就失踪了……
“作为食物链的下层猎物,能被上层掠食者吃掉,不应该感到光荣吗?”
她微微歪头,似乎想向猎物表达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没有回答……也不可能被回答……
“不笑吗?”她接着问。
怎么可能笑的出来?!
于是她露出了笑容——与身体上浮现而出的无数嘴巴一起露出了笑容。
“来——”
“像这样子笑啊。”
“荣幸地笑啊。”
她放开了捂住猎物嘴巴的手掌,只听到了一个混杂着无数
诅咒与仇怨的词汇——
“怪物!”
“我的荣幸。”
背对着清冷的月光,她似乎笑的更愉悦了。
一拳轰碎了猎物的头颅,她猛地扎下身子,将头埋在因嗜
血术而强行喷涌着腐朽血液的胸膛里。
街巷的阴影中,传来了一阵又一阵低沉的咀嚼声。
直到天明……
……
当人们再次上街时,发现某个小巷已经被政府的蓝衣人封锁了。
“巷子里出现了大量的血迹,我们封锁了现场,正在调查,请各位放心。”市民们被告知了这样的说辞,也只好相信政府能够查出真相,保护他们。
市民们摇摇头,继续开始自己的生活,唯一的区别或许只是暂时没法从这条巷子里穿行了吧?
但也仅仅就是两三天的事情而已。
大多数市民也只是耸了耸肩,换了个方向向着自己该去的地方行去。
“怎么了?”
一个声音传来,让因为不想看现场惨状而留守在警戒线外看场的格劳斯·米尔稍稍愣神,之后发现一个巨大的阴影占据了他全部的视线。
“哦……早啊,医生。”他对着比自己高出将近两个头的女巨人打招呼:“诊所该开了?”
他注意到对方手里捧着一袋面包和一瓶果酱,那也许是对方的早餐?
“是的,我正要去开门……这里什么情况?”
“今天早上在这边发现了大量的血迹,但是没找到尸体,总之现在这里被封锁警戒了,不过我对能调查出什么持悲观态度。”
对与政府有合作的学会成员,并且是小镇上少有的能独立开设诊所的外科医生,格劳斯明显没打算用面向公众的标准台词来敷衍。
“前辈!”站在一边等待调查官召唤的西玛·普林斯不满地出声。
“没关系没关系,恐狼医生还是可以信任的。我这双眼睛可不是瞎的。”格劳斯满不在乎地嘬了口咖啡,摇着手说道。
“真可怕。”
医生面无表情地棒读着,让西玛和格劳斯产生了少许荒谬的感觉。然后在这种感觉扩散之前,她便向着两人点了点头,向着诊所的方向走了过去……
“那愿你们早日查明真相。”
“借您吉言。”
夜晚已经过去,清晨之后,又是平静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