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tterCrimeI-薩那西烏傳奇”企劃
是設立在第二次工業革命年代架空的奇幻向企劃。
企劃規則以計分戰鬥為主,穿插NPC解謎劇情。
企劃主要面向畫手及文手開放。
其他類型的作品允許投放,但不予計分。
企劃任務對玩家各類型繪畫合作與團隊合作能力有較高要求,
請慎重選擇參與。
企劃負責人:今枝瑞(QQ:1524928104)
企劃交流群:757977364
具體細節歡迎加群瞭解!
酒气、呕吐物恶心的气味、刺耳的笑声、难以入耳的粗鲁咒骂声……酒馆是个大容器,装载混乱、迷乱,令人头疼的各种事物在此混杂,倒打造出了诡异的和谐。
不得不说,那个站在酒馆门外的人实在与这个环境格格不入。他太安静了,这种物质与酒馆这个容器的器壁不浸润。但是并没有人注意这个的家伙,他既没有散发出诡异的气场也没有闹出值得所有人发笑的闹剧,顶多算个有些奇怪的家伙。少年向酒馆内环视一圈,似乎是在搜寻什么。很遗憾,他并没有发现他的目标。出于无奈,少年走进了酒馆。显然,他很少来这种地方,他对这种环境并不熟悉。在酒馆内走了一圈下来,少年仍然没有发现自己的目标,他靠着墙,皱起了眉头。
我应该没有走错地方……还是说那家伙迟到了?少年用手抓住网球拍袋子垂下的带子,另一种手插在衣服口袋中,眯起了双眼。
他确实感到烦躁。这件事已经因为各种原因拖了很久,他不愿意在其上耗费更多时间。
“Bonjour, mon ami.“(你好,我的朋友。)
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少年并不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但也知道知道那是别人在对他说话。他朝声音响起的方向看去,总算发现了自己的目标。金发蓝眼的青年端着红酒杯正笑着注视着自己。
还真是不起眼。少年心想。
“毕竟我没什么战斗力。“道恩说,”所以我选了这个不起眼的位置。抱歉,很难找吧。“
“没关系,隐蔽的地方对我也没有害处。你刚刚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坐下吧,艾希礼。把帽子摘下来吧。”
艾希礼照做了,露出了那张稚气还未完全褪去的面庞。面前的人曾对他说“这样不礼貌”,他知道与道恩争论此事没有意义。
艾希礼的目的是尽快拿到报酬然后离开,但是道恩明显没有立即支付报酬的意思。没办法,只能耐着性子继续耗。
“要喝红酒吗?”
艾希礼不喜欢喝酒,他的酒量也并不好。他不认为自己有奉陪的必要。
“我——”
“不,小朋友还是别喝酒。你东西带了吗?”
“带了,你要这东西干什么。”
“研究。交易的话,不要问太多比较好。”
看来是得不到什么信息了。艾希礼叹了一口。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与我交易。你了解我的战斗力,不用担心我会硬抢。”
“你不怕我抢你?”艾希礼挑眉。
“你可以试试。”
还是算了……艾希礼将放在口袋中的石头拿出。不论怎么看,那都仅是块普通的石头,和魔法搭不上边,没有任何研究价值。
无论怎样都没有头绪,对他而言这就只是无意义的东西。但是一袋金币的价值对他而言不低,比较麻烦的是在用金币交易时进行的数学换算。
“其实那并不是什么贵重物品……只是对我而言有价值。”
“仅对我而言。”
没人知道这句话的可信度有多高,艾希礼也不打算探究
艾希礼离开了酒馆,戴上了帽子。道恩还坐在酒馆里,不知道在干些什么。我果然不喜欢酒馆。艾希礼想。酒馆对不喜欢酒的人没有吸引力再正常不过。
在当下的时间和观星社的成员进行交易——如果不是早在几个月前就做好了约定,道恩或许得不到他想要的东西。
这并不是石头,只是外观像石头的魔导器罢了。说实话,作为魔导器,外形糟糕到这种地步,这大概是某个初学者的失败作吧——如果不是刻意设计成这样。假如是刻意为之,反倒更加让人质疑设计者。这个提供削弱敌方魔法效果的魔导器需要随身携带,可一般人(兴趣爱好普通的魔法师)怎么会贴身携带一块石头?
大概也就只有道恩的亲生父母——两位地质学家,这种对石头有着莫大兴趣的人会想要吧。因为分析不出结构,两人便将两块石头一直带在身上。年幼的道恩赌气的在两个魔导器上刻上自己的名字,这破坏了魔导器,让它们真成了石头那般平庸无奇的事物。这样的物品却为两人招来了杀身之祸。在火山勘察地质时他们遇上了观星社的魔法师,似乎被误会了。详细的经过道恩并不清楚,他能得知这一切要归功于林尼克斯。先前从杂货店带回的石头和他现在持有的这块功能并不相同,那是用于记录持有者的生活。在得到石头后没多久道恩就去了一趟LGIS,希望能让林尼克斯修复这个魔导器(毕竟魔导器的制作、修复都不是道恩擅长的范围,这种事情还是交给专家吧)。
修复一个已经损坏了将近二十年的魔导器,即使是林尼克斯也对此感到头疼。这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会尽力。”林尼克斯这样对道恩说。不菲的报酬最终还是驱使林尼克斯接下了这一困难的委托。
最终修复好的魔导器交付到了道恩手上,道恩看着那块似乎已经变得与众不同的石头,有那么一瞬怀疑起了林尼克斯是不是直接从做了一个。“道恩•斯托克”的刻痕仍然留在魔导器的表面,这说明了这个魔导器并未能实现彻底的修复。虽然并未实现完全修复,但能重新使用就值得令人惊叹。不愧是林尼克斯,道恩一边在心中想着一边将报酬支付给林尼克斯。
道恩没能才魔导器中得到完整的经过,但他得到了真相。不知该说是意外还是意料之中,他并非被亲生父母所抛弃。
“怎么了?效果不理想?”注意到道恩的表情变化,林尼克斯问出了这个问题。
“不是的,效果很好。”道恩笑着回答。
只是他一时间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一真相。
现在道恩得到了另一块石头,他不知道艾希礼从哪得到了它,或许是从路边捡来的,但那不重要。
要不要去找林尼克斯进行修复?道恩想了想后放弃了这个念头,毕竟这个魔导器也不会再使用了,就不去伤林尼克斯的脑筋了。
道恩将两块石头埋进地里,以此象征性的安葬父母,也埋葬了道恩•斯托克。
Fin.
柯利弗走进书房。
那是名副其实的书房,地上、书桌上、嵌入墙体的书柜中满是书籍,或新或旧、堆满整个房间。这可让书房显得有些,不,是很拥挤。但至少那些书排列有序,倒也不显得杂乱,找寻起来也方便。
柯利弗走到书柜旁,从书柜第二行抽出一本书,那是他藏在大量学术书中的童话绘本,工作累了总得放松,稍微做一下自己喜爱的事不外乎为放松的好方式。他不希望道恩发现他的绘本,他也知道道恩清楚每一本书的摆放位置,这本插入的书籍肯定逃不过道恩的眼睛,但也姑且自欺欺人。
书与书间留下空隙,还留在书架上的书先是竖立着,接着变缓缓向着空位倾斜。柯利弗赶忙扶正书籍,在将手伸入缝隙时感受到了不同于书本封面的触感,犹豫了一下后取出了那个东西。那是一封信,没有写上收件人也没有贴上邮票,只有火漆印章留在封口上。无害的鸽子静静立在树丫上,它从来没有展翅飞翔的机会。这是一封邀请信。没有寄出的原因大概是现在时机不合适吧。
柯利弗突然想起来,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看到道恩向他的朋友们寄出邀请信了,道恩上一次寄信还是几个月前。虽然也不安定,但至少胜过现在。柯利弗有些怀念那个夏季。至少那是他还不用直接面对与友人的冲突。
他还记得上次道恩写邀请信的情景,几个月前与朋友一同度过的愉快时光似乎已经变得遥远而不可触及。
羽毛笔的笔尖在羊皮纸上点下最后的句点,然后从纸面上抽离。道恩等到墨水干后仔细的将纸对折,塞进信封。火苗跳动着,暗红色的蜡块在铜勺中逐渐融化。道恩将铜勺从火苗上移开,在信封上方倾斜,最后在呈液体状的蜡上盖上印章。
“道恩,你在做什么?”柯利弗凑近,看清了信封上火漆的图案,那是一只站在树枝上的鸽子,“邀请信吗?”
柯利弗知道,道恩只有在以个人身份、不带有写任何立场的写邀请信时才会用到这枚印章。
道恩点点头,肯定了柯利弗的话:“是下午茶的邀请信。”
“是艾维斯和玛德琳吗?”
道恩露出了微笑,柯利弗知道,他猜对了。道恩有着许多朋友,他们不仅来自红色学会:有的属于与学会关系微妙的观星社,甚至来自与魔法师敌对的里政府——这是出于一些机缘巧合,道恩从不主动接触身份明确的里政府职员。
在当下这个时间邀请观星社的成员吗?柯利弗看着道恩眨了眨眼,道恩歪着看着柯利弗,一副无辜的神情。
或许有背后的目的吧,又或者只是很平常的邀请而已。道恩早就不是第一次邀请艾维斯和玛德琳,他们甚至来过道恩的家中做客。柯利弗知道,只要对方没有敌意,道恩从来不在乎阵营 。
这次或许只是时机不凑巧罢了。
“最近店里进了一些新的茶,我觉得玛德琳会喜欢。”道恩稍微解释了一下。
“那么,是邀请去店里了?”
“当然。”道恩在信封上写下收件地址,“我还是会稍微注意一下时期的。”
店内有些昏暗,现在还没到营业的时间。柯利弗趴在圆桌上,道恩在烘培房里帮着店员忙里忙外。当道恩从房间里出来后,柯利弗看着围裙的道恩,指了指对方的嘴角,那里粘着白色的奶油。
“你偷吃了?”
“不,是试味道。”道恩一口否定。
店员也从房间里出来了,摇着头听两人斗嘴,脸上却挂着微笑。店员就这样走到门前,轻轻打开门,将挂在门上的牌子翻过来,露出“营业中”的字样。不一会,店内就有客人光临了。有人守着这家店的营业时间,这是让店员很高兴的事情。道恩暂时离开去帮忙照顾生意,柯利弗继续占着座位,有些无聊的等待着二人赴约。他透过玻璃看着对门的书店,看见人们从书店内进出。柯利弗看着站在遮阳棚下带着墨镜的男人,猜测着他的故事。书店的遮阳棚下摆着几个有些破旧的书架,上面排列着一些书,那些书二手书,非常适合同老旧的书架搭配。男人跳出一本色彩艳丽的图书,柯利弗猜测那是绘本,进而猜测男人要将其作为送给年幼孩童的礼物。这是毫无根据的猜想,不过柯利弗不需要知道正确答案,他也不在意自己的猜想是否正确,他只是需要打发时间。
现在远没到约定的时间,不过道恩从来会提早很多到达目的地(更何况今天还要提前准备点心),柯利弗自然不会让道恩一个人先走。
艾维斯看见了道恩和柯利弗,他们正坐在床边交谈。当他与玛德琳牵着手一前一后的进入店内时,道恩回过头来,向他们招了招手。
艾维斯走在前面,用自己的身体为玛德琳开辟道路——点心店不大,店内的过道有些狭小,加上还有客人因而略微有些拥挤。
“不好意思,麻烦让一让。”他向客人们致歉,客人们微笑着让开了路。没费太大劲的,两人来到了桌前。在经过短暂的问候后,道恩起身去端准备好的点心。艾维斯帮玛德琳拉开凳子,示意她先坐下。在玛德琳坐下后,艾维斯才入座了。玛德琳靠窗,艾维斯靠着过道,身旁不断的有客人经过。
道恩还没有回来,三人闲聊着。看着店内的客人,玛德琳喝了一口柯利弗之前递过来的水。水有些冰,很适合在夏日里解暑。
自己曾经在街上闲逛时无意间走近了这条小巷,看着装修精致的点心店,于是便想着给艾维斯带些点心回去。考虑到艾维斯的习惯,便请店员推荐最甜的点心。正巧遇上了正在店内帮忙的道恩。玛德琳与道恩在先前就见过面,但也只是打了招呼。从这次相遇后两人才慢慢熟了起来。在那之后,艾维斯收到的包裹中的小点心多了正常甜度的版本,偶尔的还会有些茶叶。
“玛德琳?”注意到玛德琳已经有一小会没有说话了,艾维斯有些担心地轻轻的喊了一声对方的名字。玛德琳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抱歉的告诉对方自己刚刚只是走神了。
店内的点心完售后,店员取下了“营业中”的牌子。没能买到想要的点心的顾客们带有遗憾地逐渐散去,店内慢慢恢复了宁静。夏蝉在店外鸣叫着,却不扰乱三人的心情。在道恩端来点心的那一刻,蝉突然安静了下来,此起彼伏的蝉鸣在一瞬间停息,两秒后又一片一片的连了起来。
下午茶属于闲暇时光,属于宁静祥和的环境。即使只是一段短暂的时光,这远离了暗流涌动的小活动也足以抚慰人心。
柯利弗对两人能赴约感到很高兴。在这样的时期来赴约说明两人相信道恩的为人,而他,无论如何也不希望道恩的为人遭到质疑。
这是一场愉快的聚会,至少目前为止都是。玛德琳称赞了道恩推荐的茶,看着时间还早,道恩便提议再逛逛。一轮闲逛的结果是玛德琳的手上多了几件战利品,艾维斯在经过玛德琳的同意后帮玛德琳提了一两件。
柯利弗记得他们四人在将要分别时发现了一个奇怪(或许应该称之为奇异)的小店。他和道恩在店内闲逛,查看着五花八门的物品,他记得道恩花大价钱买下了一个普普通通的石头——他根本想不到这块石头能有什么用,可道恩偏偏也不肯告诉他,所以他便放弃了打探,他尊重道恩的隐私。他只记得那块石头上刻着“道恩·斯托克”。或许是因为重名,道恩觉得这块石头与自己有缘吧。
玛德琳似乎是在店长那做了占卜。柯利弗不知道占卜的结果,从玛德琳的表情来看,那可能不是什么值得欢喜的好结果,但他也不好过问。或许一切就是在那一刻走上了下坡路,包括火山的状况。
自那之后已经很久没见到过玛德琳和艾维斯了,不知道他们现在状况如何。
柯利弗收回了思绪。他将信夹进绘本中,再将绘本放回书架上,他已经没有什么心思阅读绘本了。明天要上火山巡逻——与来自里政府的职员林一起。经过短暂的相处柯利弗感觉林是给不错的人,但总归做不到完全的信赖。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在巡逻时遇上许久未见的朋友,不得不与其战斗也并非不可能。毕竟萨那西乌是个不大的城市,而神明又尤其喜欢捉弄人。
他不会留情,他会尽全力阻止观星社。
为了红色学会,为了生活在萨那西乌的普通人——神的子民们。
Fin.
*本篇是《红树林与光之鱼》(http://elfartworld.com/works/2114195/)的后续,建议先看完再看这篇,不过我寻思当成独立短篇看应该也行
*依然是烂到我自己都嫌弃的文笔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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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之海与搬运绝望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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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感觉你今天一直在分神。有什么担心的事吗?不论发生了什么,请不要勉强自己。“
属于妹妹的声音在脑中响起时,亚修塔刚刚抬起一只脚,准备迈出自家宅子的院门。
妹妹能干涉感知的极限到门口为止。因此亚修塔收回腿,微笑着朝她楼顶房间的位置挥了挥手,她八成就在那里看着自己。亚修塔把一个小小的光球聚集在食指尖,接着挥动手指。于是几秒后那光球就变成了一只散发着暖黄色光芒的白蝴蝶,停在他的手背上。
“去找我妹妹吧,”他轻声对蝴蝶说,“让她放心。”
蝴蝶轻轻扇了扇翅膀,缓缓地朝着屋顶的某一扇窗户起飞了。细小的光粒从它的翅膀上洒落,形成一条美丽的轨迹。蝴蝶最终会停在妹妹的额头,代替自己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在许久之前的曾经,每当年幼的妹妹哭泣时,自己总会用魔法变出蝴蝶或者是一些其他的小东西来安慰她。希望她不要误会自己还当她是个小孩子就好,亚修塔默默地想。
他目送自己造出来的小东西确实飞入了妹妹的窗户后才走出院门,踏上了通往海边的小路。夕阳已经落下去了大半,原本刺眼的光芒如今只剩下一层淡淡的余晖,把亚修塔浅色的头发渡成粉金色。
如今已经是九月底,炎热的夏天早该过去,进入秋天。若是以往的萨那西乌,拂过脸颊的风早就应该带着寒冷,而不是依然热得让人烦躁。
其实从初春开始,萨那西乌的空气中就一直漂浮着不安分的粒子。亚修塔知道这是火山场开始躁动的前兆。对于普通人来说这并不是件好事,但是对于亚修塔来说,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火山场与表世界的连接越多,自己能够使用的魔法便越强大。
上一次踏上这条小路去海边散步已经是两个半月之前了。不论是海边的景色还是热闹的节日庆典,他都不感兴趣。如果没有必要,尚来喜欢窝在研究室里独自钻研魔法的亚修塔基本上不会踏出自己那间永远是黑夜的研究室。
于是在两个半月前的盛夏,他借着人们都去参加海员节祭典的空当,在海边的树林里用准备已久的鳞片造出了传说中运送思念的光之鱼,并把它送入了在海底深处的某个火山场结界的裂缝。在经过了自己的一番强化改造后,光之鱼可以穿过表世界与火山场的裂缝,而且只要附在鳞片上的术式准确无误,它甚至可以在火山场搜索亚修塔想要的东西,并且带回到表世界。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搜寻自己已经死去的搭档尚且留在火山场的意识碎片,把它们全部收集起来,放到准备好的肉体中——理论上如果一切都正确地实施,他的搭档就会重返人间,重新回到他的身旁。
但是达成这个目的的前提是大量的魔力。亚修塔在十年间一直等待火山场的结界出现裂缝。裂缝增加了,就会有更多的魔力涌入表世界,这样一来一切都会变得更顺利。终于,在今年春天,亚修塔做出了要在夏天实施计划的决定。他并不知道结界出现裂缝的原因,只是隐约感觉这大概是人为。而那个人,或者说那群人,为什么要这样做,他除了对此表示感谢之外,也并不在意。
而今天早上,亚修塔是被自己一直贴身携带的鱼鳞弄醒的。这是亚修塔放在光之鱼身上的追踪魔法,当它穿过裂缝回到表世界时,亚修塔会第一个知道。为了避开日渐严峻的里政府的监视,他决定还是等到夜晚再去海边与自己的使魔碰面。即使自己之前已经检查了无数遍鳞片上的术式,也还是不能保证成功。火山场虽然是个充满了无尽的力量无限可能的世界,却也正是因此无比危险,会出现什么结果完全无法预料。
不惜一切也要把搭档夺回来,哪怕是牺牲掉自己的一部分也无所谓。亚修塔怀着这样的想法已经努力了十年,也确实为这个愿望献出了许多,亚修塔怀着或许今天终于可以得到什么结果的期待,与对结果一片空白的不安,沿着小路往海边走去。
亚修塔走到海边时,太阳已经完全没入了海平面,只剩下小半边的紫红色。脚下柔软细沙的触感与自己两个月前来这里散步时如出一辙,就连踏在上面时,裸露的脚踝处皮肤所感受到的沙子里残存的来自太阳暴晒的热气,都与盛夏的沙滩一模一样。
持续的炎热当然不正常,亚修塔知道这是火山场的躁动所带来的必然结果;但是现在,明显有比天气更加异常的东西。
两个月前,人群曾经在这里聚集,把仅仅是涂了颜料、没有任何魔法的鳞片投入水中,来纪念亡灵。海浪声与人们的低语融在一起,海中仿佛有银河闪闪发光,亚修塔曾觉得那时候的海仿佛活着一样。不过他很清楚,即使这些不存在于海中,这片海也依然是充满了生命与活力的。
就算鳞片上的颜料慢慢褪去、没有人在沙滩上窃窃私语,海洋也应该是包容着无数生命的世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变成了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寂静水域。
入夜之后,云突然多了起来,来自天体们的光芒被全数遮住。即使这样,海面看起来·也不应该是现在这样被黑色涂满。除了海浪拍向沙滩发出的哗哗声,一切都过于安静了。就连海浪也不是以往的清脆安稳,黑色的海水涌上岸时只会留下黏稠并带有奇怪钝感的声音,久久萦绕在耳旁。
亚修塔并不喜欢这样的海,不如说看到它的每一个人都会下意识地感到不快。自己一直压抑在心中的不安在看到大海变成这样后后迅速膨大,他蹲下身,皱着眉把手浸入海水中。如果这异状是由魔法引起,那么自己应该可以感觉得到。
果然,水中溢满了来自火山场的黑暗物质。亚修塔把手从海水中拿出,站起身来,凝视着漆黑的海面。这个程度的裂缝已经不能再称之为裂缝了,说是一扇门应该更合适。按照力量的浓厚度,估计一些魔物已经通过了这扇门,跑到表世界来了。而这片海域原本的生物估计也早已在火山场的影响下,变成了魔物,或者干脆死在了黑暗中。
那么在这样的海域中,我的光之鱼……和它带着的那个意识呢?
亚修塔因为自己突然的想法而感到一阵混乱。他双手颤抖着,胡乱扒开自己的领口,拽出做成项链挂在脖子上的鱼鳞想要确认。不行,这样不行,它不可以出事——
但是现实并不会按照亚修塔的预想发展。系在链子末端,原本是柔和的淡蓝色光芒的鱼鳞此时变成了完全相反的漆黑,鳞片边缘则是一圈刺眼的暗红色光环。而鳞片上死亡的气息,明显与与面前的海面来自同一个源头。
然而现状并没有给亚修塔混乱的时间。在他的手指碰到黑色鱼鳞后,海面上传来了水面被什么东西破开的声音,一直潜藏在水下的暗流此时现出了它的真身。亚修塔惊愕地抬头看向声音的源头,却在下一个瞬间陷入了无边的绝望。
淡蓝色绘制的骨架与皮肤已经变成了边缘点缀着暗红的黑色;原本平滑的线条变得扭曲,裂缝和尖刺布满了脊背、鱼鳍与鱼尾;从裂缝与原本空无一物的眼眶中流出的岩浆似的液体顺着躯干缓缓滴入海中;本应光滑的头部也长出了有着旋转纹路的独角。亚修塔认得它。那曾是自己用最纯粹的魔法造出来的传说中的光之鱼,尽管现在除了自己谁都想像不出它原本的样子。它也已经不能被称作光之鱼了,只是一个被火山场的力量侵蚀的怪物。
接着,亚修塔把视线转到了变异的鱼鳞上。光之鱼原本的任务,是找到搭档卡那卡所有的意识碎片,让它们依附在鱼鳞上后带回亚修塔身边。原本,成功被依附的鱼鳞会变成蓝色;而如今,怪物两侧的鱼鳞变成了血红色,并且确实有亚修塔所熟悉的人的气息。
鳞片中确实有意识存在,只是与已经变成怪物的光之鱼一样,那也已经不是亚修塔的搭档了。此时的海滩已经不存在之前的寂静了,被扭曲的意识发出的尖笑与咆哮从怪物现身的那一刻就开始不停攻击着亚修塔的耳朵。
不要……不要。这不是我的本意,我不想要这样的结果——
亚修塔瘫坐在了沙滩上,低下头闭上了眼睛,双手紧紧捂住耳朵,不让那些声音再进来。但是这样做挡不住那些混乱又激烈的负面情绪暴风雨似地冲进他的心中,来自搭档的数不清的责备与质问在那一瞬间全部涌向了他。他从没听过卡那卡如此愤怒与绝望的声音。
【你不该来找我。我已经死了。】
“……我知道,这种事我当然——“亚修塔想要对那个声音辩解,却被仿佛听不到似地打断了。
【为什么想要拉我回去?这只会让一切都变得更糟。】
“我只是想要你回来——”
【你不该做出这种会恶化火山场状态的怪物。】
“是我的错,我不知道结果会如此糟。可是——”
【强行拉我回去只会让我变成现在这副样子,失去自我,让我也变成怪物。】
“……我……”
【你不知道正确的方法,只会乱来。抛下原本的研究,就为了做这种事!】
“是我的问题,但是你不在的话,我没法——”
【我本来死而无憾。这下好了,我连进入轮回都做不到了!】
“……对不起。”
【亚修塔·德·勃朗,你这个——】
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在心中肆虐的悲伤与绝望也突然全部消失了。
亚修塔试探着睁开双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自己被鲜红浸染的白色衬衫和身下变成一片暗红的沙滩,还有似乎在往下嘀嘀嗒嗒的什么液体。
紧接着他发现这是自己的血。几乎将自己撕成两半的剧烈疼痛是这之后才袭来的。亚修塔低下头,属于怪物的尖利的独角没入了自己的右胸。他调动全身的力气抬起手,抚上了那些滚烫的螺旋纹路。同样滚烫的泪水从他的脸颊滴下,落入独角的裂缝中。
“卡……那卡……”黑色了开始从视野的边缘迅速蔓延,亚修塔忽然觉得很困。于是他努力睁着眼,不让自己睡去。
“对不……起……”
真是差劲,明明自己还让妹妹放心。
——可是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在亚修塔的意识彻底坠入黑暗时,迷迷糊糊地想。
与其说是什么都不剩……或许自己从一开始就不曾拥有希望。
你曾经是道恩•斯托克,两位地质学者的独子。你的父母总忙于工作,他们说着他们爱你,但你想不明白——那死气沉沉的、不会发声的石头对他们显然比一个活生生的人更具吸引力,不然他们为何不在你思念他们时出现在你眼前?总在你身旁的是母亲的远房亲戚,或许是因为你是个过于活泼的孩子,那位远亲很不喜欢你。
“你是个坏孩子,你的父母迟早会抛弃你。”
渐渐的,你不吵闹了,但你是个坏孩子的事实没有改变,最终,你的父母“抛弃”了你。在一次对火山的研究后,他们销声匿迹,再也没有出现。你像一个发霉了的橘子,被远亲嫌弃的从货架上拎出,咕噜噜的滚到角落里。你是个没用的孩子,除了哭泣外什么也做不到。
你如今是道恩•斯卡瑞德,一位杰出的结界魔法师的养子。你不可避免的接触到了魔法,先是为魔法的神秘与美丽吸引,再是对魔法的强大力量感到恐惧。燃烧的书本,垮塌的书架,魔法劈开头颅就如切开西瓜般轻而易举。红色的汁水四处飞溅着,你的哥哥小心的将你护在怀里,他强作镇定,全身小幅度地颤动着,他试图让你安心,可他每一次肌肉绷紧产生小幅位移都使你更加惊恐。你无能为力,只能用更大的力气抱住兄长。你想不顾一切地大叫哭闹,回到婴儿的状态用尖锐响亮的嗓音哭喊,以此得到父母的注意父母的保护,然后重新回被安全感包围。你没有哭喊,此时发声只会引来死神的关注。你将自己撕裂,一半冷静沉默地死死掐住另一半的喉咙,遏制声带的震动。伴随着窒息,所有的声音在发出前就被掐灭,最终转化为在脑海中肆意爆发的叫喧。你们不过是和众多普通人一同被卷入了两个魔法师的冲突现场。身穿蓝色制服的一群人赶到后将你们送回了家,他们不知道,你们也是他们要剿灭的对象。从那时起你就恐惧冲突、恐惧攻击,这或许就是天赋优异的你并不擅长攻击类魔法的原因之一。
对于可能发生的冲突,你一直采取回避的方式——逃跑向来是你的优先选项。你意识到,你现在躲不开了。居所位于火山附近的你(你时不时的会上火山去做实地考察)比大多数人要更早意识到火山场出了问题。
其实危机仍未直接撞上你的家门,你犹豫着——毕竟人倾向于呆在安全区中,就连大自然也倾向于保持原样而不是改变。你就是一块石头,沉在水底,水流只打磨你的外壳却无法撼动你的核心。偶尔水流变得湍急,这块石头也只是在河里顺着水流方向滚动几下,接着便再次沉默的扎在又或者该说是陷进河堤的淤泥中。
你不像你的爱人那般忠于红色学会,不过学会的利益和你的利益并不冲突(而且在大多数情况下保持着一致)。你不会背叛学会(背叛这种行为违背你不损害他人利益的原则),也会为学会出力,但这并不意味着你会为了学会拼尽全力。你只是个小团体主义者,真正在乎的人一只手就足以数清。你想到了离开萨纳西乌,可你的家人不愿离开他们扎根的这篇土壤,而你的爱人定会为了学会利益、保护学会成员而奉献自己的所有力量。你终究是人,终究要与人产生联系,那些不平整的凸起或凹陷正是击开这块石头的关键部位。
此刻,你看见你的爱人身受重伤,濒临死亡。你要做的是用上你的所学,进行紧急的治疗。
你——应该说是我,不擅长进攻,即便如此,我也拥有足以自卫的工具。智慧、稳重再加上分析能力,它们向来是我最有力的武器,也是最坚固的防御。
可是它们现在去哪了?在现在,我最需要它们的时候,它们怎么抛弃了我?任何人都可能会在背后为信任者献上致命一击,粉碎被偷袭者的心灵,粉碎其生命,而无机质的武器永远是持有者最忠实的同伴,它将不背叛直至被丢弃又或过度损耗。但我的武器,我的理智,它们现在在哪?难道是我主动放弃了它们?
我紧紧抱住柯利弗,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他,他的双眼闭着,既不是美梦相伴时的安然舒展,也不是恶梦缠绕时扭曲紧闭。那两扇窗户就只是关上了,留下两条不传递任何信息的细线,却让人在脑海中联想到这双眼睛再也不会睁开的可能性,那将使人再也无法读出其中的坚毅、柔情、闪烁着的智慧的光芒以及毫无偏袒分享给一切事物的博爱——我无法接受这种可能性转为事实。柯利弗就像一个残破的人偶那样,双手在重力的作用中下垂。他是有这美妙歌喉的夜莺,应当永远幸福地歌唱着动听的赞美诗,而不是用自己宝贵的生命去换取红玫瑰。原本不染的纯白玫瑰在夜莺的血液中红逐渐转变色彩,最终也只会随着夜莺生命的消逝逐渐枯萎,飘落后腐烂在泥土里。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暗红的血液没再顺着手臂从指尖滴下,生命流逝的沙漏已经被成功堵上。但这不够,这远远不够,柯利弗仍未苏醒。
面前的孩子低着头,我看不清他的神情。他那枯草般凌乱的发扣在他的头上,就像我的——我的柯利弗一样缺乏生命力。
我不认识他,他为什么要挡住我的去路?
“对……不起……道恩,对不起……”破碎的话语从那人的喉咙中断断续续的滚出,每一个音节都在颤动着。熟悉的声线让我意识到面前的人是西玛,我亲爱的朋友。他是西玛?这样不堪的、岌岌可危的仿佛随时就要崩裂的不堪一击的家伙,是那个曾自信满满的在我的书页上写下“王子赠予黎明”的骄傲的小普林斯(little Prince)?
“——对不起!”
那是悬崖峭壁上岩石滚落时发出的声响吧?
西玛在不断地道歉,此刻的我只觉得那是噪音。我不在乎事情的起因经过,我只知道现在的结果是柯利弗的生命岌岌可危,他随时可能会失去那轻飘飘的21克。那是西玛的错吗?柯利弗是自己冲到了西玛身前。是,他总是这样,他总是一点也不在乎自己。这不是西玛错吗?如果不是他冒失的冲到了最前线,柯利弗又怎么会……又怎么会为了救他而……不,那是柯利弗自己的选择,可是——该死的,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没用的事了。真可笑,我根本不是什么石头,我不过是壳薄如纸的鸡蛋,用均匀分散压力的方式来抵御外界的冲击,能长久都保持完好不过是因为逃避式的自我保护使我远离了危险源。
责怪他、谩骂他,安慰他、原谅他。早在见到满身血迹的柯利弗时就已经混乱的头脑试图给出一个恰当的选择。
你不该把自己的情感发泄在西玛身上,你看不出来他现在的精神状况有多糟糕吗?是你太过无能——那不是,难道不是他的错吗?他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无法回应西玛。我既说不出责怪他的话语,也挤不出谅解的语句。
“让开。”
西玛错愕的抬头,然后向左弹出一步,就像人突然接触到冰块时的应激反应。他似乎才意识到自己挡住了我的去路。我绕开西玛,抱着柯利弗冲了出去。我治愈魔法的水平无法和死神的镰刀做斗争——去找恐狼,我知道她在哪。该死的,为什么我不能跑得更快?对于一直缺乏体能训练的我来说,柯利弗很重,却莫名让人感到安心——这是生命的重度。我忽视酸痛的四肢,快要炸裂的肺部,感受到的只有柯利弗的心跳。别停下来,千万不要停止跳动。一切都变得恍惚。突然间,惨白的布将我与柯利弗分隔,我伸出手想将这一屏障掀开,却被人拦下。
“放心交给我吧,他不会有事的。”
我分辨不出那是谁的声音,那似乎是女性的声线。我甚至不知道我已经冲到了诊所,把柯利弗交给了恐狼——我一直不喜欢她的治疗方式,可作为医生她值得信赖。
“放心交给我吧。”我听见柯利弗的声音,看见他的笑容。这是幻觉,柯利弗现在正躺在白色的围布后,这一点我再清楚不过。终于,在过于激烈的运动结束后,我扶着墙呕吐了起来。胃酸和还未消化的食物让人感到恶心,一同从眼眶中滚落的泪水更让人感到厌恶。
没有轰鸣声。
碰撞的声音如此剧烈,碎裂的声音却是那样细不可闻。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