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来到苏古塔魔法学院!
在这座风暴之城里,你能学到关于魔法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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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你见过的最奇怪的魔法学院企。
宵星是块砖,哪缺往哪搬
翻了一下之前试验场的产出,只发现了npc话痨的特点,我是弱者
用npc就不能用技能,我好弱.jpg
全文25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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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叶·风行者是位愉快的人。
首先,这与他的种族有关系,侏儒基本上都是愉快的:他们把注意力放在创造、探索还有快乐生活上,正是这种繁忙让他们没空去忧愁,曾是妖精的他们基本上保有了该种族的无忧无虑(在对明日的期盼上),以及天真烂漫(在对自己发明的划时代性的确信上)。其次,这愉快也与他的职业有关,作为苏古塔学院魔法试验场的管理人,他能够见到许多新奇的东西,也能在试验场足够大的草坪上将自己造出的精巧玩意儿们放出来溜圈儿,总体而言,这是一份令人满意的工作。最后,他本人也总是认为身边发生的事令人愉快,有那么多的东西等着人去发现,他可以像在海滩边拣贝壳一样在这里戳戳那里翻翻——这难道不好玩吗?
所以,尽管苏古塔地下长出藤蔓的场景实在说不上愉快——即使是侏儒也不会这样想——新叶·风行者也仍能从眼前的混乱中找出一两个相较而言还算有趣的点。比如在空中徐徐展开的法阵和似乎有着金属特性的藤蔓本蔓,要是能搞上一段拿来研究一下……
眼下的状况容不得他多作遐想,于是新叶·风行者只能遗憾自己没能长出多余的手、眼或是脑子,想想吧,一边看数据一边做记录能节省多少时间!还有吃饭、睡觉,干嘛那么麻烦,人如果有两个头,这些杂事就能交给不同的脑袋轮流进行,他也能将有限的时间投入进无限的探索发明中去!嗯,这主意真妙,不愧是我!
逐渐涌入的人群和需要人照顾的伤者很快就让侏儒无暇试验场之外的状况,他将望远镜的后半截扭转一下,接着折叠器具并将它装回口袋。已使用有一段时间的望远镜是新叶·风行者自己组装的,他费了心思去打磨镜片,再将它们按照结构镶嵌在距离适中的卡槽上。侏儒对它非常爱惜,他会在闲暇时将望远镜分解,用软布蘸油擦拭保养每一个零件,再将它重新组装,这让铜制的器具现在看起来仍富有光泽。假设他现在不那么忙碌,或许新叶·风行者就会找个视野宽广的好地方用望远镜好好观察一番,这样侏儒就能看见在地面上展开的长满眼睛的藤蔓及在这种独特藤蔓间穿梭的兰恩·里克和尼格勒。长在海边的渔民或许会说藤蔓上的眼睛像章鱼腕足上的吸盘,但吸盘的排布远比滴溜乱转的眼睛要有规律的多,这些痦子似凸出的眼睛像生长不良的树木上岔出的瘦弱枝干一样疏密不均且形象怪异,看了就叫人不平静。事实上,在这些东西的注视下保持平静需要相当的理智,人们往往只会在最深的噩梦中才会在床下或衣柜的黑暗中被想象及恐惧捕获,现在噩梦照进现实,倒也真说不清谁才是做梦的那个了。侏儒若是看到眼前的那么多眼睛或许会对刚才的想法做出些许改变,不过各式各样的奇思妙想炸烟花一样升起又落下,倒也没几个是能被记住的,归根结底,这对新叶·风行者没什么影响。
试验场内的人多了起来。
出于某种显而易见的原因,大多数来到苏古塔的猫妖精和侏儒往往会来到魔法师塔区域生活,一方面,他们相近的习性让他们成为好邻居与好伙伴;另一方面,魔法师塔的现任掌控者夏至·贝伦常在这里进行一些新型法术的实验,更别提还有侏儒们的各种发明。尽管侏儒的发明被库瑞比克的其他善良种族视作麻烦的源头,可猫妖精不同,试验场上传来的劈里啪啦声和从侏儒们报废的发明上飘起的轻烟对他们有着不同寻常的吸引力,他们常常猫似地伏在阳光能晒到的地方,看着侏儒们调试发明、还有各式各样的法术带来的光辉。有类似爱好的还有这周围的其他居民,他们习惯了试验场传来的各种声响,就像海边的人习惯带着些许腥味的潮风,所以当藤蔓破土而出时,魔法师塔区域的居民并没有因恐慌而失去行动能力。或许有那么一两人在巨大植物的威胁下短暂地头脑空白了片刻,但马上就会有路过的行人拽着他们跑往试验场的方向——不管怎么说,作为魔法师塔的标志性建筑之一,魔法试验场会是很多人心头浮起的第一个可行性较大的避难地点。
漂浮在苏古塔上方的宇宙塔给前来避难的居民们让出了大块地方,尽管场地上还是不免有些土块和杂草,这些也总比试验场外的藤蔓和被藤蔓扫到的建筑要更好。新叶·风行者开放了试验场内的大部分地区作为暂时的避难所,他在脑子里核对各个区域的用处与可作为应急设施使用的房间。作为一个实验新型魔法和侏儒创造的地方,试验场不可避免地准备了一些医疗用的应急物资,包括药品和清洁的布等,现下伤员越来越多,原本放在场地旁的已经不够,他必须得去储藏室拿补充。
“怎么了?”雪精灵问他。
罗维娜·宵星一伙人刚把带来的伤员放下,他们并不是最先一批来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批,可物资就快用完。
“嗯,其实这也不得不说是巧合,”新叶·风行者说,“你看,前几天这里刚好有人预定了场地要进行实验,他做出来的东西很稀奇,挺多人来看,但要我说也不是那么稀奇,之前在其他地方我还见过更妙的,不过二者之间有着微妙的区别,说起这个区别,我就要从它的构造讲起了……”
“说重点。”
“咳,我的意思是,实验发生了一点意外,围观的人有点多,所以被波及的人用掉了许多放在这里的东西。不过我觉得,他们生得伟大伤得光荣,为了研究所受的伤是荣誉的伤,人要是没有好奇心那和咸鱼有什么不同?所以我们还是应该……”
“物资用掉了,然后呢?”
“啊,对,对对,然后,然后存放物资的仓库要往那边走,”新叶·风行者指了个方向,“可现在你也看见了,人手实在不足,我也走不开,所以只能麻烦你去一趟了。”
有着薄冰色眼睛的雪精灵点点头,她向她的伙伴们打了声招呼,转身就走。
“……”
“哎呀,人家怕你不认识路嘛!”
跟在她身边的猫妖精有着金色的眼睛,她的尾巴一晃一晃,像在逗并不存在的蝴蝶。
“……谢谢。”
“嘻嘻,不必啦!”猫妖精笑起来,“这一块我可很熟呢,喏,你看,我以前还在那边的石块下面藏过零食的呀。不过今年不知道被谁扫走了,唉……”
藏了那么久大概也不能吃了吧,罗维娜冷静地想。
“啊,这里要左拐……嗯,不过说起零食,我好想再去调节塔那边的菲薇艾诺小吃店啊。对了!你也是精灵,你家乡有什么好吃的吗?”
“……列巴。”
“哇,听起来好硬!”
在闲聊中,猫妖精和雪精灵走到了储藏室,或许是被藤蔓的袭击扫到,房间的外墙已经塌了一部分,砖块和木板落在地上,隔出一个小小的入口,大概只能容一个孩童出入。
“哎呀,我来对了嘛。”
猫妖精抱臂说到,她灵活地钻入储藏室,将新叶·风行者所需的物资放在入口处让罗维娜拿走,接着再自己爬出来。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又抖了抖毛茸茸的耳朵。
“谢谢。”罗维娜·宵星说。
“没什么啦,”猫妖精还是懒洋洋的,“你拎来了我朋友,我也要说谢谢的。”
end.
字数3080 略微响应了下http://elfartworld.com/works/2249186/
对不起队友的可爱孩子们我太菜了.jpg 大家都太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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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这里呢,作业是什么……?”伊孚收起前面轻飘飘中带有尖锐的态度,将话题引向了另一边。
“拜访一位法师,不过我还没什么头绪。”塞穆尔略显苦恼地皱起了眉头,喝了口热茶。继续整理起第二天所需。苏古塔对他来说实在是过于陌生,而贸然拜访学院里的老师又会显得唐突。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倒是可以帮你介绍一下……”看着犹豫的塞穆尔,伊孚笑了笑,“要感谢我不如请我出去吃圣代……!我想吃新款。”
“……好,谢谢你。”塞穆尔郑重地表达了谢意。
“不错不错……能再帮我拿几片柠檬就更好了。”伊孚稍稍回避了下这过于真诚的目光,半开玩笑地说道。
“……好……”看着那几乎要将杯子塞满的柠檬片,塞穆尔咽下了话语。
收拾完行李之后,塞穆尔陪着伊孚去了甜品店,任由对方将杏仁片、巧克力碎、樱桃、黄桃不要钱一样的加在在圣代杯里。过量的甜食与下午茶让塞穆尔在晚上没什么胃口,在简单与房东太太一起用过晚饭之后,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考虑到清晨便要到达德鲁伊之家,洗漱完毕后。塞穆尔便躺到了床上。紧张感、新鲜事物与陌生人的相遇自然而然让他难以入睡。在辗转反侧之间,塞穆尔摸到了略硬的纸质封皮。他摸索着将灯点亮,发现正是伊孚平时看的那本小说。
……他是什么时候把书放在这里的。看他一直在看,还笑得挺开心的,估计内容还不错?
犹豫了一下,塞穆尔将枕头垫在身后,翻开书页认真阅读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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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前看恐怖小说并不是理智的选择,相信伊孚的品味也不是理智的选择。
无需确认,自己现在肯定是一副熬夜过度眼眶发黑的样子。塞穆尔悄悄打了个哈欠、捋了捋单肩包背带,放松了下肩膀。虽然明知道并不可能将过于艰难的任务交给外行人,但是因为过于逼真的噩梦,塞穆尔还是临时又加了些急救用品。本就被伊孚吐槽过于丰富的装备现在已经变成了野外求生般的规格与重量。
嗯,这边也暂时没有异常。塞穆尔将附近的草木与德鲁伊之家提供的图鉴做着对比,余光瞥见与他平行的雪精灵伊莉莎正认真写着标注。她的魔宠黎曼,一只毛蓬蓬的煤山雀则站在她的肩膀上,时不时蹦跳两下。在他们前面的是高等精灵锡里昂和他的白狼伙伴伯伦希尔,而在上空不时传来的对话声则来自于翼族法雅与鸮形人洛尔迦。
在相当祥和快乐的气氛里,五人一狼有条不紊地巡查完了半座森林。在他们的前方露出了一片空地。横倒的树木上被苔藓覆盖,树桩上淡灰色的菌菇附着其上。旁边树木的根系则有一部分露出了地面,像是手背上浮起的青色血管。淡金色的光透过层层枝杈落下,勾勒出宁静的气氛。
“要不先休息一下吧?森林又不会自己长脚跑掉~”
与伯伦希尔进行无声的沟通后,领头的锡里昂如此提议道。塞穆尔点点头,即使有着探索与发现带来的兴奋,长时间步行带来的疲惫仍不可小觑。伊莉莎嗯了一声,黎曼随即飞向高空,发出快乐的啁啾声,通知在空中的两位同伴下来休息。
“试试看,挺好吃的。”雪精灵分发着深林城风味的小点心,没有印染的朴素袋子里散发着黄油与糖分的丰厚香味。锡里昂从中摸出了一块洒满霜糖的黄油曲奇。在他品尝的同时,伯伦希尔也不自觉地甩了甩毛蓬蓬的尾巴,澄金色的眼睛盯着他的搭档……和曲奇。
“谢谢。”塞穆尔从袋子里摸出了一枚糖果。雪精灵向他点了点头,走向刚降落在地面的法雅和洛尔迦。剥开紫色的透明糖纸,塞穆尔将糖果放入嘴中。巧克力涂层在嘴里化开,露出了硬脆甜蜜的杏仁糖。稍加咀嚼后,充足的热量与杏仁的香气来的满足感便像是北国风雪般令人难以抗拒,眯起眼睛。
“……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
洛尔迦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即使隔着距离也能听出其中的不安。塞穆尔的眼皮不自然地跳了两下,他努力侧耳倾听,却找不出异常。同样困惑的还有法雅,她擦干净嘴角的点心屑,摇了摇头。
“听到了。”
伊莉莎保持着雪精灵规格的冷静回答道,将点心袋子收了起来。而一旁的锡里昂则补充道:“这像是某种昆虫的……”
在众人的困惑、不解与紧张中,不速之客终于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它悠悠然地在空中跳着8字舞,然后自然地停在了白狼伯伦希尔的鼻头。
是一只目测至少有五公分的蜜蜂。
巨大蜜蜂的发现让这平常的巡视突然带上了怪异和紧张的气氛,而随后发现的蜂群则让之前轻松愉快的气氛逐渐消失。众人保持着原来的队形,小心翼翼地前进着。这片树林的怪异逐渐露出了它令人不安的一面。微妙提前的花期、销声匿迹的动物、令亲近自然的德鲁伊感到不适的甜腻花香,还有被层叠的紫色花幕遮盖的、巨大蜂巢。而在他们派遣黎曼去给斯达安先生报信,离开花幕继续巡视不久后,这种长久的诡异气氛被突然引爆。
“呀——救命!”
幼童清脆的声音透过花幕穿了过来。锡里昂捂着鼻子眯着眼睛,带着同样被怪异气味折磨得不轻的伯伦希尔折返跑了回去。雪精灵几乎同时做出了一样的动作,紧跟在德鲁伊身后。塞穆尔稍微犹豫了下也跟了上去。明显,高空中的法雅与洛尔迦同样听见了声响,急速飞行带起了不小的风。
随着他们的靠近,呼救声也变得弱了起来,但还能勉强分辨源头。等他们抵达时,发现了斯达安先生同样气喘吁吁的站在原地,踌躇着要不要进入那片花丛,站在他肩上不安地抖动着的黎曼则立刻钻回了伊莉莎怀里。
这时除了蜜蜂密集地、令人躁动的嗡嗡声,再无其他声响。
事急从权,锡里昂示意地上的众人先在稍远处待机,法雅与洛尔迦则在天上盘旋等待接应。他接过伊莉莎递给他的木棍,拨开那片花幕。
浓郁呛人的花粉涌了出来,让德鲁伊发出了近乎呛咳的声音。对危险的预感让锡里昂捂住口鼻,闷声喊道:“离那些花粉远点!”
稍远处的塞穆尔听不真切,但嗅到那不正常的甜味时也立刻捂住口鼻,在包中翻找起了纱布,分给有样学样捂住口鼻的伊莉莎与斯达安。
一株巨大的枯木出现在锡里昂眼前。洛尔迦比划的、足有一人高的蜂巢内则结在枯枝中央。蜜蜂的翅膀声很吵,吵得锡里昂头晕目眩。他定神一看,发现那呼救的孩子躺在地上,而周围仍围着一群蜜蜂不肯离去。
这样下去不行……锡里昂冲上前去,挥舞着棍子驱赶着蜜蜂。在空中的法雅与洛尔迦看到了这一幕俯冲下来。洛尔迦扇动翅膀,猛烈的气流吹得这些异变的蜜蜂七倒八歪,法雅则趁机将那孩子抱起飞向空中。
蜂群变得暴躁起来,灰黄色的浪尖对准了胆敢妨碍他们的新的闯入者。锡里昂的直觉再一次救了他。他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出了花丛,在外面等待的伊莉莎察觉不对,果断拉起全身沾满花粉的锡里昂一路狂奔。灰黄色的浪潮分作两拨、不依不饶地跟在他们身后,显得滑稽又危险。
得找找水源…… 这样下去不行。
塞穆尔想起之前讨论过预案,拍了拍身边的德鲁伊,后者差点一个踉跄滑倒:“斯达安先生,最近的水源在哪里,还有……”他担心地看着,“您有什么办法阻止蜜蜂吗。”
德鲁伊之家的德鲁伊回过神来,向前喊道:向东走,一直往前是这片森林的水源地——!”在呼喊过后,他念动咒文。粗壮巨大的藤蔓从地面升起,构成了一堵足够坚固的屏障。蜜蜂们狂躁地、徒劳地撞向墙壁。锡里昂与法雅的身影逐渐远去,法雅与洛尔迦也因为足够的高度而脱险。
“呼——”塞穆尔长长地出了口气。
“走吧,我们去水源地跟他们汇合吧。” 阿尔纳金·斯达安皱着眉,跟塞穆尔一起走向水源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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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那听起来挺刺激的。”
“嗯……后续巡查的时候倒是没再发现异常。”塞穆尔吃了块饼干,略甜的巧克力夹心让他眯起了眼睛,“不过,之后向德鲁伊之家那边跟进的时候,锡里昂和洛尔迦有提过这片森林只有陈旧的、大型动物的痕迹。”
“哦呼……挺有恐怖故事的氛围嘛。未曾解开的谜团仍然潜伏在生活中的感觉。”伊孚轻飘飘地评价道,往水果茶里又加了三块方糖
“……你最近怎么突然喜欢上那么甜的东西了。说起来,你放在我这里的小说可以拿回去了。”塞穆尔指了指桌上的,被放在角落的、包装完好的书籍,片刻后克制地说道,“我觉得半夜看恐怖小说真的不利于睡眠。”
7558,趁昨天传不上今天又塞了不少私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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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个美梦
似乎是第无数次的,切·拉卡路亚·光辉站在这间巨大的图书馆内。
说它是图书馆也许并不合适,它更像是一座巨大的城市,由无数的书架、书桌、纸张和文具构成的城市。人们在其间穿行,抱着数本精装大书的精灵少女利用浮空术带着那她不可能拿动的重量从人群之中轻巧地经过,她看到切尔手上拿着的不知名书籍之后,对他微微一笑便走开了。
与他之前“来到”这里时不同,这所巨大的图书馆里多了些人在玩着不知名的棋类游戏,色彩各异的棋子在他们手边放着,或被他们捏在手上,时不时还爆发出轻轻的笑声。
那笑声中是满含着快乐的,切·拉卡路亚能够听出来。
他轻车熟路地穿过这座城市,找到属于自己的那张桌子,展开手上无名的巨大书籍,熟练地用手上线条流畅的金属钢笔做起“登记”来。
黑色的墨迹从他笔下流出,就算是通晓十数种语言的他也还是一直很喜欢这种音乐般动听的语言,毕竟这是作为他母语的精灵语。切尔的脚尖跟着写字的节奏轻轻地拍打在地面上,那种声音像是路边谁用手拍打的节拍,又像雨天击打在玻璃上的水滴。
“飞起来,飞起来,大家都飞起来。”
有个童稚的声音在年轻人耳边响起,像是儿歌,又像带着魔咒的咏唱,那种拍打的声音更清晰了。
伴着那些声音,他笔下的文字化作金色的光,蝴蝶一样朝着他面前巨大的玻璃窗翩翩飞去。光芒像是鱼儿投进水里那样穿过透明的窗户,在窗外绽放成大朵的烟花。
“飞起来啦!飞起来啦!”
“你看,我就说会飞起来的吧?我家的阿曼妮西斯可厉害了,这附近的鸟儿都听他的——如果他是个女孩就更好了。”
金色的蝴蝶消失了,巨大的图书城市消失了,他手上金属的笔和那些陌生的文字也消失了。
切·拉卡路亚·光辉抬起手臂挡住被什么反射到了眼睛上的阳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拉薇妮亚,可以带着加尔出去玩吗?”
他特意加重了“出去”这个词。
比起上一个季度那令他掉了不少头发的学术论文,这次的梦境论文他写得顺利不少,毕竟他从小就会经常做同一个梦——梦里有城市那么大的图书馆,有馆内穿行的司书,有会对他静静微笑之后走开的某个年轻姑娘,有巨大的玻璃花窗,而他拥有一张巨大的书桌,可以在阳光下面静静地看书,虽然那些书里的文字他醒来之后就忘记了。
如果真的有那样的世界,不是一件好事吗?切尔记录着自己刚刚被弟弟和租客打断的梦境,忍不住露出一个透着向往的笑来。
|2|夏日祭典
光辉一家少见地齐聚在了一个并不是菲薇艾诺的地方,其中包括切尔那个性强硬、独立又固执的妹妹,恰莎·希雅莉莉·光辉。光辉家备受宠爱的小儿子不知为何不肯居住切尔提前订好的旅馆,而是执意要与哥哥住在一起,而希雅借着送加尔来的名义将整栋房子的租客挨个观察了一番,最后下了个结论,要切尔小心拉薇妮亚。
“那是个像蛇一样狡猾又会骗人的女人,像哥哥这种傻乎乎的性格,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她吃得骨头都不剩。”
希雅这样对兄长发出夸张的警告,对此切尔只能回以苦笑。
“她只是个租客,并且她更喜欢女性,你难道没有感受到这一点吗?”
在这一点上,光辉家的三个孩子同样的愚蠢且迟钝——也许要去掉加兰德利尔塔,毕竟他还只是个孩子而已,切尔看着和自己的美女租客在花园中正玩得开心的弟弟这么想。
“越漂亮的女人就越会骗人,这可是书上说的。”希雅一本正经。
“你说的书是那些三流小说家写的爱情故事吗?”切尔少见地大笑起来,惹得妹妹蹙起了眉头。
“都说你和爸爸不像,笑起来的这幅表情明明就一模一样。”
为了这次的假期,光辉一家可以说是下了血本——乌尔洛萨为了长子的邀请,提前一个月将之前的急单全部搞定,剩下的工作分配给了几个心腹,之后空出了下一个月的时间准备在苏古塔和路上度过;谭娜洛娃推辞了两个月内所有的社交邀请,把所有时间都用在了完成工作上,就连希雅也向自己和加尔的几个老师分别请了假,只为了这两周的夏休日。
“你们未免过于兴师动众了吧?明明派小科兹摩把希雅和加尔送来就可以了。”切尔看着前面兴奋蹦跳的的弟弟和一副淑女模样的妹妹,对着和自己并肩行走的父亲说起自己的想法。
乌尔洛萨手里拿着几支来自德莫拉的烤鱿鱼,听到儿子的吐槽时正把其中一支塞进他的手里:“这叫什么兴师动众?这可是我可爱的长子在其他世界度过的第一个假期,不全家出动来陪你过节怎么行?”
年轻人接过那支散发着香气的烤鱿鱼,叹了口气:“我已经成年很久了,而且我不是当年那个要去深林城上学的小孩了……”
“你看,这虽然是你的优点,但也是你的缺点,你太认真了,切尔。”乌尔洛萨几步走到长子前面,将剩下的鱿鱼塞进自己妻子和女儿幼子的手中,“你应该多学学我,该放松的时候就放松,不然这么长的年纪多没有乐趣。”
“学你什么,学你四处搭讪姑娘吗?”谭娜洛娃冷不丁损了乌尔洛萨一句,“那我宁愿让切尔死板一些,也不想让他变成花花公子。”
“哥哥这辈子也成不了花花公子的,神明们根本就忘了把这种东西放在他身上。”希雅耸了耸肩,这个不到百岁的雪精灵女孩用一种少见的狡黠眼神瞥着后方的兄长,“如果要说的话,我看加尔蛮有那股味道的,我是指爸爸年轻的时候。”
“咳,你个小丫头哪知道我年轻的时候……”乌尔洛萨眼神有点飘忽,抓着希雅和加尔的肩膀把两个孩子推到了切尔面前,“去,让你们哥哥带你们逛祭典去!那边好像有巧克力水果的摊位,加尔你不是顶喜欢巧克力吗?”
出乎意料的,他在巧克力水果的摊位前碰到了熟悉和有点陌生的面孔。月初刚刚一起偷偷闹过一场“坏事”的同窗伊孚·温图斯,还有黎维诚导师门下的塞穆尔·利特斯和成濑。切尔自然不会无视自己的学友,便挨个打过了招呼。
向摊主购买了些弟妹想要的零食之后,年轻的精灵饶有兴趣地注意到一种没见过的水果,带着无时无刻不存在的求知欲询问摊主:“老板,这是什么水果?”
“这个呀,这是产自坎维的果实,”摊主似乎最近生意不错,满带骄傲和舒心的开口,“这种水果在这片地方可是相当的少见,毕竟这附近都没什么沙漠……”
听着老板兴致盎然的介绍,切尔在某个不知名的果实上看到了一点点黑斑。
老板,它们看起来不太新鲜?
这句话没能说出口,他便看到那筐罕见的果实在他面前彻底的腐烂了。
|3|追捕
切·拉卡路亚不喜欢舞会。
舞会对于他而言不是放松的地方,而是一个浪费他的精力与能量的地方——他自小就讨厌这些活动,甚至曾经做出过为了逃避社交舞会用冷水把自己重复淋湿到感冒发烧的蠢事。虽然长到成年的现在,他也可以勉强应付这些场合,但总归不怎么擅长,相反他最小的弟弟却似乎天然喜欢这种场合,总会成为每次茶会上最耀眼的那个孩子。
但如今他和学友们身处一场诡异舞会的中央,这还要从他们看到那些水果的腐烂说起。
腐烂的水果不止于售卖巧克力水果的那一家,祭典的四处都传来尖叫,切尔一时顾不上寻找自己不知何时失去踪迹的弟弟妹妹——希雅也是个大女孩了,完全有了照顾好自己和弟弟能力——而是身体里本能的危机感对着这个有些不祥的氛围警铃大作。
起初他几乎要以为是城外的德鲁伊之家里出现了叛徒的枯萎者,但似乎其他植物没有出现这种情况,他暂时排除了这个可能性。和学友们一番询问之后,他们总算是指定了某个嫌疑人。按照摊贩们的叙述,那是个长着张马脸、留着长长黑发,还有双夺目的金色瞳孔的孩子,他从祭典的一头开始到另一头,摸过了所有的水果,再然后水果就依次腐烂了。
令人在意的还有一点,这些摊贩的记忆似乎都被什么法术模糊过了,在切尔四人的提醒下才想起还有这个孩子的事情。
——在他踏入魔法研究的大门时,切·拉卡路亚就明白了一件事情,永远不要用一个对象的外貌去衡量他的能力,也许面前只是个小小的婴儿,但他也有可能拥有把你从身体到灵魂全部毁灭的力量。
“这种情况下就算他用了什么让人记忆模糊的幻术也不是没有可能。”追逐这个小孩子的路上,切尔这样评论这件事情。
“我们也只有先靠这些线索找找看了吧……啊这个味道我好想吐。”相熟的风元素裔露出一副绝望的表情。
几人追逐着可能的踪迹一路离开了祭典范围,街道一反常态地冷清,仿佛整个苏古塔只剩下现在四人一样。
“得赶快了!得赶快了!”
童稚的声音在年轻人耳边响起,像是儿歌,又像带着魔咒的咏唱。
之后,他们进入的便是这栋挂着“待售”牌子的屋子,除了在门外观望的成濑以外。
在苏古塔找到定居处之前,切尔详细地调查过了整个苏古塔的待售房屋,其中并没有这栋房子,而它明明挂着待售,房间内却正在举行一场热闹的假面舞会。但现在他无心去关注舞会,如果那个小孩没有被抓住,大概这些摊贩这一季度的收入就全部泡汤了,作为商人的他非常明白这个道理。
“嘿,房东先生,来跳支舞吗?”清亮优美的精灵语在正寻找那个可疑孩子的年轻精灵耳边响起。
切尔本能地跟随声音转过头去,戴着半脸面具的精灵对他露出甜甜的微笑,蓝色如同天幕的长发流泻而下,紫罗兰色的眼中似乎落进了一片星空。
“……拉薇妮亚?”他愣住了,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她”仍然露着优雅美好的笑容:“是的,房东先生,来跳舞吗?”
某个不冷静的切尔差一点就说出“好的,我们来跳支小夜曲吧”这句话。
这个女人绝不是拉薇妮亚,虽然和她跳舞一定是件美好的事情,那个一直很冷静很认真的切·拉卡路亚这么想道,但那个水妖精绝不会主动邀请一个男性跳舞。
“……不了,我就算了。”年轻的精灵摆了摆手,逃也似地离开了舞池。
“可不要告诉我这里的事情和外面水果腐烂的事故和你无关。”
切尔抓着长发小男孩的肩膀,湖绿色的眸子紧紧盯住他的眼睛,眼神从未有过地锐利。
“没礼貌!无缘无故地说什么呢!快放开!我还要去见主人呢!”
小男孩戴着一张马脸形状的面具,身体扭得像是前一天早上花园里被切尔用镊子夹起来的菜虫,金色的眼睛躲躲闪闪的不肯正面回答,只是不住地说着“主人”,年轻的精灵觉得他下一秒就会扯着嗓子大喊“主人救命啊”,把自己变得像个受害者。
“主人?你的行为已经造成了所有苏古塔市民的困扰,如果和你的主人有关,我也要问问他这么做的缘由。”切尔的眉头皱了起来,把小孩子的肩膀捏得更紧了——无论他有什么样的力量,一个成年男性的禁锢,他短时间内是逃不开的。
在他质问小男孩的时间里,塞穆尔从他们背后追了上来,堵在他们前面,试图封住通向楼上的道路。
“舞会的主人!放开放开,我还有东西要交给他!”
小男孩挣扎得更厉害了。
“我是不会放开你的,除非你说明你在祭典上干了什么。”
切尔带着欺负小朋友的嫌疑步步紧逼。
“我什么也没做!”
“什么也没做?那祭典上的水果怎么会跟着你的行动轨迹一起腐烂?”
“这我怎么会知道!”
“反正你不回答,我们是不会放你走的。”伊孚轻巧地插入到了争执当中,风元素裔的好奇心一如既往,指着男孩手中的盒子发问,“这个盒子是做什么用的……?”
切尔姑且也注意到了那个做工考究的盒子,放在平时他也会端详一番,但刚才舞池中发生的事情让他有些失态,现在并没有这个心情。
“……是给主人的礼物。”小孩朝着伊孚吐了吐舌头,又在切尔手中挣扎起来,“这样算我回答过了吧。放我走……!”
“你这样不叫回答,”风元素裔童心未泯地也朝着小孩吐舌头,“你的主人会用这个做什么?”
“这是……是……是他、结婚时……”小男孩突然没那么对答如流了,最后他放弃了酝酿措辞,开始瞪着眼和切尔三人对视,在切尔眼睛里这几乎已经等同了“是的,我就是犯人”这句话,他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如果你们真的什么都没做,那你就更不应该像现在这样心虚。”
小男孩开始尖叫:“谁心虚了!倒是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做了什么!”
年轻精灵冷笑起来:“你在祭典上,从第一个水果腐烂的摊位走到了最后一个,而所有人都说你是最可疑的那个,这还不够吗——而且,没有心虚的人都会像你这么说话。”
其实并没有人说这个孩子可疑,这句话里有一半都是在诈他。
“我只是从那边走过来而已!”他继续尖叫着。
“走过来需要把所有摊位的水果都摸一遍吗?“切尔脸上带着一股冷漠又嘲讽的神情,往常的温和和礼貌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自己并没有注意到,如果是他的房客们在这里,大概会大惊失色地觉得房东疯了。
“喜欢水果又怎么了!这个东西和水果又没有什么关系!”小男孩发出刺耳的尖叫,狠狠地咬了切尔一口,之后撞开伊孚和塞穆尔,朝着二楼逃上去了。
|4|“王”
“欢迎,你终于打算加入宴会了吗?”
他们登上二楼台阶时,听到那个坐在“王座”上的男人这么说,同时成濑从另一侧的窗户里迈了进来。
“既然你这小跟班说他没做什么,那么你对祭典做了什么?”切·拉卡路亚仍然没什么好的态度,“再加上这待售房子里的可疑宴会……”
“宴会就是宴会,你们讨厌宴会吗?这里可是在光明正大地举行宴会……莫非是因为面具的缘故?这可就有点不好办了。”这唯一一个没戴面具的男人正将那男孩带来的戒指放在手心仔细端详,“真是枚漂亮的戒指。普卡,你和几位客人间有什么误会吗?”
被叫作普卡的小男孩像是找到了自己的饲主,躲在那王座背后对几人龇牙咧嘴:“是他们一直在咬定我弄坏了水果!我只是在找戒指而已!
“你从水果腐坏的源头一直走到了末尾,这让人如何不怀疑?”切尔对这孩子没什么好感,进而对他的主人也不甚友好,张嘴便反讽一句,“我不讨厌宴会,但是我讨厌不光明正大做事的人。”
反倒是另一边的吸血裔成濑的话合情合理:“关于今天的祭典,您有听说些什么吗?我们这几位来客也是循着唯一的线索来到这里的。”
这个可以称得上是英俊的男人似乎完全没有理解吸血裔的话,反而露出相当高兴的表情: “今天的祭典啊……啊,正是场热闹的盛宴!正是因为有这场盛宴,才会有我们这场宴会!普卡也没有恶意,不是吗?各位,你们也享受夏季的庆典吗?”
“由于水果的腐坏,变得无法享受了。” 年轻的高等精灵冷冷地回答这宴会的主人。
男人笑得似乎事不关己一般:“那还真是糟糕,好在我们这里没有受到任何影响,怎么样,要加入这一侧的庆典吗?”
就像传说中蛊惑人类的恶魔一样,或是邪神科潘蛊惑那些可怜的卓尔一样,切尔不知不觉中对这个人充满了敌意:“说得好像事不关己一样……”
“何必要将无关的事情说得有关呢?”主人读懂了四人的表情,笑呵呵地回应道,“宴会就是宴会,这只是一场与我的臣民们共同欢庆的宴会而已。”
“……臣民?你在这里自称为王?”
更加可笑了,切尔这么想道。
“我就是王。”这不知名的男人答非所问,“所以各位,意下如何?”想要走进这场宴会吗?想跳舞吗?还是有其它想做的?”
“那孩子是想帮上你的吧?可你自称这里的王,却不愿为子民的过错负责吗?”风元素裔的语气也变得有些不善。
“的确如此……不过,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恶意,对吧?”男人张开双臂,仿佛是在嘉奖那个被四人一路追逐至此的孩子,“尽管有些自作主张,但这份热情难道不令人开心吗?”
“你要结婚了吗?”伊孚多了句嘴。
“王”露出陶醉一般的神情:“啊,是的,我亲爱的奥薇娅,我终于要与她结为连理。”
“非常可疑……无论是屋子,宴会,还是你们……”
有一股怒火在年轻人的心中缓缓升起。
“依我看来,这整个宴会都是幻觉,那些跳舞的人是,食物也是,恐怕这里有自我意识的只有你和那个小孩,或者只有你而已。”他重重地咬着每一个字,对于这种毫无人性的“王”,无论它是什么样的存在,现在的精灵都无法原谅。“或者说你也没有?自称是王,这个苏古塔可没有自称是王的人,愚者塔的那位也没有这样自称过。你对这孩子惹下的大祸就没有什么解释吗?”
又或者,他的愤怒是源于那个幻觉一般的拉薇妮亚。
“幻觉吗……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自称是“王”的男人大笑起来,他的幻影也一同大笑起来。
笑吧,总有一天,你们会在你们的大笑中灭亡,处在笑声中心的高等精灵目光已经冷得像冰一样。
|5|仲夏夜之梦
“正如方才那位所说,这孩子是想帮我,那恐怕是他在帮忙的过程中无意做了些什么吧?那么,你们希望他做什么呢?”
“王”似乎终于笑够了,又似乎是对这件事情厌倦了,最终开始着手解决“普卡”惹出的乱子。
“至少去和那些受害的摊主道歉,他们很多人都是把这一季度的收入都押在了这次祭典上,这些损失对于小本生意的他们而言已经很大了。”切尔收住了自己些许的怒气,在几个学友提出条件之前衡量了下事情的轻重,但还是没能忍住最后的反讽,“当然,最好可以有对他们的赔偿,如果你有那个气魄的话——我看你这个自称王的家伙是没有的吧。”
“除了道歉之外,介于他们似乎都不怎么记得这件事了,如何补偿也是至关重要的。如果您真是‘王’,也应有公正的抉择吧。”塞穆尔补上了更加柔和的说法。
“原来如此,某种意义上,的确可惜。”男人随意地点了下头,看向一边的小孩,“普卡,记得好好向参与庆典的人道歉哦?”
“可是我只是想取戒指……”那孩子似乎还是想要争辩。
“即便如此,也是败坏了大家的热情,要好好向他们道歉。”“王”将“普卡”推向了外来者的几人,“去吧。至于赔偿,没有问题,我会支付他们的。”
风元素裔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看向王座上的男人:“我叫伊孚,伊孚·温图斯,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我乃道恩迈特,夏之王庭之主。”他再次微笑,切尔却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丝不属于人性的凉薄,“如何,你们得到想要想要的结果了吗?”
“所以,取戒指和水果有什么关系?” 高等精灵最终没有忍住自己的求知欲,开口向普卡询问。
“嗯?你们没有取过吗?戒指是用水果做的啊?”普卡说得含糊不清,似乎很不愿意和他交流。
切尔一下将之前他的话串联了起来,惊得瞪起了眼睛:“……所以你才把那些水果都给??到底是什么样的法术才会用那些水果做成一枚戒指????”
街上空荡荡的,摊贩们都开始收拾东西离开,而小男孩不再理会切尔的问话,跑向了最近的一个摊位。
看着普卡在摊贩之间鞠躬道歉,他闻到了不知从何而来的一股酒香,有种抑制不住的困意袭上高等精灵的眼皮,它们像不再属于切尔那样沉沉合上,年轻精灵的记忆就此中断。
“哥?哥,醒醒,你怎么睡在这里?”
朦胧中切尔感到有人在捏自己的脸,他挣扎着睁开眼,只看到希雅蓝色的眼睛在自己面前从模糊变成清晰。
“啊,醒了。”妹妹巴掌大的小脸从他面前移开,朝着不远处大声招呼起来,“爸,没事了不用找医生了,我哥好像喝多了。”
“我睡着了?”切尔揉着眼睛坐起来,发现自己刚才躺在一张长椅上,睡惯了软床的自己竟然没觉得这张木头长椅硌得难受,这让他有些惊讶。
“对啊,有人送来了一批果酒,你喝了两杯,就睁不开眼了,吓得爸爸以为你中毒了,正在张罗找医生的事情呢。”希雅耸了耸肩膀,而不远处的加尔手中正拿着那种不知名的坎维水果裹上巧克力和花生碎做成的零食啃得津津有味。
“果酒?水果腐烂的事情呢?”切尔有些摸不着头脑,四处张望着周围,只看到还在睡得香甜的另外三个学友。
“什么水果腐烂?”希雅莫名其妙地看了切尔一眼,“快走吧,你的酒量是真的不行,烟火大会都要开始了,你看,天都黑透了。”
“……也许这一切是一场梦,又或许是那位‘夏之王庭’之主的补偿,总之,作为另一个可以作为梦境来讨论的话题,我将这件事情从头记载至尾,希望能够作为材料来提供一些关于幻觉魔法研究的方向。”
切·拉卡路亚放下笔,看着卧在壁炉前酣睡的猫咪,和躲在她长毛之间的鹦鹉,无言地叹了口气。
END.
<一>
沃玛兹神殿坐落在奥拉的北风区,它的外墙又高又大,由洁白的巨石砌成,这建筑也因此被叫做“雪殿”。为了突显严冬之父的威严,神殿被建得宽阔极了,如果愿意,飞雪骑士团的骑士能在里边遛马,不过没人这样做。
神殿经历过数次维修,逐渐变成现在的壮丽模样:某一任皇帝为显示风雪之主的庄严(与他的统治相衬),下令巩固建筑的圆顶,又对腐朽的木柱及古旧的吊灯进行更换;另一位皇帝喜爱艺术,他要求工匠与画家在神殿的墙壁上绘制世间与北风有关的传说;还有一位皇帝觉得雪殿要与晴宫交相辉映,于是又在神殿钟楼的塔顶添上直刺天穹的黄金尖顶。
——阿列克谢坐在长椅上,瞪着眼前踢踢踏踏闲逛的大角鹿,实在不明白这家伙是如何溜进神殿的
哦,它过来了。
“我手里没嫩叶。”雪精灵说。
“倒也不吃那个。”动物回答。
这可奇了。
奥拉小伙看着从上到下打量自己的鹿,真诚地问:“那你找我干嘛?”
这生物结束居高临下的探究,屈下前腿,让自己与雪精灵的视线平齐。它说:“来看看你。”
原来如此。
雪精灵点点头。我是在做梦,他想,可我为什么要把奥列格想成大角鹿?真是奇怪,他是像这样说话的吗?鹿不满于他的沉默,拿头顶他,又把头歪向一边,接着转身。阿列克谢没法拒绝奥列格的邀请,他从长椅上起来,小跑着跟上一直往前的大角鹿。公平地讲,鹿走得不快,是雪精灵步子迈太小:少年体型,手脚长,个子却不高。
阿列克谢没有开口叫奥列格停下来等自己,也不上前抱住他,跟他说说最近发生的事。有什么东西阻止了他,告诉他不能这样做。雪精灵决定听从直觉。
一个晃神,在前头领路的动物就越过一道藩篱,消失不见。阿列克谢看着无边无际的高大树木,略微犹豫。奥列格带他来这儿干嘛?
“艾列克!”
一声呼唤传来,阿列克谢皱了下眉头,他还是拨开茂密的植物,迈入北风广场旁环绕的森林。也许为了保护树木,也可能只是单纯地不愿在休整绿化上花费太多力气,整个奥拉的植物都过得相当惬意。这些没法走动的生物把根扎在土壤里,以算得上野蛮的姿态生长,争夺生存必须的物质,这使得它们高大壮实,就像拉扎银龙雪山的忠诚守卫。
他们沉默地走着,没有朋友间应有的交谈。阿列克谢不喜欢这样。终于,雪精灵少年问了:“我们去哪儿?”
“东区。”奥列格简短地回答。
“那为什么不走中央广场?”
“过不去,路被堵了。”
“对了,”鹿提醒,他没有停下,边走边说,“待会儿别乱说话,出什么问题我可不管。”
没有应答,这下轮到大角鹿不满。他屈尊回头,四处都不见雪精灵的影子:来的路上有一个坑洞,大到能咬着一个奇维纳人,深到能吞进一个奥拉居民——鹿轻巧地避开了它。“好吧,我的错。”他稍微起来些歉意,但不是对着没来得及出声就掉进去的雪精灵。
<二>;
阿列克谢在坠落。
雪精灵控制着自己不要尖叫出声,在梦里尖叫是相当没品的事,他有些抗拒。反正是在梦里,他想,要是我愿意,随时都能停下。梦里的人没意识到这关于梦的想法有何突兀,这念头自然而然地滑进阿列克谢的脑子,仿佛应知的常识。
事情并未照他想的那样发展,他一直落啊落,没个停。失重感叫他肚子揪得难受,有个爪子扯着似的,他之前都不知道自己还有这毛病。总之,阿列克谢就在这个长得惊人的隧道中坠落,周围还什么都没有,既没有摊开的书,也没有能一把抓来的神奇糕点,梦的这部分显得相当无趣。就在一成不变的景色即将变得令人厌倦时,几乎无尽的下坠停止了。雪精灵落在一个矿车里,那小方块载着乘客横冲直撞,沿着轨道狂奔,阿列克谢只能牢牢抓着矿车边缘,免得自己在转弯时被甩出容器。
矿车猛地停下,雪精灵几乎是从车里翻出来。他仰躺在地面,听着咕噜噜远去的车轮声,觉得实在不该让脾气暴躁的矿车承担载人的职责。为什么人总不能选择自己适合的事?催促一个慢悠悠的人,又叫一个丢三落四的去校对书本……简直是折磨,是酷刑!想想无辜的其他人吧!
等躺够了,清醒了,肚子里的坏脾气也发泄了,阿列克谢才站起来。他朝洞窟四周看,这里空空荡荡,没什么值得留意的;只有脚下一条小路向更远处延伸。梦境没有给他更多选择。雪精灵耸耸肩,迈着不快也不慢的步子走了。
道路两边长满钟乳石,这些钟乳石与他曾见过的很不一样(在哪儿见的?),它们不再是无聊的灰白,而是彩色,并且散发着莹莹的光(这才像样)。漂亮的光照着路,阿列克谢试着往远处看,连个灯火都没有。
“看来这路也挺长,”他想,“最好别淹水……实在不知道出口在哪儿。”
于是,变化发生了。
水从地上涨起,很快没过奥拉少年的膝盖,又攀到他的腰。浠沥沥的水声回响在地下的黑暗空间,钟乳石将点点星光撒在水面之下,像流在地上的夜空。水中跋涉不是件轻松的事,一条小船从远方划来,大度地停在雪精灵面前。阿列克谢应承下对方的好意,他上船,说了声谢。
“您不点灯吗?”雪精灵问,他看见船尾的提灯。
“你看得见,我也看得见。”对方回答。
“可总得有点光。”
“不是所有地方都有光。”
尽管做出这样的回答,坐在船尾的人还是打了个响指:几个光球从空气中挤出,绕着他们飞快转圈,蜜蜂似的,就差叫几声。多动的小月亮照亮水面和船,也照在雪精灵灰色的头发和沙漠精灵褐色的头发上。
“如果要找光,你还得走很久,很久那么久。”奥斯维德·埃文斯说。
小船沉默着前进,不知从何而来的水流推着它游过黑黢黢的洞窟,穿过发光的石头森林,最后停在码头旁——一块突出的石头。奥斯维德示意阿列克谢先下船,在雪精灵站稳后,他才跨上岸。奇维纳人没问多余的话,他看着奥斯维德屈起手指敲几下石头门,接着伸手推开它。因为是在梦中,高大的门很轻易地就被推动了,辉煌的灯光从门缝里涌出,阿列克谢只能眯起眼睛。强烈的亮光造成的不适没有持续很久,他看着门后的景象:
同浮空岛鬼鬼祟祟的地下建筑不同,这是一个真正的舞厅。高大的石柱撑起半球状的天穹,水晶灯被色彩鲜亮的刺绣帷幕裹挟,身着华服的人就在底下跳舞;有着复杂花纹的大理石地板光可鉴人,优雅的三拍子舞曲飘在这堂皇的空间里。这是一场典型的奇维纳舞会,要花很多钱的那种。
“——欢迎来到愚人之国。”
“什么渔人之国,”阿列克谢回道,“奥拉地下动土,市政厅批了吗?”
奥斯维德大笑起来。
「
“来吧,最后一天可是有烟花呢!”
“……不。”
面对艾伦·贝克,阿列克谢·弗拉基米尔只一味摇头。实在不能怪他,仲夏月13日时,他同室友一起外出,体会过游玩的乐趣,奇维纳人被淳朴的白日所迷惑,误以为夜晚应该也差不多,就答应了偶然碰见的艾伦的邀请。当艾伦说还要等别人时,他觉得有点不妙;后面来了些年轻男女时,他开始头疼;在他们(尤其是女性)围上来、问一些关于雪精灵还有奇维纳的话时,他差点倒退三步。到后来,艾伦看出他的窘迫,把他从人堆里扯了出来。但他并未简单放过阿列克谢,他模仿着他们刚见面时雪精灵的语气,问:“你是奥拉人?那里的人都不会逛祭典,不会好好玩上一圈吗?”
“如果你想知道,”阿列克谢也故意做出虚弱的样子,“我们会把花冠戴在头上,然后男孩子和女孩子牵着手跳过火堆。”
苏古塔人在脑子里想象自己的朋友戴着花冠、面无表情跳过火堆的样子,发出被娱乐到的笑声。
“就几个人,真的。”艾伦诚恳地说。
“没门儿。”
“哎呀,相信我!”
“想都别想。”
艾伦实在拗不过,他妥协道:“行吧,你真害羞。”
“就雪精灵而论,我实在算得上开朗。”阿列克谢回答。
苏古塔人不带恶意地瞟他一眼,挥挥手走了。阿列克谢看着他走远,心里松一口气:感谢他朋友的友善开朗,也许有时让人困扰,可他仍是个相当不错的结交对象。至少艾伦能理解阿列克谢的固执,而阿列克谢也很愿意对他多讲些话。
尽管拒绝了朋友的邀请,雪精灵还是在烟花炸响时出现在太阳塔区。他没往人堆里凑,雪精灵喜欢保持一定距离:投入祭典,就意味着打破自己的形状,让情绪流露出来,与他人的混在一起。这并不是什么坏事,将自己交付给团体的确可以得到某种安心,狂欢般的宣泄也搅得人晕乎乎的,在庞大的漩涡面前,人们举手投降,这和站在高处就想往下跳是一个道理。
雪精灵不愿在这样一个节日将自己关在家,也拒绝就这么一滴水似地汇进欢乐的海洋里,所以他挑了个能看见人群,又不至于那么吵闹的长椅,打算安安静静地过这一晚。他抬头看着天上,看着五颜六色的光撒在黑色的夜空,阿列克谢投入地看了片刻,随后才意识到这椅子上又坐了什么人。
“哟,真巧啊。”奥斯维德冲他笑一下。
阿列克谢先是反射性地点点头,又马上觉得不妥。他很快反应过来,说:“老师。”
“哈哈,别那么拘束……校外嘛。”
沙漠精灵穿着平时上课那身,头发耷拉在两边,看起来相当放松。他们没进行更多的交谈,只专心看着祭典最后一夜的焰火。雪精灵多少有些惊讶,他以为奥斯维德准会在海鸥的地下赌场消磨时间。或许他是想换个心情,阿列克谢想,又或者只是单纯地把钱赌光了,只能暂休一天。
想到这里,雪精灵忍不住观察起这位魔法学院的教师:他绝不是那种红着眼睛赌上头的恶棍,也不像是为了追求机会,将希望寄托在瞬息万变的赌桌……奥斯维德只是维持着他那副自得其乐的样子,耍着赖找学生借钱,再去地下赌场寻求刺激,将财富掷进水里。他当然也会去想一些严肃的问题:做些研究,很有必要;思考意义,没什么值得。用一句自甘堕落的话来说——这是我的人生,我自己的,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可学生不行。奥斯维德分得很清楚,生活与责任,我与“他者”。“这里不是你们这样有着大好前途的学生该来的地方”,沙漠精灵对待学生严肃认真,尽管他不把此种态度摆在明面上,还会用言语的幕布遮掩。
也许是雪精灵的目光太过直接,奥斯维德忍不住问道:“呃,有什么事吗?”
实在不是我认输,他在内心辩解,所有人都该被雪精灵盯上个几分钟试试。
“地下,那个赌场,”阿列克谢问,“坐在赌桌旁是什么感觉?”
奥斯维德看着对方,没什么表情。过了会儿,他说:“没什么特别,就是你看到的那个样子。”
他们又看了彼此一段时间,直到响亮的声音打断沉默,那是今夜最大的一朵烟花。
“啊,总之,节日快乐。”奥斯维德又笑起来,他举起酒杯。
于是阿列克谢也说:“节日快乐。”
然后他们碰杯,将其中的酒一饮而尽。
」
“好了,就送你到这里。”
雪精灵点点头,他顺着沙漠精灵指出的方向走,很快就远离那个热闹的舞厅。他走过一段路,总算回到了地面上。
另一个问题到来:高大的树木遮挡住雪殿能让人辨认方向的尖顶,他迷路了。
“或许我该待在这儿,等着奥列格找到我。又或许我该往东走,去凛冬区等着他……可万一我现在就在东边呢?”
阿列克谢皱起眉头,他有些为难。或者我可以随便走,反正是做梦,走去哪里又有什么关系。同样的,他没意识到这想法有什么问题。就在他烦恼时,一阵歌声吸引了他,雪精灵决定碰碰运气。
<三>
“呀,你好啊。”
半精灵笑盈盈地同他打了个招呼。
「
阿列克谢同奇诺娅讲过些话,次数不多,双方似乎都觉得他们之间最好不要再有更多的交流。雪精灵觉得半精灵装模作样的话太多,半精灵觉得雪精灵有趣的话太少。不过他们是成年人,成年人能够心平气和地谈论天气和故乡。
“既然你已经在暗月城听过艾路亚音·拉-凯法塔夏的史诗……菲薇艾诺是个不错的城市,值得一游。”诗人说。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并没有多少骄傲自豪的意思:这些东西是美的,就如此了。她没有去爱她的故乡,没有将自己的心系在奥伯森林新绿的树梢上,也没有用充满爱意的眼神抚摸与时间一同远去的月河。这在奇维纳是很少见的。依靠拉扎银龙雪山的奥拉人对供养自己的土地充满敬意,他们与这地方联系在一起。
哎,她的敷衍甚至懒得掩盖——连自己的姓都没说。在奇维纳人眼里,这实在缺乏诚意。
」
还没等阿列克谢回话,奇诺娅就自顾自地说起来:
“人没有树坚强。风这么大,树叶被吹向一边,树枝也要被催折,可它没断;倒是人,时间轻轻一个吐息,便没了大半——你看树枝上缀着的果实也还撑着,人可做不到这一点呐!”
这女人真的疯了,阿列克谢想,他跟不上诗人扭曲的比喻。
“有什么是永恒的呢?永恒?永远?永远不!哈哈!”
银发半精灵发出一阵大笑,开始唱《友谊地久天长》。
阿列克谢转头就跑。
<四>
运气没有辜负雪精灵的期待,他找到一条被人踏出的小径,顺着它走到北风广场,离开了环绕广场的森林。现在,他只需要通过这个地区,就能顺着道路走到凛冬广场。
“不好意思,”他向正在忙碌的守卫打了个招呼,“我现在能过去吗?”
扛着铁铲清理土地的骷髅抬起头骨,拿空洞的眼窝对着他。
“行啊,”白骨回答,真不知道他怎么发的声,“小心点,别踩着花。”
北风广场上开满了花,品种很多,却都是红色的。雪精灵呆愣片刻,随即小心地踩在这些卫兵们清理出的落脚点上。有几个骷髅看他跳来跳去,忍不住说:“也不必这么小心,偶尔磕磕碰碰不是什么大问题。”
“这些花多好看啊。”
“是啊,的确不赖,可他们汲取血与肉的养分——我们身上剥落的血与肉,与脚下的土地揉在一起——所以,这些美丽的花朵还是进了博物馆的好。”
像是注意到阿列克谢的不安,这已逝的死者倒反过来安慰局促的雪精灵:不必在意,我们乐意给后来人踩踏,乐意给劳作的年轻人、玩乐的孩童、歌唱爱情的伴侣踩踏;我们的血肉就是为了这个……并且,你今后也会加入我们。灵魂在踩踏中被锤炼,在奉献与物质的交换中升华。
风雪砥砺者方可进入逝汀里尔。
“等等。”另一个骷髅突然盯着雪精灵瞧,他穿着挺老式的衣服,看样子得是黑暗之年往前、帝国制式的。
“我见过这小子,”他说,“他穿着军装,从我身上走过……好啊,那些混账!”
过去的怒火被点燃,他们可不管什么时代的问题,看起来合该阿列克谢倒霉了。雪精灵也明白辩解是白费功夫,他一边躲避,一边往东跑。其他的骷髅守卫不知发生什么事,他们围过来,无意中堵住阿列克谢的路。
“小子,上来!”
大角鹿从远处奔来,他撞散几架白骨,还有一位被挂在他的角上。
“行行好,把我放下去,”骷髅抱怨,“我快被颠吐了。”
“你吐给我看看。”鹿不怎么好脾气地说,他还是晃晃脑袋,把白骨甩在路边。
他们又跑了一阵,阿列克谢紧紧抱住鹿的颈子,觉得有点不对劲。
“奇怪,这不应该。”
“有什么奇怪的?你问题太多了。”鹿无情地说,“我不是说过别乱说话吗?”
“我只说了一句!”雪精灵反驳。
“行吧。”鹿大度地回答,但阿列克谢觉得他在讽刺自己。
“你不是奥列格,”雪精灵突然说,“奥列格才不会这样说话。”
鹿笑出声,他相当明显是在讽刺。
<五>
“奥列格对你太温柔了。”
阿廖沙说,他用词直接,简单利落。按他自己的话——“我和这小子又没什么交情,不惯着他”。
奥列格·波古今时常带着悲伤的幽默,高等精灵无法将残忍的字句刺向眼前的孩童(后来是少年、青年),也不愿对方因自己的沉默担心,于是他试着逗乐,想用笑安抚心灵。出乎意料的是,这助长了雪精灵古怪的幽默感。
“你和奥列格说的很不一样。”阿列克谢说。
“他把我想得太好了。”阿廖沙回答。
“他时常想你。”阿列克谢又说。
阿廖沙不说话了。
雪精灵安稳地趴在鹿的背上,他们沉默地走着,很快走到凛冬广场。阿列克谢在阿廖沙的示意下看向广场的边上,那里矗立着一座本应还在筹建的雕塑,是一位战士,他低着头,几只白鸟从他破碎的衣角飞出,飞向远方的蓝天;战士脚下则是纪念碑,文字被刻在石头上,它写得很清楚:
“他们在同邪恶的斗争中创造了无数的英雄战绩,为保卫人民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时光流逝,冬天过去,一春又一春。
今日,我们肃立在纪念碑前,由衷地感谢英雄,无名的英雄们!
战士的血与人民的血溶结在一起,他们将永远活在人民心里。”
阿列克谢忍不住抱着阿廖沙,他看着战士模糊不清的脸,问道:“那是谁?”
“没有名字,”阿廖沙回答,“我们都叫他‘阿廖沙’。”
就这样,阿廖沙和阿廖沙看着阿廖沙。
他们看了很久。
<六>
阿列克谢在报告中这样写:
暂未对梦境的世界有更为深入的探索。从目前的体验来看,梦似乎是人在睡梦中对过去经验与知识的总结整理——它依凭于现实,依凭于“个人体验的”现实,是物质与意识的结合。而很可惜的是,由于能力限制,我并未在梦中使用神术或奥术,这阻断了对梦境的进一步探究。
不过,法师尼格勒曾在501年进入过梦中世界,据其描述,梦中的世界有自己的规则与样貌,它们独自运行——“最疯狂的人也想不出那些钢铁与眼睛”。在冒险的最后,他与自己的队友见到了名为“夏绿书”的精灵,她似乎有着能使神术在梦境中有效的能力;同时,他也提到一位“梦神”,梦中的世界建有梦神的神殿,需要拿着与夏绿书有关的信物才能进入。
据夏绿书所说,当时不止有一队冒险者进入了梦境世界。这些去过梦境世界的人身上应该都带着一枚贝壳,这或许就是找到他们的线索。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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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6553
因为是梦境,所以相当混乱,没有逻辑,又是一次尝试。
简而言之,我ooc我自己!全员ooc!
纪念碑碑文有参考本地苏联烈士纪念碑,而雕像参考正在动工的勒热夫纪念碑。
字数:13654
是的,犯懒了,没写完,反正洛尔迦和法雅都画得那么飒,不需要我画蛇添足了(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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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所有在心中抱持“为什么在跟非精灵种族提起精灵时,他们的第一反应永远都是高等精灵”这种疑虑的人,都应该来和锡里昂·暹罗德认识一下。
诚然,锡里昂不是最为纯正的那种高等精灵——那一头灿烂的金发更像是森精灵的特征,但就性格上来讲,这位尚未成年的卷宗学者又可以说是典型的高等精灵了:他相貌讨喜,足够友善,不吝于交谈,拥有丰富的知识和见闻且乐于分享,不会过分干涉周围的人或事,又总是保持着适度的好奇心(或许有的时候不是很适度,他也有因过于刨根问底而招人烦的时候)。
与这样的高等精灵相比,雪精灵就显得尤其不近人情;森精灵虽然稍好,但也难免显得固执守旧;沙漠精灵很难在沙漠之外的地方见到(但随着“门”的联通,或许再过几年这情况会另有变化);雾精灵总给人以飘忽的鬼魂般的错觉;而卓尔……不提也罢。这样对比下来,在这些精灵表亲之中,高等精灵无疑是其中最为常见,也最讨人喜欢的那个。
这种一般意义上的“讨人喜欢”在很多时候能够为他提供一点优势,比如在与新认识的同学打招呼时能够很容易地和他们熟络起来。或许又加之他(看起来)比学校之中的大部分同学要更年幼些,即便是这个年级之中看起来最不好亲近的雪精灵阿列克谢·弗拉基米尔·伍比沃克都愿意在锡里昂对他讲话时稍微点点头。
在另一些时候,因为这种“讨人喜欢”而令他获得的关注则会构成一点小小的麻烦——比如,他的室友会好奇他将要在休息日里做什么。
“如果您在开学之后的第一个休息日里没有其他的计划的话,可以和我一起去图书馆看看。”伊莉莎·雪风以陈述的语气这样说。或许她是想表示征询,但实际上,雪精灵平静到几无波澜的语气令这句话听起来更像是一个祈使句,“您不能再像上个月一样满城乱跑了,恕我直言,您的龙语水平令我诧异您竟然能通过入学考试。”
伊莉莎的本意是督促锡里昂趁着休息时间在图书馆努力补习一下自己科目上的短板,而实际上,她的表达方式使得这句话听起来更像是批评或是谴责。高等精灵少年在自己室友严厉的语气之下忍不住缩小了一点,嗫嚅着申辩:“可是我其他科目的分数都很高。何况我的这个周末已经有安排了。”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睛,发现伊莉莎正以一种不赞同的目光无声地逼迫他接着往下说,她的魔宠,煤山雀黎曼,就待在她的头顶,背着光,在阴影里变成煤球似的一团,同样以一种不赞同的态度俯视着他。
“您记得伯伦希尔吧,我把他寄存在郊外的德鲁伊之家来着。”
雪精灵点了点头,黎曼因此而不满地鸣叫了一声。她当然会记得。自己身边这位年轻德鲁伊的动物伙伴,不得不说,十分令人印象深刻。伊莉莎在自己有生以来的一百二十余年里当然见过深林城的猎户刚刚猎杀的野兽,在她尚还年幼的时候也向着携带着巨熊伙伴的德鲁伊身边好奇地靠近过(甚至没有人出来阻止她,可能这就是深林城)。伯伦希尔不是她所见过的体型最大的动物,但绝对是这之中最漂亮的一个——谁会不喜欢通体雪白的巨狼呢?
“我看过了,苏古塔的德鲁伊之家人手实在不算多。”锡里昂评论道。这其实不难理解,毕竟这是一块经由法术效果而漂浮在风暴雷鸣中的字面意义上的飞地,不可能有大片的森林或种类繁多的动物,自然也不会有很多德鲁伊选择在这样一个城市中定居。于是伊莉莎再次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或是知晓,无声地催促对方继续说下去。
“这里的德鲁伊们找了块地方种了一片人工林,我隐约听说,那片人工林里出了点什么问题,德鲁伊们在寻找能帮忙检查林木状态的志愿者。”高等精灵飞快地说,“您看,他们帮我照看伯伦希尔,我想我也得在力所能及的地方帮帮他们。全库瑞比克的德鲁伊都是自然的孩子……”
锡里昂带着一种类似于“本想偷偷去玩,却被长辈抓了现行”的拘谨,用竹筒倒豆子一般的语速花了大约三分钟的时间向伊莉莎论证他为什么不得不去帮这个忙,直到他意识到对方脸上的表情不是表示“不赞同”,而是“您怎么还有这么多话好说”的意思,才猛地闭上自己发表了一篇小论文的嘴。
顿了一下之后,小德鲁伊似乎又凭借自己亲近自然的灵感捕捉到了什么其他的东西。在打量了一会儿自己的室友(此时伊莉莎已经因为对方的注视而感到有些不知所措了)之后,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您也要一起来吗?伯伦希尔很乖的,我想届时我们可以一起行动。”
——所以,高等精灵这种“讨人喜欢”的地方有时也很讨厌。在一阵激烈的心理斗争后放弃了自己的图书馆之行,可耻地屈服在伯伦希尔纯白茂密的毛皮之下的雪精灵伊莉莎·雪风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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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集在苏古塔北部,德鲁伊之家木质的拱门前的,只有五个人。
或许对于一个漂浮在空中、土地有限的浮岛来讲,苏古塔很难孕育出什么土生土长的正统德鲁伊文化。据锡里昂所知,这个与树之音相比显得十分寒酸的德鲁伊据点并没有什么值得追溯的历史,它的建立和其拥有的资产(包括一两间简陋的木屋,一片才种下不久的树林,一些从其他地方运送进来、勉强能够维持生态链的动物)也不过是最近几年才开始出现在这片土地上的。区区数年的时光,恐怕很难令当地的原住民意识到一个德鲁伊之家在这座城市之中具有怎样的功能,会带来怎样的裨益——德鲁伊的事情嘛,改造土壤或者气候之类的行动想要看出效果,周期总是以百年计的。
所以,不难理解为什么聚集在这里的五个人全都不是苏古塔的本地人。更准确地说,全都是魔法学院在这一年刚刚入学的学生:除开原本就相约前来此地的锡里昂和伊莉莎之外,目前等在德鲁伊之家正门前方的,还有一黑一白两对翅膀,以及一对鱼鳍一样的耳朵。
苏古塔魔法学院的开学式在一月三十一日举行,而今天才刚刚二月二日,只过去了三天而已。因此,在这样短、还要兼顾导师的摸底以及学业的时间内,锡里昂只能说自己勉强记得他们的名字,也不是什么值得诟病的事实——还好目前来讲这已经足够,不至于让他在打招呼的时候闹出什么笑话来。
是的。虽然作为室友的锡里昂是和伊莉莎是同行前往德鲁伊之家的,但与他人进行礼节上寒暄的任务当仁不让地落在了高等精灵身上。首先做出回应的是翼族法雅以及鸮型人洛尔迦·笑音:前者以得体的态度微笑着开了口,但在出声之前稍微顿了一下,才说出“你好”这个短句;后者在打招呼的同时也用略显夸张的肢体语言辅助自己的表达——锡里昂猜测,他的通用语水平可能还是略显欠缺,因为鸮型人被迫从封闭的部落生活之中融入世界也才仅仅两年,而且洛尔迦在讲话时也会被依稀听出些奇妙的口音。
作为参与了两年前那场冒险的人,锡里昂在开学式上第一次见到洛尔迦的时候,内心的确是(单方面地)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的。不过幸好,他好好地控制住了自己,没在大庭广众之下把典礼搞成灾难现场,不过他自己(和伯伦希尔)似乎紧接着就成了另一个灾难现场的主角——说到底,这是另一个故事了。高等精灵少年努力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从自己的脑海中赶出去,正巧看见水元素裔塞穆尔·利特斯正和伊莉莎·雪风以一种相似的方式进行问候:态度礼貌,多少显得有些疏离感,但也不至于令人诟病。紧接着,黎曼从伊莉莎的衣领中探出了头,又很快地钻了回去。她露出头的时间很短暂,不过好奇的洛尔迦立刻发现了她,于是众人正好能够据此开始一轮友善的话题。
而提到水元素裔,锡里昂的好奇心又被勾起来了。他曾经在冒险之中见过风元素裔,但元素裔之间的差距还是相当明显的:风元素裔身上足以标识其有别于人类的特征可不像水元素裔这样明显,一个蓝色漩涡形状的胎记总是比鱼鳍一样的耳廓和淡青色的皮肤便与藏匿得多的。高等精灵未曾掩饰自己好奇的目光,而这对于塞穆尔本人来讲似乎是一种酷刑:他显然是注意到了精灵少年目不转睛的打量,并且因此感到有些尴尬与不适。幸亏,在他真的无法忍受、出声抗议之前,志愿活动公告上所约定的时间到了:
在德鲁伊之家的大门后面,出现了一个德鲁伊。
这是个符合一般逻辑的事件发展方式,完全没有丝毫的可疑之处。来者是个大概二百岁左右的男性精灵,从穿着打扮到神态气质上全都明晃晃地写着“德鲁伊”三个字。空地上多出来的这么一个人刚一出现,便自然而然地被在场五名学生投注了全部的注意力,而这位德鲁伊先生也隔着栅栏打量着前来报名的志愿者们——然后显而易见地,露出了仿佛皮球泄气的表情。
“各位日安,我是洛克里昂·银霞,驻守在苏古塔德鲁伊之家的德鲁伊之一。”他尽力打起精神自我介绍起来,“很高兴你们能来,我只是……唔……以为来的人会更多些。”
可能是意识到继续叹气也于事无补,银霞先生最后只是耸了耸肩,丢开了“德鲁伊在苏古塔本地可能没有市场”这个令人悲伤的事实,在魔法学院的学生们七嘴八舌的问好声中将大门打开,侧身请这五位珍贵的志愿者们进入德鲁伊之家内侧的空地上。
虽然都是空地,但大门两边的空地明显是有区别的:在德鲁伊之家外侧,空地就只是空地,干燥、坚实,除了可能随风飘扬的浮尘和零星的小石块之外什么也没有;而过了那扇大门之后,众人的脚下踩踏着的就是湿润的泥土和柔软的草坪了,甚至连空气中也带着若隐若现的青草味,在熙攘的城区之中待腻了之后,这里着实令人心旷神怡。
这样觉得的人显然不止锡里昂一个。前行的队伍依然很安静,不过很明显的,几名志愿者们都只花了三分心思跟在领头的德鲁伊身后,剩下的七分都用来左顾右盼地观察环境了。从大门的空地到德鲁伊的小木屋这短短的一段路,五名学生因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而自然地被拉成了一个纵列,而后在目的地站定时,又聚集成松散的一团。
“今天希望你们帮忙的是检查这片林地的状况。”银霞先生一边这样介绍着,一边将从小木屋里拿出来的纸张分发给每个人,“希望你们能够检查一下新生树苗生长的状况,尤其是……”
他在将纸张发到锡里昂面前时,忍不住停住了话头。这是一个相当尴尬的情况:德鲁伊之家举行了一次志愿活动,本意是想要在召集人手完成林地检查的任务之余向大众普及自然科学知识,然而志愿活动举办的当天,德鲁伊之家门口不仅门可罗雀,一只手就能数完的志愿者之中还搀着一个外地来的德鲁伊。
出身于菲薇艾诺树之音锡里昂·暹罗德显然是不需要这份完全面向初学者图鉴的,本质上也不是苏古塔土生土长的德鲁伊洛克里昂·银霞当然也清楚这一点,只是出于惯性,持着轻飘飘的纸张的手已经伸了出去,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停在中间,任凭空气中被尴尬的沉默占据。
然而年轻的高等精灵完全没读出气氛中任何不对的地方,泰然自若地伸过手去,出于尊重他人劳动成果的心态接过了几张对他来讲几乎没有任何用处的纸,随后顺着对方的话头询问:“尤其是?”
银霞先生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继续说:“尤其是,请各位留意一下森林中有没有不存在于图鉴上的奇怪树苗。”
这句话成功地吸引到了所有人疑惑的目光。
“几位都是魔法学院的学生,应该都识字吧?”银霞问。
环顾整个库瑞比克,不论是哪个世界,针对平民的教育普及率都很低,许多人终其一生也只能认得自己的名字怎样写。但对于苏古塔魔法学院的学生——在入学之前必须要通过通用语、精灵语、龙语以及魔法基础常识等数门考试并达到录取线才有资格付出学费的高端人群来说,这无疑是个和废话没多大差别的问题。德鲁伊毫不意外地见到,面前的五个年轻人几乎是步调一致地点了点头。
“那就好。”他继续说,“被画在这图鉴上的是我们当初种下的植物,以及这几年来新生出的树木。按理来讲,这片林地中所有的树种都应该在这上面了,你们可以带着图鉴,边辨认边记录。”
所以,这大概是个确认林地之中是否有外来物种入侵的工作。志愿者们点了点头,各自表达了感谢,便去翻看手中那几张薄薄的纸,试图在进入森林之前尽可能地记住这几种树木枝干与叶片的特征,便于按照图画边上的通用语注解分辨实物。
这段时间里,唯一还抬着头的人是锡里昂。从前也是德鲁伊的少年人只是随便扫了几眼手中的图鉴便对林地中应该有哪几种树木了然于心,在其他人专注于记忆的这段时间里,他依然能够优哉游哉地向当事人询问具体情况:
“不好意思,但我刚刚注意到,您用了‘奇怪的树苗’这样一个词。”他问,“林地里是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这是同样作为德鲁伊才更容易发现的一个疑点。通常来讲,德鲁伊不会在自己专业的领域当中含糊其辞。即便是尚未知晓品种的外来物种入侵,德鲁伊们也理应能够从各种蛛丝马迹之间推断出罪魁祸首可能是哪几个品种。“奇怪”这个形容词,在这里显得太宽泛了些。
银霞先生不自觉地皱起了眉毛,那是个在回想令人困惑的事情时会自然流露在脸上的表情:“虽然没有发现成木……但最近几年,有零星的报告说,林地里出现了‘奇怪的树苗’。我们也尝试去确认了,但没有见到类似的情况。”
……苏古塔的德鲁伊之家竟然连对这一小片人工种植出来的树林面面俱到地看管的人手都没有。锡里昂忍不住心生怜悯之情,但这很伤人,所以他尽力不让这种感情从自己的表情上显露出来。
不幸的是未成年高等精灵虽然有心掩饰,但演技毕竟有限;而幸运的是,就在锡里昂专心于和自己内心的情感作斗争的时候,银霞先生的注意力已经被另一边其他人的说话声吸引了。
“如果我们发现了不一样的树苗,该怎样通知你们呢?”志愿者队伍最边缘的塞穆尔·利特斯询问。
这当然是一个双方都需要明确的问题,尤其是在洛尔迦问出“能折断,拿回来吗?”这种问题之后。于是银霞先生立刻回答:“只要你们能够记录下它的特征,最好还有地点,之后回来告诉我们就好。剩下的事情我们会处理。”
塞穆尔及时的发言令银霞先生转过了头去,没有发现锡里昂逐渐破功的表情;紧接着,法雅也开口询问:“这片林地中‘奇怪的树苗’只有一种吗?”而没有能力彻查整片树林的德鲁伊只得回答:“因为我们并没有得到具体的信息,所以也无法断定到底有多少种类。”等到翼族少女以良好的教养所自然塑造而成的礼仪向银霞先生致谢过后,就站在这位未成年德鲁伊身边的伊莉莎开始讲话的时候,他已经充分地意识到自己在这方面的实力,干脆转过身去,假装打量另一边的人工林去了。
“请问有大致的地图吗?”行事从来都相当有章法的好学生伊莉莎问道,“我们将这片树林划分成网格排查的话应该会比较快一些。”
这是个正当的要求,于是银霞先生点了点头,叫众人稍等,便再次返回了小屋里。
主事的人不在,临时被招募的志愿者们沉默了两三秒,就不约而同地转往锡里昂面向的那个方向,真正地开始打量起这片被人工种植在空中浮岛上的林地来。从招募公告上得出的信息来看,这片树林是在最近几年里由当地的德鲁伊们种植并且照看的,即便是在外行人眼中,也能轻易地看出他们干得不错。除了在排列上过分的整齐划一之外,这片不大的森林郁郁葱葱的模样很难令人想象它们不是自然生长起来、也不是生长在没有根基的土地上的。就连一贯怕生的黎曼也受到了自然气息的感召,总算肯离开伊莉莎的身边,向着天空啁啾着飞了起来,愉快地盘旋在一个不算很高的高度上。
即便只是久居于城市的人,在面对林立的树木时很容易对他们升起一种亲近的感情,那些生于丛林、原本也居住于丛林,却因故离开丛林的人更是如此。来自巴拉姆深林之中的鸮型人青年显然就是这样很快地对这片林地升起了些喜爱之情,认真的个性也令他升起了些务必达成任务的使命感。没多大一会儿,他就拍着自己的胳膊向自己的同学兼同伴们表示:“上面的,交给我!”
随后,他看了一眼同样身负双翼,但与他相比色素淡薄得多的法雅,补充了一个音节:“们。”
像是云朵一般的少女感受到洛尔迦事释放的善意,轻扑了一下背后的翅膀,转过头来对他莞尔:“我们。”
志愿者队伍中两名导师不同,但都身负羽翼的学生凭借自己在生理构造上的共同点迅速地建立起来了一些友好的氛围,这是个很好的开端。然而在这开端有进一步的发展之前,终于找到了地图的银霞先生从木屋当中回来了。
“这是林地大致的地形图。”德鲁伊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把它交给了提出这个需求的雪精灵,“你们可以随意处置它,我还有副本。”
伊莉莎点点头,表情一如既往地古井无波,但莫名令人感觉她是有点开心的。在接过了地图之后,她立刻找了一块相对平整的地面,将自己随身携带的纸本垫在下面,又掏出了墨水和笔,开始愉快地进行“网格化”作业——好学生总是随身带着写字用的全套工具的,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间抄到笔记。伊莉莎总是对锡里昂否认自己是好学生这一点,但在高等精灵少年眼里,她就是,至少态度上是。
趁着伊莉莎伏案作业的这个空档,银霞先生又说:“我还是建议你们作为团队一起行动。这里虽然是种植的树林,但里面多少也还是有些危险——比如一点有毒的菌类,野性难驯的大型动物,或者岛上偶尔也有熊地精出没。”
“熊地精?”锡里昂疑惑地重复着这个不该出现在当前场景下的名词,驻守在当地的德鲁伊对此只是习以为常地耸了耸肩:“可能是‘门’带来的吧。这群小东西在整个苏古塔都闹了有一段日子了。一两年前我们也尝试过请冒险者驱逐他们,但效果……不太显著。”
熊地精真的是一种很闹腾的生物。那个熊字虽然本来只是以外表特征表示地精的种属的定语,不过将它当做形容词来理解也没什么问题——这种小生物真的很熊。
这个令人遗憾的情报使得团体行动成为了一个分外合理的建议,在场的人没有不同意的。在伊莉莎在地图上画格子的同时,大家最后一次检查了自己携带的物品,并且纷纷对锡里昂除了一把小刀之外竟然几乎什么都没带在身上表示了惊讶。
“我们不是来检查林地的嘛,一来一回最多也就一天的时间,不会发生什么的。”高等精灵少年以过分乐观的态度说着,“更何况,我还有个朋友住在这里呢,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的话,他也能帮忙的!我立刻将他叫来!”
说完这句话之后,锡里昂便向着林地的方向吹响了口哨。除了伊莉莎之外的几个人屏息凝神地等待了一会儿,很快便听见了大型野兽踩踏草丛与灌木时所发出的那种脚步声:
——林地的边缘上出现了一只巨大的白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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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伦希尔的出现的确让鸮型人、翼族和水元素裔都震惊了一下。他们并不经常和如此大型的肉食性猛兽近距离接触(这样看来,伊莉莎所居住的深林城真是深不可测,因为据她自己说从前经常和其他德鲁伊的棕熊玩耍)。虽然在入学时,出于锡里昂的介绍,全体师生都知道了这匹巨大白狼的存在,但也不过是在开学式上的远远一瞥(可奇维纳的阿列克谢·弗拉基米尔就主动接触了伯伦希尔,或许有问题的不是深林城,而是雪精灵)。当一个智慧生物猛然间与一只能够一口将他们的头咬下来的猛兽处于很近的距离时,他们当然会恨不自在。
得益于伯伦希尔真的是一匹沉着、冷静而有修养的白狼(这都是锡里昂的功劳,他小时候可不是这样),他作为德鲁伊的伙伴所表现出的服从性以及对通用语的高超理解能力很快令他获取了其他人的信任。更何况,谁又不喜欢毛绒绒又温顺的大型动物呢?众人对他的态度由惊惧转变为喜爱只花了不到五分钟的时间,这五分钟过去后,就连显得离群孤僻的塞穆尔和腼腆害羞的法雅也没能抗拒得住“将自己的手放在巨狼顺滑的毛皮上”的诱惑。
随着伊莉莎的地图终于加工完毕,短暂的玩闹时间便不得不结束了——大家还有正事要做。根据银霞先生“团体行动”的建议,五人决定不分开太远,但仍然从三维层面上自然地分成了两个队伍:
首先,在地面上打头阵的是伯伦希尔,大家期望白狼巨大的体型所带来的威慑力能够为他们首先规避掉一些森林中的麻烦;紧跟在他身后的是他的德鲁伊伙伴锡里昂,高等精灵少年自然地承担了排头兵与整个队伍的衔接工作;在比锡里昂更稍微靠后一点的地方,伊莉莎和塞穆尔正并排走着,不过出于双方共同具有的某些内向的特质,二人之间相隔的距离有些太大了点:与其说雪精灵和水元素裔正并排走在森林里,不如说他们俩不自觉地走在了锡里昂的左右翼位置上。
志愿者之中剩下的两位有翼种族没有和这三人一样徒步前进,对于他们来说,利用自己的双翼获得更加良好的视线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法雅和洛尔迦的活动范围是擦着树梢的,一白一黑两双翅膀彼此保持着一个合适的距离,即使他们能够相互交谈,又不会让他们相互间被对方扑翼时带起的气流影响。如果你看得仔细的话,便能够发现这个空中编队之中还有第三个成员:黎曼。伊莉莎的魔宠担任着在两个队伍之中传递通知的重要工作——如果任何一方有事情需要全员集合讨论的话,她可以凭借叫声或者与伊莉莎的心灵链接引起注意。
这是个万无一失的阵型——即便他们是真的要深入一片原始森林去探险,这个阵型也足够用了,何况这不过是一次在人工林中类似远足的观察记录而已。志愿者们一边比对周围的树木,一边按照地图以轻快的脚步前进。这是一项很有趣的工作,除了锡里昂(谁叫他是德鲁伊,他早已经学过)之外,队伍中的所有人都从银霞先生派发的精美手绘图鉴之中学到了不少知识,与实物相互对比也令这些抽象的特征更为具体。除开树木之外,图鉴中也罗列了一些这片林地中可能出现的动物,不过令人遗憾的是,因为伯伦希尔,志愿者们大多只能从树枝噼折的轻响或灌木摇曳的声音中间接地感受到它们是存在的。小体型的动物当然会避开体型庞大的食肉者,大家在偶然能够看到一个动物逃脱的虚影,已经是相当幸运的事情。
这份令人愉快的工作进度相当喜人,五名志愿者没花多久便已经转过了整片林地中大概一半的面积,并且除开树木在春天到来时应该有的那些迹象之外,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这是个很好的兆头,看起来另一半的树林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于是大家决定暂时停下来,休息一下,分享一些由伊莉莎带来的小零食——他们已经走了整整半块林地了,值得几分钟的休息时间,何况另一半的树林也不会突然自己长腿跑了。
因此,洛尔迦和法雅先后落在了地上。一段时间的飞行似乎并没有影响到翼族少女的体力,法雅只是稍微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衣着,便向着另外三个人聚了过来;而洛尔迦倒是额头见汗,鸮型人似乎不太舒服地抖了抖自己的翅膀,站在距离其他人稍微远一点的地方。
“……?”
刚刚落地的洛尔迦茫然地看了看四周。
伊莉莎还在分发零食,鸮型人之外四个人的注意力都聚集在一起,不像是还有在意周围的余暇。黑皮肤的少年顿时有些忐忑:他似乎听见了什么奇怪的声音,但并说不好,那到底是附近什么其他的东西发出的响声,还是自己背后羽翼相互摩擦时偶然生出的异象。
“嗡——”
鸮型人的羽毛炸了起来,与此同时,锡里昂和伊莉莎几乎是同步地抬起了头。
“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响声?”洛尔迦问道。
塞穆尔和法雅才抬起头来,向着洛尔迦投以困惑的目光。倒是伊莉莎和锡里昂点了点头:
“听到了。”雪精灵以一贯的冷静态度说。
“像是什么昆虫的……”在这方面更加灵敏的高等精灵意图进行补充说明,但那句话刚被说出一半来,就逐渐地销声匿迹了:
“嗡——”
那奇特声音的主人毫不掩饰地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视野当中:一只蜜蜂,以蜜蜂该有的动作高速振翅,以蜜蜂该有的轨迹在空中飞舞,最后像一只蜜蜂偶然间可能会做的那样,停在了乖巧地坐在一边的伯伦希尔的鼻头上。
白狼也因此讶异地盯着自己的鼻尖,这让他显得有点傻。
“……”
因为震惊,众人一时无话。
这画面乍一看很和谐,就像任何一只鼻头上停了只蜜蜂的狼一样,一动不动的伯伦希尔不仅不吓人,还显得有些可爱——但大家在此时应该考虑到比例的问题:伯伦希尔,北地原产的体型巨大的白狼,以数据来量化的话,他肩高一百六十公分,直立起来甚至能够轻松地超过兽人的平均身高,这样一匹巨狼的鼻头上若是停了一只蜜蜂的话,画面看起来根本不应该是这样和谐的。
“我敢打赌。”锡里昂以梦呓般的语气说,“那只蜜蜂有五公分那么长。”
洛尔迦带着一种兼具惊讶于困惑的表情拿出了动植物图鉴;法雅向四周环顾了一圈,似乎并不满意现在的视野,于是又一次飞上了天空;塞穆尔在很快地收回了吃惊的目光之后,皱着眉头在自己随身的包裹之中翻找了起来;伊莉莎的语气终于听起来有了些变化:
“你们南方的蜜蜂,都那么大吗?”她惊讶地问。
认为自己身负传播正确自然科学知识点使命的锡里昂摇了摇头:“我觉得不是这个原因,这里也没有那么南方。”
众人都因为这只大小在常识外的蜜蜂而陷入了短暂的不知所措,除开飞上天空鸟瞰四周的法雅之外,洛尔迦也开始环顾四周,试图寻找其他那些体型不同寻常的昆虫,以证明这只蜜蜂不过是这片森林之中普通的昆虫而已。塞穆尔找到了自己想要找的东西,加入了另外两位精灵们行注目礼的队伍。三人屏息凝神,一同盯着伯伦希尔的鼻尖,似乎趴在那上面的巨大蜜蜂会接收到他们视线中的暗示,自己给出“我为什么长得这么大”的答案。
然而蜜蜂并没来得及接收到这种强烈的暗示,因为伯伦希尔打了个喷嚏。
放在平常,鲜少接触猛兽的人们可能会感慨一番自己是第一次见到一匹狼在打喷嚏,但现在,五人之中没有一个将注意力投在这一点上:所有人立刻将目光汇聚在被白狼鼻尖的气流喷出去的蜜蜂上,提心吊胆地看着它在空中拍打膜翅,稳住自己的平衡,然后像任何一种被迫离开了原来的落脚地的蜜蜂一样,带着因为体型而显得分外恼人的嗡嗡声在空中徘徊了一下,落在了不远处的树上。
大家依然沉默地盯着那只蜜蜂,没有人说话。
沉默持续了大约三十秒的时间,破天荒的,这一次将它打破的人是塞穆尔。相比之下最为少言寡语的水元素裔举了举自己刚刚从自己的包裹中摸出的小袋子:“我带了驱虫粉。”
“不知道,是否有用。”洛尔迦以略显生硬的通用语评价,“蜜蜂太大了。”
“但好像只有蜜蜂不太一样。”锡里昂有点困难地评价,“这森林里其他的东西都还挺正常的,树也是,别的昆虫也是。只有蜜蜂这么大——你们听见它们在树林里发出的嗡嗡声了吗?”
于是众人侧耳倾听,但对于精灵之外的种族来讲,想要凭借纯粹的听力捕捉到远处昆虫的振翅声实在是强人所难了,即便那种昆虫有成年人类的半个手掌那么大也是一样的。不论洛尔迦或者塞穆尔再怎么努力,也只能听见一种类似于纸笔刮擦时才会发出的沙沙声——
——伊莉莎从笔记本里抬起了头,丝毫没有自己刚刚的行为干扰了其他人听力的自觉。但这本笔记到底还是派上了它本来的用途(白纸上的确多了一行字:树林里的蜜蜂体型过大,其他昆虫未知),对好学生来讲,这难道不是件值得庆贺的事情吗?
就在雪精灵将自己的全套文具再次收回包里的时候,众人感到自己的头顶有一阵微风拂过:翼族少女就仿佛一片羽毛那样地从树梢那么高的地方飘了下来,落在了不自觉便聚成了一团的另外四人身边:“这种蜜蜂还挺多的。”她说,“我从上面看到了,有些蜜蜂在向着林子深处飞去。”
五人交换了个眼神,无声地推举了伊莉莎率先进行发言:“诸位认为体型异常的昆虫与奇怪的树苗会有关系吗?”
紧接着是伊莉莎右手边的洛尔迦:“有可能。”鸮型人试探着伸开自己的翅膀,“我想,应该寻找,蜂巢。”
洛尔迦右手边的塞穆尔没有开口,只是以肢体语言赞同了前一位发言者的观点。发言权最终落在了锡里昂身上,出于作为一名德鲁伊的责任感,锡里昂立刻举双手赞成:“无论如何,这种蜜蜂看起来也属于林地中的异常,这样算来调查它们也是被包含在这次的任务之内的。”
五人之中有三人明确表示了同意,出于最开始“集体行动”的约定,剩下的两个女孩对此也表示了赞同的态度,于是事情便这么定下来了。洛尔迦和法雅再次起飞到低空中,在锡里昂的建议下追寻着那些飞行的路线明确是直线的还巢蜜蜂,带着剩下的三个人向着假定的蜂巢方向前进。
众人跟随蜜蜂向着森林的更深处前进。越往林地深处走,四周的春意便更浓些。新年伊始没有很久,还不过是二月,德鲁伊之家最外侧的那些树枝上不过才发出些新绿,林地深处的这些树木上却已经郁郁葱葱,甚至有零星的花朵出现。林地的这个区域大概被有意识地种植了同一种果树,仲春时会从树枝上盛开淡紫色的花朵,如果培育得当,秋天时枝条上便会挂起沉甸甸的黄色果实——吃起来味道酸苦,但是气味清香,而且可以入药,所以算是一种经济作物。除此之外,这种树木一旦成林,不论是春天还是秋天都是极具观赏性的。如果这片小树林被放在了公园里,那一定很有杀进整个苏古塔情侣约会圣地前几名的潜质。
“你们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太对?”走在这片应该是颇具观赏性的树林之中,锡里昂突然问了这么一个煞风景的问题。
塞穆尔左右环顾了一番,语气有点困惑:“我觉得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伊莉莎点点头:“除了蜜蜂。”
“对,除了蜜蜂。”水元素裔补充。
的确,四周鲜花盛开,烟紫色的花瓣几乎将新叶的翠色完全淹没了,空气之中弥漫着花朵的甜香味。除开在盛开的花丛之中前后忙碌的巨大蜜蜂以及它们发出的恼人嗡嗡声之外,这里堪称是一个叫人心旷神怡的地方。
“啊嚏。”又打了一个喷嚏的伯伦希尔显然不这么想。白狼回过头来,有点委屈地凑向锡里昂,不仅拒绝继续向前走,还试图把自己的鼻子埋进德鲁伊伙伴的衣服里。
“他怎么了?”雪精灵询问。锡里昂一边安抚地轻拍着伯伦希尔硕大的脑袋,一边回答:“他不喜欢这里。他的嗅觉受不了这里的花香味——”
这似乎突然间给了德鲁伊一点灵感,他猛地抬起头,去环视四周葱茏的花树,然后使劲嗅了嗅空气——接着也打了个喷嚏。
“你怎么了?”这次是塞穆尔发问了。
“唔好像——”锡里昂捂着鼻子说话,“——知道哪里有问题了:这里的花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伊莉莎有点困惑地查看了一下手中的图鉴,然后开口:“这种树不就是春天开花么?”
“是春天,但不应该是现在。”在意识到问题之后就有点受不了附近气味的高等精灵少年搂着自己同样受不了附近气味的动物伙伴的脑袋,“在奥伯森林,这种树会在二月初开花,但这里是苏古塔,要比奥伯森林冷得多,正常来讲,这种树的花期会向后推一周到十天不等。即便这是移栽过来的树种,依靠生物惯性在这个时候结出花苞,也会因为气温的关系延迟生长——即便开花,也不会开得满树都是。”
塞穆尔皱着眉头,还想再说点什么,但是在他开口之前,面前突然毫无预兆地落下了一团黑漆漆的羽毛——完全没有发现自己吓了别人一跳的洛尔迦歪着头困惑地询问:“你们怎么停下了?”
“锡里昂在说这里的树花期不对,提前了大概一个星期。”伊莉莎解释,随后高等精灵有些瓮声瓮气的声音也跟了上来:“我还没说完,我觉得这个花的香味也不对——好像什么烂在里边了似的。”
法雅也降低了自己的高度,试图弄清楚大家在讨论什么。锡里昂和他的动物伙伴这一对难兄难弟已经在令人不适的气味中痛苦地抱成了一团,基本派不上什么用场了;塞穆尔和伊莉莎你一言我一语地迅速向最后一个加入进来的翼族少女解说了德鲁伊的推论;之前因为高度较低而笼统地听了个大概的洛尔迦已经在检查四周的环境了。
“在吃花蜜的,也只有蜜蜂。”鸮形人在观察后得出结论,“其他动物都不见了,很不对劲。”
锡里昂把脸埋在伯伦希尔的皮毛里,在一边疯狂点头——可惜没人看见,不过同意这种观点的也并不止他一个。伊莉莎拧着眉头捂了下鼻子,似乎也觉得周围那种类似于混杂着果实腐烂气味的香气难以忍受了:“的确很不对劲。哪怕这里是人工林……如果我们被蜜蜂攻击了,该怎么防护自己?”
雪精灵的后半句话显然是向着德鲁伊发问的。高等精灵虽然和自己的动物伙伴缩在一起,但仍然能够对外界作出反应。很快,锡里昂瓮声瓮气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躲进水里就行。蜜蜂的膜翅决定了它们没法下水。我记得地图上有一条小溪。”
伊莉莎立刻打开地图确认这一点。地图上的确有一条小溪,甚至距离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并不很远。这看起来是个好消息,但塞穆尔指出,那可能真的只是一条“小溪”而已,水只能没过脚面的那种。
志愿者小队在原地简短地讨论了一会儿,最终做出决定:他们还是只负责检查这片林地中异常的部分,只去寻找这种蜜蜂蜂巢的位置,将它标注出来,随后交由这里的德鲁伊处理——要让专业的人去做专业的事情。至于银霞先生和他的同伴们将在之后如何处理这些巨大的蜜蜂,他们作为魔法学院刚刚入学的学生,恐怕没有足够的知识与能力参与到其中。
再然后,他们又花了一点时间说服锡里昂和伯伦希尔(主要是锡里昂在说服伯伦希尔)继续向前走一段路,而不是现在就记录下地点,随后打道回府。好在北地白狼是一种服从性高,且温顺忠诚的动物,伯伦希尔只是夹着尾巴不情不愿地缀在队伍的最末尾,而不是像某些猫科动物那样明确地表示厌恶然后罢工。得益于此,整个小队又前进了大约三五百米的距离,最后停在了一片盛开着紫色花朵的藤蔓前面。
平心而论,这是个足够梦幻的场景:藤蔓攀附着树干生长,一直向上,在树枝与树枝交叠的地方相互编织,最后垂下帘幕一般的枝条来;那些长可及地的枝条上又生出叶片与成串的花苞,随着气温的逐渐和暖盛开之后,显现出与四周树木上的花朵相仿的烟紫色。志愿者队伍前进的路线被这样一堵烟紫色的墙壁挡住了,藤蔓之间的缝隙显然不能容许任何一个稍大些的生物通过,只有那些明显不太寻常的蜜蜂在花丛中间进进出出。
出于谨慎,没有人想要穿过这一片花朵做成的帘幕。洛尔迦拍打翅膀升上天空仔细看了看,却很快便降落了下来,向着所有人说:“那里面有一棵枯树,枯树上有蜂巢。”
然后,鸮型人比划了一个令人吃惊的大小,作为“枯树上有蜂巢”的注解。考虑到这种蜜蜂单个就有五公分那么长,或许这个大小的蜂巢也是合理的。
塞穆尔显得稍微有点不安:“没办法靠近一点吗?或许我们应该试试取些蜂巢附近泥土的样本,看看这附近花期提前是否与这些蜜蜂有关联。”
这个提议立刻遭到了否决。锡里昂首先表示在没有任何防护的情况下过于靠近一个蜂巢是非常危险的行为,紧接着,洛尔迦便提出了这个蜂巢的四周都有类似于他们眼前的这种花丛遮挡,而穿过这种显而易见不像是自然生成的花藤帘幕恐怕不是什么明智的事情。这实在是太可疑了,志愿者们一致决定应该让银霞先生立刻知道这件事。他们讨论了一会儿应该由谁来报信,却发现谁也不肯回去,最终只好决定将他们所见到的一切写下来,附上可疑场所具体的位置,随后派遣一只动物回去送信。
听到这里的时候,伯伦希尔充满希冀地凑了上来,但很可惜,最终大家一致选定的还是伊莉莎身边的黎曼:可以在空中走最短距离的鸟类从来都是送信的不二选择,甚至包括锡里昂在内,都没有人升起过哪怕一丝一毫的“让这头狼去送信吧”的念头——那太大材小用了。
所以可怜的伯伦希尔就只好继续留在这个气味浓烈到让他的鼻子难以忍受的地方。万幸的是,在黎曼离开之后,志愿者队伍便准备离开这片是非之地,向更远些的地方继续他们尚未结束的巡查工作。然而他们才刚刚走出去二十米不到,便忽然间听见一声惨叫:
“呀——救命!!!”
那是从他们的背后、蜂巢的方向传来的,幼童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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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志!伏特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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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场小冒险要交给你们。”哈娜·卡瑞宁女士手中拿着一张老旧的羊皮纸卷轴,带着神秘兮兮的表情拦在了门口。
不幸恰好在现场的三位学生被酒气冲得同时一愣。
这是一场发生在授课时间后的突然袭击,遭到堵截的三位学生是因为各种各样原因没有在下课后立刻离开,滞留在教学楼内超过半个小时的盖逖欧、洛尔迦和锡里昂。虽然都是在课余时间临时遭到打扰,但是卡瑞宁女士口中的“冒险”二字,还是让三位年轻人不约而同地露出了些期待的神色。
“老师,是什么样的冒险呢?”三人之中最为健谈的高等精灵询问。
卡瑞宁女士露出了满意的神情,并以带点炫耀的态度再次微微抖动了手臂,将所有人注意力吸引到她手中的羊皮纸卷轴上来:“这是老贝克的藏宝图。”她解释道,“据说根据上面的提示,能够找到老贝克最珍贵的收藏之一。我想把这场寻宝之旅交给你们,最后找到的宝藏也会分你们一杯羹——放心,我可以决定这藏的不是什么‘家人的回忆’之类对外人来讲不值钱的东西,肯定是普通意义上的值钱货。有没有兴趣?”
“寻宝之旅”四个字显然对学生们很有吸引力,但原属于他人的“普通意义上的值钱货”又令象牙塔中良知未泯的年轻人们对此产生质疑。三位学生没有立刻回话,最后率先出声的还是锡里昂,他用带着困惑地语气向卡瑞宁女士询问:“可我们不知道‘老贝克’是哪位……?而且就这样去拿走他最珍贵的收藏之一真的没问题吗?”
卡瑞宁女士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贝克面包房’,你们就算没去过也应该听人提起过吧?”这句话之后,她满意地看见三个学生都开始小鸡啄米般地点头,于是继续了这一段解释说明,“老贝克是那家店主小贝克的父亲,不过他不是做面包的,而是个商人。这张卷轴我是经得同意之后从小贝克手里拿到的,所以你们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虽然卡瑞宁女士以自然的态度做出了详细的解释说明,但由于她素行不良,而且经济状况看起来总是欠佳(倒也没有欠佳过奥斯维德先生),这一段解释说明没有得到她预想的效果,而是一段略带怀疑的沉默。
这就有些尴尬了。在场的左右人在寂静中想。而在这一段寂静最终导致某人不幸尴尬致死之前,盖逖欧少见地首先开口,打破了逐渐凝滞的沉默:“嗯……卡瑞宁老师,您说您是从小贝克先生的手中那到这个卷轴的……”
有着丰富社会经验的老师立刻明白了雪精灵的言外之意,大大咧咧地笑了起来:“嘿,这一点你们不用担心。这东西是属于老贝克的,不过他十五年前就已经因为意外蒙艾瑞克召唤了。不幸的人。”她在这里难得地露出了点低落的神色,但这没有影响她接下来的叙述,“他从前就是一个为人友善、玩心又很重的家伙,这本来就是用来跟几位朋友们开玩笑时提到的一件事,所以小贝克也没有特别看重这些东西。”
见几位学生们的面孔上还留有些犹豫的神色,她立刻继续补充:“我对他在这张藏宝图的终点处藏了什么多少有些猜测,但还是不太确定——你们去帮我验证一下推测就好。如果和我猜得一样,那我们就分了它们;如果是别的更珍贵的什么东西,我们就还给小贝克,怎么样?”
这是个(在良心和道义上)可以接受的提案,于是三位学生不再有异议,点头同意。几乎是立刻,那张卷轴就被卡瑞宁女士有些粗暴地塞到锡里昂——她目前最熟悉的学生——手中,事主像是没站稳似的,摇摇晃晃地倒退了两步。
在总是醉醺醺的哈娜·卡瑞宁身上,这倒是不少见,但不常与这位品行不太端正的老师近距离接触的洛尔迦对此感到困惑。在这位人类女性笑嘻嘻地询问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吗?没有就交给你们啦!”之后,感觉对方似乎要彻底撒手不管的鸮型人同学皱着眉提出:“老师,不一起吗?”
“不了不了!你看,我在的话也会扫你们的兴对吧——”
话音未落,卡瑞宁女士便以一个在醉酒的人身上难以想象的敏捷性冲出了门口,一溜烟地消失在走廊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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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瑞宁老师可能不太靠谱,但一场冒险是不应该被辜负的。
三位学生很快就“我们要去”这一点达成了一致,对于最终寻找到的“宝藏”的处理方式,他们也认为可以在真正找到了之后再说。明确这两点重要事项之后,锡里昂带着点跃跃欲试的兴奋打开了手中的卷轴,很快,旁边又凑上来了两颗同样带着跃跃欲试神情的脑袋。
因时间的侵蚀而显得有些脆弱的羊皮纸上写着简短的几行字:
“从五芒星的顶角出发,
越过新生的森林,
找到溪水的源头。”
“看起来像是‘蜜语是’。”洛尔迦说。鸮型人的通用语词汇量虽然能够满足日常交流的需求,但对一些生僻的、日常生活中不太实用的偏门词汇的发音还有待提高。
“是‘谜语诗’。”锡里昂纠正了前者的发音,然后就羊皮纸上的几行字发出了评价:“我想相信这只是个朋友间的玩笑了——不论从文学性还是从推理性上来讲,写这个东西的人都根本没认真对待这件事。”
只要是对苏古塔这座城市稍有了解——旅游手册上的那种稍有了解——的人,都能够很轻易地解开短句之间藏着的谜题:风暴之城以五座法师塔为中心,可以几乎平均分成五份,换言之,以五座法师塔作为顶点,也可以简单地画出一个五角星来。
“‘顶角’是‘愚者’塔。”这个谜语浅显到不需要叙说前面的那些推断,盖逖欧直接得出结论,他的两位同伴也能毫无障碍地跟上。紧接着说话的是锡里昂:“‘新生的森林’大概是指德鲁伊们种植的那片人工林。”高等精灵在说话时用眼神暗示了一下洛尔迦,这很可能是他们之前几个月里频繁光顾的那片树林,后者没有障碍地接受到了这个暗示,点了点头。
“那么,我们首先去‘愚者’塔?”鸮型人提议,得到了雪精灵的赞同。高等精灵在此处举起了右手,就像上课想要提问时那样,但他没等别人叫他说话,只是自顾自地开口:
“在我们抵达之前,我们可以顺路去一趟德鲁伊之家吗?”有一段不短的德鲁伊从业经历的锡里昂征询大家的意见,“我的动物伙伴被寄放在那里,如果要挖地找东西的话,我想我们应该带上他;而且,如果当年老贝克在本地德鲁伊种植的人工林里埋藏了什么东西,德鲁伊们肯定会知道,我们可以去问问!”
这是个不错的提议,因此没有人反对,毕竟德鲁伊之家非常顺路。一行人花了不算长的时间就抵达了他们小小冒险的第一站,就和平常一样,这个规模不大的站点几乎没人驻守在接待厅里,只有一位老先生在附近的空地上照料被散养在巨大生态林中的动物。在简单的问候和近乎没有的寒暄之后,都对繁文缛节没有好感的双方选择了直奔主题:锡里昂报备了他将要临时带走伯伦希尔一会儿,便转向森林呼唤他的动物伙伴去了;有关藏宝图的一应事宜主要由洛尔迦进行交涉,鸮型人询问这位看起来就已经在岗位上工作了很长时间的老先生对“老贝克在人工林里埋藏了些东西”这件事是否知情。
老先生露出了点怀念的神色:“老贝克啊,确实很久没听见过这个名字了,都十五年了……当年,这篇林子还没种下多久,这一片(他摆手比划了一个方向)还都是些没有碗口粗的小树苗呢。那时候老贝克就拎着铲子来拜访我们,说想要在溪流的源头种棵树,并朝我们要了些桑树的树苗。我们把树苗给他了,也没特地去看他把树种在了哪里。至于在哪里埋了东西这件事,他倒是没提过——嗐,他该先叫我们看看到底想埋什么的,妨碍植物的生长可不是好事。”
虽然在用埋怨的语气这么说,这位德鲁伊老先生的面孔上到没有什么愠怒的神色,反而是一种温暖的怀念。这令几位学生多少对藏宝图的主人产生了些好奇心,又由于当事人毕竟已经遵循艾瑞克的引导回归了生命流,无法明目张胆地进行探问。
“想来,老贝克先生应该是位好人。”想不出什么好的方式来提问,又不愿意就此放弃的盖逖欧拙劣地试图引导话题,另一边,被自己的动物伙伴扑倒在地的年轻卷宗学者总算是从白色的绒毛中钻了出来,为这句话进行了一点补充说明,让它看上去不那么突兀:“一路上我们问过来(其实只问了卡瑞宁老师),老贝克先生好像有许多朋友,而且幽默风趣,大家都喜欢他!”
老德鲁伊笑着回复:“谁说不是呢?你们这些年轻人可能不知道,老贝克和小贝克不一样,他是个杂货商,每次苏古塔开启传送门的时候,他都会下到地面上去采购进货,然后回来这座城市里出售。走南闯北的经历让他显得幽默风趣多啦!跟他一比,小贝克简直是个一板一眼的呆瓜……只可惜,十五年前的一次意外……”
他的话音低落了下去。出于对亡者的哀悼,在场的另外三位学生们也进行了简短的默哀,德鲁伊之家的空地上陡然间多了几分肃穆的意味——但是仍然在附近的动物们理解不了这一点,他们只知道提供食物的那个老年的人类男性突然停下了动作,于是本能地发出了提示的叫声。
各种动物突然来了这么一个大合唱,令原本严肃的气氛突然变得滑稽了起来。众人不约而同地失笑,学生们看着老德鲁伊对动物们一边发出带有安抚意味的呼唤,一边继续进行喂食的工作——苏古塔生态林的循环还是非常脆弱,一些动物无法长期在林间获得必要的给养,德鲁伊们不得不隔一段时间便对他们进行一些营养的补充。
“嗯……”洛尔迦有些踌躇,但最后还是问出了口:“可否请教,十五年前的意外……?”
老德鲁伊没有停下手中的工作,而口中的回答也并不显得敷衍(卡瑞宁老师应该好好学学,她就算在进行正面回答也常常因为态度而显得敷衍):“老贝克在十五年前一次前往地面采购的过程中意外身亡。这在当时算是轰动一时的新闻,因为老贝克人缘很好。可具体是什么样的意外,恐怕不会有几个人知道——那时候还没有‘门’,风暴之城的居民普遍不会倾向离开城市。”
没有一下子便得到真相,满足自己好奇心的学生们有些失望,但还是礼貌地道谢,并且又和老德鲁伊多说了几句话。在弄清楚当年老贝克先生种下的是哪种桑树的树苗之后,便干脆地省略了谜语诗上有关愚者塔的部分,倚仗从老德鲁伊哪里得到的线索直奔“溪水的源头”。
事实证明,跳关攻略不会对最终通关产生影响。几位学生没费什么劲就找到了溪流源头,大概是老贝克种下的桑树:据锡里昂的德鲁伊知识判断,它的确差不多有十五岁那么大。伯伦希尔在树木的脚下绕了几圈,也很顺利地刨出了一个小锈迹斑斑的铁皮箱——这么多年过去了,确实应该如此,不过好在它并没有彻底坏掉。三人凑在一起研究了一会儿,动手将盒盖掰开,锈蚀的转轴发出了不小的噪音,但还是不情不愿地露出了里面的内容物:
另一份卷轴。
三个人几乎同步地发出了介于惊喜与失望之间的哀叹。
与失望的成分更多的另外两人相比,洛尔迦的态度更加积极一些:这种浅显的谜语诗让还未完全掌握通用语的鸮型人非常着迷,他可以说是兴致勃勃地从铁皮箱子里拿出那个因为不当保存而显得非常脆弱的卷轴,小心翼翼地展开,辨认起上面显得有些模糊不清的字迹:
“从墓地出发
向日落处前行
在生与死的中点。”
“起点是墓地。”他开心地宣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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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年轻的学生们来讲,这是个非常有意思的寻宝活动,即便对锡里昂和盖逖欧来讲也是如此:过了“挖出一个箱子里面又是谜语”的那个失望劲儿之后,他们还是对追逐最终的宝藏这一点显得非常期待的。
但对守墓人丹沛来讲,仿佛不是这样。
这位有些口吃的先生对学生们的到来显得非常警惕,这在神态上表现得非常明显,洛尔迦甚至怀疑,如果对方的种族也是鸮型人的话,那么他翅膀上的羽毛肯定已经膨胀到让他看起来显得大了一整圈的地步了。
这时候,所有人就会再次感谢锡里昂是一个标准的高等精灵:他娴熟地以礼貌而富有技巧的方式向这位警惕的守墓人问了好,并且介绍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表示己方三人并没有打扰亡者安宁的意图,只是想要了解些相关的情报。在他的叙述过程中,丹沛先生很快放松了自己的神经,并且在听见藏宝图主人的名字时也显得有些感慨:
“是,老贝克啊……”守墓人先生叹了口气。
丹沛先生的态度和他的职业恐怕让鸮型人产生了些不必要的联想。尚还没有学会如何用通用语进行委婉地表达的洛尔迦直愣愣地问:“你见过,他的尸体?”
被问到这个问题的人显得有些疑惑并警惕:“他是,是个好人……但是我没、没有见过他、的尸体。为什么要、要问这个?”
高等精灵紧急发挥自己的社交技能为同伴打圆场:“我们听说他遇到意外而去世了,我的同伴大概是想问老贝克先生是否落叶归根,下葬在苏古塔的墓园中。他的通用语还不太熟练,如果有冒犯还请见谅。”
似乎意识到自己的问题造成了别人误会的洛尔迦也配合地露出了温和无辜的笑容,若隐若现的雪白虎牙在日光底下闪闪发亮。
丹沛打量了一阵鸮型人明显不怎么常见的体貌特征,将信将疑地接受了这个说法。
“他、他的尸体,印象里没、没有送回苏古塔……”守墓人回答道,“听、听说是那场意、意外导致的。”
“您有听说过那是什么样的意外吗?”高等精灵追问,“这样一个好人遭遇了这种事情,实在是太可惜了。”
“具体是什、什么样的意外,我也不、不知道。但、但是听说尸、尸体变得很奇怪,所以没、没法运回来。具体的,我也不、不清楚。只是听、听到了传闻。”守墓人回答,然后在学生们的神情变得困惑,似乎要进行进一步的追问之前突然灵光一闪,接着说道,“但、但是你们说的那、那件事我有印象。他、他在那场意外之前、前不久带着一些桑、桑树树苗来过,说是要找、找个地方种下。”
丹沛先生给学生们指了一个方向,那位于墓园的正西边,与谜语诗上“日落处”的描述完全吻合。
守墓人先生似乎对那场意外的具体情况也不甚知晓,不过前来这里的学生们也不能说是一无所获。三人谢过了这位先生之后,便向着他所指出的方向走去,然后在距离市区差不多一半路程的地方,顺利地找到了一棵与溪流源头处差不多的桑树。
进行了一番重复操作之后,盖逖欧从新挖出来的铁盒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了另一个快要坏掉的羊皮纸卷轴。雪精灵小心翼翼地展开它,发现这次上面的信息并不是谜语诗,而是一张简略但直白的地图。
“有人认识地图上这个地方吗?”他将脆弱的羊皮纸小心地铺平在地面上,让三个人都能够看见。
毕竟十五年过去,加之保存方法不当,羊皮纸上的图画和字迹已经多少有些模糊。三个人一起研究并翻译了好一阵儿,才有人终于辨认出上面标识的地点:
“是费伍舍花园!”洛尔迦指着目标地点旁的一个圆圈说,“在‘调节’区外,住着一群皮可西!”
盖逖欧开心地点了点头:“这样一来范围就小了很多。”
“我们甚至可以一间一间地找过去!”锡里昂的语气有些雀跃,“费伍舍花园附近不会有太多间房子!”
洛尔迦摇了摇头,开心地张开翅膀:“不必那么麻烦——我们可以直接去问皮可西们!”
————————————————
“这栋房子吗?现在没有人住,也是我们在负责定期打扫。”有着昆虫翅膀的小妖精们围在洛尔迦身边叽叽喳喳地说。鸮型人与这些住在花园里的小生物关系很好是多少令人惊讶的一件事——但,难道还不许别人交些不同种族的朋友吗?精灵们对类似的事情都是非常宽容的,具体地说,一般而言他们都不会选择对这一类事刨根问底地追寻原因。
于是洛尔迦和皮克西们的愉快交流并没有被打断。学生们很快知道了,地图上被标识出来的那间屋子也是花园主人的财产,这位花园主人也交代过皮可西们,让他们为“前来寻宝的人”开门。因此,在洛尔迦亮出他们这次前来的目的和做为信物的藏宝图后,皮克西们爽快地将他们带到了那栋屋子前面,鼓捣了一阵,打开了门上的锁。
“至少在我们打扫的范围内,这栋屋子里并没有什么看起来像是宝藏的东西。”与皮可西们关系不错的洛尔迦得到了前者的友情提醒,“我们想,‘宝藏’会不会在地下室——我们没有去过那里。”
更正一下前文,洛尔迦得到的不是友情提醒,而是一条龙服务。在三位同学一致同意寻找地下室之后,没有离开的皮可西们开心地将他们引领到了地下室的活板门前。
“我们也想知道这里的‘宝藏’是什么啊!”这些巴掌大的妖精们同样跃跃欲试地说。
在一阵出于道德问题不便于详细描述的操作之后,洛尔迦终于战胜了活板门上因为长期未开启而有些锈蚀的锁头,掀开了那块木板,露出了通往黑黢黢地下室的楼梯。
显然,在如此长的时间里连皮可西们都没有进去打扫过,里面肯定不会有灯。于是在确保了空气流通之后,由锡里昂施展了光亮术(他不免觉得最近这个神术是不是用得有些多),打着头阵走下了阶梯。
这栋房子的地下室并不大,并且有着一个十五年没有被打扫过的房间肯定会有的缺点:布满了灰尘。但这并没有对学生们的搜索造成什么困难:这干脆就是个空荡荡的房间,里面除了贴着墙角放着的几个小橡木桶之外,空无一物。
想来所谓的“宝藏”,除了这几个橡木桶之外,也没法做他想了。
学生们小心翼翼地接近了这几个橡木桶,打量了它们一阵,由盖逖欧伸出手,试探地敲了敲其中的一个:就和任何一个橡木桶一样,它发出了“咚咚”的正常声响,略显沉闷的回音和隐约的水花声似乎表示,里面装着的是某种液体。
“好吧。”锡里昂甚至都没试着凑过去闻闻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便哭笑不得地做出了结论,“我觉得哈娜老师没有猜错。这的确是她会喜欢的东西。”
虽然已经有了答案,但洛尔伽还是秉持严谨的态度,凑上去闻了闻,然后表示:“没问题,是好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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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位学生经过商讨,决定上交战利品中的一半给卡瑞宁老师,理由是作为老师她不应该喝这么多的酒。按照这三位学生的性格,这场交易的全貌不会被隐瞒,了解了前因后果,以及自己的收获只有库藏的一半的哈娜·卡瑞宁虽然嘴上抱怨着“太少了”,不过没对这个分配表示不满,反而兴致勃勃地当场开了一桶,试图与学生们分享。
剩下的部分,据她所说,大部分将用于宴请法之理当天的酒客,剩下的一部分将会被供奉给苏古塔上的艾瑞克牧师,据说是为了悼念某个故人。卡瑞宁女士没有详细解释这个部分,同席的三位学生们也很有礼貌的没有追问。
因为收获的是十五年以上的陈酿,老酒饕为了照顾新手,首先拿出当年的新酒来兑了一部分,之后才邀请三位学生一起喝。只可惜这三位学生们都没有酗酒的习惯,洛尔迦甚至滴酒不沾,其他二人也仅是浅尝辄止,卡瑞宁女士对此表示十分遗憾,并开心地喝掉了那桶酒中的大半部分。
“太可惜了,明明是好酒。”她打着酒嗝说。
不喝酒的洛尔迦对此表示难以理解:“您为什么如此喜欢喝酒呢?酒有那么好吗?”
卡瑞宁女士爽朗地笑了几声:“有些人体会得到,有些人体会不到——这自也是杯中乐啊!哈哈——”
说完,她低下了头,“砰”地一声倒在了桌面上,吓了几位学生们一跳。
——毕竟是十五年以上的陈酿啊,美酒总是叫人想要一醉方休。
—END—
字数:13023
试图谈恋爱,但感觉自己看见了宇宙。[宇宙猫猫头.jpg]
结果恋爱的部分还是来自老白的支援。
可能恋爱就是这种东西吧,能让人觉得自己看到了宇宙的真实,然后仍旧一头雾水。
斯特凡诺:为什么我突然觉得气氛有点怪怪的?
但是实际上恋爱的成分并不多,可能只占3%。剩下都是话痨,灌水,没用的描写,打打打。
尼尔·伶,拿着最酷炫的装备,干着杀人破城的事业,做着最没排面的boss(指在场的三个PC没一个知道他叫什么)。
以及这个故事告诉了我们法师不要轻易走出舒适圈,不然即便你拿着神装也容易因为手忙脚乱而输掉对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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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言之年代,502年11月26日,繁盛。]
拉玛的牧师们决定将附近的难民暂时安置在苏古塔天文台附近,因为那里建筑足够稳固,而且四周宽广,少有遮蔽,便于监测植物的动向。更重要的是,那里距离城市的边缘很近,一旦最坏的情况发生了,他们也能方便及时地将难民疏散到地面上去。
伊莉莎和锡里昂一同抵达神殿时,便立刻见到了拉玛的牧师正有条不紊地进行现场指挥的工作。迷雾之神的侍奉者比所有人都更早地得到了警示,并不具体,但也足够他们进行一些大致的前期准备。有关难民的疏散方向一事可能也是一早便做好决定的,苏古塔的学生们自认反应已经很快了,不过拉玛的牧师们明显要更快,而且更有准备,更有经验。
牧师们接管了接下来的指挥行动,伊莉莎和锡里昂作为苏古塔的学生,也被划分到需要保护的平民之中。他们得到了两三声有些敷衍的夸赞,紧接着就被塞进向着天文台方向行进的队伍里去。幸而二人都对这种事情不怎么计较,也无意在当下的情况里过分争强好胜,只沉默着遵从了拉玛牧师们的安排,安安静静地汇入了人流。
值得一提的是,他们刚刚离开拉玛神殿的范围不久后,整座城市又发生了一次稍有不同的颤抖——不像是藤蔓破土而出时那种大地要被撕裂的震动,而是更为温柔和缓的一种嗡鸣声,或许放在平时,人们都不会注意它。在这个情况下,任何一丁点风吹草动都足以让人们变得风声鹤唳,队伍的移动速度立刻变得迟缓了下来,几乎所有人都在左顾右盼,急切地想要找出这个已经满目疮痍的城市因为刚刚的那次颤抖又有了什么新的变化。
要发现这个变化并不很难,特别是在现在,许多人都会抬头向上,观察高耸在天空中的藤蔓动向的现在:苏古塔五芒星的一角升上了天际,“宇宙”塔从原地起飞,停留在苏古塔城市中心的上空。想必法师们有法师之间交流的特殊方式和移动的渠道,因为只要稍有常识的人都能看出,那座塔里正筹备着某种大型的魔法,而一个如此大型的魔法不可能只凭借一个法师的施法技巧来完成:从整个城市的外围街道的几个点上开始,地面上亮起了冲天的白光,它们几乎是刚刚一升上天际,便开始扩展自己的体积,沿着街道蜿蜒开来,划出一条白亮的线——若是从高高地浮在天上的“宇宙”塔中俯瞰,便不难发现,这些点正以整个城市为皮纸,逐渐用光线画出一个巨大的魔法阵来。
在这个任何一丁点风吹草动都会让人们忍不住绷紧神经的情况下,未知的变化当然会让人感到紧张与不知所措。许多时候,人们的思维会因为跟不上情况的骤然剧变而驱使他们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情:撤离的队伍似乎又要骚动起来,艰难形成的秩序再次因此受到冲击,不过这一次,负责带领队伍的是拉玛的牧师:
“这是议会的法阵!请诸位不要惊慌!”几乎是同一时刻,他们从队伍的各个位置大声地向其他人喊叫,大意相同、但具体措辞仍旧有异的句子形成了奇特的回响,“这是议会用于清理地下植物的法阵!是不会伤害到人类的!请诸位不要惊慌、不需理会!保持队形!”
及时的信息传递和牧师的公信力令队伍很快安静了下来。秩序恢复,人群再次开始移动,没有发生任何超出预计的事故——但折损仍旧是不可避免的。显然,法阵的成型是需要时间的,在那之前,那些光似乎对藤蔓植物并不构成任何意义上的威胁,那些东西仍旧在苏古塔的地面上耀武扬威,即便队伍的外围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位拉玛的牧师守护,仍然不能完全阻止它们向人类发起攻击的动作。
那些表面反射着金属冷光的植物有着与外表给人的印象完全不相符合的柔韧,逶迤扭曲的样子就如同长蛇,硕大的花头从半空中俯冲下来时,带起的冲力令人难以阻挡;它们的锯齿状的叶片即便只是无心带过,刮擦到人身上,也会形成一道可怖的裂口;牧师们尽力施展神术与法术试图对抗它们,但很可惜的是,单个法术的效果总是不太好:最起效的攻击是电流,但即便是在拉玛的牧师里,有施法天赋的人也屈指可数,记忆了类似法术的人又更少;其次能够造成影响的类别是火焰,这也是大部分拉玛牧师的选择——灼热光辉或者炽热之环,但能起的效果也有限,绝不如在面对通常的植物时那样好。那些没有记忆攻击型神术的牧师们努力治疗伤员,或者维持安定心神的神术,尽量争取让它们的效果能够笼罩在所有人身上,这也是在此种境况下,完全由普通人组成的队伍至今还没有崩散的重要原因。
去往天文台的路程在重重困境之下显得无比漫长,当队伍真正抵达时,几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许多筋疲力尽的逃难者们几乎是刚刚一抵达“安全区域”的空地上,就仿佛被抽走了浑身的力气那样瘫倒下去,更有一些人在逃亡告一段落之后,立刻便收敛不住情绪,崩溃地痛哭出声。伊莉莎和锡里昂的情绪倒还镇定,因为他们并非是此地的居民,对这座浮在天上的城市没有太多感情,家业与财产也大多不在这里。只是情绪是很容易传染的,即便无法对那些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事故而失去所有的人感同身受,苏古塔的学生们依然对这景象心有戚戚,没法一下子就为自己逃出生天这件事高兴起来。
但天文台外侧的空地并不是这次逃亡行动的终点:之前将他们护送至此的拉玛牧师们很快便转回市区的方向,准备引导下一批难民,而此处仍有一些拉玛的牧师负责维持秩序:这些牧师今天里的神术还全都在,只是暂且负责较为轻松的工作,等到那些引导难民的同伴疲惫不堪时,两批人就会相互替换。此时,他们正勉力那些一时脱力的人们从地上站起来,有秩序地通过天文台的大门,进入建筑物里面去,同时也时刻监视着“最坏的情况”发生时,可以通向城市之外的退路。
一座浮在天上的城市哪里还有退路呢——有的:城市正在下降了。
宇宙塔浮在半空中,法师议会的成员显然不是平白无故地藏在里面的:在法阵被启动后,几乎是立刻,整个苏古塔便开始以所有人都能感觉到的势头平稳地下降。在之前的一段时间里,这城市已经飞得很低了,不需要多少知识储备也能简单地推算出来,再过不久,风暴之城就将暌违千年地回归地面。除此之外,那座塔也在散发光芒——那些光芒如同绸缎那样随风飘荡着离开法师塔,缓缓地向下,就好像被地面的光点所吸引了那样蜿蜒而去,在半空中逶迤出似乎是文字的形状,用新的光芒填充了法阵的光。
这下很明显了,从塔上散发出来的光也是启动法阵所必须的一部分。问题在于,迅速明晰了这一点的并不只有人类:那些藤蔓很快也攀扯了起来,尽力伸长它们的枝干与茎叶,让自己顶部的可怕花朵生长到能够接触到那些光芒的高度——然后,它们的花瓣一张一翕,就仿佛令人毛骨悚然的巨口一般,撕咬、吞食着那些缥缈的光线。
这景象的确令人忍不住担忧。从塔上飘散出来的光带在中间的传递过程中,因为藤蔓的吞噬而明显衰减了。这不可能对法阵的勾画不产生任何影响。伊莉莎和锡里昂对这景象一致感到担忧,但现在的情势并不允许他们悠闲地向他人发表自己的看法,很快,他们就被混在这一批逃难者的队伍里,被拉玛的牧师们像是驱赶小鸡那样一起赶进了建筑物里面。
天文台本来只是一个用来观测星空的建筑设施,自然不会有什么用来安置难民的家具或者物资,可以说,这里除了空间广阔之外并没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事发仓促,什么都来不及准备,这里只能用几床工作人员们日常使用的被褥铺在地面上,勉强弄出了一块安置伤员的区域,几个牧师和一些很可能是被临时教导了相关知识的志愿者在用简单的布条、夹板(从什么地方拆出来的破木板)和针线对他们进行处置,剩下的人都乱糟糟地聚在一起,试图从混乱的人群中找到自己的亲友或者熟人。
两位精灵学生在这一片混乱中不知所措了一会儿,便一致决定加入帮忙的志愿者队伍。但或许是因为他们看上去太年轻了,又或者是带着明显的书卷气,在他们询问看起来正负责统领全局的那位拉玛牧师打扮的人有什么地方可以让他们帮忙的时候,得到的只是敷衍地让他们去一边休息、不要添乱的回答。
若只有伊莉莎一个人在这里的话,或许她就会遵从这位看起来很烦躁,因此在一片混乱中措辞相当不近人情的牧师的建议,“好好待在一边”,不给其他人添乱。雪精灵在从前一百余年的生活经验中,没有很好地学会该如何用言语应对他人看轻自己的目光——他们更习惯直接用行动说话,而现在对直接上手接受一份工作来讲并不是一个很好的时机,一无所知地盲目对伤者进行处置很可能会因此害死他们。但锡里昂在这里,而且他显然对类似的事情已经有了丰富的经验:
“我们是苏古塔学院的学生,我们已经在课外实践里学习过怎样对一般的伤口进行应急处理。”高等精灵以极快的语速说,“我们还能用一些简单的法术或者神术,我们肯定能帮上忙的!”
“听着,孩子们,”拉玛的牧师显得有些不耐烦,“或许你们说的这些确有其事,但通常来讲,我们不会让女人和小孩去面对这种血淋淋的现场的。你们现在去那边——”他指了指没受伤的避难者们聚集的空地,“——去安静地待一会儿,或者安慰一下那些跟自己亲人走失了的可怜人,听从牧师们的安排,就是对我们最好的帮助了。”
“可是——”
高等精灵显然还想与他辩论一番,以证明自己能提供比稳定人心更多的帮助,但他的话头被另一个声音打断了:
“那是锡里昂·暹罗德和伊莉莎·雪风吗?”
不知为何出现在此地的斯特凡诺·达勒,从安置伤员的那一边走过来,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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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言之年代,502年11月26日,葳蕤。]
黎曼在空中飞着。为了躲避几乎无处不在的藤蔓,她飞得很高,从地面上只能看见一个很小的黑点。
“我并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稳健派的伊莉莎再次强调,“我还是坚持认为我们应该让专业人士来解决这个问题。”
“但现实是,目前能够自由行动的人里,我是最接近‘专业人士’这个概念的那一个。”锡里昂小声地回复。
“我知道,所以我只是在抱怨。”伊莉莎语调平稳地说,但锡里昂听得出,她这句话里是带着点恼火的意思在的。
“鉴于我们已经离得很近了,二位能不能暂时停下争吵?”斯特凡诺讲话的语调半是紧张,半是兴奋,“周围的藤蔓越来越密集了,我们最好不要引起任何不必要的注意。”
显然,现在这三个学生已经不在天文台的附近了。与一开始有着别的目标的两位精灵同学不同,斯特凡诺·达勒今晨从租住房里出发,最开始的目的地便是苏古塔天文台。他的本意是希望能够再多询问一些那些从兰院来的交换生们在生活或是学习中那些可能会引人注目的细节,因为显然——已经有多到不能被称为“蛛丝马迹”的许多线索指向了“他们很可疑”这一点了——或许这些人与地底下的那些植物有什么奇特的关联。这是从尼格勒那里得知“莎拉·深亚曾发布委托寻找一种奇怪的植物,那种植物很可能就是地底下所谓的‘深渊之花’”这件事后,斯特凡诺做出的合理推断。
船商的儿子向来易于被这些流言蜚语勾起兴趣,自己也常以此为蓝本,撰写些志怪故事向报社投稿。因此他会做出进一步详细调查的决定几乎是顺理成章的——不论是从为自己的安全考量的角度来讲,还是从满足自己好奇心的角度来讲。只是今日的行程显然没有达到原本预定的目的:在他走到一半时,剧烈的地动差点让他摔倒在地上。
他当然也注意到了从地面下升起的藤蔓和半空中的宇宙塔,以及很快便启动的法阵雏形。只是他没有伊莉莎和锡里昂那样幸运,从一开始就遇见拉玛的牧师,他的魔宠也并不在他身边,而是被放出去与自己的室友相互联系。通过朱诺与自己的心灵链接,他的确意识到有一些藤蔓之外的“不寻常的东西”出现在苏古塔上了,但那时他在忙于帮助附近的伤员,鼓励那些因为所有财产都毁在坍圮的石墙下的本地居民和他一起逃到空旷的地方去,因此未能立刻靠近进行查看。他们在靠近城市外围时终于遇见了拉玛的牧师,并被引导到临时的避难所去——斯特凡诺是在达到目的地之后才意识到,这里正是他今晨原本预定要来的地方,但现下里情势如此,他本想知道的那些答案也显得没必要了。
当然,他也感受到了城市正在下降,看见了宇宙塔上散发出的光芒,以及阻止法阵形成的深渊之花张开巨口吞噬光带的景象。然后他突然意识到一点:根据他在路上匆忙的一瞥所见的景象,很可能有人正操控着那些藤蔓。这不是为掌握了独家新闻而暗自窃喜的时候,斯特凡诺立刻将自己的发现通告给安置点的拉玛牧师,然而他得到的回答却显得非常冷淡:
“这是那些议会法师们该操心的事情。”或许是因为一下子要处理的事情太多,这位牧师的语速飞快,态度也很暴躁,“我们的职责是救护这些受伤的平民,引导他们从灾难中逃生,没法分出更多人手了!”
被拒绝这一点令斯特凡诺感到有些茫然,但他看得出,这位牧师的确说的是实话:所有带着圣徽的人都有自己的位置,绝大多数牧师们离开安置点,去往街道上拯救平民、对抗藤蔓,剩下的少部分牧师们需要一个人面对几十人乃至上百人,安抚他们,试图组织起一些尚有余力的逃难者对秩序进行维护,并处理伤员的伤口,就连原本驻扎在苏古塔天文台的学长诺兰·扎米尔都忙得脚不沾地,只对他点点头就算是打招呼了。
但是法师议会显然也腾不出更多的人手了:他们都在宇宙塔里,为了法阵的开启做准备呢。何况,就算他们从那塔上下来一部分人,也加入了地面上的战斗,魔宠不在身边的斯特凡诺也没有联系到他们的手段。牧师们要对逃难的普通居民们负责,法师们要对清除藤蔓的法阵负责,一时间确实没有能够调查斯特凡诺半路上看到的那个身处于密集藤蔓中心、却完全没遭受到任何攻击的人影,并根据调查结果采取措施的人——如果他坚持认为这个情况是值得进行一番探究的,那么他就得自己去。
斯特凡诺·达勒,卡伦特出身,船商的儿子,从前做过的最冒险的事情是谋划潜入异世界交流学校禁止进入的塔楼,对独身一人冲进藤蔓中去获取信息这件事,显然抱有迟疑。毕竟这次的行动如果败露,后果肯定不仅仅是被关禁闭那样简单——藤蔓可是不会看在艾丹·弗宁老师的面子上对他从轻发落的。
然后他看见了正和牧师进行辩论的锡里昂和伊莉莎,并且灵光一现。
最后,他们三人一起,在黎曼的引导下,尽可能不引起注意地回到了隐者塔区的中央。
即便有可以飞在空中的魔宠作为引导,供人挑选更加安全些的道路,这一路上他们也并不很轻松。在锡里昂——曾经应对过两年前暗月城灾难的冒险者——的建议下,他们尽可能避免在路途中使用今天的法术或者神术:在这个混乱的场景中,没人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因此时刻留有能让自己全身而退的余力是非常必要的。
但到了现在,根据黎曼在空中所见的情况(由伊莉莎转播),大家都产生了马上将要进行一场战斗的预感。
“是个穿斗篷的男人,他被藤蔓围着,总是抬头向上看,所以我没让黎曼太靠近。”雪精灵说,“能够看出,他的确能至少操控一部分藤蔓。那些花按他的指示行动,附近的光带消失得厉害。”
这是只需要抬头就能确认到的事实。学生们把自己藏在坍塌的围墙和半截摇摇欲坠的天花板下面,从边缘的裂缝里偷偷往上看:那些巨大的花朵凶恶地吞噬着以宇宙塔为原点而散发出来的光芒——很显然,它们是有秩序的,而且选择的位置也很巧妙。
“你们有人选修过黎维诚老师的法阵构成吗?”斯特凡诺问。
“只听过几节课。”伊莉莎回答他,“但我想,并不需要多专业的知识也能看出这些花正在进攻一些不那么妙的位置。”
“至少我们知道,那个站在藤蔓中间的人肯定具有相关的知识,甚至可能也是个法师了。”锡里昂从实用性角度总结陈词,“我们最好现在就动手解决这个问题——有人要退出吗?这可能是最后的机会了。”
伊莉莎这次的语气明显带着不赞同的意味了:“我们只有三个人,即便是在最好的情况下,也要面对五条藤蔓和一个很可能是法师的敌人。这显然过于冒险。”
锡里昂花了几秒钟估量形势,在他沉默着的这期间里,斯特凡诺插进了话:“恕我直言,即便我们在这儿放弃行动,转而去寻找增援,恐怕也很难找到能倒出手来帮忙的人。”年轻的人类法师听起来有些紧张,也有些跃跃欲试,“如果想要保证法阵的完成不受更多影响,最快的方法还是我们自己上。”
“我希望大家都能注意到,这并不是我们通常时进行的那种没什么难度、能保证安全的小冒险。”伊莉莎颦着眉头反驳,“一旦失败的话,我们就会丢了性命,即便成功,也有落下残疾的可能。风险太高了,何况我们并不能保证我们能成功。”
这段过分现实的分析狠狠地给斯特凡诺泼了一盆冷水。船商的儿子此前对于冒险故事的印象仅仅停留在白纸与铅字上,带着油墨香味的一段轻飘飘的叙述,足以令人心潮澎湃,但不够让人清楚地看见底下可能堆叠着的血腥尸骨。那些不幸被藤蔓的叶片剐蹭到的平民身上血淋淋的伤口还历历在目,斯特凡诺不太敢多看,但那景象就是钻进他的脑海里,破损的衣料下,翻卷开的皮肉之中甚至能看见裂了缝的骨头。伤者哀嚎着,大量的鲜血从破口里涌出来——如果没能及时为他止血,那具身体就会迅速地冷下去,很快就没了声息。
要是那样的伤口出现在自己的身上呢?这样的想象令斯特凡诺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伊莉莎显然就快要说服他了,但这同样的说辞对锡里昂并不起效。
“没人在战斗开始之前就能保证自己一定会成功,或者一定不会受伤。”高等精灵说。他说这话时,显出一种与他看起来的年龄并不相符的老成,“但对于一些重要的事,即便冒着生命危险,还是会有人去做。”
“我还是要去。”锡里昂宣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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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言之年代,502年11月26日,雷暴。]
或许斯特凡诺和伊莉莎会在自己可能遇到生命危险时放弃拯救苏古塔的行动,但并不代表他们会在同样的情况下放任自己的同窗前去送死。于是,在证实过高等精灵固执起来其实和矮人没什么区别这一点之后,做好面对敌人准备的学生们依旧是三个人。
最开始的时候,他们考虑过偷袭。伊莉莎试图通过黎曼寻找一条能够悄无声息地逼近最当中那个人类的路线,但是他们失败了:显然,敌人在专注于攻击法阵的同时,也并没有放松对自己的守备,五条藤蔓扎根在他的身边,只需要轻微的弯曲就能替他承受一切攻击。而且,他几乎是一直抬着头注视着天上的光带,而黎曼为了追求更好的视角以观察整个场地,在附近的天空上徘徊了太长时间,伊莉莎认为他们很可能已经被发现了——她认为这个人与黎曼之间对上过视线。而对方没有进攻的原因,只是由于黎曼的体型太小,不论是对于他自己还是对于四周的藤蔓来讲,都不便于瞄准。
显然,从死角出手一击必杀是不太可能发生的事情,若想要对站在防护中心的人造成伤害,恐怕必须首先解决掉周围的藤蔓——说真的,一条就够难对付了,一下子面对五条,简直就是天方夜谭。这东西根本就不像是植物,它的茎干部分表面反射着金属光泽,坚硬无比,几乎就要刀枪不入了,在帮助莎拉·深亚寻找“药材”时,她试着用火烧过这东西,它们会因此受伤,但是不像是普通植物着火了那样被引燃的,而是不甚明显的灼烧伤害,而且火很快自己熄灭了。迄今为止,他们所知道的最有用的攻击方式是雷电,而锡里昂今天已经用掉自己记忆的召雷术了。法师们的确有电爪这个法术,但由于它必须接触生效的特性,向来不是纯粹的法师们法术书中被记忆的首选内容,至少对伊莉莎和斯特凡诺来说是这样的:这两个法师加起来只记忆了一个电爪,是人类青年出于“以防万一”这种心态而选择的。
此时此刻才去懊恼自己选择的法术不合适已经为时过晚了,更加现实的问题是他们该从哪个方向发起第一次进攻。偷袭是不可能的,那么从背后发起进攻还有必要吗?这个问题在学生中间引发了一场大约持续了十五秒的争论——当然,没有得出结果,因为盘桓在敌人周身的藤蔓开始动作了:
那些蛇一样的巨型植物中,有一条暂时放弃了吞食半空中的光带,转而闭合了花瓣,低下了花头,迅速地俯冲下来,将整个花苞作为冲锤,狠狠地砸向了尚还完好的一间房子。就仿佛是遭到攻宠兵器的捶打,又或是挨了投石机投出的巨大弹丸一般,那房子在烟尘中顷刻间就变成了一堆废墟瓦砾。巨大的响声还回荡在街区上空,藤蔓的动作却没有止息。它并没有选择再将自己的茎干直立起来,而是在贴近地面的高度上蛇行前进,在深入了街巷一段距离之后——用不知道哪来的力气贴着地皮横扫出了一个扇形。
房屋如同摧枯拉朽般倒塌,重物落地的巨响不绝于耳,地面上泛起烟尘——或许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情是,现在这个街区里早已经没有活人了,所以没人因此受害。
“他肯定发现我们了。”在这时,伊莉莎的语气反而变得非常冷静,“我让黎曼自己躲起来了——他知道有人通过魔宠在看他,但他还不清楚我们在什么位置,也不知道我们有几个人。”
“我们必须在他破坏到附近的房子之前做出决定。”斯特凡诺说,“否则我们会在出招之前就被石头压死。”
“要我说,别想那么多了,大家一起出去吧!”锡里昂说,“咱们三个分散开站,他就得掂量一下首先进攻我们中的哪一个了——就好像咱们几个里有谁擅长思考战术似的。”
其他二人都很赞同这说法,至少非常赞同最后那句话——何况,也没时间做更加详细的计划了。于是,在地面因为大量建筑物坍塌而发生的震动堪堪停止之后,三人立即从藏身的危房里跑了出来(说实话,经过这么一折腾之后,这房子可能挺不过三分钟就会自己塌掉),尽可能分散地站到了宽阔的街面上。
然后,藤蔓的防护就像是有感知那样,冲着三位学生们的那个方向的茎干分别扭向两遍,散开,露出站在防护中心里的那个人——
——那还是个少年,穿着端整的白衬衫,用丝带打着领结,外头罩着的深色外套纤尘不染,手持着一根笔直细长的藤杖,看起来与周围环绕着的植物是同样的材质。若是不将他面孔上树叶形状的疤痕计算在内,这人看上去就像是他们在学院里偶尔会碰面的陌生同窗。但也正是因为这个无论如何都会令见者印象深刻的疤痕的存在,伊莉莎和锡里昂都能确信,自己这一年来没有在苏古塔的任何一个地方见过这样的一人。
但对于斯特凡诺,应该不是这样的。
“……你就是当时的那个法师。”他以确定的语气陈述,而站在藤蔓中心的少年回以浅淡的微笑。
“你认识这个人吗?”锡里昂立刻转过头去问,斯特凡诺的回答来得也很快,但恐怕不是高等精灵所希望听见的那一种:
“——虽然不能算认识……但我跟他确实有点账要算。”
附近的绝大部分藤蔓仍然在孜孜不倦地蚕食半空中的光带,天色似乎因此渐渐变暗。锡里昂似乎听见很小的“呲啦”一声,但他的心思现在不在这儿:我们能够劝服他吗?不必战斗当然是最好的结果,但如果(其实是很可能)发生了战斗的话,我们该采取什么样的策略呢——这儿有两个法师和一个德鲁伊,看似是不错的阵容,而对面是由一个法师和五条几乎坚不可摧的藤蔓组成的,对比之下,这个小队立刻显得捉襟见肘。
“快停手吧!”虽然没报多大希望,但锡里昂还是这样大喊,“再这样下去,全城的人都会遭殃的!整个城市会被藤蔓撕碎,大家都会落到地上去!你自己也逃不掉!这对你没什么好处!”
那个少年笑了起来——有点夸张的那种,就好像锡里昂说的是一个有趣的笑话那样:“你怎么知道这对我没有好处?哈哈哈,你当然不会理解这伟业所代表的意义!”
这看起来大概就是没必要费劲跟对方沟通的那种情形了:任谁都能看出,这个人的信念非常坚定,并且为自己正在实施的暴行感到荣耀,绝不是区区几句话就能将他说服的。但锡里昂瞥了一眼伊莉莎,依然决定强行继续这场对话:“为了达成这所谓的‘伟业’,就要拉整个城市的人给你陪葬吗?”
“‘陪葬’?我不会这么认为。”少年的态度平淡,就好像在说自己不慎踩死了几只蚂蚁,“不过是些草芥,我为何要顾虑他们?”
“……疯子。”斯特凡诺小声地嘀咕,但好像除开听觉灵敏,并且时刻警惕着周遭状况的高等精灵之外,没人注意到这一点。
“这些东西最后会变成什么?”他还在绞尽脑汁地思考话题,“苏古塔接下来会怎么样?”
“你们可以试着自己去看看。”那少年说,然后,他仿佛突然意识到什么了似的,以一种怪异的姿势抬起了手中的藤杖,“如果你们足够幸运的话。”
他再次微微笑了笑,一种不带感情的,礼节性的笑容,只是叶片形状的伤痕牵扯着他面孔上的肌肉,让他的表情变得更加狰狞。所有人都能据此猜出他肯定立刻就要做点什么了——然而最先发难的不是站在藤蔓中心的少年,而是伊莉莎:雪精灵少女突然上前一步,挡在锡里昂身前,伸长手臂奋力一掷,一团雪亮的光辉随着她的动作迅速地冲向藤蔓的中心——就在那人类少年的眼前炸开,一团明亮的光吞噬了所有人的视线。
斯特凡诺本能地抬起手来遮住了自己的眼睛,是以他错过了事态的进一步发展:在施展了闪光尘的法术之后,几乎是立刻,伊莉莎释放了另一个神术——当然不是凭借自己的力量,而是来源于不久之前,卷宗学者室友的馈赠:附近微暗的天色并不全是因为藤蔓在吞吃光带,也是因为召雷术唤来的乌云盘桓在上空引而不发,就在敌人因为突如其来的光线变化而本能地发出尖叫时,万钧雷霆自天幕之上咆哮而下。
“有时候站在差不多的位置,才能看见差不多的东西。”在隆隆雷鸣的咆哮声中,伊莉莎低声说。
锡里昂最初并没意识到这句话的意义是什么,甚至没有意识到雪精灵讲出这句话来,所指向的听者仅有他一人——但几乎是立刻,他就明白了这一点,因为在嘈杂的环境音中,只有精灵的敏锐听觉才能在其中捕捉出这样一个如同蝴蝶一般轻柔的句子。他对这句话,或者说这个解答,会在这个场景出现深感意外,但紧接着,伊莉莎转回头去,让自己站在差不多的位置上,看向被光影淹没的敌人。
“也许这就是你沿着他的脚步前行的原因吧。”伊莉莎如此猜测,也是在说明为何最初反对发起进攻的她自己会选择在此第一个出手攻击,“站在这里的时候,我只觉得‘做得到,却不去做些什么’是不对的。”
这是没人发现的一段隐秘的陈述——又或者,即便他人听见了这些话,也很难理解伊莉莎到底在对锡里昂说些什么。这些无人知晓无人传颂的话语令高等精灵无端显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即便他还紧盯着战场。随后,在神术的效果结束,雷暴止息的同时,他立刻大声向着斯特凡诺所在的方向呼喊:
“小心那些还能动的藤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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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言之年代,502年11月26日,清剿。]
“烦人的害虫!”站在藤蔓防护之中的少年以嫌恶的语气说。
一个闪光尘和一个召雷术并没有成功地将他击败——显然,四周的藤蔓除开会遵照他的指令行动之外,还在一定程度上拥有能够自主行动的意识。伊莉莎的法术的确夺走了少年法师的视线,但在雷霆从半空中降下时,那些藤蔓自动自发地在他的头顶上编织交错,飞快地形成了一个半圆形的罩子,为发号施令者及时地做出了一块安全地带。
或许是由于这些藤蔓距离很近,而且相互之间有所接触,这一个召雷术的效果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造成的都要好:五条藤蔓中的三条蔫巴巴地倒下去了,少年的周身只剩下两条还留有行动能力。而且现在他显然被学生们突如其来的攻击激怒了,再次以那个怪异的姿势抬起了手中的藤杖:他的一只手抓着藤杖大约中间的地方,另一只手放在靠后的位置,同两只手将它平举起来,抬到与自己的肩膀差不多高的地方,让它的一端大概对准了学生们的方向(显然,他还受到闪光尘的影响,目不能视),然后——
所有人都听见了“砰”的一声巨响,藤杖的前端冒出了火花,有什么东西以飞快的速度从学生们身边飞掠而去,击中了他们身后的断墙——万幸,不管那是什么,都没有人被打中,那段可怜的土墙上被深深地凿开了一个洞,周围还带着蛛网般的皲裂。
“那是什么!?”锡里昂忍不住惊叫,“是法术吗!?”
“没见过那种法术!”显然也被吓了一跳的斯特凡诺回应,“有谁发现他的施法动作了吗?”
少年移动了杖头所瞄准的位置,他身边硕果仅存的两条藤蔓蠢蠢欲动,这让雪精灵恨不得给她的两位同伴一人狠揍上一拳——事实上她的确伸出手,把锡里昂拽了一个趔趄:“闭上嘴移动位置!”
这显然不是站在原地闲聊的好时机,所以锡里昂和斯特凡诺立刻听从了伊莉莎的真知灼见,从原地跑开,兵分两路,试图趁着敌人的视线还没恢复时从不同的方向绕到他的侧翼去。
但是藤蔓并不会放任他们完成自己的布阵:即便它们的主人暂时没法看见,这些漆黑的植物依然能够自己寻找自己的猎物。目前为止没人弄明白过这些东西到底是靠什么来感觉周围环境的变化的,但它们的确也自动分成两个方向,分别对从两个方向袭来的学生们发起攻击。
又是“砰”地一声巨响。少年使用他手中的藤杖发动了第二次攻击,当然,没法进行瞄准的他这次什么也没打中——不过在场的学生们都发现了很可怕的一个问题:他似乎并不在意频繁地发动同样的攻击会消耗自己今天记忆的法术,因为从他的动作来看,似乎他立刻就开始筹备下一次攻击了。
比起造成杀伤,这攻击所带来的巨响更像是对四周无序摆动着的植物发号施令的信号:除开一直守护在少年身边,现在只剩下两条的藤蔓之外,更远处那些一直忙于侵吞半空中光带的不谢之花似乎也注意到了这里,并且一个接一个地钻入地下——周围的大地再次开始颤动,或许其他那些植物也正在赶来战场的路上——情况非常不妙,但对于战场中心的三位学生来讲,他们首先需要面对的当然还是近在咫尺的那两条植物巨蛇:
其中的一条冲向了伊莉莎和锡里昂这个组合,它几乎是从地面上蛇行前进的,硕大的花瓣盛放着,让精灵们能清楚地看见应该是花蕊的那部分生出的是不应该在通常意义上的植物中出现的结构:带着牙齿的血盆大口;另一条藤蔓抬高自己的茎干——或许这些藤蔓也有不同的性格,有自己所偏好的捕猎方式——被巨大的花朵俯瞰着的斯特凡诺没头没脑地产生了这种想法,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命悬一线似的。
两条藤蔓几乎同时对自己的猎物发起了进攻,但学生们并不会坐以待毙:锡里昂立刻施展了一个神术——看起来有点奇怪,就好像是他从自己面前的地面上突然抽出了一根白橡木——然后挣脱伊莉莎的手,直向着那朵巨大的花迎去。在雪精灵的惊呼中,他手中橡木棍的一头被狠狠地砸在那朵花大概的中间部分(没有那么中间,他还是打在了花瓣上),再之后,很令人诧异的,虽然年轻的高等精灵的确因为蛇行前来的藤蔓带来的冲力向后倒退了一步,但那朵花前进的势头也不合常理地被阻挡住了:这个细胳膊细腿的高等精灵看起来可不该有这样的力气。
斯特凡诺那一边看起来稍显狼狈,但实际上,或许他要比另外两人的处境更加安全:蛇行前来的藤蔓能够攻击到的范围大概是一条宽阔的直线(包括叶子),而躲避从高空俯冲下来的花朵,只需要离开它的落点附近就行。人类青年紧张地盯着那朵看起来绝不好相与的巨大花朵,在它落下来的前一秒钟跳开了原地——由于附近的地面在震动,他落地时不慎摔了一跤,但很幸运,没有受到任何严重的伤害。他立刻从地面上爬起来,没去管被尘土弄脏的衣服,趁着那花朵陷进地面时迅速地向着藤蔓的茎干冲过去。说实话,这很危险,因为那些叶片还露在外面,并且似乎能够自由地摆动——斯特凡诺不慎被其中突然变向的一片划破了袖子,他也没有去管,而是将自己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上即将释放的法术上:他顺势抓住了那片靠近他的叶片,金黄色的电弧从他的指尖流泻出来,转瞬间被传递到藤蔓之上,迅速流遍了它的全身。那可怕的植物在这些电流下显得意外的脆弱,漆黑的藤蔓颤抖着发出无声的咆哮。抽搐的茎干将斯特凡诺一下子从自己身上甩开——但是法术已经生效,伤害已经造成,它只能在一小段时间的不甘愿的痉挛之后伏在地面上,失去行动的能力。
这时,人类青年才感觉到自己的左手臂上火辣辣的疼痛。他破损了的袖子上有血迹,不过即便是毫无战斗经验的斯特凡诺也清楚地知道,现在该被排在第一位的绝不是处理伤口:地鸣仍然在持续,或许很快,周围的藤蔓就将聚集过来,到时候他们三个肯定都得丧命——唯一可能避免这件事发生的方法,除开在那之前干掉这个“领头的法师”之外,一时间也没法想到别的。
他瞥了一眼另外一边的战况,正好看见伊莉莎释放了一个火焰之手,让灼热的火焰点着了藤蔓的花瓣,锡里昂正用一根木棍牢牢地按着差不多是花朵与藤蔓之间的连接处,看起来身上也被叶子划出了几道血痕。他倒是很想关心一下自己的同学,不过这个倒是可以放在更之后一点的时间里:斯特凡诺迅速地把自己隐藏在倒下的藤蔓后面,再次把目光投向场地正中心的敌人,开始准备自己的下一个法术。
一个坏消息:被藤蔓守护着的那个少年似乎已经从因强光而失明的状态中恢复过来了。他的双眼再次有了焦距,因此,他手中的藤杖终于能够准确地指向他想要攻击的目标了。斯特凡诺说不好对方指向的到底是伊莉莎还是锡里昂——总归大概是那个方向。而这时候,他们俩合作对抗的那根藤蔓才刚刚失去行动能力。
那是能够打穿厚实的土墙的攻击,没人会希望类似的攻击落在自己同伴的身上的。伊莉莎和锡里昂才刚刚发现自己陷入了危机,忙乱地准备躲避时,斯特凡诺完成了自己法术的吟唱:一些混沌的光团从他的手中飞出,全部准确地击中了提着藤杖的敌人——那少年身上立刻明明灭灭了几道黄光,他被吓了一跳,手中的藤杖尖端再次伴随着巨响喷出了火——这次攻击又打偏了,崩掉了石墙残骸的一角,飞溅的石块擦伤了伊莉莎的手背,形成一道红肿,但也仅仅如此了。
当然,是护甲术。斯特凡诺咬牙切齿地想——一半是责怪敌人竟使用了防御手段,另一半是懊恼于自己在选择法术上过于想当然:一个打从一开始就确定自己将要进行战斗,很可能还是跟法师战斗的法师,怎么可能不首先对自己使用一个护甲术呢?
毫发无伤的少年已经注意到藏在暗处的斯特凡诺了。他拿着藤杖,似乎犹豫了一下应该首先向哪个方向的敌人进行攻击,这时候,在场所有人都听见锡里昂大喊了一声“嘿”,然后是某种东西破空的声音:他应该是将自己手中的木棍向着敌人丢过去了。伏低身形,在藤蔓的背后偷偷移动位置的斯特凡诺这么想,然后他突然间灵光一现,想到了一个战术。
人类青年从失去活性的植物背后偷偷露出眼睛,他看见锡里昂和伊莉莎终于也相互分开,分别向着两个方向躲避。这似乎令那个少年非常恼火,尤其是锡里昂不知从哪里捡来了一大堆小石子,自己藏在一段保存得相对完好的墙壁后面,从破碎的窗户里几乎是一刻不停地向他投掷。这无疑很好地吸引了敌人的注意力,少年似乎决意要先解决掉这个犯人的高等精灵,藤杖的尖端再次指向了他的方向、相比之下,伊莉莎就显得安静很多,她只是暂时藏身在某个斯特凡诺的视线死角里,似乎什么也没有做。
地鸣仍在持续,留给他们的这个能够保持三对一的绝对优势局面的时间可能只剩下不到一分钟。斯特凡诺祈祷自己的朋友们能够立刻理解自己的思路,又或者本来就打着跟自己差不多的注意,同时在藤杖喷吐火焰的巨响中准备了另一个法术。
锡里昂投掷石头的动作暂时停止了。这几乎让他剩下的两位同学们心跳停止,不过很快,高等精灵因为年少而显得有些叽叽喳喳的音调再次从断墙后面传出来。斯特凡诺一边祈祷伊莉莎不是真的什么也没干,一边操控着自己的法术。他同时观察着那少年的动作:在使用藤杖完成了一次攻击之后,他从自己的身上摸出了一个看起来像是小金属块一样的东西,将它从藤杖靠后的位置填充进去,然后再次指向锡里昂所在的围墙的位置——
“斯特凡诺”霍地从藤蔓的背后站起身来,做出了一个明显的施法手势。少年人显然对敌对者如此孟浪的行为大感惊讶,但他手上的动作并没有迟疑:藤杖的尖端迅速地转移了方向,少年瞄准的目标从矮墙变成了站起身来的人影,几乎是它完成定位之后,鲜红的火焰之花就开放在了短杖的头部——斯特凡诺这次看得很清楚,有什么东西从那团火中飞了出来,以人类的视力几乎无法捕捉的速度划过空气,穿透了似乎正在施法的人影,没有收到任何阻碍一般地,继续向着更之后的空气中飞去。
少年脸上的表情多少显得有些惊讶:他并没看到自己预想中的场景,没有四散的肢体和血浆,只有在半空中糊成一团的“斯特凡诺”——他打中了一个无声幻影。紧接着,他显然想要寻找自己刚刚丢失的目标,但他已经没有机会了。就在他刚刚把头转向之前锡里昂所在的那段矮墙时,一道紫色的射线已经击中了他。
真正的伊莉莎站在一栋保存得相对完好的房子的侧面,保持着衰弱射线的施法手势。成功命中的法术立刻产生了它应有的效果,少年有些单薄的身躯摇晃了一下,立刻握不住手中的藤杖。那一柄吓人的武器从半空中跌落下去的同时,它的主人似乎想说什么,但因为法术的效果,在他的声带能够成功发出声音之前,或许还有好一段时间要度过呢。
被藤蔓簇拥着的少年法师——尼尔·伶,很可惜的,在场没人确切知道他的名字,或是他曾经辉煌的天赋或事迹——不甘不愿地倒了下去。紧接着,随着指挥塔的陷落,四周的地鸣也停止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