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不剩欠寻常债
前情提要:徐止、白成碧抓猫,见《月下抓猫我非猫》
问酒从何来?天地人间。
叱咤风云的乌云盖雪终含恨被拿下。
白成碧拎着那条居功甚伟的腊肉,立在树梢,看这肉左边两个猫牙印,右边三道利猫爪,遍布沧桑,满目疮痍,于是说:“如若我记得没错,徐兄说了,这肉要还。”
腊肉凄凄惨惨戚戚,自是还不得,要还也是还钱。
徐止攥着猫口袋,头也不抬,与白成碧分说,你还。
徐止不小气,但抠门,该花的钱便花,不该花的钱,便让别人花。
很巧的是,唤猫出门抓猫的罪魁另有他人,所以腊肉的钱不该他花。
这一串逻辑神奇地流畅,白成碧又摇扇子,微笑:“所以白某花钱,你得腊肉?”
徐止提起一袋子猫,猫对口袋拳脚相加,印出一个个猫爪印。
他说:“不,你得猫。”
“——但袋子是我的。”
算得真是清清楚楚,干湿分离。
白成碧只笑不语,又摇扇子。
风吹腊肉,腊肉飘香,香勾猫鼻。
徐止愿看在腊肉的脸面上多编两句,遂正色答:“不积小财,怎得大富。”
“我行的可是正经营生。”
风换了个方向吹。
徐止给白成碧出主意:“你也可以不给。”
白成碧闻出此话新鲜,饶有兴趣:“哦?”
徐止侃侃而谈,说,没人知道,就可不给,有人知道,亦可不给。多给少给,追你的人无非也就多那么一二个。
风停了。
白成碧于是笑说:“我拿大财,不欠小债。”
猫不满,下面叮铃桄榔,上面平静如水:“是说我贪小财,不懂大义?”
猫生忙忙碌碌,只问眼前,不登高,不眺远。活着已是不易,便休论远方。
白成碧却依旧笑说,非也,徐兄并非不懂,只是活着于你而言已是大义。
此人有时说人话,有时说鬼话,有时说猫语,但说话温如春风,确实好听。
徐止顿了顿,便说:“拿就是拿,偏你要多些包袱,总之要给也是你给。”
他一指袋子:“包袱是好包袱。但今日猫在我手,你雇我做事,亲兄弟还需明算账,何况你我。”
白成碧淡笑摇头,又摇扇子,左一道凉风,右一道凉风。
天寒地冻,风凉似霜。
徐止不晓得怎么有人大冬天晚上摇扇子吹风,也不怕将脑袋吹出一个窟窿。
他面无表情问,你怎么不说了。不是挺能说的吗。
白成碧不紧不慢,悠哉悠哉:“我就想看看你还能说出什么花。”
徐止接,没钱花。
白成碧又问,没了?
徐止白他一眼:“我是收破烂的,不是唱戏的。看戏请去戏园子,逃票不收钱。”完了说,“没了。”
白成碧点点头:“好罢,我付。但这腊肉徐兄是要亲自吃?”
猫嫌他事多,答之:“不亲自吃还代吃?代吃能填肚饿?无非猫抓猫咬,你方才还说我是猫,怎么就吃不得?”
“洗洗干净,又是一条好肉。”
白成碧笑罢,将腊肉予猫,送钱去耳。
·完·
笑春山
序章 谁家玉笛暗飞声
【长安·东西当铺】
日暮钟声远,天昏北风寒。
天寒日冻里,东西当铺的掌柜,符逸,正在暖洋洋的后屋,自得其乐地打着算盘。
算盘是上好的黄花梨雕的,颜色温润,纹理分明,声音清脆。叮叮咚咚,大珠小珠,韵律轻快优美,端的是叫人心旷神怡。
可惜的是,打到中途,风吹窗棂,雪花入屋,不速之客不请自来。
微风乍起,白扇回旋,一道缥缈的剑气轻盈转出,轻如飞燕,婉若游龙,飘飖似流风回雪,向符逸吹去。
“嘁。”惬意的符掌柜笑容不变,右手却倏然一拍。桌面震颤,算盘腾空,被他左手轻轻一拨,极速翻转,竟凭空多出一股淡薄的刀意,横于空中,与剑气两相抵消。
算盘落回桌面,气劲弹回折扇,来人伸手一捞,捏住扇尾,刷的一下展开,姿态闲适地摇了摇,笑吟吟道:“符掌柜,你那刀呢?”
这混账,分明明知故问。符逸面上不见恼意,两手一揣,笑眯眯答:“好师侄,你不是不爱打架吗,怎么每次找我都要比划两下——该不会就惦记着刮我点金箔吧?”
两人虽是师叔侄,但符逸比白成碧入门晚,年龄小,私下以平辈论交,很不严肃。
是故白成碧一笑,有问有答,语气诚恳,内容揶揄:“小师叔你弄个大金刀,竟还说这话?”
“说实话,那点金子没看上,你心疼的表情倒是挺有意思的。”
符逸此人,有个颇接地气的爱好,便是喜爱金子。光是喜爱赚钱还不够,还要将金子镀在刀上,每每长刀出鞘,真真是珠光宝气,金光四射,晃瞎人眼。若非黄金质软,此人怕不是早早就用上纯金打造的大金刀了。
他挂着系出同门的温和微笑,念起自己又送进铁匠铺镀金的长刀,嘴硬心痛,淡淡摆手:“心疼倒不至于。想要直说,我可是很乐善好施的。非得这么一点点抠。难道你们平时都这样?”
“你们”特指经常不请自来,名为拜访切磋,实则痛下黑手刮金子的白成碧、徐止、海霁之流。
白成碧不上他当,立即婉拒:“不敢不敢,符掌柜的金子可不是白拿的。拿走什么,便要换来什么。白某不才,还是莫要废了符掌柜的金子。”
此话确实不假。符逸行商,便在商言商,精打细算,绝不吃亏。几位常刮他金子的,皆是有用之人,是以符逸才好声好气,好言相劝,从未报官,也无报复。
至于那年纪比他还大几岁的师侄,除此之外,还有另一套算法,暂且略过不提。
“总而言之,你今日怕是要败兴而归了。”符逸眉梢微扬,抚掌起身,唇边掠过狡黠的笑意,道,“我那些刀被你们刮的痕迹斑斑,无一幸免,都送去修了。”
白成碧合扇,一敲掌心,十分遗憾:“看来白某只好下次再来了。”
符逸心头一梗,笑容淡淡:“那你还是别来了。”
来与不来姑且放到一边,白成碧今日来寻符逸,除了刮金子,还有一事。
临近上元,两个漂泊在外的同门合该吃顿饭。
……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
日暮时分,醉仙楼本该熙熙攘攘,觥筹交错,却只得客人寥寥,仨瓜俩枣。
白成碧举目四望,视线扫过守卫在酒楼门口的镇安卫,又蜻蜓点水地掠过停留在二楼楼梯口壮汉,悠悠平叹一声:“达官贵人,实在霸道。”
但横竖不过吃顿饭,两人一笑置之,落座对饮。
酒是好酒,音乃佳音。微醺的酒香肆意弥漫,曼妙的乐声尽情徜徉。
纸醉金迷中,宾客的窃窃私语传入人耳。
“达官贵人”原是行会会长沈君谅。
符逸神色微动,若有所思:“是他?”
“嗯?”白成碧思量少许,执起杯盏,隔空朝门口点了点:“能使唤动镇安卫,怕是还有别人。”
符逸摸摸下巴,眉心微蹙,隐晦地朝周围扫视一圈,方压低声线,凝线成音,道:“成碧恐怕有所不知。今日镇安司汪将军率人封了开远门的官道,影响了行会的生意。听闻沈会长因此事欲见苏阁领。”
长安城外城形如四方,东西南北各三门,共十二门,开远居西城北侧,面迎西北,商通西域。
白成碧稍作思索,略一颔首:“城门封锁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其中必有因由。”
“开远不通,若改走最近的金光门,径直向南也至少要行三里。大宗货物易辙换道,确有诸多不便。”
符逸深有同感:“可说不是?幸好我家生意与此无关。”他顿了顿,想起什么似的,又神秘接道,“……也有小道消息称沈会长似与当今皇后有所联系,但若那位来,恐怕便不止这些人。”
“‘那位’?”白成碧闻言,面上浮现出几许微妙之色,“我听徐兄说起过。当今皇后崇尚佛教,上行下效,城内外的道庙都拆了几座,改建佛庙。”
实在劳民伤财。
直觉使然,在坐两位皆嗅到了不甚美妙的气息。
白成碧微微一哂,抬首瞧见楼里楼外挂着的灯笼,五光十色,煞是好看。
微风习习,灯笼摇曳。他这才记起,来此是唠闲嗑的,遂话锋一转,道:“符掌柜可知晓如何做花灯?”
符逸专心听曲,顺着话有一搭没一搭接,说,愿闻其详。
白成碧兴致盎然:“白某今日路过花灯铺子,见在招募小工制花灯,心下好奇,便去偷师,方知原来制作灯笼亦有讲究。”
他洋洋洒洒,滔滔不绝,从竹篾的选材到灯笼纸的描绘,直到结尾,仍旧兴致浓厚,意犹未尽。
符逸听了,笑话道:“你今天确实是闲。”
白成碧言谈尽了兴,也无所谓对方玩笑。他言笑晏晏,视线从楼内快速滑过,经过乐师时倏然停滞了一瞬,紧接着礼貌滑走。
他随口问道:“符掌柜可有见过长相奇怪的蛇形纹身?”
符逸回,不曾,什么样的?
白成碧扬眉,百无聊赖蘸了酒,笔走龙蛇在桌上一画。
上有竖目,眼角滴血,血连赤蛇,红蛇吐信,欲衔圆珠。
确实奇异非常。
TBC
打卡是序章醉仙楼B 和制作花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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