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生异世界,但现代》
你过去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冒险者、吟游诗人,骑士,还是村民?
人类,精灵,矮人,还是人鱼或龙?
……但这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对吧?
请享受平和的现代社会吧,亲爱的。
本企为文画企,请确保自己至少拥有绘画或写文中的一项能力
已圆满结企,感谢大家的陪伴!
****有尸体血腥与猎奇描写,请注意避雷。
***没有什么流星雨,主要是前世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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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的记忆开始于一个深夜。
身披黑袍,缠满绷带的旅人与划过天际的明亮流星一同造访。
被窗外的光亮惊醒,抱着枕头去寻找父母安慰的斯贝纳看到他拎着沉重的手提箱走进父母的起居室,在书桌与地板与母亲的身上摊开各色药瓶,造型奇异的工具与大量的魔法书和羊皮纸,上面的文字有一大半斯贝纳都从来没有见过。
“好好照顾的话应该还能再活四...五个月吧。”有着黄昏般浪漫紫色眼睛的旅人吐字如歌唱般轻快,斯贝纳并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那是多么残酷的话语。“您应该知道,这是绝症,目前都没有彻底治愈的方法。”
卧床多日的母亲以一贯柔和的微笑点了点头,轻声的说着麻烦您了。站在一旁的亚列哥哥没有说话,只是低下了头,悄悄的握紧了拳头。
但父亲并没有放弃,他阴沉着嗓音询问,“就没有其他方法了吗?就算无法痊愈,想想办法,总能再多延长一些时间吧。安珀和斯贝纳还那么小,就这样失去母亲也太过可怜了......”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没办法啦。你本身就是药剂师,在药物方面你应该比我了解的更多。手术切除是不适用的,治愈术对这种病的效果也不怎么样。非要说的话...或许只有神迹了吧。”旅人收捡着书卷与工具,摇头叹息。
“神迹......”父亲的眼中闪现出热切的期望,“你是说,祈求神明的赐福能拯救姬玛的生命?”
旅人耸了耸肩,斯贝纳从他的语调中听出某种不屑一顾的味道,“那种由不知道有没有得到承认的代理者随手施予普罗大众的赐福肯定是不行的啦,想要治疗这种基本可以宣布死亡日期的病症,需要的是比那更进一步的东西。”
母亲叹息着移开了闭上了双眼,而亚列不安的攥紧了衣角。但父亲无视了他们想要结束这个话题的暗示,继续追问了下去。
“神明等级的赐福,改造,或者拥有足够力量的神血,至宝一类的东西吧?运气好的话别说是绝症,就连起死回生也不是完全做不到哦?”如同歌唱般的声音给予了回应。“如果你一定坚持的话,我确实知道一些线索,关于传说中的万灵药.....”
旅人张开手,在缠满了绷带的掌中是缠绕了秘银纹饰的小小的玻璃瓶,里面盛装着深红近黑的液体,在烛光中反射着油脂一般的光泽,像是一颗哭泣的宝石。
如果那一天没有半夜惊醒,如果没有像个没长大的小孩一样跑去父母的房间,如果那时候不是因为好奇心过剩趴在门口偷偷观察而是直接勇敢的闯进去打断谈话,后面的事情就都不会发生的吧。
偶尔的偶尔,取回了前世记忆的斯贝纳会这样想。
这是他不断坠落的人生中所犯下的第一个错误。
深夜拜访的旅人在清晨的露水蒸发之前离开了,只留下了厚厚的一堆书卷。
父亲花费了越来越多的时间在制药的工作间,眉间的皱纹再也没有舒展。哥哥更加频繁的前往镇子,每次都会带回来大量的食材,但斯贝纳并没有见到那些诱人的肉食在餐桌上出现。原本便严肃的长姐越发沉默,只有在教导弟妹关于植物与魔药的知识时一如既往的温柔。温室,书房和父母的房间全部挂上了锁,偶尔会听到里面有什么爬行蠕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爸爸妈妈,还有哥哥姐姐,大家是吵架了吗?”因紧绷的气氛而感到不安的安珀询问母亲。
“没有哦,只是爸爸他们在制作新的药物。”母亲将年幼一些的两个孩子揽入怀中。“那是很厉害的,可以治好很多病的药,所以也很难很难做。等到爸爸他们找到正确的制作方法,一切就会好起来啦。”
是这样吗?斯贝纳抬头看向母亲,她一如既往的微笑着,但眉头和眼角却带着无可奈何的悲伤。
令人庆幸的是,母亲的身体真的慢慢的好了起来。
等到斯贝纳十岁生日的那天,她已经可以楼上楼下的走动,给房间中闲置许久的花瓶们重新换上鲜花。
那天父亲和亚列哥哥一早便出门采购,带回来了整块的小牛排,腌制好的火腿,奶酪,蜂蜜和冰激凌,还有斯贝纳想要了很久的魔法墨水和镶嵌了尖晶石的羽毛笔。鲁比姐姐烤了他最喜欢的苹果蛋糕,上面还铺了厚厚一层焦糖果仁。想要去厨房帮忙的安珀笨手笨脚的弄撒了面粉,被母亲塞进浴室洗了好久才把那头蓬乱的卷发弄干净,又花了不少时间重新在脑袋后面编出两个花苞一样的小发髻。
“斯贝纳也来呀。”大概是注意到他渴望的目光,在给安珀整理完衣服后,妈妈把他也拉到椅子上坐好,慢慢的梳起他的长发。
家里的四个孩子中,长女鲁比的长相与母亲最为接近,都有着柔顺的红发与矢车菊一般的蓝眼睛,但性格却更和严肃的父亲如出一辙。亚列和安珀和父亲有着一样蓬松的卷发,但眼睛的颜色都要更加接近母亲的天蓝。而斯贝纳同时继承了父亲薰衣草色的虹膜与母亲长直柔顺的红发,披散下来时如同光滑的绸缎。每次准备剪短头发时家里的女性都会摸着他的脑袋发出不舍的叹息,于是就这样慢慢的留了很长很长。
在更小一点的时候,母亲每天都会变着花样给他编漂亮的辫子。但是因为常年卧病在床,母亲的身体变得很差,总是在咳嗽,不要说去室外透风,就算只是呆在房间里一起看书也很容易不小心睡过去。于是,每日的梳理头发和饭后的爱心甜点,花园散步,并睡前故事一起都变成了更遥远的童年回忆。
斯贝纳有些怀念的对着镜子打量胸前垂下的辫子。今天的妈妈看起来稍微有精神了一些。
“今天是斯贝纳的生日呢。你想好要许什么愿望了吗?”
“早就想好了哦。”他的愿望从来都只有一个。“我希望我们一家人永远幸福的,开开心心的生活在一起。”
家人举办的小小生日聚会上,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希望我没打扰你们的聚会。”
像是老朋友一般坐在父亲和亚列旁边的旅人褪下了兜帽,露出海藻般墨绿的卷发与被什么切断了大半的尖耳。“我是帕西瓦尔,来自学者之城的旅行医生。随便叫我帕西或者医生或者那个谁都行。不过不许叫叔叔,小心给你的牛奶下泻药哦。”
“帕西先生。”斯贝纳礼貌的打了招呼,得到好乖好有礼貌的夸奖。
“今天是小朋友的生日?诶呀,没来得及准备礼物。让我想想看,你会喜欢什么。被小仙子祝福过的黑莓酒?冥河蔷薇的种子?或者...十岁小朋友也能学会的超实用魔法书?”
这是斯贝纳拥有的第一本魔法书。虽然叫做魔法书,但那实际上是一本足足三指厚的,用结实的绳子扎成一大卷的软皮本,里面的纸张大小不一,至少有四种不同的材质,还有被水泡过被火烧过的痕迹。字迹也是龙飞凤舞,不止有大量涂改的痕迹,边边角角还用斯贝纳看不太懂的精灵语做了许多的标注,显得满满当当的。
“让肉变得松软入味的魔法,附带三种腌肉的配方”“让花园中植物茁壮成长的魔法”“三天消灭花园中害虫的魔法(小字批注:对有害的中大型动物也有一定适用性)”“改变脸与体型的魔法(注意该魔法的效果是永久性的)”“指挥烤鸡跳踢踏舞的魔法(附带火柴人版踢踏舞动作示意图)”“五种常用的处理伤口的魔法(最后一种也可用来重接断肢)”
“这份礼物对这孩子来说有些太过贵重了。”父亲的表情比起欣喜更多的是不知所措。但他的反对很快就被孩子们叽叽喳喳的讨论淹没了。
“他们看起来很喜欢不是吗?就当作是您帮我研究药物的报酬好啦~”旅人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如果还觉得过意不去,那么就拿这个苹果蛋糕的配方来交换吧!这个真的超级好吃的!”
又过了很久之后,在学会了精灵的文字,接触到了更加高深的魔法后,斯贝纳才察觉到这卷笔记是一份多么珍贵的礼物。那些被当成生活小妙招一般记录下的魔法本应有着更加严肃的名字,更加危险的用途,却被人开玩笑一般拆解简化,变成了连小孩子也能看懂的戏法。
神秘的帕西瓦尔先生在一天后再次离开。令斯贝纳失望的是,那些门上的锁并没有对小一些的孩子们敞开。亚列哥哥搬去了书房,并声明要为了不久之后魔法学院的入学考试做准备,不要去打扰他。而鲁比姐姐长期停留在温室中,花费了更多的时间来照顾她培育的奇异植物。父亲长时间埋头工作,一份接一份的配置同样的药物,再送去不同人的手中。虽然没有人真的说出来,但斯贝纳能感觉到,家人们之间出现了不明显的隔阂。
“我们不应该继续那些研究了。”某天,在前往书房寻找字典时,他听到鲁比姐姐的声音从房间内传来。“妈妈的身体不是已经好起来了吗?我们...为什么还要继续制作那种药物,更别说,拿去给别人使用......”
“我劝过爸爸了......但是,我们是医生啊......明明有治疗的方法却不使用,对于病人来说,有些太可怜了。”亚列哥哥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而且,妈妈...妈妈她虽然看起来好了很多,但实际上,那主要是因为药物额外带来的生命力...病灶本身并没有消失。如果停药的话,会很快的恶化也说不定...”
“那就更不应该给其他人用了不是吗?!”
“可是...可是那个药确实能够延长病人的生命。我确信它的原材料具有修复的功效,就是,效果不是很稳定可控......爸爸只肯尝试非常,非常小的剂量。或许再调整一下浓度和配比,或者用指向性的元素进行中和就能解决这个问题了.....它只是,不那么完善,还有很多改进的余地...如果没有它,摔断了胸骨的安德大叔等不到治疗师准备好魔法仪式就要没命了,十六号街的贝尔婆婆也是,她本来应该在上周断气,但现在已经可以坐起身子了...还有辛迪...”
“好了,别说了,我都知道。但是,亚历桑德罗,你是真心觉得那药没有问题吗?”
亚列哥哥沉默了很长的时间。“我会和父亲再商量商量的...或许,我们可以换一种方法.....”
“斯贝纳?你找到辞典了吗,好慢哦?”安珀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年长的兄姊们立刻停止了争论。
他温柔的家人们从来不愿意在小孩子面前争吵。
“大人们的事就交给大人们来解决吧。”只比斯贝纳大一岁的安珀听到他的烦恼后不可置否,只是学着母亲的样子拍拍他的脑袋,“斯贝要吃蛋奶冻吗,吃了甜甜凉凉的蛋奶冻就什么烦心事都没有了。姐姐去给你做一个?”
于是斯贝纳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到了要如何阻止他这个在火药与搞破坏之路上天赋惊人的姐姐祸害厨房这件事上。
年仅十岁的斯贝内洛曾经以为这样平静安稳的生活会一直持续下去,至少再持续的更久一点。直到安珀学会自己打理那头不服帖的卷发,哥哥考上魔法学院,姐姐与喜欢的人结婚,父母长出白发与皱纹。
离别是突兀降临的。
斯贝纳还记得那是个很好的天气,盛夏的晴空澈蓝如洗,能看到很远处的云。早餐有他很喜欢的甜茶与苹果派,安珀和他为了最后一块派的所有权用石头剪刀布进行了一场小小的比试。
取得胜利后,他把那块派包了起来,和他珍爱的魔法书,羽毛笔,还有父亲交给他的各种药剂一起放进了背包。
为了更方便的培育药物,斯贝纳家的住宅在镇子外的深林边缘。去街区要乘一个多小时的马车。原本去城里送药和采购都是由亚列哥哥负责,但他那段时间被各种事情缠的几乎没时间出门。于是每七天去城里送药的任务就落到了斯贝纳的身上。原本安珀也会和他一起去,但是她在出发前打翻了茶杯,弄脏了她最喜欢的裙子,从而改变了主意。
“反正去过那么多次,斯贝自己也没问题的吧。”安珀撅着嘴拎着自己湿哒哒的裙子,看起来想要凑过来给他一个拥抱但又怕弄脏了弟弟的衣服。
“把药送完后可以在城里逛一逛,买点你喜欢的果酱和糖果什么的。最好能帮我带一点新鲜的奶酪回来,回来做三明治。”母亲帮他把有些重量的背包背到背上,摸了摸他的头发,又额外多塞给他几枚银币。“早点回来。”父亲在一旁叮嘱。
“知道啦,我会准时回来的!”斯贝纳给他们一人一个拥抱,然后蹦蹦跳跳的爬上马车。
小矮马踏踏的蹄声中,斯贝纳看着熟悉的屋顶被茂盛的树冠遮挡,父母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他看着一队身执黑甲,头戴漆黑桂叶冠的骑士举着血色旗帜从他身边经过,又向着他离开的方向前进。
他像往常那样前往城镇,将药物交给需要的人,吃掉了早上剩下的苹果派,买了一些奶酪和大家都喜欢的树莓果酱,赶在日落之前踏上回家的小路。
那是斯贝纳所犯下的第二个错误。
如果没有出门就好了,如果再早一些察觉就好了。
远远的,斯贝纳看到森林中升起的黑烟。树林里吵吵闹闹,有什么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斯贝纳不安的催促着小马,最后一段路几乎是飞奔而过。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迎接他的是焦黑的花园,冒着浓烟的屋顶。被姐姐精心打理过的温室花房碎掉了一整面墙,里面那些娇贵的植物只剩枯枝。临近傍晚,但屋内没有一丝灯光透出。他所珍爱的家人不知所踪。
斯贝纳跳下马车,急匆匆的往屋子里跑去。
然后,他被什么绊了一下。
是安珀,他茫然的想着。他活泼好客的小姐姐总是喜欢在敲门声响起时第一个冲出来开门。无论是陌生的客人还是熟悉的家人总能得到她满满的笑容和大大的拥抱。她冷冰冰的躺在地上,胸口破了一个大洞,血和泥土混在一起,把头发和裙子都弄得脏兮兮的。
斯贝纳尝试着把她扶起来,但是胸口的破洞有些太大了,稍微移动上半身就好像会掉下来。所以斯贝纳只好把她留在原地继续往里走,尝试去寻找其他人。
失去脑袋的父亲倒在沙发旁边。或许离火源太近,他的身体有一些已经烧焦了。斯贝纳没有找到他的头。
楼梯附近的火势似乎要小一些,地板留下了魔药腐蚀的痕迹。有一半的鲁比姐姐在楼梯下方,另一半在楼梯上,连接着她们的是拖长的血痕。即使失去了双腿,她似乎仍然在向着二楼逃跑。
斯贝纳跟着血迹前进。二楼是书房,父母的房间,和小孩子们的房间。他在书房找到了母亲。红发的女性趴在窗户旁边,鲜艳的长发与背上的伤痕交叠错落,像是想要挡住什么人的视线。顺着窗户向外看去。屋子后面不远处,靠近森林的地方,亚列哥哥被一柄血色的长枪死死的钉在了地上。
这样所有人就全都找到了。斯贝纳跌跌撞撞的走到母亲身边,靠着墙坐了下来。他突然觉得很累很累,身体仿佛脱离了自己的控制,僵硬而冰冷,即使依靠着母亲的身体也毫无改善。十岁的少年突然的意识到,他的生日愿望再也不可能实现了。
他失去了所有的家人。
不应该是这样的,绝对还有什么办法的。
父亲是很厉害的药剂师傅,能做出各种各样的药物不是吗?之前母亲病的那么重,不是也都治好了吗?只要有合适的材料,只要运气足够。连起死回生或许也不是不可能吧?!
斯贝纳取出随身携带的魔法书。止血的魔法,使伤口愈合的魔法,清理腐肉的魔法,抽取骨头的魔法.....这是那个神奇的旅人留下的魔法书不是吗?他曾经说过起死复生也是可能的不是吗?怀着疯狂的期望,斯贝纳一页接着一页的翻找下去。终于,在接近黎明的时候,他找到了自己想要的。
可以将破碎的瓶子修复如初的魔法。旁边的标注写着,‘置换仪式所用的材料,或许也可以被当作将身体修复如初的魔法来使用’。
这就是我需要的。斯贝纳的视线再也没能从那几行字上挪开。只要使用这个魔法,家人们就可以恢复如初了。只要一个法阵,一些材料,念上一段咒语,再提供一些魔力。他就可以再度拥有幸福的家庭。
这是他犯下的最大的错误。
在十九岁的,血肉法术熟练的斯贝纳看来,那时候在绝望之下乱七八糟发动的魔法本来不该成功的。仪式魔法需要的是相对封闭且魔力充裕的环境,而他当时能找到的只有满地都是玻璃碎片的温室。鲁比教给他的知识并不足以让他辨认出所有需要的材料,更何况储存素材的工作间被火焰舔过了一遍,他翻找了半天才勉强凑齐最重要的那些,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最重要的部分是魔法阵,那些他自己都不甚理解的咒文被一个一个填充进生涩的图案里,凭借着堪称逆转天命的运气才一点都没有抄写出错。从各处收集的尸体们残缺不全,而他甚至忘记在仪式开始前将尸体按照人体形状一个个摆好,就那样把找到的肉块们胡乱堆在了一起。
缺少素材的魔法不会发动成功,咒文错误的法阵理应直接爆炸。至于死而复生,那本应是只存在于传说之中的奇迹。
但桑吉内涅斯家此时恰巧存在着一份堪称禁忌的奇迹之物。
法阵的中心,深红的力量随着魔法的发动不稳定的摇曳,像是狂风中残存的烛焰。就在那细小的生命之火即将彻底熄灭或者爆裂时,母亲缺少一半的尸体之中传来了什么碎裂的声音。
在一切开始的那个夜晚,斯贝纳曾经见过的小玻璃瓶正卡在她的喉咙之中,随着魔法带来的冲击而碎裂开来。深色的,粘稠的,如同宝石一般的液体爬上女性残损的躯体,与其融为一体,再然后是旁边的父亲,哥哥,姐姐......皮肤,肌肉,内脏,骨骼,乃至不知是否存在的灵魂,全部在那腥甜的液体之中融化,扭曲,变幻,组合出新的形状。
尚且完整的骨块吱吱呀呀的调整次序,连接与破裂处由碎骨构建出支撑的结构。红与白的肌腱与筋膜如蔓生植物一般在其间穿插,在中间的空腔中胡乱长出丰硕的内脏,之后是更为表层的血肉与脂肪混合成的物质,像是黏菌一般逆着地心引力攀附其上,蠕动着固定成型。
即使是第一次使用如此复杂魔法的斯贝纳也终于意识到了不对,但脚下的法阵将他牢牢的固定在原地,不断抽取着魔力。他只能看着那些原本曾是他最重要的家人一点点变成噩梦中才会出现的扭曲怪物,却无法阻止。
在虚脱与恐慌造成的剧烈眩晕中,斯贝纳看到原本是家人的那只怪物睁开了眼睛。三只头颅,五只眼睛。深深浅浅的,薰衣草与矢车菊的蓝色,家人们拥有的颜色。
“斯贝纳。”
四张嘴用嘶哑又稚拙的声音叫着他的名字。新生的怪物抬起七只长短不一的手臂,缓慢的,温柔的,将泪水不断落下的红发少年拥进温暖而粘稠的怀抱里。
*我的醋(二代目)
*字数:4452(含小标题及重复的句子)
你知道“维格纳的朋友实验”吗?不知道的话,也许“薛定谔的猫”这个名字你会更熟悉一点——假设将一只猫关入黑箱中,箱中存在衰变率为50%的放射性原子,在打开箱子观测事实前,箱中同时存在着“死”和“生”两种矛盾却皆合理的事实。
现在维格纳的朋友——也就是一个随机存在的人类,被关在一个封闭的实验室当中,在他或她从无法传出声音、泄露出气体、传达出任何信息的密室中离开,并向外界表述其观测到的现实前,密室中同时存在着两个、或多个无法调和的事实,它们同时存在,或互斥,或独立于不同的时空,根据观测者的不同,你无法将多个不同的混淆不清的事实坍缩为一个绝对的既定事实,因此,不同的事实构成不同的解释系统,也就是所谓的——多重宇宙。
这类现象其实并不鲜见。实际上,能够构成“密室”的区域范围可被无限拓展。或许你看过《罗生门》,无论涉及区域的大小,涉及人物的多少,只要涉事者各执一词,只要观测者足够多,而能够证明事件确实发生的证据又恰巧不足的时候,无论故事的背景有多宏大,世界本就可以是一个规则约束下的“密室”。你可以用科学和零件解释苹果的落下和钟表的运作,也同样可以用魔法和小精灵解释。在拆开“密室”确认时间和空间之前,科学与魔法可能同时充盈着“故事”的内里。
现在,作为观测者的你,请你想象一张纸,一张可以任何方式对折的纸,想象纸的对折线是像镜面般区分开两个面的镜子,打开这张纸,中间点是O,而两面的尽头是A和B。从开头走向末尾的你,请问:现在,此刻你所处的位置是A还是B?
今年是几几年?
“奥庇沙”真实存在吗?
-A-
今天是20xx年的情人节,游乐园推出了情侣购票优惠的政策,你自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你们的关系,除非在你们两人中间的孩子是来自情妇或情夫的私生子。需要的话,你也可以展示证明你们爱情的法律文书,但检票员不可置否地认可了你们的关系。
少有请求的孩子说他想吃棉花糖,你看了眼旋转木马前排队的队伍,让他们先留在原地排队,自己去去就来。
小丑在售卖棉花糖的移动餐车前派发着免费的气球,他或她的脸上画着滑稽的笑脸,夸张的妆容像是儿子用潦草的餐桌礼仪吃饭时脸上粘着的菜叶与果酱。你从那张脸中感受到了某种亲切感或熟悉感,对她摆出一个笑容:
“能给我一个吗?我的儿子或许会喜欢。”
他或她也对你嘻嘻地笑着,用长条的蓝色气球给你扭出了一只小狗,细长而圆润、像餐车上翻转的热狗肠般的小狗与你面面相觑,你给小丑交出了一点小费,又向移动餐车点了两个棉花糖,两团撒满糖粒的彩色云朵被用木签子采下,失去了重新升上天空的机会,就像你手上用细线圈养的小狗。
在你身后的两个女孩轻声讨论着什么,那些如夏日蝉鸣般窸窸窣窣的讨论不免传入了你的耳中:
“是在鬼屋里吗?”
“你是指什么?”
“你知道…的幽灵吗?”
“不对,那不是幽灵吧,那分明是——”
你转身准备离开了,但那声音却像是故意般放大了:
“二重身啊!”
小丑发出了诡异的狂笑声。
你跑向了旋转木马,现在仍来得及给她和他留下几张照片。
她轻飘飘地指责了你的拍照技术,嘲笑了相机内几张模糊不清的照片,他吃着棉花糖没有做声,半晌后将手指向远处外墙漆黑的一个建筑,说:“我想去那里。”
那是一座鬼屋。
你笑着答应了。
鬼屋以一栋医院的构造作为布局,你熟悉医院,知道哪里有走廊,哪里有病房,而哪里是逃生通道,你的大脑比墙面上贴着的故意做旧而烧糊的地图更为清晰明了。这代表——只要你想,你随时能离开这里,像是一个能随时被丢到地上的苹果,或是一个随时能用螺丝起子拆开的钟表。
于是你了然地走向逃生通道,打开泛着绿光的逃生标志下的门,门后却是一条长长的走廊。
走廊的两边嵌着两面与墙同高且同宽的玻璃镜面,镜面上碎出数张你自己的脸,当你看向他们,他们也随之看向你,当你皱眉,他们也对你表示藐视。
你故作轻松地移开目光,避开了与自己的对视,走道不长,地板稳稳地被踩在自己脚下,实心的方砖让你感到安心,你能够自如地走到通道的尽头,你确信那也是鬼屋的尽头。不巧的是,她和他不见了,在寻路的中途被别的物件吸引了注意,于是走到了别的房间,或许,这下他们正琢磨着某份刻意留下的病历单的主人,某条走廊上发出的尖叫,某个工作人员的画像,某段虚构的历史。你对那些从不在意,你只想就这样尽快走出去,然后请求工作人员让你打扮成鬼怪的样子吓吓他们。
你向前走,镜子里的你也向前走,你故意越过一块方砖,镜子里的你也刻意越过一块,地上黑白交错的方砖像钢琴的琴键,你像是在踮着脚尖在一人的练习室内跳着芭蕾。越过黑色的砖块,就不会踩到岩浆,脚踏在白色的砖块上,你就是安全的。
某一刻,你发现了,走廊比想象中更深而漫长。
某一刻,你发现了,镜中的脚步比自己想象中更慢。
某一刻,你发现了,砖块上点出两股脚步声,一前一后。
某一刻,你发现了,镜中的自己在笑。
你惨叫着朝走道的尽头跑了过去。
好在这次走廊尽头的门比你想象中更近。
打开门,一个穿着吉祥物服装的工作人员给你递来一张手帕,你听见身后传来嘻嘻的声音。
你走出门的时候,身后的人轻轻拍了拍你的肩膀,笑着告诉了你游乐园的秘密。
你松了一口气,询问了身后人的名字。
你重新看向鬼屋出口的门闸,她和他已经站在那里等着你了,一人带着嘲笑,一人把玩着小狗形状的气球。
“我看到了像我奶奶一样慈祥的人,她突然变了一副嘴脸,那个女巫推着轮椅要来追我。”女性说。
“我看到了一只巨大的、黄色的蜥蜴、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就像你背后的吉祥物一样大。它给我重新捏了个气球。”男性说。
你轻轻吻了他的头颅,他疑惑不解地望着你。
“你看到了什么?”他们问。
“没什么,我还以为过去又追上了我,但是没有。”你轻描淡写地回复着,她和他没有追问的打算,将你拉向了别处。
那天,你在77页记下了一个名字,那是一个人类的名字,一个除你以外无人能证明其真实存在的人类。
名字的栏上写着“桑坡(Supper)”,住址写着游乐园的地址,联系方式上写着“不知道”,像是一个随意杜撰的角色。
-B-
今天是20xx年的情人节,游乐园“极乐岛”推出了情侣购票优惠的政策,你自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你们的关系,因为你们确实有着深于血肉的关系,甚至是挖入肉体近四公分距离,将心脏搲出来向众人展示的关系。而你可以随意杜撰这段关系,可以要多暧昧有多暧昧,要多混淆不清有多混淆不清,这随意的想法被对方断言拒绝了。
检票员没有认可你们的关系,但他认可了另一方递出的证件。你如愿拿到了半价的门票。你咋了咋舌,以这种方式对公职人员的假清高表示不满。
你和他闲谈了几句,他一向不是什么有趣的谈话对象,于是你旋即将注意力转向论坛上的帖子,几个人这么开头道:
“你知道极乐岛的幽灵吗?”
“不对,那不是幽灵吧,那分明是——”
“二重身啊!”
你轻轻哼着歌,走进了鬼屋。
鬼屋以一栋医院的构造作为布局,你熟悉医院,知道哪里有走廊,哪里有病房,而哪里是逃生通道,你的大脑比墙面上贴着的故意做旧而烧糊的地图更为清晰明了。这代表——只要你想,你随时能离开这里,像是一个能随时被丢到地上的苹果,或是一个随时能用螺丝起子拆开的钟表。
于是你了然地走向逃生通道,打开泛着绿光的逃生标志下的门,门后却是一条长长的走廊。
走廊的两边嵌着两面与墙同高且同宽的玻璃镜面,镜面上碎出数张你自己的脸,当你看向他们,他们也随之看向你,当你皱眉,他们也对你表示藐视。
你坚定不移地一边走一边盯着着镜中的自己看。走道不长,地板稳稳地被踩在自己脚下,实心的方砖让你感到安心,你能够自如地走到通道的尽头,你确信那也是鬼屋的尽头。你并不在意此处是否有妖魔或鬼魅,又或是喜好戏弄人的工作人员们表演的戏法,只是徐徐地向前走着。
你向前走,镜子里的你也向前走,你故意越过一块方砖,镜子里的你也刻意越过一块,地上黑白交错的方砖像钢琴的琴键,你像是在踮着脚尖在一人的练习室内跳着芭蕾。越过黑色的砖块,就不会踩到岩浆,脚踏在白色的砖块上,你就是安全的。
某一刻,你发现了,走廊比想象中更深而漫长。
某一刻,你发现了,镜中的脚步比自己想象中更慢。
某一刻,你发现了,砖块上点出两股脚步声,一前一后。
某一刻,你发现了,镜中的自己在笑。
你盯着那个人的笑容看,他笑得比原先更欢快了。
镜中的自己走出来,朝你比划着手势,朝你对着口型,“你”在说:
“来玩剪刀石头布吧。
“来决定你和我,
“谁更有资格活下去。”
你明明没有理由答应,但也没有理由拒绝,因为你正是为此而来。
三盘两胜的赌局,你赢了一盘,“你”也赢了一盘,但你在最后一盘上作弊了,用手指弹了“你”的额头,但在结论上来说,“你”出了布,而你的手伸出了两根手指,勉强能算是一个扭曲的剪刀。
就结论来说,你简直是一个流氓。
就结论来说,“你”似乎接受了这个结论。
但就结论来说,你好像被“你”缠上了。
好在这次走廊尽头的门比你想象中更近。
打开门,一个穿着吉祥物服装的工作人员给你递来一张手帕,你听见身后传来谁嘻嘻笑的声音。
你走出门的时候,远远能看见夏露露……我是说“查尔斯”仍站在花圃旁的长椅边上发着呆,不知碎碎念着些什么。你走过去,打了声招呼,尝试将他从春困中唤醒:
“夏露露——喂——夏露露——你有在听吗?”
“从刚刚开始你就在和谁说话呢?”你问道。
“阿纳斯塔夏、康佩和百惠。”他回答到。
你想,你应该从来没听过这几个名字,不禁笑出了声:“那都是谁啊?”
他说是“幽灵的名字”。
你转头看向身后的幽灵:“‘你’的名字是?”
“你”摇了摇头,用口型说“不知道”。
“那你喜欢那些名字吗?”你指了指那个男性,男性朝你投来一个疑惑的目光。
“那你住在哪里、联系方式,一个都不知道?”
“你”摇了摇头。
“你想组一个芭蕾舞团吗?在蹦床上的。我想。”你对着他的方向说着,但目光却朝向了“你”。
他说他有些中暑。
你和他闲谈了几句,毫无温度的太阳像装饰一样高悬在头顶。
随后你说着“来给我拍个合照吧”,指了指旁边的“你”,他疑惑地问道:“谁?”,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小丑,顶着花哨的妆容和过时的衣服从你旁边高举起手,你从那张脸中感受到了说不上来的亲切感或熟悉感。那个男人仍旧有些疑惑,但似乎接受了这个突如其来的人,举起手机,将镜头对准了你们。
咔嚓一声后,他放下了手机,你本想斥责他完全没想过找几个角度多拍几张,但想到教导他拍照技巧的难度和压力便就此作罢了。
小丑笑嘻嘻地给你捏了个小狗形状的气球。
你看了眼手机,给奥庇沙论坛的帖子上回复了几句,随后在笔记本的77页记下了一个名字。那是一个幽灵的名字,一个除你以外无人能证明其真实存在的幽灵。
名字的栏上写着“不知道”,住址和联系方式上写着“不记得”,像是一场潦草赶工的社会实践作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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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学的解释
“我们在镜面的走廊里贴了一面哈哈镜,和一面单向可透视也可打开的镜面,工作人员可以从里面走出来,也可以留在镜子里学着你的样子走出可疑的脚步声。很有趣对吧?要营造出一个有鬼的气氛,其实非常简单。”她笑着,朝你作出一个鬼脸。
魔法的解释
“那是个能看到你过往的幽灵,会刻意装作你过去的样子,而实际上完全是另外的人。当它装成你的样子的时候,只有你能看见它,像个如影随形的‘二重身’。但它很幼稚,也没什么正经的愿望或好奇,所以很好打发。”你就这么下了结论。
一个小丑头像的用户回复了你:“BINGO! 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