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生异世界,但现代》
你过去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冒险者、吟游诗人,骑士,还是村民?
人类,精灵,矮人,还是人鱼或龙?
……但这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对吧?
请享受平和的现代社会吧,亲爱的。
本企为文画企,请确保自己至少拥有绘画或写文中的一项能力
已圆满结企,感谢大家的陪伴!
骨科大手默默又排出了三千八前日谈,简要地补全了奥庇沙的世界线.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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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配黑夜的乌鸦散尽了羽翼,向王城的花园坠去。用青红的左眼遥望已久的军师焦急地赶往草丛中心,寻找兄长的身影。
君王固然是做错了事——他发明了一个名为“擢升”的魔法,篡改自远古的强化魔法阵,只要积蓄大量的魔力,然后魔法阵会压缩这份魔力注入一个人的体内,那个人便会得到相当于神魔的力量。因此,暴君在中年指使人民兴建地标建筑、规划城市路线,只因为他测算出了能够更大限度积攒魔力的法阵范围并设计出来相应的法阵纹路,即覆盖大半个国境的巨型法阵——但他这么设计的目的是吸收国民的生命力作为魔力储存。
一开始,一些国民身上出现了显著的衰弱症状,这也因此受到了作为炼金术士的军师克里斯和跟随叔叔行医的王子兰道尔的关注。克里斯依借自己能够观测到魔力流动的左眼判断出有魔法阵正在吸收人们的魔力。因此两人四处转了转——这倒不是找不到魔法阵的问题,更大的问题是……这里全都是魔法阵的影子,却没法分辨阵眼在哪。
叔侄俩人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带上士兵顺着全城进行排查,最终在王城郊外的一座高塔前找到了魔法阵的线索。只是这里被严格看守,即便是身份显贵的军师和王子都不得入内。军师询问一番,只得出了这是来自国王本人的禁令。
兰道尔看向克里斯,试图征求一个答案。但在他看到克里斯自己都露出了不知所措的表情时,他也只能得出结论——这件事比他想象中的更麻烦。
回去后首先是克里斯对伊蒙的质问,问他为什么没有向自己透露擢升魔法的研究。但即便是双子,伊蒙也只是对自己的弟弟笑了笑,他根本不指望厌恶战争、厌恶政治的亲人理解自己。
“克里斯,听好了。”君王如是说,“你能帮到我的事情,就是什么都不做。不要干涉我,把接下来的一切都交给我。”
“如果我说‘不’呢?”
“想背叛我吗?倒也无所谓。”中年男人的语气比以往更为轻佻,却也格外冷漠,“我倒要看看你们有多大的能耐就是了,不过我也没那么看好。”
伊蒙一眼就看穿了克里斯的想法,但也只是嗤之以鼻,“事到如今又有谁敢顶替我的位置?哈,但凡任何人动动脑子想一想,接替我的位置就要面对那几个邻国的交战问题、国内的黑市问题、刑罚、资源分配、兵力等各种事情,这些事情我不处理谁来处理?”
然而,克里斯也如同双胞胎之间的心有灵犀那般,沉默了片刻才发话:“你累了,所以你才想要更强大的力量,是吗。”
“那还能怎么办?至少我比任何人都能更好地利用这些魔力。”
“那些衰弱的人对你来说只是魔力的计量单位吗?”
“按现在的形势只能说把力量凝聚起来是有必要的。”
克里斯固然可以理解兄长的想法——他不放心别人,也不想强迫别人担负自己的责任,因此他承担了一切,但也正因如此,他一天比一天自负,一天比一天失去了待人的耐心。军师亦是如此,为了不添麻烦、不造成多余的破坏,比任何人都表现得十分热衷于调解和决策。但谁还不是藏着一颗疲惫的心在为费里斯塔尼亚操劳呢?
他又开始厌恶自己的良心。但凡他也能有兄长的果断和无情,此时此刻就是他站在兄长的身边,成为他最强的后盾。
“……我就知道,你就这副不怕被所有人讨厌的样子做你自己的事情呗。”
“哈,我倒是想问问克里斯多弗教授,被人喜欢有什么用吗?”君王苦笑到,“就连你都不会站在我这里。”
“我会怎么选你不是很清楚吗?谁对我就帮谁。”
“是啊,你很怕被人讨厌,所以你必然会顺着大众认为的正确去选择。但是——你为什么这么怕被人讨厌呢?”
克里斯沉默了片刻,“……像我这种人,本来就没什么人帮我。再被人讨厌的话,我周围就没人了。”
“你太高估他们了。”伊蒙摇摇头,“你是这个国家顶尖的军师、医师、名师……你分明一个人就能做到许多人聚在一起都做不到的事情,你却还是希望博得他们的喜爱。”
“要是我周围没人的话,我又上哪去问什么是对的?又怎么告诉你,你该怎么做?”
“很简单,由我来定义什么叫正确就行了。”身着军礼服的王耸了耸肩,“但在这之前,你想去追求你的真理,甚至因此背叛我的话,我也不会阻止你的。你去做你认为对的事情就行,我们在这方面必然是会有所分歧的。”
“——正是因为我们各自会为自己的信念献身,我们的灵魂才尤为可贵。”
这即是这场政变不为人知的幕后。王子并不知道,自己的父亲与叔叔早已因理念不合分道扬镳。这不仅仅是旧时代的独裁与新时代的团结之间的一场战役,更是不信任民众的君王和希望凝聚人心的军师之间的一场博弈。
背水一战的暴君在与王子带领的革命军的对峙之下,提前启动了擢升魔法的魔法阵。但为了填补其中不足的魔力,为了这份绝对的力量,君王最终选择献上了自己的灵魂。察觉到了这个计划的军师急中生智,在法阵启动的瞬间瞄准君王的心脏,扣下火枪的扳机。
但提前的击杀并没有阻止擢升仪式,相反,积蓄的魔力占据了君王的躯壳,化为怪物将王城笼罩在黑夜之中。王子率领军队、祭司庇护伤员,王城内部多方的鏖战持续了三天三夜。最终,随着王子挥剑斩断了人形怪物的羽翼,王城也迎来了数天内的第一次拂晓。
……
万籁俱寂。
对于跪在地上检查君王的伤势的克里斯,和献上自己的灵魂的伊蒙皆是如此。因此在兰道尔和卡梅莉娅吩咐好善后工作赶来现场时,他们也不忍打破这片寂静。
君王只有部分恢复了原形,脸上仍然残留着被吞噬的痕迹,胸口的致命伤流淌着漆黑的火焰。更重要的是,先前克里斯再三确认,都没法通过呼唤名字得到兄长的言语回应。
晚了,一切都晚了。克里斯立刻意识到了献祭灵魂的不可逆性,自己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然而,对他来说更绝望的是——对于被触怒的民众来说,这还不够。
人们在知道自己悄无声息地被这名暴君压榨的时候,往往会随着人们的聚集产生更为剧烈的愤怒。即使君王落得如此下场,他们仍然会诉求一场公开的死刑,标志一个时代的终结。
人就是这样令人生厌,克里斯这么想到。
即便如此,在准备好的处刑台前,军师仍然领着战败的国王俯瞰着众生。
失去了自我的兄长甚至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事情,无法理解周围沸腾的呼声,无法组织出他昔日巧妙的言语,他现在唯一知道的是——眼前的白衣散发着令他怀念的气息,他应该跟着他。跟着他,就能解明一切答案,本能如是告诉自己。
人们甚至无法察觉到克里斯轻微的皱眉、怜悯。他们认为这个国家的宰相应该为民着想,斩杀这名可恶的暴君。而军师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即使在他意识到自己的这份过度理智时,他的记忆和感性也在他的内心深处咆哮。
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在告诉他,他应当舍弃一切希望,将自己的兄长推上处刑台。
厌世的弟弟只是一如既往叹了口气,得益于他的沉默寡言,没有敌人看得出他的心思,也没有任何人知道他叹气已经意味着他正在亲临最为沉重的绝望。
于是他轻轻牵起哥哥的手,就像数十年前他牵着哥哥走在前面带他去看星星那样,一步一步走向断头台。
他祈祷兄长能意识到自己在背叛他,但是迫近的未来并没有唤醒他的灵魂。
军师最终也未能如愿以偿。
于是,克里斯终于在人头落地时察觉到了一件事——即便他再怎样忠于他的真理,即使他博得众人的爱戴,他们也不理解自己渴望的事物,也更无法成为自己身后的援手。
他一直以来的孤独并没有因为自己对知识和真理的虔诚而改变,相反,他甚至失去了一名支持他追逐真理的亲人。
于是军师终于放弃了。在确定了新的政策,将国家正式交给兰道尔后,克里斯也罢免了自己的宰相职位销声匿迹。他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的目的地,只是默默地收拾了自己的炼金工具,将自己的实验室托付给自己的学生,随后独自离开了王城。
直到最后都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但这却也在克里斯的计算之内。只是在他的记忆里,他当时静静地躺着,细数着他对人们无数次失望的情景,感叹着死到临头的解脱,还有一点点……对未来的希冀——没错,对于克里斯来说,他和伊蒙一样几乎不会后悔,因为他同样认为后悔没有任何用处,但是他往往比许多人都有那么一点天马行空又贪婪的小巧思。
——如果有下辈子的话,能世界和平就好了。
……
“……且慢,所以理论上,你在被我枪毙时就算死了,但你为什么还有被处刑的记忆?”时间回到现代,克里斯意识到好像哪里不对,猛地抬头询问伊蒙。
“嗯——不知道呢?或许我的灵魂和奥弗伦混在一起了?”奥弗伦——是暴君给擢升后的自己,或者说自己化作的怪物取的名字,“你就当是打个压缩包就给我一起送过来转生了吧。”
“……*粗口*,白杀了。”克里斯低头抱怨了一句。
“也不能说是白杀了吧,说不定就是因为你那一枪,我现在还能是‘我’呢。”伊蒙歪歪头,伸手去摸了摸弟弟的脑袋,“你看我啥时候计较你做的这些事了?你背叛,你开枪,我是一点都没在讨厌你的,毕竟全世界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你总会作出最正确的选择。”
“那你都知道什么叫正确了,为什么……”
“正确很重要吗?对你来说或许是的,但对我来说不一定。”兄长百无聊赖地翻了一页书,“人们说‘合乎道德’是正确的,但是世界上为生存逾越道德的人多了去了。”
“……但就算这点确实是事实,如果要我去选择错误,那还不如把我杀了。”
“所以我不会强迫你去违背自己的本能,但同样的,我也有我自己的判断标准。”伊蒙如是劝慰道,“人们也说公平、均等是正确的,但是如果你、玛莉,还有丹妮卡需要的话,我的天秤随时可以为你们倾斜。”
“说到底,只要能够遵循自己的天性和真心,不符合我的信条的东西我完全可以无视。但……我好像确实忘了告诉你一件事。”伊蒙想了想,手里捻了捻书页,“其他人会因为你的错误抛弃你,但我不会。”
“首先一个,正确对我来说根本不重要,毕竟它有时候反而只是我的绊脚石而已;第二……”
“——无论到底是否正确,你专注自己喜欢的事情的样子本身更重要一点。”
晨光如同融化的蜂蜜,缓慢地流淌在埃芬市某户人家的的窗台上。露西尔·瓦伦丁深陷在羽绒被的温柔陷阱里,像一只拒绝破茧的蝶。紫色长发在枕头上铺开一片迷蒙的薰衣草田,发尾的蓝绿色在熹微的光线下如同浸了露水。休息日的慵懒仿佛有实质的重量,沉沉地压着她的眼睑。
“早餐……”她含糊地嘟囔,半张脸陷在柔软的鹅绒枕里,声音闷闷的。理智微弱地闪烁着,提醒她胃袋的空虚和咖啡的召唤,但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回笼觉的甜美诱惑。她像条在温暖水域里打滚的鱼,裹着被子在床上翻腾了半圈,最终自暴自弃地猛地一扯被角——“哗啦”一声,将自己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地蒙了起来,人造的黑暗堡垒瞬间隔绝了扰人的晨光。
在这片人为的、带着织物特有气息的幽暗中,一丝突兀的怀旧情绪悄然缠绕上来。前世的便捷碎片如同被惊动的萤火虫,在意识的深潭里闪烁明灭。格外清晰的,是那些……属于另一个清晨的画面。前世的蓝发厨房人偶,总是无声地穿梭在晨光里。她会用白瓷般的手指,精准地夹起烤得金黄酥脆的面包片,边缘带着完美的蜂窝状焦痕,小心翼翼地放入描着青花的骨瓷盘。温热的牛奶被注入印着小雏菊的马克杯,杯口袅袅升起带着奶香的白雾。一切都是那么安静、高效,带着一种冰冷的、却令人安心的秩序感。
“唉——”一声悠长而带着睡意的叹息闷在被子里,带着点不甘和怀念。露西尔的手臂像是不受控制般从被沿探出,食指在微凉的空气中画了一个潦草却流畅的螺旋——那是前世召唤厨房人偶的、刻在肌肉记忆里的起手式。“面包。”她对着虚空含混地命令道,声音带着未醒的沙哑。仿佛完成了某种仪式,她迅速缩回手臂,把自己更深地裹进被子的茧房,意识重新沉向那片温暖混沌的黑暗。
叮——!
一声清脆得近乎尖锐的提示音,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骤然打破了清晨的宁静。紧接着是轻微的金属摩擦声和“咔哒”一声轻响——那是面包机弹出烤好的面包,以及隔热支架被放下的声音。
被子里的人形“墨西哥卷”猛地一僵。几秒后,被沿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用力掀开,露西尔顶着乱糟糟的紫色“鸟窝”,睡眼惺忪地探出头,脸上还带着被布料压出的红痕。“不对……什么声音?”她不耐烦地咕哝着,目光下意识地投向厨房方向。
下一秒,她像被施了定身咒,彻底僵住。
朦胧的视野里,一个本应绝对静止的存在,此刻正站在厨房的操作台前。不是她记忆中那个蓝发的、精致的搭档,而是那个被她随意丢在书房角落的、最基础的素体训练人偶——一个只有简单关节、光秃秃的白色陶瓷躯壳,没有面容,没有头发,仅仅是一个用于练习操控的、毫无生气的“骨架”。
此刻,熹微的晨光穿过百叶窗的缝隙,在这具素白的人偶身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带。它光滑的陶瓷手臂正以一种精准到近乎刻板的姿态活动着。一只瓷白的手捏着隔热手套的边缘,另一只手则稳稳地托着刚从面包机里弹出的、冒着热气的金黄吐司片。面包边缘烤得焦脆,散发出诱人的麦香和焦糖气息,热气在冰冷的陶瓷手臂上凝结出细微的水雾。
露西尔用力眨了眨眼,又狠狠揉了揉,试图驱散这荒谬的幻觉。再看过去时,人偶已经完成了动作。它小心翼翼地将吐司片放入一个同样洁白的骨瓷餐盘中,动作流畅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然后,它双手稳稳地端起餐盘,轴承驱动的颈部发出极其轻微的“咔哒”声,转向餐桌的方向。它的上身以一个教科书般精确的十五度角向前弯曲,完成了无声的致意,随后便如同断电的机器,瞬间凝固在原地,重新变回一尊没有生命的白色雕塑。
“老天爷……”露西尔倒吸一口凉气,赤脚“啪嗒啪嗒”地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像一阵紫色旋风般冲到厨房门口。她甚至顾不上穿鞋,冰凉的触感从脚心直窜上来也无法让她分神。她死死盯着那个静止的素白人偶,又看看餐桌上那盘冒着热气的吐司,空气中弥漫着真实不虚的食物香气。
她猛地抬起手,用指甲在自己小臂内侧最嫩的那块皮肤上狠狠一掐!
“嘶——!”清晰的痛感和瞬间浮现的月牙形红痕让她倒抽一口冷气。
不是梦!
露西尔几乎是扑到餐桌前,抓起那片温热的吐司,顾不上烫嘴,狠狠咬了一口!“咔嚓!”酥脆的外壳在齿间碎裂,温热松软的内芯带着浓郁的麦香瞬间充盈口腔。真实的食物带来的满足感让她心跳加速。她一边咀嚼着,一边死死盯着那尊白色人偶,含糊不清地下令:“向左转!”
“咔哒。”轻微的关节转动声响起。素白人偶如同最精密的仪器,瞬间向左旋转了九十度,动作干脆利落,不带一丝犹豫。
“举起右手!”露西尔咽下嘴里的面包,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那条光洁的陶瓷手臂应声抬起,稳稳地停在肩膀平齐的高度,分毫不差。
巨大的、难以置信的狂喜如同电流般瞬间贯穿了露西尔的全身!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破肋骨跳出来!能力……她的能力真的回来了?!前世那登峰造极的人偶操控术?!
“或许……或许可以!”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她的脑海,带着无法言喻的激动和希冀。她猛地转身,甚至顾不上脚底的冰凉,像一阵风似的冲向客厅角落那个高大的、镶嵌着玻璃门的樱桃木展柜。这个柜子是她家中最整洁、最神圣的地方,里面没有杂物,只有她最珍视的收藏。
她猛地拉开玻璃柜门,目光越过几件精心摆放的小型人偶艺术品,直直投向最深处。那里,一个铺着深蓝色天鹅绒衬垫的独立格位里,静静沉睡着一个人偶。
露西尔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它抱了出来。她的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生怕惊扰了它的安眠。晨光落在人偶身上,照亮了那如同海藻般浓密、泛着丝绸光泽的蓝色长发。发丝间,一枚精致的银色蝴蝶发卡别在螺旋马尾边,蝶翼纤薄,镶嵌着细小的水钻,此刻正折射出细碎的七彩光芒。人偶的面容是她耗费了无数个日夜精心雕琢而成,轮廓柔和,五官精致得如同上帝最完美的造物,皮肤是温润的冷白色,带着细腻的瓷器光泽。它穿着一身淡蓝色的上衣与黑色长裤,安静地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如果不是那过于完美的静止和毫无起伏的胸膛,任谁第一眼看去,都会以为这只是一个陷入甜美梦乡的少女。
露西尔抱着它,脚步轻缓地走回卧室,将它小心翼翼地平放在自己那张铺着浅灰色床单的大床中央。晨光透过薄纱窗帘,温柔地为蓝发人偶镀上一层朦胧的金边,让它看起来更加不真实,仿佛随时会融化在光里。
露西尔站在床边,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试图平复那几乎要跳出喉咙的心跳。她闭上眼,在脑海中飞快地回溯着前世的记忆碎片——那些繁复玄奥的法阵结构,那些操控能量的精微感觉。当她再次睁开眼时,祖母绿与火焰红的异色瞳中只剩下沉静的专注。
她的双手缓缓抬起,悬停在蓝发人偶胸口的正上方。十指开始以一种古老而优雅的韵律舞动起来。捻、勾、挑、划……指尖在空气中留下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微光轨迹,一个由纯粹能量构成的、繁复精妙的法阵在她手下逐渐成型。微蓝的流光如同拥有生命的溪流,顺着指尖的引导,沿着预设的能量回路,缓缓注入人偶的关节深处,最终汇聚向胸腔核心的控制中枢。整个房间仿佛都安静下来,只剩下露西尔清浅的呼吸和指尖划破空气的细微声响。前世人偶宗师的本能在这一刻彻底苏醒,每一个动作都精准无误,带着千锤百炼的自信。
当最后一缕流光如同归巢的萤火,悄然没入人偶胸口时——
喀嗒
一声极轻、极细的声响,如同露珠滴落玉盘,又像精密锁具被钥匙打开。
蓝发人偶那如同蝶翼般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随即,那双紧闭的眼帘缓缓掀开,露出了下面清澈如南极冰川的蓝色眼眸。没有人类瞳孔的灵动神采,却盛着一泓静止的星光湖面,纯净得令人屏息。那目光茫然地投向天花板上的吊灯,倒映出几个扭曲的光斑。
露西尔屏住呼吸,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她试探着,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一场美梦:“坐起来。”
指令下达的瞬间,人偶的脊椎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逐节挺直,动作流畅而精准。蓝色的长发如同上好的绸缎,随着动作从肩头滑落,在晨光中流淌着静谧的光泽。床头那盏黄铜小台灯的暖光,温柔地勾勒着它瓷白的肌肤和完美的五官轮廓,找不出一丝人工雕琢的痕迹。
露西尔忍不住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拂过人偶微凉的侧脸。那触感细腻冰凉,如同上好的玉石,线条的弧度是她曾在无数个深夜里反复描摹、刻入骨髓的记忆。眼眶毫无预兆地涌上一股热意,视线瞬间变得模糊。
“过来,”露西尔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沙哑地开口,“拥抱我。”
蓝发人偶没有任何迟疑,动作流畅地滑下床铺,赤着的瓷足踩在木地板上,发出细微的轻响。它径直走到露西尔面前,冰冷的、带着瓷器特有质感的手臂毫不犹豫地环住了她的腰身,脸颊轻轻贴在她的颈窝。一股混合着松木清香和旧日亚麻布气息的、尘封的味道,随着它的靠近弥漫开来。
露西尔收紧手臂,感受着怀中这具身躯带来的、真实的支撑感和那份挥之不去的冰凉。她将脸埋在那片冰蓝色的发丝间,松木的气息混合着记忆的尘埃,瞬间将她拉回那个被暴雨浸透的夜晚——
暴雨如注,狠狠砸在报社巨大的落地窗上,水流蜿蜒而下,将窗外的霓虹扭曲成一片模糊的光斑。浑身湿透的蓝发少女像只落汤鸡,她匆忙的跑了进来,带进一股潮湿的冷风和泥土的气息。她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水珠四溅,有几滴甚至溅到了露西尔正在擦拭的咖啡杯上。
“喂!蠢蝴蝶!我的杯子!”露西尔不满地皱眉。
蓝发少女吐了吐舌头,湿透的蓝发贴在蜜色的脸颊和脖颈上,眼睛却亮得惊人,像雨夜里的星辰。她接过露西尔手里的抹布,代露西尔擦起了杯子“听我说!”她声音带着雨水的清冽和一丝兴奋的喘息,“港口那家新开的露天咖啡厅,下周末开业!我们去抢他们的开场舞怎么样?”
露西尔看着空荡荡的手,又看看对方湿透的头发,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脑子被这雨泡发了?开业舞关我们什么事?”
“怎么不关!”蓝发少女凑近,湿漉漉的蓝发几乎蹭到露西尔的脸,带着雨水的凉意,“我都打听好了!只要跳得好,老板请喝一个月免费咖啡!还有,”她突然压低声音,带着点狡黠,“听说他们家的首席咖啡师,帅得掉渣!”
露西尔翻了个白眼,找到一块毛巾按在蓝发少女的头上:“没兴趣。”
“别啊!”蓝发少女急了,抓住露西尔用毛巾搓自己头发的手,冰凉的触感让露西尔动作一顿。“就当陪我嘛!好不好?我请你喝卡布奇诺!双倍奶泡!”她晃着露西尔的手臂,湿透的衣袖蹭着露西尔的皮肤,带着固执的恳求,“好吧……”露西尔无奈地扶额答应“反悔的是小狗!就这么说定了!”少女欢呼道
沾着油墨的排样稿散落一地,被她们无意间踩过,留下模糊的印记。窗外的雨声震耳欲聋,但少女眼中闪烁的光芒和手腕上冰凉的触感,却异常清晰。
怀中的冰凉触感将露西尔从回忆的深潭中拉回现实。她微微松开怀抱,低头看着眼前这张完美复刻、却毫无生气的脸庞。琉璃色的眼眸依旧清澈,倒映着她此刻有些狼狈却温柔的脸庞。
“舞约该履约了。”露西尔的声音带着一丝释然的笑意,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后退半步,摊开自己的手掌——“来跳一支舞吧■■■……”
蓝发人偶没有任何犹豫,冰凉的、带着瓷器特有细腻触感的左手,轻轻放进了她的掌心。没有音乐,没有观众,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和微风拂过纱帘的沙沙轻响。露西尔深吸一口气,带着人偶轻轻旋身,滑出了第一个舞步。
人偶的舞步仿佛早已刻写进它最核心的指令深处。瓷白的足尖点地时轻盈无声,如同笔尖轻触最上等的宣纸;回旋时,关节处发出细微而清脆的“咔哒”声,如同风铃在微风中相互碰撞,竟意外地形成了一种独特的韵律。裙摆随着动作优雅地展开,淡蓝色的蕾丝在晨光中仿佛被镀上了一层流动的金边。
露西尔引导着它,动作温柔而坚定。第三个旋转时,阳光恰好穿过窗户,泼洒在蓝发人偶浓密的发丝上。那枚别在鬓边的深蓝色蝴蝶发卡瞬间被点亮,蝶翼上镶嵌的水钻迸射出璀璨夺目的七彩光斑,如同无数细小的彩虹碎片跳跃飞舞。一道最亮的光斑不偏不倚地投射在对面墙壁悬挂的一幅小型圣母石膏像的额头上,光影交错间,竟像一只真正的、振翅欲飞的巨大光蝶栖息在圣像之上,神圣又带着一丝奇异的梦幻。
她们在寂静的房间里旋转、滑步。露西尔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人偶蓝色的眼眸,那里面清晰地映着她自己晃动的身影。前世未能完成的约定,在埃芬市这个平凡的清晨,以这样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悄然兑现。阳光温暖,空气里弥漫着面包的香气和松木的微尘气息,怀中的身躯冰凉却真实。露西尔带着人偶转出最后一个流畅的螺旋,额头轻轻抵上人偶微凉的前额,塑料质感的睫毛轻轻刮蹭着她的眼皮,带来一丝微痒 。
“下支舞,”露西尔的声音带着笑意,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我们去港口那家咖啡厅跳。这次……”她顿了顿,看着人偶清澈得如同冻结湖面的眼眸,“我请客。卡布奇诺,双倍奶泡。”
人偶的蓝色眼珠里,晨光轻轻晃动,仿佛凝结了那个暴雨夜未能兑现的、带着咖啡香气的回答。
“我找到了一本……不知道应该说是日记还是炼金笔记呢……?总之看内容像你的。”露琪亚从冰柜中取出一袋冰块,用纱布包住递给拉斐斯让她冷敷一下红肿的额角,顺口提到。
“炼金笔记?封面上有L.F.签名的、装有两排狼牙的羊皮书,里面写了很多推导数式和草图?”拉斐斯一愣,没想到露琪亚会提到这个。
“对。里面还有一些记小本本一样的东西,比如说什么‘刨尸体被村民发现追了三条街’啊,‘家里的东西又擅自长腿躲起来了’啊,‘老鼠作为储备粮味道似乎好点’啊,‘做实验好难快没钱了为什么不能炼出点金子我可是炼金术师啊’之类的……”露琪亚在拿到后出于好奇简单翻阅了一下那本笔记,因为看不懂炼金方面的东西,所以此时回忆起来的都是里面那些琐碎的抱怨。
“……可以了,确实是我写的没错。”拉斐斯尴尬地抹了一把自己的脸。
“原来你是那种会写‘dear diary’的人吗……”露琪亚意味深长地看着拉斐斯。
“毕竟那个时候在猎巫啊,我在他们眼里可是货真价实的巫师,我可没有朋友。”拉斐斯平淡地说,“和我作伴的只有地里的虫豸和梁上的老鼠,不说点什么可能会疯掉。”
“那你找到了什么?”露琪亚决定适当地转移话题。
“一个烛台。”拉斐斯指指自己额上的肿块,“就是这个烛台把我害了,虽然也有我自己的问题。”
“听起来有点熟悉……该不会是古铜色,把手是龙形,点燃之后会一片漆黑的……”露琪亚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自己的烛台。
“你的啊?”
“是的。”
“你的这个烛台它怎么是着火不是照明而是关灯啊?”拉斐斯郁闷地嘟哝,“那个时候,我在一片漆黑的室内凭借自然光找到了那个烛台,然后在下楼的时候,它扭动了几下,然后因为我的活化能力,它着了。”
“然后你就一脚踩空了?”
“对。然后我滚下去……那个烛台还想跑,被我一把抓住,掰成两截了。”
“没有关系,你的日记……不是,我是说笔记,在我打开箱子之后追着我咬了三圈。”露琪亚安慰式地拍拍拉斐斯的肩膀,递给她新出炉的石榴司康以示安慰,“不过那个烛台早坏了,现在提到,还蛮怀念的。”
“怎么坏的?”拉斐斯啃起了司康,“请说出你的故事。”
“也……没什么。”露琪亚斟酌了一下词语,“只是和家人理念不和,所以在和他们的冲突里面被砸碎了。”
“看起来……大家都有点不甚美好的回忆啊。”
“是啊,不然为什么在这里,而不在那座倒影之城呢?”
时间线位于我还没写完的第二章正篇故事之后,第三章的中途,没什么营养的短打。
抽到这么好笑的事件不写一下多可惜(?)但我没能写得很好笑,还是很可惜.jpg
傍晚,街道上的风拂过脸侧,滋味已经柔和了不少。三月初,天气开始转暖,这对罗伊来说是个好消息。他不喜欢冷冰冰的、让人缩手缩脚的冬天,更不喜欢在那样的日子里还得爬起来去上班。好在,今天的工作十分顺利,结束得又早,错开了晚高峰。罗伊从车上出来,心情愉悦地走在回家的路上,仰头看了看天。还是和昨晚一模一样。
名为天空的东西此刻一点也不空。高挂在云层上的,是一座城市巨大的投影,掩盖住了整个天穹。中世纪风格的石墙、木屋、塔楼等建筑如同半融化的水晶,错落有致地悬挂在倒扣下来的地面上。毫无疑问——那是来自奥庇沙的景观。
手机贴在耳侧,艾琳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你真的什么都不打算做?”
“反正论坛上说了有人会解决吧,”罗伊轻轻耸肩,步伐轻松。“再说,你觉得我能有什么用武之地?魅惑那座幻影城市,让它自己缩回去?我就是个路过的红酒推销员。”
电话那头传来几声轻笑。但艾琳接着又说:“但是公告里也说了,需要销毁一些投射的物品,这种事总能帮帮忙的嘛。”
“那也要等看见了再说……你打电话来就只是要问这个?需要我带点东西回去吗?”
“嗯——那你往西北方向走,那边有家货品很齐全的超市。牛奶没有了,鸡蛋也快吃完了,还有肉,但肉我想挑一下。对了,放调料的架子,不,这个我想自己买……”
她念得飞快,像是一下就拨了个开关切换了模式似的,直到罗伊忍不住笑了一下,艾琳才忽然反应过来。
“……别以为我没发现你在转移话题,罗伊——”
“好,是我的错,我道歉。”罗伊的话里还带着几分笑意。走去超市的路上,他们又随口聊了几句,来到一家肉铺前,他停下来看了看招牌。
“那家叫布鲁诺的肉铺的肉怎么样?能入得了您的眼吗?姐姐?”
“别闹了,罗伊,我也没有那么苛刻。不过那家我还没买过,不知道怎么样,你自己看看——”
“——推荐!牛肉!推荐!超级好吃!店主!好!”
两个声音重叠在一起,罗伊眨了眨眼,把听筒拿得远了些。“牛肉?”
“……你在跟谁说话?”艾琳的声音照旧从听筒中传出,而另一个声音则在地面附近跳跃。
“这里!”它说,“我在这里!看看我!帮帮我!”
罗伊低下头。一只灰扑扑、毛色打结的小型犬正在他脚边蹦来蹦去,脏得看不出是什么颜色,只有脖子上陈旧的项圈还能看出点绿。狗的尾巴疯狂旋转,似乎对他的注视相当满意。“你看我了!你看我了!帮帮我!”
“罗伊?”电话里继续传来艾琳的声音。“发生什么事了?”
罗伊沉默片刻,回答她:“狗说话了。”
“诶?”
“这是牛奶、鸡蛋和牛肉,我还买了垃圾袋和洗洁剂,记得快用完了。”罗伊举起左手的一袋子说道,随后,他又举起了右手抓住的一团不断蠕动的毛绒:“这是狗。”
“哇!新的人类!”狗叫道,“姐姐!是姐姐!”
“这是我姐姐,你别乱叫。”
罗伊捏了它几下,狗随之发出唧唧扭扭的几声。一起走到门口迎接的猫似乎是确认了罗伊没有死在外边,便兴趣缺缺的离开了,艾琳则“噗嗤”地笑出声,双手接过狗,抱在怀里揉了揉。松软蓬松的狗毛散发着属于狗的淡淡的狗味,狗舒服地哼哼呼呼了几声:“喜欢!舒服!再多摸摸我!”
“你还给它洗澡了,”艾琳端着狗左看右看,狗是一条白色卷毛狗。“用魔法?”
“差不多吧。”罗伊提着那袋子东西往厨房走,“我还以为它本来就是灰的……东西就放在这行吗?”
艾琳点点头,凑到他旁边。“这个牛肉看起来真不错,就是在那家买的?下次我也去看看。”狗在她怀里插嘴:“就是!就是!好吃!店主!好人!给我吃了!唔……舒服!再多摸摸我!呜嗷!”
艾琳看着他用手捏住狗的嘴筒,有些忍俊不禁。罗伊撇了撇嘴:“它太吵了。”
他松开手,狗呜噜了两声,往艾琳怀里钻去。“所以是什么事?”艾琳问道,“把它的项圈摘下来就行了吗?这个应该就是它能说话的原因吧。”
“没错,”罗伊关上冰箱,“但在那之前最好还是先问清楚,它说它自己偷跑出来玩,迷路了,不知道该怎么回家,让我帮帮忙。说的地址颠三倒四的,谁知道它住在哪。”
“我好像知道。”
艾琳报出一个街道名,看着迷茫的狗,捏了捏它的前爪:“你家的院子里有很多漂亮的花,对不对,小狗?”
“花!黄色!漂亮!和姐姐一样!”狗高兴地甩起尾巴,随着一声响指,项圈碎裂,逐渐消散在空气中,狗的叫声也变了回去:“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罗伊撇了撇嘴:“还是一样吵。你是怎么知道的?”
“前几天我找兼职的时候和店主聊得不错,她说朋友家的狗丢了一个月,一直找不到,如果可以希望我也能帮忙留意一下,还给我看了传单。上面有地址,我就留意了一下。”艾琳将狗放在地上,从橱柜里掏出一张纸。寻狗启示上,狗正在似乎是花园的环境里快乐地嬉闹。
“对了,听说那家人喜欢蓝莓夹心的饼干,要不要做一点带过去?我们可以等周末一起把它送回去。”
罗伊的心情有些微妙。他有理由相信,等他在埃芬市的出差结束,艾琳会和附近的所有人都成为朋友,并且熟悉每一个人的喜好。人类的适应能力为什么总是这么可怕?还是说这不是人类的问题,是艾琳自己的原因?他的头好痛,他不想思考。
狗已经快乐地一溜小跑去了客厅嗅嗅闻闻,艾琳在他面前晃了晃手。
“罗伊?”她问道,“我们一起做晚饭吧?”
(埃芬市,2月21日深夜)
(一) 翻越“优雅”的藩篱
露西尔站在罗卡里兰学院那扇气派得能当镜子的雕花铁艺大门旁,对着远处一段看起来是唯一能下手的、爬满了厚厚常春藤的围墙,重重叹了口气。月光冷冰冰地洒在她紫色的长发上,发尾的蓝绿色在黑暗中几乎看不真切。
“一定要爬墙吗?”内心的露西尔小人儿蹲在角落画圈圈。
“不然呢?”另一个露西尔小人儿叉腰反驳,“指望着门卫大爷相信你是校友的女儿?回来缅怀青春的?就你这点工资攒下的人脉还想大摇大摆待到后半夜?”
想到那个论坛帖子明确指出的“深夜”,露西尔绝望地闭上了眼。仿佛已经遇见她明天通宵而爆炸的脑袋。她撸起宽大卫衣的袖子,露出一截光洁的小臂,幸好没穿裙子,她再次腹诽。掏出一根特制的、带有小爪钩的结实丝线,像牛仔甩套索一样朝着墙头那团茂密的藤蔓阴影甩去。
丝线带着轻微的破空声飞出,在缠绕了什么坚硬物体几圈后绷紧。露西尔用力拽了两下,确认足够稳固。“来吧宝贝!”她深吸一口气,手脚并用,以一种糅合了笨拙壁虎和努力猫咪的独特姿势开始攀爬。砖墙上冰冷的触感和植物的潮气透过衣服渗进来。如果店长看见了,一定会发出尖锐爆鸣的。
好不容易翻上墙顶,粗糙的瓦砾硌着掌心。她小心翼翼地观察:修剪得一丝不苟的草坪在月光下像巨大的绒毯,远处巴洛克风格的教学楼群沉睡在夜色里,只有零星的装饰灯勾勒着轮廓。确认巡逻保安的手电光柱暂时没有扫到这边,她轻盈地跳下,试图像猫咪一样落地无声——可惜!
“喀嚓!”
一声清脆得仿佛能震碎夜空的断裂声在她脚下炸开——她好死不死,正好落在了一根掉落的枯枝上!
“我去!”露西尔瞳孔骤缩,心脏差点停跳。几乎是同一瞬间,远处几道雪亮的手电光柱如同探照灯般猛地扫了过来!
“哈……我真该去拜拜了!”她低咒一声,身体反应快过大脑。左手本能地从口袋一掏,朝着反方向用力甩出一个只有她巴掌大的、毛茸茸的小猫玩偶——那上面有些幻术可以让普通人认为那是真的猫咪一段时间。玩偶在空中划出一个小小的抛物线,悄无声息地落进一片冬青树丛里。
同时,她整个人像被点燃了火箭推进器,“嗖”地一下弹射出去,朝着最近的教学楼拱廊疯跑!靴子踩在湿漉漉的草地上几乎没有声音,但她发誓自己能听到后颈汗毛倒竖的风声和保安疑惑的“咦?”声混杂在一起。这辈子在孤儿院被举着晾衣杆的院长追着打的时候!都没现在跑得快!那简直是她速度的十倍慢放!保安抓到她只是轰出去?那才怪!想想那些传闻里私立学校精英家长们的手腕和律师团吧!“疑是危险分子夜闯校园”这帽子扣下来,别说这个月工资,搞不好她工作都得丢!那堆嗷嗷待哺的树脂关节、进口颜料订单全得打水漂!限定人偶尾款直接saygoodbye!一想到心仪的精致小裙子人偶模型可能离她远去,露西尔脚下像踩了风火轮,爆发出了连她自己都震惊的潜力。
(二) 踏入寂静的长廊
她一头扎进前方一个由白石拱柱支撑的长长室外回廊。刚冲进这片阴影的怀抱,她就立刻紧贴着冰凉的廊柱大口喘气,肺部火烧火燎。
“哈……哈……甩……甩掉了?”她扶着柱子,心脏在胸腔里狂蹦迪,感觉下一秒就要跳出来。稍微缓过点气,她才开始观察四周。
太静了。
死寂得不自然。
明明连着偌大的露天庭院,但外面的虫鸣、风声似乎都消失了。拱廊里只有一片浓得化不开的漆黑,高悬的拱顶像一张沉默的巨口。空气里有种冷凉的土腥味混合着老石头的气息,还有一种…淡淡的、仿佛陈旧书本被遗忘许久后才散发出的气息,让她莫名想起小时候福利院那个尘封的地下室入口。
“嘶…总算进来了。”露西尔庆幸地低语,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背包侧袋——她记得买了个超亮迷你手电筒!“还好我准备了!手!电……不是!”手指摸了个空,她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把背包拽到身前,拉开各个口袋疯狂翻找。“前袋?没有!主袋?没有!侧面小兜?也没有!拉链暗袋……还是没有?!■■的!”她低声咒骂出来,额角都急出细汗。很明显,刚才那番亡命奔逃,她珍贵的装备光荣“牺牲”在某个草丛或者墙角了。
“该死!”她懊恼得原地跳了一下脚,抓狂地用手耙梳着头发,“运气之神是不是专坑我啊?从孤儿院坑到咖啡馆再坑到这……”从小她就被誉为“麻烦吸引器”,不管是抽签还是摸奖,霉运指数永远爆表。难道两辈子还攒不够人品吗?
“至少手机还在……”她从裤兜里掏出那个崭新的手机,像是握着救命稻草,“至少手机没掉…哈哈……至少手机没掉……”她干笑了两声,既是安慰自己,也是强行平复心情。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叹息,她按亮了手机自带的闪光灯功能。
惨白的光晕如同微弱的烛火,在这片深邃的黑暗中只能照亮脚下几块石板和身前一小段斑驳的石柱。不过借着这点光,露西尔还是看清了廊柱上精美的宗教浮雕——长着翅膀的小天使环绕着十字架,圣母低垂眼睑。她啧啧称奇:“不愧是有钱又历史悠久的私立学校啊,连根柱子都这么……文艺。”手机光掠过地面石板拼接的缝隙,能看到里面沉积着岁月的微尘。
(三) 如影随形的脚步
露西尔定了定神,决定顺着这条望不到头的长廊往里走。她的靴子踩在光滑而冰凉的石地上,发出清晰、孤单,甚至在这寂静中被无限放大的声音:
啪嗒…
声音撞向两侧的石壁和头顶的拱顶,带着沉闷的回响传回来。
啪嗒…啪嗒…
走了十几步,露西尔本能地慢下了脚步。不是因为累,而是她忽然觉得那回声……有点不对劲。自己明明只走了一步,回声却好像多了一点间隔似的?
她屏住呼吸,又尝试着向前走了一步。
啪嗒…
……
嗒!
那个声音!在她自己脚步的余音尚未散尽时,一个绝对不属于她的脚步声紧贴着响了起来!非常清晰!不是她靴子那种带着点橡胶摩擦的软质声音,而是更清脆、更响亮、带着硬底敲击石面的质感——嗒! 像是一双精致皮鞋的后跟有意无意地磕在冰凉石板上!
露西尔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寒毛从后颈一路炸到了尾椎骨!心脏像被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把,狂跳着堵住了喉咙口。
啪嗒… (她谨慎地又走了一步)
嗒! (那个声音紧随其后,毫不犹豫!)
这一次,她百分百确定了!这声音就在她身后不远处响起!而且!她极其惊悚地意识到,那硬底皮鞋的脚步声,似乎比她刚才第一下听到时,离她更近了一步!仿佛那个看不见的“东西”,正在迈着稳定的步子向她靠近!
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包裹了她!没有风,但皮肤上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露西尔咬紧后槽牙,猛地转过身!胸中那股被霉运追着跑的烦闷暴躁瞬间压过了恐惧!
“真他……阴魂不散!”她低吼出声,几乎是带着怒气将手机的闪光灯猛地朝身后照去!光柱如同白色的利剑,瞬间撕破浓稠的黑暗——
光束所及之处,空空荡荡。
只有惨白的光线照耀下,古老的石柱浮雕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在光影交错中投下深邃而沉默的影子。光柱尽头,只有被惊扰的尘埃,如同细碎的金粉,在缓慢地、无声地漂浮、坠落。
恐慌的苗头刚冒出,就被一股子“这有完没完!”的烦躁彻底碾碎。停下!
露西尔像个赌气的孩子,直挺挺地站在原地,像被钉在了原地。
那如影随形的“嗒!嗒!”声果然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只有她自己粗重的呼吸和擂鼓般的心跳在死寂的长廊里鼓噪。
“呼……停下就好,停下就好……”她小声嘟囔,试图说服自己这只是某种诡异的声学现象——尽管理智告诉她,什么声学现象会精准地只在她移动时出现、停步时消失,还带自动靠近功能的?她烦躁地抓了抓新洗过、此刻有些炸毛的紫色长发,努力忽略掉背后若有似无的凉意。
任务目标还在前面。她深吸一口气,像即将踏上战场赴死般悲壮地——抬起了脚,往前重重一踏!
啪嗒!
嗒!
来了!硬底皮鞋的声音几乎是零延迟地贴上她的脚步声,比刚才又逼近了几分!感觉就在她后脚跟处!
露西尔火气“噌”地上来了。“行!有本事就跟!看谁先耗死谁!”她猛地加速,不管不顾地大步流星往前走!
啪嗒!啪嗒!啪嗒! (她愤怒的大步)
嗒!嗒!嗒! (紧跟的硬底鞋节奏急促!越来越响!距离疯狂拉近!)
最后一步几乎是摔出去的!脚步落地的瞬间——
啪嗒!
嗒!
两声完全重叠!一声清脆的、如同按钮被按下的开关音响起!
露西尔的身体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接管!她的左腿毫无征兆地向外滑出一个流畅的弧线,带得整个身体利落地侧转半圈,紧接着右腿脚跟用力蹬踏地面,膝盖富有弹性的律动,双臂抬起在身侧舒展又收回,肩膀带动躯干左右摇晃!标准的Old School Hip-hop!像个突然被拧紧了发条的舞者人偶,在布满灰尘的幽暗长廊里,旁若无人、酣畅淋漓地跳起了街舞!
“喂!停下——!”露西尔脑子里只有这个念头,但身体根本不听使唤!旋转!滑步!地板动作!她像个活力四射却身不由己的表演者,动作充满力量感,干净利落,完全契合着某种听不见的狂放节拍。她甚至来了个漂亮的Six Step接一个Windmill!手机早已脱手,在地上滚了几圈,灯光斜斜地向上投射,将她舞动着的、张牙舞爪的身影投射在布满天使浮雕的古老墙壁上,像一个巨大又诡异的皮影戏。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才华”吓呆的脸,和她在地面上灵活动作时扬起的…一小片薄灰。
“喂!等等!停——!”露西尔在心里无声尖叫,身体却像一个被注入灵魂的木偶舞者,每一个动作都精准有力,充满街头律动的活力,只是眼神充满震惊和……心疼!
“我的头发——!昨晚刚洗!洗发水很贵的!”她在内心哀嚎。每一次旋转,每一次摆头,那清爽的紫色长发扫过她的脸颊、脖颈,让她感到一阵阵被弄脏的痛苦。虽然没有铺天盖地的尘土(感谢这光洁的老石板地),但每一次靠近地面的动作,每一次与冰凉石面的接触,都让她清晰地感受到附着在地板上的细微浮尘,正悄悄爬上她干净的裤脚袖口,让她心在滴血。
“这动作……这衣服贴着地了……完了完了!” 她看着袖口蹭到的灰色印迹,内心暴躁得能把这拱顶掀翻。“什么鬼设定!跳得好有什么用!我的清洁费谁报销?!”
一套包含六个八拍的帅气舞蹈在她欲哭无泪的控诉中结束。随着最后一个定格动作——单腿独立,一手插兜,一手潇洒甩向空中——完成,那股控制她的力量瞬间消失了。
露西尔像一个断了线的木偶,差点直接扑倒在地。她手忙脚乱地稳住身体,第一时间不是喘气,而是惊恐地低下头,飞快地拍打着自己的裤子、衣袖!
“灰!有灰!啊啊啊!”她又气又急,原地跳脚,一边拍灰一边疯狂地甩动自己的长发,仿佛想把那无形中沾染的尘埃都甩掉!她抓过一缕头发凑到眼前仔细看——虽然不至于像在煤堆里滚过,但那份顺滑闪亮的质感明显打了折扣,沾了一层无形的灰蒙蒙滤镜。“呜呜呜……我的新洗头发……澡白洗了!”她心疼得几乎要哭出来,不是因为跳了舞,而是这无妄之灰!她气冲冲地对着空气挥舞拳头:“跳完了!人呢?出来付钱!清洁费!头发护理费!精神损失费!”
(四) 五音不全的救赎与噪音反杀
带着一股“出任务还要自备洗衣粉”的冲天怨气和一身不甚清爽但依然让她抓狂的微尘薄灰,露西尔终于循着一点微光和直觉,找到了目标地点——那间传说中的音乐教室。
露西尔刚推开音乐教室厚重的橡木门,一股带着陈年松香和温暖木料的气息就温柔地包裹了她,冲淡了些许身上沾染的微尘与走廊带来的寒意。月光透过高处的彩绘玻璃窗,不再是阴冷的色调,而是将圣母蓝、天使白和玫瑰红的斑驳光影柔和地铺洒在光洁的柚木地板上。这间教室远比普通学校的音乐室宽敞考究。墙边整齐排列着擦拭锃亮的谱架,旁边是摆放着各种管弦乐器——从优雅的小提琴、厚重的大提琴到闪着金光的圆号、蜿蜒的长笛——的定制木架,堪称一个小型的室内乐配置。角落里甚至能看到一台带有精致雕花的竖琴和一排包裹着深色绒布的低音提琴箱子。教室前端墙上挂着一幅画像,画中的女士神色端庄沉静,正是学校的前身圣嘉勒女校的首任校长。
教室比她想象中要大得多,也更显…专业?一所高中音乐教室搞成小型交响乐团的配置?
“奢侈!赤裸裸的奢侈!”露西尔小声吐槽着但这吐槽很快就被打断。
“叮……”
就在教室中央那架保养得如同黑色镜面、散发着沉静光芒的施坦威三角钢琴上,一个音符突然跳跃出来!不是轻柔的触碰,而是一个清脆的中音C,如同叩问心门的轻响。
紧接着,仿佛有双无形的、优雅的手落在了琴键上。一串流畅、庄重、充满虔诚之美的音符流淌而出,萦绕在挑高的空间里。是《圣母颂》。乐声清澈悠扬,带着抚慰人心的宁静力量,正是天主教堂中常能听到的版本。露西尔紧绷的神经几乎要被这圣洁的韵律熨平了。
但这宁静如同春日薄冰,转瞬即逝。
乐声的速度开始变快,音符不再是温柔的倾诉,而变得急切、有力。低音区开始轰鸣,如同远处压抑的雷暴;高音区则变得尖锐、亢奋,像教堂尖顶摇摇欲坠的风向标发出的哀鸣。温柔虔诚的《圣母颂》旋律被一种无形的焦躁和狂暴情绪粗暴地扭曲、撕裂!钢琴的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急迫,巨大的共鸣在空气中形成实质的震动,让谱架上几张空白的羊皮纸乐谱哗哗作响,也震得露西尔的心跟着发颤。那架优雅的黑水晶钢琴此刻仿佛一头被锁链禁锢的猛兽在发出痛苦的咆哮,整个琴体都在狂暴的敲击中嗡嗡震颤!空气中弥漫开一种令人不安的紧张感,仿佛这失控的乐章下一秒就会粉碎周遭精美的玻璃彩绘或撕裂墙壁上的宗教画作!
奥庇沙论坛的提示如同警铃在脑中回响:乐声狂暴,不阻止将生事端。破解方法:歌唱 或 演奏乐器,持续到钢琴曲终即可离开。
演奏乐器?!
露西尔的目光飞快扫过那些精美的乐器——小提琴?她只会用它上面的线缝人偶衣服!长笛?吹响都困难!圆号?像个金色大蜗牛壳!竖琴?那玩意儿怕是比她的人偶制作台还难驾驭!每一个乐器都显得那么专业、陌生,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让她在这么要命的关头现学一门乐器?不如指望保安突然冲进来开个人独奏会!
唱歌!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的火花蹦了出来。
唱歌!只需要一张嘴!一个嗓子!这她总该……呃……拥有吧?
露西尔看着镜面般的琴身映出自己此刻略显狼狈却眼神坚定的样子(头发微乱,衣服上蹭了点灰),再看看周围这令人头皮发麻的、堪称奢侈的“小型交响乐团”,又听着耳中那近乎癫狂的钢琴乐章,一股破罐子破摔的莽劲涌了上来。
“行!乐器不会?嗓子有啊!谁规定必须唱得好听才能破解?!老娘嚎就是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饱含着松香、蜂蜡和疯狂音符的空气灌入胸腔,让她肺部都有些发胀——然后,猛地仰起头!闭上眼(眼不见为净!),张开嘴,用尽全身力气吼了出去!不是歌声,更像是宣告,是一种声带挤压空气发出的、原始的、洪亮的、带着点被灰尘呛过的沙哑和豁出去的气势、并且严重!非常严重偏离!《圣母颂》曲调的咆哮:
“♥啊————玛————利————~ ——亚————!!!”
露西尔·瓦伦丁,这位以开朗跳脱、率性洒脱著称的著名女仆,拥有着让跑调成为独立流派的独特歌喉。这一嗓子,如同生锈的锯条猛力拉过钢板,又像受惊的鹅群在礼拜天冲进了教堂!粗暴、原始、毫无旋律可言!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狠狠砸在了那狂暴精密的钢琴乐章上!
效果立竿见影!
那段如同瀑布倾泻般的密集音符猛地一颤!仿佛那无形的演奏者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狠狠按错了一个和弦键!一阵混乱刺耳的杂音从琴箱里爆出,盖住了原本疾风骤雨的节奏。狂暴的乐曲被这声出其不意、完全不在调上的嘶吼生生撕开了一道裂缝!
露西尔感觉到了!她“唱”得更带劲了!(虽然这更像是嚎叫艺术)根本不管接下来的音落在哪个次元,也不管《圣母颂》的歌词是不是还在原地,只管对着空气(或许是对着那架可怜的施坦威)用她全部的肺活量和内心积蓄的怨气上——踩断树枝的倒霉!被保安追的惊吓!强制跳舞的怨念!新洗衣服沾灰的心痛!嘶吼:
“!♫ 充~~满~恩~~典~~ ♫!!(声音拔高到一个令人牙酸的破音阶)!”
“!♬ 主~~与你同~~在~~~! ♬!(完!全!不在节拍上!)”
她努力回忆着教堂里听熟的调子,但她的嗓音像是脱缰的野马,在音准的荒原上自由狂奔。她的“演唱”时而低沉如困兽呜咽,时而尖利如烧开水壶鸣笛,全程保持着惊世骇俗的走调水平,堪称听觉层面的另类冲锋号。
每次她嚎到一个高音巅峰或一个破锣嗓的低谷,那架原本气势汹汹的钢琴就不可避免地出现错乱、卡顿、或是突兀的停顿!演奏者的思路似乎被这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的“和声”彻底搅乱了!愤怒?有之!错愕?亦有之!整首乐曲时快时慢,时强时弱,音阶也上下起伏、错音叠出,活像一个酒醉的音乐大师在琴键上梦游。
露西尔可不管这些,她憋着一股劲,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表演”里。教室里回荡着她那惊天动地的“圣咏”,配合着那架失控钢琴又急又怒又时不时被带跑的混乱伴奏——两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场诡异绝伦又带着点莫名喜感的午夜“二重唱”。
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当露西尔感觉自己从《圣母颂》吼到《奇异恩典》再快要吼不出词时,那架早已被她摧残得筋疲力尽的钢琴,终于发出了最后一声绵长、颤抖、带着浓重委屈和不甘的尾音,如同叹息般幽幽散去……
嗡~~~~
最后一丝共鸣终于消失。
音乐教室重归死寂。只有露西尔自己破风箱似的粗重喘息,和她刚刚“圣咏”的余音错觉还在耳边嗡嗡作响。被这场声波大战惊扰的尘埃,在从彩绘玻璃透进来的微红月光下,缓缓地、无声地飘浮着。她睁开眼,嘴唇干燥得要命,喉咙里像含了块砂纸。
露西尔站在原地,看着那架终于安静下来的、仿佛耗尽了所有“脾气”的钢琴——它依旧是那么优雅、那么高贵、那么神圣不可侵犯。再看看自己,额角有汗,衣服蹭了灰,嗓子冒烟……再看看这满屋子被无视的、闪烁着金光的昂贵乐器。
“呼……哈……”她努力平复着呼吸,一抹混合着“任务完成”的疲惫、“自己真行”的哭笑不得以及“刚才唱的到底是啥玩意儿”的深深自我质疑的苦笑,缓缓爬上了她的嘴角。
寂静的教学楼里,远处似乎隐约又传来了保安巡逻的脚步声。
(五)圣母像下的黎明
露西尔靠着冰凉的墙面,指尖摩挲着手机壳边缘。彩绘玻璃透进的微光里,圣母玛利亚的石膏像静立在教室祭台上,裙摆的褶皱凝固着百年慈悲。
“叮——”
钢琴最后那声委屈的尾音似乎还在空气中震颤,如同被露西尔那通五音不全的“圣咏”掐住喉咙的哀鸣。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喉咙火烧火燎,却忍不住“噗嗤”笑出声——镜子般的琴身上映出她狼狈的影子:头发沾着走廊蹭到的薄灰,卫衣袖口一道明显的灰印,活像刚和教堂石雕打了一架。
“圣母莫怪,”她对着祭台方向胡乱划了个十字,嗓音沙哑,“调是跑了点…但心意绝对虔诚!”
远处隐约传来巡逻保安靴跟踏过石板路的回响,规律得如同催眠曲。露西尔迅速抓过背包,人偶的玻璃眼珠在黑暗中泛着微光,绣着十字架的裙摆被她无意间压出了一道折痕。
她轻轻推开音乐教室的后门。
第一缕灰白的天光刺破云层,恰好穿过庭院中央石雕圣母摊开的掌心,将橄榄枝的影子拉得细长,温柔地铺在露西尔脚下。喷泉池水映着天色,泛起鱼肚白的涟漪。墙角的冬青树经过夜露浸润,叶片墨绿发亮。
“埃芬市新的一日…早。”她对着空荡荡的庭院咕哝,翻过矮墙时动作轻盈如猫。落地瞬间,巷口清洁工扫帚摩擦地面的“唰唰”声传来,早点铺的蒸笼正冒出第一缕白雾。
露西尔扯下发绳,重新扎紧那束垂到腰际的紫色长发,发尾蓝绿色在晨光中一闪。巷子深处传来店铺播放的《致爱丽丝》电子音,荒诞又熨帖。她低头瞥了眼手机壳——一根不知何时缠绕其上的、带着蓝绿色尾梢的紫色长发,正随风轻晃。
“限定人偶的尾款…”她捏紧口袋里的微型人偶,迎着埃芬市苏醒的喧嚣走去,“总得付啊。”
圣母像在晨光中垂眸,一如既往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