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当当的声音在黑市里四面八方般扑面而来。黑市内见不到天明天亮,遍布的铜钱钢镚声充斥在耳边,人其余的感官就会模糊与麻木,就会让一些小伎俩有机可乘。因此,清县令方特派十几位人员分布其中,各个身穿便装,与平常侠客比无一区别。来往的游客之中,有一人钻入人群,她停在小摆件的摊子旁,反复落起的骰子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抬头一看那条幡,算命测卜四个大字。顺着幡向下瞧,三四人挤在摊外,她辨不清摊内人的模样。
“先生真乃神人也!”
摊外的男子惊呼,连连点头着,“先生怎知我在感情方面碰到了硬茬子!”那人从胸口掏出钱袋,两块银子砸向卦桌。那人低头的瞬间,摊外偷看的她方才看清摊位人的模样。按理说,夜市里可看不见任何人的模样,可仅仅透过对方的那双眼,就能看出对方长得是风度翩翩气宇不凡,浑身上下无不散发着高人的气质,并且五官端正俊逸,就连微笑的弧度也恰如其分,不过热情也不过冷淡。像如此样貌的人,平常人见到总会感叹万分,就连暗中观察的这位女子也无不感叹:
“獐头鼠目,一定是骗子。”她脱口而出,话语中无不透着鄙夷。她对这种相貌的人,总有一种没缘由的敌意。如此敌意驱使她向卦摊靠近。
那位先生拿出一只金龟,金龟通体光的油亮,被盘的闪闪发光,几枚铜钱在轻轻摇晃中吐出,落在桌上不同的方位,金钱碰撞的声音着实清脆响亮,仔细听来却发觉与赌摊上散落的骰子声却没有半声的差距。
那几枚钱就这样掉到了它们该落的位置,旁人看桌面的八卦图是摸不到头脑,懂点卦相的人见此已经窃窃私语,”这可是上上大吉的吉卦,真让他小子给捞到了!“
“请,请先生再指点一二。”那人依旧蒙在鼓里,偷听这样的卦语立刻喜笑颜开,又将怀里的钱袋拿了出来,还是两块银子攥在他的手里,
这人。。她叹息,被骗还傻呵呵掏钱,是怎么在江湖上混的?
她不忍,也不想忍。于是脱口而出:“哎,慢着。”她拍向桌面,挡开那人攥有银子的右手。
那人一看有个臭妮子挡了他的求愿,语气中带有些许的不满。“哎哎哎!你这!”
”这位客官你稍安勿躁。“摊内卜算先生不急不慢道。那人听到先生安抚的话语,才闭上了嘴。可又满眼警惕着这个女孩是否有什么鬼主意,连忙将银子揣回了怀里,才敢听她的回复。可她对这个蠢人的态度明显兴致缺缺,反倒转过头对上了摊内人的面具内的双眼,她的个子才刚达旁边人的肩头,说话却不算小声,只能说字字铿锵有力。
“如果你只是耍些小花招就只赚点苍蝇腿的小钱,老娘我兴许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饶过你。”
摊内人面上扬起微笑,神情中没有任何的慌乱,静静听着对方的话语,听到对方的那句“什么卦语三两句话就值了四块银子?”方才有了回应。
“古人云一字值千金。小人不才,几句卦语也不值千金般的重量。“他的语气似乎有一种魔力,淡然而从容,语调中没有质疑的起伏,只是带有些许笑意回答,反倒显得对方有些咄咄逼人来了。
”你说的屁话当然不值这些钱。“她的手比她的嘴还要快,立刻抓起其中的几枚铜钱,又端量之后拾出了两枚朝着对方的脑袋投掷过去。”这可是石头造的,是人是鬼都能被砸个半死。“
摊内人敏锐的向后一退,挡住摊外的那两枚铜钱袭击,他不易察觉的换手,将手中铜钱甩了出去。回击的间隙像是预判了对方的行动一样,他起身后拽下桌面的两角,扬起的披风随着摊面将摊面快速收起,踩着空着的摊桌朝黑市出口奔去。
两三枚被换手的铜钱如流星砸向她的身前,划过身前时割破了她的衣角,这她才猛然反应过来,这两三枚铜钱竟然开了刃,与此同时,,她掏不出武器将人擒拿给了对方逃跑的可乘之机。不过对方的逃跑正合她的心意,她也向着那人的背影跟去,白虎样式的袍子和油绿样的绸缎服装在这扎眼的很,她个小敏捷,一直穷追不舍。
这是什么女子?怎么还在追自己?
跑了半晌,他寻思着缓口气,一回头发现那个姑娘还在身后。出了黑市后,二人依旧扯出了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他有些猜不透这个姑娘要干些什么,他顺着路边的牛车藤上了房檐之上,这下他可中了她计。夜色中仿佛瞧不见了那个双环马尾的小姑娘。
“她是什么人?”他脑子快速的转动,身体上稍有松懈,在檐角处停下了逃跑的步伐,这个地处已经远离了黑市的喧闹,离武林大会处也不算很近,此时此刻只剩萧萧夜风在肆意吹动他的白虎袍子。兴许是悠扬的冷风马上就要吹散了他绷紧的思绪,可一道铿锵有力的锁链声再次拉紧了他的心弦。
那根锁镰在他的身侧擦肩而过,随后粗暴的甩下,他的动作敏捷躲过突如其来的攻击,急忙跳到另一处的屋顶。
“这次就当是提醒。”
姑娘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锁镰被尽头的人一抖,收回去时,锁链头上的镰刀还闪着银。
”好好。我保证!“他停在原地决定投降,于是喘着粗气,却又礼貌介绍:“那么..在下唐不干,你呢姑娘。“
”我叫葛迎春,下次再让我见到你,可不是这么简单了。”
她手里的鞭子朝地上一甩,轰隆一声下,地上树桩突出的那个小枝被她砍去了半个枝头,接着目送唐不干消失在人群之中。
-end-
又名《不语,只一味扫堂腿》
武林大会前夕。
“师沅!你难道不好奇到底怎么了吗?!”伴随着拍桌子和茶盏摇晃的声音,林随心兴奋地大声说着。
师沅赶紧扶了扶桌上的杯子,松了口气,还好,没碎,不然要赔一笔钱了:“干嘛是我陪你去啊?你在这地儿不是也认识挺多的人了吗?”扶稳杯子了之后,她便有些懒散地撑着头,看着对面有些过于亢奋的人。
“毕竟咱们可是喝过酒,结拜过的兄弟情。”林随心说着,二郎腿一翘,双手一抱胸,以一个极其随意的姿势坐下,“能让那样一片烧得慌的坏土变成现在这样,你就不好奇是什么法子吗?万一是有什么神仙相助也说不定。”他眨眨眼。
“我才不信什么神仙,若是真有神仙,那我和我那些师兄师姐的日子会清闲不少。”师沅还是那副懒散的样子,伸了个懒腰,“不过你这么一说,我也有点好奇了,就算是我陪兄弟一趟了。”随后起身,扶了下背后的重剑。
“还不快走?等我请你啊?”
“来喽!”林随心立马跳起来,随后眼睛直直地盯着那把重剑,“对了,之后你那重剑能不能借我耍耍。”
“怎么?你这个万归义弟子打算‘移情别恋’?”
“什么呀!我这不是没用过重剑想试试?别瞎胡扯。”
“行,之后借你使使。”
“大姐英武!”
……
“喂,我们在这儿蹲多久了。”日上三竿,在这稻田里,多少有些晒人了。于是师沅有些不耐烦,额角跳了跳。
“再等等,再等等。”
“你没有计划吗?”
“再等一下嘛,会有机缘的……你瞧,那边好像有个书生在写些什么,咱们去看看。”林随心说罢,便一把扯过师沅,差点给师沅摔了个狗吃屎。一会儿必然将这小子收拾一顿,这是师沅心中唯一的念头。
两人就这样直直地冲向书生的方向,把那书生吓得不轻:“哎呦……!两位大侠这是做甚啊!我可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啊!”
“你这书生,不好好去读圣贤书,在这儿做什么?”林随心站定,两手一插腰,因为奔跑还微微有些喘着粗气,“怎么,你也对这土地好奇?记的什么?”一连串问了许多
“就为这事儿啊,害,我以后可是要当造福百姓的好官的,这不,前些日子,有长白丹的弟子带来了一种土壤,让这片庄稼可谓是,起死回生啊!我这纸上记的可全是那位长白丹弟子的语录,来,你们看看,正所谓‘天下为公,选贤与能’‘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随后这段话便很快被另外二人打断了:“停!”二人实在是听不下去这些之乎者也、者也乎之的,听了便倍感头疼,师沅揉了揉脑袋,直接问道:“那你可知那位长白丹弟子在何处?”
“这……他似乎很早就走了,我就在这儿记着,也没注意……”书生支支吾吾地回答道,“你们四处找找吧,没准儿还能找到,哎,你们真不听我讲讲那位长白丹弟子的事迹了吗?”
“不了!多谢!我们有缘自会相见!”二人听闻,一溜烟地跑远了,当然,自觉避开了那些挺立的稻穗。
两个人在原地缓了一会儿,重新搜寻着目标,师沅四处张望着:“好了,接下来就该找那名长白丹弟子了。”
“可是,该去哪儿呢……?”林随心看了看一望无际的稻田,有些茫然。这片稻田可真大啊,这是他在楠栝州都不曾见过的景象,稻穗随风而动,掀起层层的金黄波浪。
“四处走走吧,不是你说的吗?总能遇到机缘的。”师沅笑了笑,手掌拂过一旁的稻子,圆滚滚的稻粒在手上上留下独特的触感,“这儿的稻子长得真好啊……”
于是两个少年人一路摸着稻穗,随意地走着,功夫不负有心人,等到太阳西沉,倒还真碰上了一位正在捣药的长白丹弟子,他似乎正将捣好的药撒进土里。于是二人便上前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
那长白丹弟子听了半天,总算从他二人的语言中拼凑出了语句,一挑眉,捧腹大笑起来:“哈哈……哪有什么神仙不神仙的,这里曾经有贵族为了自己的安稳日子,大规模缴粮,于是那些老乡只好撒了许多乱七八糟的肥料,这地就烧得不行了,这哪行呢?刚好我四处游历,在叶障林碰见一种黑土,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便将药渣混着一种菌,变成了适合的肥料,这才解决了这个问题。”随后,他指了指这片稻田,“你看,这些稻子长得多好,老乡们可以不用担心粮食的问题了。”
林随心和师沅一边听着,一边蹲在地上看着这土壤:“原来是这样……”师沅回复着,“我就说嘛,这世上哪有什么神仙。”
长白丹弟子将自己的东西收好,便对他俩说:“行了,我差不多收工回家了,天也快黑了,你们也快回去。”说罢,便离开了他二人的视线。
林随心从地上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脚,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胫骨:“哎——原来如此,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林随心。”师沅冷不丁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我还有个心事,需要你帮我解决一下。”
“什……”还未等林随心将话说完,师沅便一记扫堂腿扫了过来,林随心立马跳起来躲避,“你干嘛啊?!”
而师沅呢,也不语,只一味地追了上去。
这时候要是有人路过啊,便能看见两个少年人在稻田之中,在浓烈的余晖之下上蹿下跳,好不热闹。
稻田无声,随风掀起阵阵浪花。
初秋的日子,武林大会对战名单被张贴到木板上。现场人多,项宝璋花了些时间找到自己的名字,铁画银钩的字迹旁是同样深刻的三个大字:凌月笙。经过一番打听,知道是金钱卦门下弟子,用双剑的。
演武台上其他人比试的时候,阿宝略分了心,去金钱卦弟子集团里寻找他。念逍遥出的册子,画像摹得很像了,同本人比起来还是缺乏一段风流气。
月笙在金钱卦的弟子当中身量不算高,可是人缘非常好,身边围着好几个弟子,几人一边看一边小声谈话。距离有些远了,阿宝没看到自己最想看的。比武名册上只记载他的武器名为“初一”“十五”,并未录下武器模样。
弱冠之年小有所成,令人不禁生出一股微妙的后生可畏之感。不过这念头刚浮现,阿宝就有些好笑地把它挥跑了。且看他双剑如何变化多端,难道她自己的天娥剪水式会应付不了吗?生命本就是场战争,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战争。*她自从开始习剑,不曾有一日懈怠,多少波折都用手上的凤翅剑斩断了。
“下一场,金钱卦凌月笙对战万归义项宝璋——”
阿宝上台前将披帛解了,却见那凌月笙也脱掉披肩。巨大的演武台上,两人恰好是一青一红,缠斗起来不难分辨谁占上风。
互相见了礼,阿宝道:“我占了年长的便利,先手便由凌师弟你来吧。请赐教!”
月笙并不推辞。他的身形骤然前冲,两柄长剑交错而出,剑芒划开冷冷的光,似双月凌空,短短一招已将朔晦变化暗蓄其中。武功平平者,躲避袭向咽喉的一剑已属不易,何况接下来还有一剑?可是阿宝不退反进,手里的凤翅剑挑出一抹弧形,剑尖如飞雪点枝,虽然轻,却实实在在点中初一的剑镗,借此旋身,十五的攻击也落了空。
虽然拆招时全神贯注,可是目睹那攻向自己双剑锋芒,阿宝不禁在心里大赞漂亮。殊不知月笙同样为万归义这位师姐的剑法心感敬佩,她的动作没有丝毫赘余,足已见其功力。
心思回转间,两人已过了十余招。凌月笙剑招锋芒毕露,就像愁煞人的月亮,乍分乍合,阴晴圆缺;项宝璋则是轻灵流动,剑气浩然,她出招极快,仿佛天女散花,碎琼乱玉。看客一时之间无法下定论,二人之间究竟谁能胜出。
这边阿宝又使出一招流风回雪封住月笙的去路。月笙不恼反笑:“好剑法!”随即变势,双剑轮转,如满月当空,月华所到之处,不饮鲜血不罢休。阿宝只得使出轻功回避。只见她足尖一踏,身形倏然后掠,接着手腕一翻,挥剑使出一招苍龙喷雪。凤翅剑锋急颤着撞上月笙的剑,霎时间锵喤交鸣,所有人都被兵戈之声震了一震。
月笙将眉一挑,双手再度用力,要以坠月流星之势突破阿宝的防守。比力量,阿宝的凤翅不是月笙两把剑的对手,她顺着满月下沉的方向弯腰卸力,宛如丹鹤垂首,旋向月笙背后,丹鹤的尖利的喙乘机刺出。
察觉剑意想以双剑回防已经来不及。月笙索性回身时将初一旋掷出去,好叫阿宝收势去把刺向自己的剑打落,如此一来,自然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然而他到底低估万归义的弟子,铮的一声,凤翅击落初一之后,剑尖仍继续逼近,朝向他的咽喉,而他右手剑仍凝在半空——
月笙虽然少了一柄剑,但是多了一只灵活的左手,正适合使用门派绝学。他也的确这么做了,初一飞出之后,月笙立即以一枚铜币弹偏阿宝的剑刃。
“项师姐,你可不要说我耍诈呀。”
既然对阵金钱卦弟子,遭逢暗器是意料之中。阿宝回道:“不会。”她从比武开始就一直防着月笙来这一招。
阿宝立刻调整剑势,同时偏头避过射来的第二枚铜币。这点微末的时间对月笙来说已尽够了,他以迟到的十五拦下阿宝的剑锋。
接连数枚铜币向阿宝冲来,几乎把她埋没在铜钱的蜂鸣里。阿宝一边格挡一边留心月笙的节奏,发现他每掷出两枚铜币需要间隔半息,她凝神数着一、二——电光火石间,阿宝提剑逼近月笙,挑落了他的钱袋。
“嗳,谢谢师姐给我省钱了。”
月笙所有手段只剩下一柄十五,可是他的心前所未有的平静。他爱在身上携带不同的武器,每一样都练得不俗,虽然是准备周全,但是也让他习惯有所保留——一招不成还有一招,他得留存下一招的体力。事实上,能见他换武器的人并不多,能逼得他到这般境地的人更少,何况身为金钱卦弟子,他还很有识时务的眼光,若不是身处演武台,只怕不会奋战到底。
剑对剑的比试,那也是万归义弟子的强项。阿宝心下暗赞月笙剑意愈发纯粹,不过她拆招仍是不见慌张,她在万归义跟许多同门切磋过,各种剑招都见过,她太熟悉剑了,就像熟悉内心里另一半的自己。她的最深的怨愤连阿阮都不曾吐露,可是手里的剑听过……尽管最初那柄已经断了,后来蔓蔓替她炼剑,还是把原先的剑身熔了进去,这是最能与她心意相通的存在呀。
又是数招过去,两人身上都添了些彩,体力也消耗许多,胜负终要见分晓了。
台上青红相接:两人身形凝滞,剑锋相对。 台下惊呼四起:皆是目不转睛,等待分晓。
风卷起演武台上的沙尘,掠过静止的剑刃。
*出自《陆小凤传奇之决战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