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他人的信任,是一种什么感觉?会高兴吗?
龙墨其实并没有感到很高兴,只觉得:啊,这个人是需要我的吧——这样的想法多多少少有些自负,但龙墨从来就不谦虚,也并不是说龙墨会就此看不起、亦或是践踏这种信任,他会做的,更多是回报。
因为被需要而得到信任,那就要让信任他的人认为这份信任是绝对正确的选择,因此而对他们的需要进行回馈,给予帮助,无论那是什么。
这才是龙墨的自负,对任何人都一样。
几乎是在知道两个线索的一瞬间,龙墨便得到了答案。
两个人中间的,是什么?
“中间”,而不是“之间”。
这样一来,杂乱的选项被全部排除,清晰起来的唯有那一个。
日期。
龙墨看向身边面色不佳的小鬼,在隐蔽处给了他提示,便头也不回地走向属于自己的椅子。
回报到此为止,接下来的,就只是更多的信任了。
————
死亡降临在意料之中,龙墨并没有再感到惊讶,其他人似乎也习惯了这样的场面,每个人都很平静。
这是件可怕的事。
当死亡不再让人感到恐惧,很多事情就会变得更加简单。
龙墨深谙其中道理,但他不想现在在这里还活着的人失去对死亡的畏惧之心。
这算什么?友情的开端?也许下一秒他就死了,也许一切结束之后他们永远不会再见面,这种情况下的友情根本一毛不值。龙墨找不到答案,只好选择将它埋藏在心底。
也许是因为莫奇的原因,多多少少变得有些脆弱了吧。
他这么对自己解释。
与长冢大叔一起安置了两具新鲜的尸体,期间葱白凑过来表示自己可以帮忙,被龙墨一脸嫌弃地赶走,望着渐渐下沉的尸柜,龙墨脑海中忽然闪现出一个问题。
“结束以后,能把这些尸体带走吗?”
长冢显然没想到他会问这些,犹豫了一下,低声答:“不知道,也许……不行吧?”
“哦。”龙墨淡淡地最后看了一眼重新变得平整的墙面,点点头,“我们走吧。”
————
居然有牛肉寿喜烧。
龙墨远远地就看见的那一份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小火锅,虽然他并不喜欢甜口的料理,但是他想吃点热的东西,这样的状态下,牛肉寿喜烧真算一个惊喜。
“哇!牛排!!”
他迈开步子正要走过去,葱白发出一声惊呼,那瞬间,心里压抑很久的恶劣因子忽然冒了头,他步子一转,往牛排走去,可惜,某个女人解题的时候比蜗牛还慢,见到吃的,跑得却比谁都快,龙墨刚刚走到桌子旁边,她已经拿起了刀叉。
啧。
龙墨暗暗不爽。
葱白“啊呜”一口把切得整整齐齐的牛排块塞进嘴里,忽然打了个冷战,一向迟钝的雷达首次敏感地捕捉到旁边飘过来的一缕不满,扭头去看的时候,却只看到龙墨一个黑乎乎的后脑勺。
一直以来总带着某种“你们真蠢”的气场的男人,不知为何好像突然之间变得幼稚起来,他没有马上选择套餐,而是踱步走到正要拿起巧克力巴菲的鬼见身边,眼睛直盯着矮他好几个头的小鬼看,就差没直接动手抢了。
这么明显的目的,鬼见理所当然也察觉到了,他马上加快了速度,端起那杯巧克力巴菲,小小的身躯向旁边一躲,戒备地瞪视着龙墨,像只炸了毛的猫。
葱白不由得揉揉眼睛,总感觉这两人忽然性格突变了……
“……这么多牛排,你吃得下吗?”
身边传来弱弱的询问声,打断了葱白的思绪,身材最娇小的米拉选择了她旁边那份迷你牛排,此时正略带担忧地看着她……手边那一斤肉块。
“诶,当然没问题啦!”葱白笑眯眯地又往嘴里塞了一块,“毕竟很好吃嘛!”
巧克力巴菲保卫战此时也宣告结束,龙墨最终略带惋惜地取走一开始就瞄准的牛肉寿喜烧,而年长的长冢,理所当然地做了最后一个选择的人,拿走了剩下的套餐,大家不再言语,默默地进食。
在就餐即将结束前,葱白、鬼见和长冢从食物里拿到了装有线索的透明塑料袋,龙墨捞了捞自己那份什么也没有的火锅,撇撇嘴,看来自己的运气也不是一直都那么好。
大家围坐在一起,决定当场公开线索——到目前为止,这里的人已经因为上一轮的题目而产生了某种羁绊,没人愿意再隐瞒自己的线索,所以要进行公开发表。
鬼见取出了属于自己的纸条,低声念出上面的句子:“答案是一个单词。”
这是一条相当重要的线索,至少马上将看起来毫无头绪的题目锁定了一个明确的方向。
“单词……看来要将数字替换成字母。”长冢摸了摸下巴上短短的胡茬。
龙墨没有发表异议,他托着下巴,不知在思考什么,倒是葱白马上掰着手指算了起来:“Q,额……Q……O……”
“QODHULPUIZLL。”鬼见打断她。
“……”葱白丧气地放下手,低声嘟囔,“我马上也要拼出来了呀……”
“那……是什么意思呢?”许是看到葱白低落,米拉赶紧发声打开新话题。
“只有这个线索的话,还是很难确定答案。”龙墨说。
“确实,光是单词,就能凑很多个。”长冢表示同意。
“所以……”
“所以这个时候就要看看我的线索!”葱白马上举起了自己的小袋子,先前的颓丧一扫而空,又恢复了元气,甚至有点小得意。
“让我们来看看是什么呢——”她打开袋子,拿出纸条,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咳咳,答案跟一个人的秘密有关!”
气氛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神经大条的葱白却毫无所觉,“哎?秘密?什么秘密?墨墨是你的秘密吗,你有什么秘密啊?”
龙墨扭开脸,懒得理她。
“诶,大叔……”葱白又转头问长冢。
“哦,那就来看看我的线索吧。”在她问出更多问题之前,长冢打开了自己的纸条,“这是……”他眉头轻轻皱了起来,几秒后,将纸条反过来展示给所有人,“……还是你们自己看吧。”
长冢的线索的确不便阅读,因为那上面分毫不差地抄写了题目,只是在右下角多出了一行:——E.M.B
“哇,不懂!”葱白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米拉也有些迷茫,倒是鬼见和龙墨有了反应。
“这看起来很像是文段前引用名人名言的格式,所以说这些字母其实是这个叫E.M.B的人说过的一句话吗?”龙墨说。
“有可能。”长冢点点头。
“不过这个E.M.B是谁?”米拉问。
龙墨看了看长冢,两个人同时摇了摇头。
鬼见蹙着眉,低头思考了几秒钟,忽然说:“我知道答案是什么了……”
“?!”葱白惊讶地望过去,“这么快?!”
其他人的视线也集中在了存在感一直不高的小鬼身上,等待他接下去的发言。
“其实对了解秘密的人来说很简单……”鬼见抿抿唇,他迟疑地说:“……这是我的秘密。”
Rye这人,其实挺好懂的。
一句话:装逼成了性,中二成了病。
后面那两个字不要连起来读。
用孤儿院院长的话来说,那就是开脑洞开得迅雷不及掩耳,五十个人跟后面拿着铁锹填都填不及。反正也不知从几岁开始,Rye在中二装逼这方面就无师自通,一朝开了窍,脑袋里涌出无数设定,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堕落到人世间的神。
屁大点的小孩,碗都拿不稳,把自己当成神,可不可笑?
Rye不觉得可笑,每天清晨,他就迈着短腿往朝东面的房间跑,也不管扰不扰民,拉开遮光窗帘一条缝,人就站在被阳光映出来的那条道道里,闭着眼睛,一副快要飞升的神情,无论谁劝都不挪窝,强硬抱走他就哭得嗷嗷叫,一整天萎靡不振,说自己早上没吸收够天地精华。
什么鬼玩意儿还要吸收天地精华!
孤儿院院长一拍桌子:都谁教他的!
一干老师面面相觑,不吭声。
得,怕了,劝不动,干脆顺着点吧。
院长下了定案,老师们认真执行,积极摸索Rye的世界观,一开始免不了磕磕绊绊的,后来总结出规律来,便顺手了许多。
比如叫他吃饭的时候,不能说:
“Rye,快来吃饭了!”
他百分之八百回你一句:“我无需进食。”
得这么说:
“Rye,快来取用今天的信仰之力!”
那就不用你催的,他铁定乖乖坐在餐桌前面,老老实实地把自己分到的那一份吃的一干二净,不添碗,不剩饭,还忧国忧民一番:
“今天的信仰感觉格外哀愁……”
“……”一块面包,有什么好哀愁的!
负责做饭的老师征得同意,尝了一口,没什么怪味,大概是单纯不和Rye的口味,可又不能说“是你不喜欢吃而已”,只能说:“哦,也许是这位信徒最近心情不好。”
Rye听了,眉头皱得死紧,嘴里还塞着面包,鼓囊囊一块,忧愁地叹息:“哎,世界怕是要变了……”
“……”
你的世界怎么那么善变呢?!
虽然老师们都觉得Rye不太普通,但却不是说Rye从此就特立独行了,大部分时候他还是跟其他小孩没什么两样的,除了行为和言语怪异点儿,总的来讲也算得上一只软软的萌包子,老师们迁就着他,小朋友们懵懵懂懂地,也崇拜起他来了。
后来,Rye长到八岁,冥冥中感觉是时候了,他开始把午休和学习时间挪出来一半,用来进行新的大业——发掘自己的特殊能力。
是的,一个神,即使是已经堕落的神,怎么着也该有点特殊能力吧?
Rye偷偷拿了吃饭的勺子,试图用念力把它掰弯,无果;又盯着窗户,试图看到千里之外的景象,无果;又叫来了平时最崇拜自己的小朋友,试图操控他的心灵,无果——这件事让Rye抑郁了好几天……总之各式各样的能力,Rye都进行了实验,无一例外的,没有发生任何他想象中应该发生的事,甚至还不小心弄伤了自己,于是被院长狠心关禁闭了。
出来后,Rye整个人看起来成熟了许多,在院长殷切的眼神下,他严肃地说了一句话:
“我懂了,能力强大的神,总是晚熟的。”
院长两眼一闭,恨不得就此撒手人寰。
要说这个世界上唯一不待见Rye这种特殊小孩的,大概就是前来领养孩子的人们。
本来,Rye的长相是很具有欺骗性的,又白又嫩又软和,大人们看了都心生怜爱,扶着他的小肩膀问他叫什么名字。
小小的Rye总是面无表情地开口:“神的名讳也是你能随便听的么。”
“……”
后来,Rye的小信徒们一个个的,都被接走了,只剩Rye一个神留了下来,在孤儿院里,从弟弟变成了哥哥,一直到了十三岁。
十三岁那年,Rye唬走了大概是最后一对愿意领养他的夫妇,本来嘛,小孩子到了十三岁,该懂得都懂了,谁还愿意养呢?弄不好就根本养不熟,到了这个年龄阶段,根本不用想着离开孤儿院了。
Rye也不想离开,一个人坐在房间里望着窗户边上的风铃发呆,院长站在门口,看着Rye的背影,欲言又止,最终叹口气,转身走了。
大不了再等几年,就让他在院里当杂工得了……
院长的心思Rye不知道,他呆呆看着风铃,第一次有迷茫的感觉。
为什么我的能力还没觉醒呢?他想,如果我真的有能力,那我现在就要让那个风铃掉下来。
几乎是这个念头一起,悬在窗棱上的风铃便毫无征兆地“啪嚓”一下直接砸到了地上,飞溅起来的碎片在Rye脸上蹭出一条红痕。
看着那一地的风铃碎片,Rye震惊,闻声赶来的老师也震惊了,紧接着,全院上下都震惊了!
真的假的!我书念得少,不要驴我啊!这是全院看着Rye长大的老师们的心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本神的能力总算回来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是Rye当天满院上蹿下跳狂喜乱舞嘴里喊的唯一一句话。
那天晚上,孤儿院院长苍白着脸,打了个电话,第二天,Rye便连人带包袱扔出孤儿院,在茫然无措中被带上了岛屿。
老实说,Rye是有些难过的,以至于他在登岛路上一直绷着脸不说话,还戴上了口罩——除了孤儿院里的人,Rye从十岁起就不让别人看到他的真实样貌,那些对他来说是陌生人的家伙没资格看到他的脸,这是神的骄傲。
但是很快,他就没时间难过了,他从带他上岛的人口中了解到了很多东西,包括最重要的事:这个世界上,除了他,还有很多很多拥有特殊能力的人。他曾幻想过、自己却没能觉醒的那些能力,统统出现在了别人身上。
他并不是唯一的。
这个事实给了Rye很大的震撼,他在孤儿院里建立起的属于他的信仰、属于他的世界都在这一刻摇摇欲坠。他来到完全陌生的岛屿,置身于四处都是同类的环境,能力觉醒所带来的狂喜在这一瞬间被冲得一干净,比冲马桶还快。
我真的是神吗?他问自己,这个世界真的是我所想的那样吗?
Rye得不到答案,他在穿越岛屿的风中闭上眼,张开双臂,完全无视旁边领路人讶异的眼神,感受扑了满怀的风,扬起他的衣角,他的发,听到呼呼风声和他的心跳。
在大自然的声音中,他顿悟了。
他是神,毋庸置疑!因为重要的从来都不是能力,而是——神格!
这个世界的确不可能只有一个神堕落,但也绝不可能那么多!每个神堕落的时候肯定会落下碎片,是这些碎片,让普通人拥有了特殊的能力,但!他们始终只是普通人,并没有成为神的决定要素——那就是神格!
对啊,怎么没想到呢!自己才是拥有神格的那个人,现在觉醒了能力,那么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本尊会再次君临神座!!!”
领路人:………………啥?
答案:0018
“镜子?”
龙墨低下头,鬼见觋站在他身边,用手扶着下巴,一贯的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这些数字的排列,一定存在着什么规律吧。”
在他们面前立着的镜子上,纵向排列着四行数字,1、0、8交替着出现。
“镜子里映出的景象总是与现实相反,”龙墨用手轻轻抚过光滑冰冷的镜面,“1,0,8是特殊的数字,只有它们,无论是否翻转,都不会出现任何变化。”
“所以应该把数字全部反过来看?”鬼见觋问。
龙墨点点头,他又看了黑皮小鬼一眼,这似乎是他们到这里后第一次互相交流经验,通常其中一方都在人群外,不是龙墨,就是鬼见。
“在得到线索之前,我能肯定的只有这个。”龙墨说。
鬼见还想说什么,但是被打断了。
“喂,你们两个在干什么呢?快点过来啦——”已经遵照指示站到白线后面的葱白冲他们挥手大喊,“再不快点就要接受惩罚咯——”
“啧,这个女人……”龙墨揉了揉自己的后颈,那里正因为长时间仰着脑袋而有点发酸,他转身朝大家走去,并对鬼见说:“走吧,拿到线索以后,一定能马上破解这道题。”
事实上,的确如此。
然而,他得先拿到线索。
龙墨对着面前无数的镜子陷入了难得的苦恼,如果非要把他擅长和不擅长的事按照等级排个名,那么认路无疑位于这个排行榜的下面三分之一处,和应付女人不相上下。这个迷宫对于葱白来说可能都算不上难,但是对于龙墨,实在够他伤脑筋。
好在他的记忆力不错,如果能在时限内把可能性都尝试一遍,怎么说都能走出去,运气好的话,也许能一路畅通无阻直接到达目的地。
把希望寄托在运气之上,这多少让龙墨有些不高兴。他板着脸走进了这座镜子迷宫,迷宫因为镜子的互相投射而显得很宽广,但其实能让人走得地方只有不宽的一条小道,四周没有别人,只有自己的投影,也听不到任何人的声音,龙墨试着喊了两声,没有任何回应,看来是进行了隔音,让参与者无法交流。
彻底孤立么。
在大家逐渐同心协力起来的现在,利用这种手段把每个人孤起来,放进一座压抑的迷宫里,很难说最后会得到什么样的后果。
真是擅长玩弄人心,龙墨冷冷地想,可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龙墨回想着那个自称执行官的男人的话。
“死多少人都无所谓,话虽这么说,对于最后的赢家,我们所承诺的奖励都绝对有效。”
这似乎在传达一个讯息:最后能活下来的人只有一个。
但真的是这样吗?如果保证了只有一个人能活到最后的结局,那么离间计似乎并不必要,只要持续出必死题,这件事很容易就难办到,既然如此,为什么又要想方设法地让他们之间产生隔阂呢?龙墨只能想到一个答案,那就是这个竞赛,有全员生还的可能性!之后的题目里,甚至可能已经不再有必死题存在!
这个结论并没有让龙墨激动起来,他甚至没有感到高兴,他不是那种想着大家都要活下去的圣人,心里有的,只是对已经变质了的竞赛的不满和失望而已。
龙墨决定放空思绪,不再去思考让他不爽的事情,专注于眼前,只要把每一道谜题答对,对他来说就是最完美的结局,死或者生,他不在乎。
也许是幸运女神的眷顾,龙墨在走错一次之后,顺利找到了正确的道路,让他感到意外的是,他几乎算是最后一个到达终点的人——葱白比他还要慢上一点。
“你终于出来了。”长冢恒一郎看到龙墨出现在迷宫的出口,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他的手上正捏着一张纸条,看来,他就是第一个到达目的地的人。
“真不愧是护林员大叔,”龙墨冲他挑挑眉,“这样的迷宫和森林比起来只是小意思吧。”
“你就不要笑话我了,”长冢说,他笑起来,有点无奈又包容的味道,“快来看看线索吧,你可是我们之中脑子最好的人。”
龙墨不着痕迹地寻找了一下鬼见觋,那个小鬼果然又站到了人群的外围,不过注意力停留在长冢手上,龙墨从那里接过纸条,上面只写了一句话:
少数服从多数。
一瞬间,龙墨就有了猜测。
“从上往下看,每一列出现次数最多的那个数字是密码,顺序下来,得出四个数字,就是最终的密码。”
“我也觉得有道理,可是换做是每一行出现最多的数字也可行吧?”长冢提出异议。
龙墨笑了笑,“是镜子。”
“如果只是数字出现最多的那一个是密码,那么无论纵向横向甚至斜向都有可能,这种情况就需要一个限制来保证正确的方向只有一个。”
龙墨走上前,敲了敲镜框,“镜子,这道题为什么写在镜子上,镜子的存在一定有必要的意义,它正说明了得到最终答案前要先进行数字反转,如果是横向最多的话,无论是否进行反转,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的,那镜子的存在不就没有丝毫意义了吗?”
“我觉得这位小哥说的很有道理。”竹下武文推了推眼镜,又掏出手绢擦擦自己额头上的汗,“我要跟这位小哥输入同样的答案。”
“等等,”长冢说,“还有没有其他可能性呢?”
“也许有吧。”龙墨说,“在时限到来之前,我们可以尽可能多的进行猜测,不过我现在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答案,如果结束前没有更可靠的猜测出现,我会输入他。”
“我跟龙墨一样。”鬼见觋走上来,龙墨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我也认为那个答案是目前为止最靠谱的。”
“唔……”长冢摸着下巴,皱起眉,似乎陷入了某种摇摆不定当中。
龙墨看了看其他人,大家好像都有了自己的选择,除了……
“哎?什么什么?”葱白眨眨眼,对上龙墨的视线,“墨墨,鬼见,你们说了半天,那个答案到底是什么呀?”
“……”
龙墨无声的叹了口气,和鬼见觋异口同声地说:
“不告诉你!”
- 1 -
龙墨不是个擅长回忆的人,也许是因为一切来得太过突然,那些本应遗忘的过往才会再次出现在他脑海里。
从小,龙墨就不喜欢糖果。当身边的同龄人每天哭着闹着要吃一颗的时候,他已经对这种甜腻腻的东西敬而远之。这种特性延续到了以后各个年龄阶段,使龙墨总显得比同龄人更成熟。
人生中拿到第一颗糖,是在初中。
送糖的那个女孩,龙墨已经记不清她的模样,只记得对方总规规矩矩地穿着比自己大了百分之三十的校服,像只企鹅一样笨,做操的时候,老爱转过身来,借机去看站在队末的自己,视线对上时,又慌张地低头。
那个年代,仿佛空气都散发着微甜的气味。
后来,龙墨因为父亲的工作调动,在初二时转学。班导宣布这个消息的当天下午,龙墨在自己的抽屉里发现了那颗糖,和那封承载了一位少女美好的感情的信。
龙墨意外地将那颗糖记得很清楚。
透明的包装袋,上面印着一颗柠檬,还有龙墨并不了解的品牌名称,里面包裹着一颗黄色的硬糖,看上去就是人工色素和糖精的混合体。
那颗糖是什么味道,龙墨不清楚。他把那颗糖取出来,稍微看了两眼,就把它扔进了垃圾箱,连带着那封尚未拆封的信。
第二次拿到糖,就是现在。
十一颗颜色各异的糖果,等着他们去选择。几乎是知道题目的下一瞬间,龙墨便联想到了色值,他轻轻扫了一眼,对于错误答案有了个准数,人已经走到台前,到这里为止,都是“解题本能”在起作用。接下来,那份久远的记忆和那颗糖一并闯入龙墨的脑海里,促使他在十个正确答案中拿起了黄色的那一个。
淡黄色的糖,质地是硬糖,但指甲能在外层留下痕迹,看来是比较精细的糖果,就是不知道味道如何,龙墨想,会不会跟被他扔掉的那一个一样是柠檬味呢?
“喂,应该好好想想再选吧?”名叫维克多的紫发男孩打断龙墨的思绪,他是所有人中最后醒来的,此刻正用手机查询着什么。他皱着眉看向龙墨,显然没有想到那么快就有人拿走了糖果。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况且,”龙墨漫不经心地把那颗糖捏在指间,“十一分之一的几率,我不相信自己运气会那么差。”
“墨墨说得对呢!”不知为何一直黏在龙墨身边的少女葱白,几乎是前脚后脚的差距,跟随龙墨走到台前,“那我也选好了,就是中间这颗!”
她欢快地说着,毫不犹豫地用两根手指轻轻捻起那颗枚红色的糖果,爽快地扔进嘴里。
“唔唔唔——真好吃——”她鼓着腮帮子,眯起了眼,把糖嚼得嘎吱嘎吱响,“是玫瑰味的耶,还有夹心!”
“……”老实说,这样豪迈的行动让龙墨有点儿震惊,没神经到这地步,还活得好好的,这日子过得得多幸福啊……
不过这对龙墨来说是好事,他刚巧在等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虽然相信自己的判断,不过这些糖果会不会有什么问题,还是需要有人亲身试验才能明了。留意着少女的身体反应,无视对方“你怎么不吃呀?”的问题,龙墨把糖握在手心,走到另一边去。其他人也陆续得到了答案,纷纷取走糖果,龙墨看到维克多在错误答案和正确答案中间犹豫了两秒,最终拿走了正确答案。
还不算蠢得无可救药。
众人纷纷吃下了糖果,龙墨优哉游哉地把玩着自己的那一颗,忽然察觉到某股视线落在他身上。那股视线带着的情感实在太过明显,简直如芒在背,龙墨不禁去寻找它的主人,很容易就发现它来自先前一直远离人群的那个黑皮小鬼,龙墨只记住了他的姓,鬼见。
鬼见仍旧站在人群外围,却不再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而是牢牢盯着龙墨——准确地说,盯着龙墨手上的糖果。
有趣,龙墨挑挑眉,自己似乎在不经意间拿走了别人心仪的糖果。不过谁在乎呢,这本就是个先到先得的游戏,就像那位行动最慢的粉发女孩,最后只能拿走错误的糖果一样。
幼稚的小鬼啊。
龙墨把糖扔进嘴里。
果然是淡淡的柠檬味。
- 2 -
唐糖死的时候,龙墨松了口气。从一开始,他就不认为这个问答竞赛仅仅只是普通的竞赛,如果是那样,对方就不会用绑架这种粗暴的手段将他们集中起来,危险的行为往往伴随着危险的结果,唐糖的死证明了他的想法。
幸存的人有那么一瞬间的混乱,受到影响最大的,大概是维克多,毕竟那颗糖一开始是被他选中的,只是后来,他换掉了。
这种局面令大多数人难以接受,长冢适时地发挥了一名长者的作用,他发言将大家集合在一起,并有效地安抚了惊慌的情绪。龙墨虽然受到的影响颇小,但也很给面子的站在了人群中间,直到下一题发布为止。
听到“求救电话”这个游戏时,大家多多少少是有些激动的,龙墨却不打算去进行这个游戏。既然这个竞赛的主办方能够如此大方地提供一个求救机会,那么他就肯定有百分之百的自信,无论这个电话打给谁,说了什么,都不会影响他接下来的行动。
基于此,这个电话打或者不打,其实并没有什么差别,至于线索,龙墨不打算争取,他相信自己,所以不想做无用功,于是他退到人群外围,靠着墙坐了下来。
第一个打电话的是长冢,大约是打给了家人,很顺利地通过了游戏;紧接着是维克多,这个看起来有些软弱的男孩在通话期间,忽然崩溃般哭了起来,他哽咽着握紧手机,呈现出一种在危难当中感受到短暂安心的脆弱,不少人上前安慰他,鬼见在这段空隙里使用了电话,龙墨一直在留意这个男孩,但并不知道他打给了谁,说了什么,总之是相当平静地通过了游戏。
“墨墨,你不去打个电话吗?”正当龙墨准备开始思考谜题答案时,葱白来到了龙墨身边,无视对方紧绷的表情,一屁股坐了下来。
“没什么好打的。”龙墨已经懒得去纠正她的叫法,只是没什么情绪地回答她,“没有意义。”
“是没有什么意义呀,”葱白托着下巴,用一种研究者特有的眼神望着龙墨,“不过人类是追求安全感的生物,这种时候打个电话总能让自己情绪放松一些,没什么坏处吧?”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龙墨不悦地说,“明知道没有意义还去做这件事,只能说明蠢而已,追求安全感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是世界上最蠢的事。”
“……墨墨,你是不是有什么心理疾病呀,你可以跟我说的,没关系……”
“你烦不烦?”
“你难道真的没有想要联系的人吗?不求救也没关系,单纯的聊聊天也行呀。”葱白坚持不懈地问。
龙墨珉紧了嘴唇。
葱白一看有戏,更加起劲地说:“对呀,反正没有意义,那么给现在最想通话的人打个电话,随便说点什么,浪费掉这个机会,也无所谓吧?”
龙墨站起身,他指着葱白说:“你不准跟过来。”
这个时候,大家基本上都已经打过了电话,正围在试验用的道具旁边进行各种尝试。
龙墨拿起那支还残留着不知道是谁的体温的手机,皱着眉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电话很快接通了,龙墨没有吭声,沉默了一会,那边就传来小心翼翼的询问:“……墨墨?”
“不准这样叫我。”龙墨说,这句话在他大学生涯里说过无数遍,没有一遍像现在这样冰冷,“你没有资格。”
“墨墨,你现在怎么样?”对方却如同以往一般毫不在意龙墨的冷漠,急切地问:“他们有没有伤害你?”
真令人作呕,这是龙墨最佩服莫奇的地方,明明做了那样的事以后,还能若无其事地说出这样的话,这是连他也办不到的事。
龙墨拿着电话,垂着眼,从表情上看不出他的情绪,可想要偷偷靠过来的葱白却停下了脚步。虽然性格非常恶劣,但龙墨从来都不是个难以接近的人,可是此时此刻,龙墨却比任何人都要难以接近。
“……墨墨,当时的情况你也知道,我……”
莫奇说。
“……罗琳怀孕了,墨墨,我不能出事,你……明白吗?”
他的语气变得急促,带着点恳求。
“其实我很妒忌你,我承认那个时候我起了歪念,可是后来我清醒了,对不起,墨墨。”
“我已经联系了警察,他们正在找你,很快就能找到了,你再坚持一下……”
“墨墨,你在听吗?”
“莫奇。”龙墨开口,他淡淡地说,“为什么我现在能打电话给你,旁边是不是有人在监听,这个时候该说什么比较好,这些事情,想想就清楚了吧,一般这种时候,会在电话里提警察的事吗?”
“……”听筒的另一端陷入了沉默。
龙墨根本不在乎对方的想法,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我打电话给你,只想说一句话。”
他轻声说。
“莫奇,你真是个废物。”
没有台词的角色就不响应了。
————————
人类是世界上最擅长趋利避害的生物。
所以如果自己被他人目击到正遭受恶性伤害,即使对方就此转身离开,自己也没资格去指责什么吧?
————————
咖啡冰冷的温度贴上脸颊,带着潮湿的水汽,龙墨几乎瞬间就躲开了。
“清醒点了吗,”挪开的咖啡罐后面出现一张笑得灿烂的蠢脸,“墨墨?”
“别这么叫我,猴子。”不悦地放下手中的纸笔,龙墨伸手夺过咖啡罐,塞到莫奇卫衣领口里。
“咦?!哇!哇啊啊啊!很冰耶!!”大个子的男生马上发出怪叫,拼命地拉扯卫衣,试图让低温源离自己脆弱的小腹远一点。
吵死了。
明明是自己想独自出门自驾游,结果被同宿舍最没神经的肌肉猴子发现了计划表,死皮赖脸地一定要跟着来,还顺便叫上了自己的女朋友。
一人行变成三人行,自己还是个高瓦电灯泡,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智商低又情商低的人啊?简直难以理解。
——虽然这样说,但龙墨并不讨厌莫奇。
从小学到现在,自己的性格到底有多惹人讨厌,龙墨很清楚,可是那些人都没有交往的必要,既然如此就不需要为此而感到伤心,或者说孤独。
‘是个理智又冷漠的人,让人完全不想跟他交朋友。’
这样的评语或多或少地出现在其他人口中。
到目前为止,只有莫奇是个例外。
“墨墨其实是个很好的人啊。”
一边被自己冷漠对待,一边还说着这样的台词贴上来的男人,骂多少次白痴、猴子、运动单细胞都撇不开。
这样的人,自己会超级讨厌吧?
龙墨一开始是这样认为的,但事实并非如此,否则他也不会同意这次的三人行。
也许自己意外地其实有点感觉到孤独了吗?
龙墨马上否决了这件事,绝对不可能,他只是需要一个人来接替自己开车罢了。
“墨墨?”思绪被打断,某只猴子的脸放大贴过来,“你在发呆?真少见。”
龙墨立即仰头避开,后脑勺撞到车窗上,发出“咚”的一声轻响。
“……”
龙墨不会骂人,因此保持了沉默,莫奇却被其他东西吸引开了注意力。
“这是……那个智力问卷?”莫奇捡起被扫下座椅的纸张,上面写着几道问题,下面是龙墨的解答,“你不是已经做了一份吗?”
“做这个总比参与到你们的白痴对话里好。”龙墨毫不留情地讽刺,“对智商绝对无害。”
“墨墨总是这样说,很伤人诶。”莫奇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
简直都要窒息了。
龙墨狠狠推开莫奇的脸,同时打开另一侧的车门,伏身钻了出去。
“你要去哪里啊?”莫奇问。
龙墨挥挥手,没有回答,朝休息站的另一边走去。
“你不要走太远哦!”莫奇加大了音量,四周正在休息的人纷纷将视线转了过来,在他们之间来回扫视。
好丢人!
龙墨迈大步子,又走得远了一些。
后来,在事情发生以后,龙墨不是没有想过,如果当时听了莫奇的话,没有走远,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发生?他会跟莫奇还有他的女朋友三个人,进行一场虽然并不高兴但足以成为回忆的自驾游,然后继续这样不咸不淡的生活,直到大学毕业,直到工作,直到……
龙墨设想过自己的未来,尽是些片段,他将这些片段保存在脑海里,等待将来一个个去实现。
——这就是他计划的人生。
但,这累积了小半辈子的未来片段,在莫名其妙的时候被重重一击,全部打得支离破碎,然而,与此同时,他失去的却又远远不止是未来。
后脑勺的钝痛控制一切之前,有那么一两秒钟,龙墨是非常清醒的,甚至前所未有的冷静。
私仇?绑架?纯粹的恶意伤人?
这些会造成自己遭到袭击的可能性一一划过脑海,在还未得出准确结论之前,被袭来的晕眩感绞碎,龙墨不能自控地跪倒在地,他双手撑着潮湿的地面——刚下过雨,那粘腻的触感,龙墨立即想要收手,可是……办不到。
可恶!好难受……在失去意识之前,必须……
……必须求救……
意识到这一点,龙墨条件反射地望向了人群聚集的地方,望向了莫奇。
摇晃而模糊的视界里,莫奇站在车边,即使隔着车,身高优势依然让他轻易地看见了龙墨。
他的表情是惊讶的,下一秒就变得凝重起来,紧接着,当龙墨以为他会马上大喊着“墨墨”,同时飞奔而来,就像之前的数百次那样,牢牢跟在自己身边的时候,莫奇转开了视线。
他就像不认识龙墨的其他所有人一样,选择了对龙墨视而不见。
啊……
龙墨张张嘴,连求救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沾有乙醚的布从背后捂上他的鼻子,龙墨毫不挣扎地闭上眼睛。
他想,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讨厌莫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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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外在如何,本质上他们是一模一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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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墨恢复意识的时候,并没有立刻坐起来,而是马上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
没有很强烈的不适感,应该进行过有效处理,看来袭击他的人并不打算伤害他。
——抑或是,还没有到需要伤害他的时候。
稍微思考了一下现在的处境,龙墨才慢腾腾地睁开眼睛,他坐起身,发现除了自己,在这个完全白色的空间里,还有其他大约十个人在。
有些人还昏迷不醒,有些人则已经聚集到了一起,他们察觉到龙墨的视线,马上看了过来。
“啊!又醒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孩像准点报时的闹钟一样叫起来,“你感觉怎么样?”
她一边询问着,一边迅速脱离队伍,朝龙墨跑过来,不由分说地把手贴在龙墨的额头上。
龙墨瞳孔猛地一缩,挥手打开了女孩的手。
“别碰我!”
那一瞬间,他还以为那是莫奇。
“哎?!”被如此对待的女孩露出了委屈的表情,“我在担心你耶。”
这么说着,她还是知趣地缩着手,不敢再轻举妄动。
“葱白她没有恶意。”
不知何时走到身边的是一个大叔,他半蹲下身,与龙墨保持平视的同时,中间还隔开了一段安全距离,是个相当懂得处事的男人。
“我叫长冢 恒三郎,在你提出问题之前,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他说。
龙墨紧了紧眉头,双手一撑就从地上爬了起来。
“大·叔,你这种大人的口气真让人不爽。”龙墨抱着手臂,像躲避瘟疫一样又往旁边挪了两步,“问吧,你想知道什么?”
名叫长冢的大叔并不在意龙墨不礼貌的行为,他把坐在地上的女孩一并扶起来,才用严肃的表情望向龙墨。
“你也是因为通过了‘The Quiz’智力竞赛的海选才来到这里的吗?”他问。
龙墨摇摇头,“不清楚你说的‘The Quiz’是什么……不过,我先前的确填了一张智力问卷,但是我填完以后随手就扔……”
莫奇。
龙墨马上止住了话头。
是莫奇。
一定是那个白痴把自己随手扔在桌子上的问卷寄出去了吧。
龙墨立即感到了不悦。
“我是通过了海选才来到这里的。”他改口说,虽然并不是很确定这件事,但是既然长冢这么问,那肯定存在什么理由,就让他来为自己解惑吧。
“果然……”长冢马上给出了反应,他摸了摸长出青茬的下巴,说“在你醒来之前我们交换了情报,发现大家都是参加了那个海选才被带到这里来的。”
“是呢是呢,呯!的一下失去意识,醒来之后就在这里了。”葱白附和到,还配合自己的话频频点头,随后又露出一副哭丧的表情,“啊——我的培养皿——还没放到冰箱里呢,要是被污染的话……哇啊——”
受不了,龙墨做出一定要离这个女人远点的决定。
“正如他们所说,而且我们也尝试了报警,但是信号完全不通。”
另一个声音插了进来,龙墨看向了不远处那个像是外国人的白发少女,但对方的嘴完全没有张开的样子。
“在这里呢,你真失礼!”
这一次,声音更清晰了,源头来自下方……龙墨低下头,一个深灰色头发的矮小女孩站在他身边,正仰着头,从眼镜后面不满地看着他。
“……小学生?”龙墨倒是有些惊讶了。
“我已经二十七岁了!”那人即刻抗议。
“是呀,米拉只是患有矮小症罢了!”龙墨下定决心要远离的白痴女人冲过来,一把将米拉抱起,“你看是不是超级可爱!”
无论如何,一个二十七岁的女人被这样对待总不会舒服的吧!
龙墨忍不住按了按额角,这个女人……果然很像莫奇!不仅智商很低,情商也很低!
不打算做出任何回复的龙墨干脆转开视线,先前还躺在地上的人已经陆陆续续醒了,长冢马上去到他们身边收集可用的情报。
“这是犯法吧?绝对是犯法!”一醒来就嘟嘟囔囔的男人看起来像是推销员,他推了推眼镜,不满地双手环胸。
“你这样……深呼吸,把头先放平,感觉好些了吗?”正在对紫发的娃娃脸男孩进行紧急救助的白发男人也许是医学生——他也穿着白大褂。
还有默不作声、坐在角落里的黑皮小鬼,穿着奇异的外国大婶,以及一位带着鸭舌帽,四处乱逛的粉发女人。
总结来说,是一群奇怪的人,龙墨下此定论。
“看来……”问话完毕的长冢挠着头发慢悠悠地走过来,“除了都参加过海选,大家就没什么共同点了啊……”
与这句话的末尾和葱白“我跟Vector是邻居哦!”的呼声同时响起的,是来自白色墙壁的嗡嗡声。
“欢迎你们!挑战者们!”
向两边打开的墙壁中出现了黑色的屏幕,一个男人的影像跃然而出。
“本次‘The Quiz’智力竞赛,马上就要开始了,请大家做好准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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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墨能感受到,自己的人生从此时此刻起,正脱离轨道,冲向未知的深渊。
“我们,从这里逃出去吧!”
“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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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的断层出现在送走黑沢世界的那天。
前来收债的人不知何时失去了踪影,黑沢世界总算暂时获得自由,少女穿着来时的校服,外面披着龙也的外套,站在龙也家门口,不停地鞠躬道谢。
“谢谢龙也哥这段时间的照顾啦!”
龙也锁上门,把钥匙好好的放进包里,又拿出钱包,把一些钱塞到少女手里。
”话是这么说,世界,你也该好好思考还钱的事了吧?”他略有些头疼地看着满脸无所谓的少女,“这些钱你先拿着,兼职呢,还有在做吗?”
啊啊,谁要去做什么兼职啊!世界心里嘀咕,嘴上却说:“有啦有啦,这个月工资一发,我马上就能还钱了!”
“那就好。”龙也点头,说,“我送你出去吧。”
两人一前一后,下到楼底。
“啊!久违了,太阳!”世界对着阳光,张开双臂,闭上眼,一脸幸福的表情。
“快走吧,你朋友不是已经在等了吗?”龙也好笑地看着周身开始向外冒小花的少女。
世界放下手转过身,变成倒退行走的姿态,面对龙也。
“龙也哥,你真的不去吗?”
在黑沢世界的观念里,家只是一个用来睡觉的地方。
“好不容易获得自由,当然要出去大玩一番啦!”
离开龙也家前,她这么说,很快就联系上了一圈朋友。
“不。”龙也再次婉拒了少女的邀请,“我要到学校图书馆里去借几本书。”
“啧。”少女不高兴地说,“龙也哥你真的好无趣啊。”
无趣吗?
或许吧。
自己本来就不是什么有趣的人。
走到路口时,世界的朋友已经到了。
“嘿哟!世界!”
造型在龙也看来十分夸张的青少年们,大喊着世界的名字,用嘴巴发出不明意义的声响烘托出热烈的气氛。
世界转瞬忘了身后无趣的男人,连蹦带跳地把自己塞进明显超员的车里。
“酒吧酒吧!Let’s Go!”
她欢呼着,笑容充满活力。
这就是龙也记忆中最后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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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
“呀~大家好啊!”
“我一点也不可爱的大家,你们好呀。”
此时此刻。
“欢迎你们参加第一届真人BTOOOM游戏!我是主策划人,橘 小妖!”
一切正开始脱轨,向“不正常”飞速滑行。
种村龙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他蜷坐在角落里,直升飞机“隆隆”作响的轰鸣和少女稚嫩的声音令他感到头痛。机舱内太过嘈杂,人与人之间的碰撞、体味的混合、逐渐爆发的情绪和少女口中的游戏,都让龙也想要尽快逃离这个地方。
好想吐。
努力抑制想吐的冲动,龙也从人群的缝隙中,看着荧幕上自称主策划人的孩子,她用雀跃的声音介绍着游戏规则,就像在跟别人炫耀自己的宝物。
BTOOOM。
龙也知道这个游戏,甚至仔细了解过它,虽然并不喜欢玩,但规则还是清楚明白的。
这个游戏里,没有其他武器,只有炸弹。利用手上的炸弹与队友的协助,部署战略,将敌人尽数消灭即可获胜。
就是这样简单而有效的规则、充满暴力的色彩,吸引了许多人去参与,在火焰的洗礼中感受自己存在的真正价值。
——是现实废物才会喜欢玩的游戏,龙也这么认为。
然而,少女说,这是真人BTOOOM游戏。
龙也摸了摸扣在腰间的腰包,那这里面的……就是BIM吗?
实在没什么实感,仿佛只要闭上眼,再睁开,就会发现这只是一个梦。可就算紧闭双眼,捂住耳朵不去听,当再次接收外界讯息时,也没有醒来。
少女的声音就像警铃,时时刻刻提醒着龙也。
——这的确是现实,逃避也没有用。
“混蛋!什么真人BTOOOM游戏!我要回家!放我下去!”
意料之中的,有人发出抗议的声音,但是很快,就被镇压下去。
“再不闭嘴的话,就把你扔出去哦——在这千米以上的高空~”
端着枪的人,体格健壮,行动有序,看起来可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队伍。
是军队吗?
龙也默默地看着,直到少女打了个响指,风猛地涌进来,刮在脸上有些疼,龙也眯着眼睛,勉强能从舱门打开的那块看到下面蔚蓝的海洋和隐约可见的岛屿。
这可不像是开玩笑。
龙也环顾四周,除了因为这一切太过真实而感到不安、开始躁动的人以外,也有皱着眉陷入苦思的人,看来并不是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个玩笑,甚至有些头脑的人,也许已经开始部署自己的战略了呢,还有BTOOOM游戏的狂热者们,龙也从他们的眼睛里看到了他们对这场游戏的期待。
如果是游戏,自己能在这些人手里活下来吗?
不,不可能的吧。
龙也清楚地知道决不能抱侥幸心理,他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游戏开始的瞬间,自己就已经成为了别人的猎物。
……会死的吧?
如果这的确是真人BTOOOM……那么,一定会死的吧?
用炸弹去杀人什么的……即便是自己也从来没有想过。
为了活命而去战斗,是没有思考过的处境。
龙也对死亡并不恐惧。
自从父亲自杀后,他就有很长一段时间过得浑浑噩噩,那时候,支撑他活下来的是怨恨和惠美。
因为父亲的死而精神失常的惠美,绝不能让她一个人。
这个念头支撑着龙也,他为了惠美活到现在,却反而遭到了惠美的怨恨。
“你要是跟你爸爸一样死掉就好了。”
也许这是个机会也说不定呢,龙也想,好像已经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了。
求生意志在迅速消失,少女的声音和干扰因素也仿佛离他远去,放下对生命的执着后,龙也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他抱着膝盖,看着因为机舱打开而混乱的人群,仿佛他们的恐慌和自己没有丝毫关系。
死在这里,死在这个游戏里,不再回到那个自己不被需要的现实世界,感觉也不错啊,稍微有点对不起世界,可这也是没办法的吧?
这么想着的时候,某张脸孔忽然出现在眼前。
啊啊,是……是他。
如果死掉的话,就再也见不到他了吧?见不到他的话,自己想做的那些事,也就一件也做不到了吧?
真奇怪,忽然,有点想要活下去了,龙也苦笑,想什么呢,也许是时候放手了。
“……是你?”
混乱的思绪中,异常熟悉的声音让龙也讶异地抬起头,金发的便利店员——信乐浅彦就在眼前。
“怎么……”怎么会?!不是幻觉?!
来不及消化心底的震惊,信乐浅彦已经迅速地穿过了人群,来到龙也面前,他半蹲下来,整个人罩在龙也上方,表情激动不已。
“没想到你也在这里,啊太好了,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个人!”他开心地说,说完才察觉到有什么不对,表情立即变得慌乱起来,“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没关系。”龙也打断他的话,“你怎么也在这里?”
“我不知道。”苦恼地挠了挠自己半长的金发,便利店员显然对自己来到这里的原因也不甚明了,“我刚刚下班,回家路上就……”
“除此之外,你还记得什么?”龙也问。
浅彦摇摇头,“没其他了。”
龙也眼神暗了下去,他万万没想到,信乐浅彦也会出现在这里,是命运的安排吗?命运之神似乎给了他一个绝妙的机会。
已经被抛弃的求生欲望,在这一刻,因为信乐浅彦这个男人,又再次回到了龙也心里,他想要做的那件事,似乎又有了可能性。
“我们,从这里逃出去吧!”
“诶?”
“虽然我不算是一个可靠地人,”浅彦一只手抓着龙也的手腕,另一只手颇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但是两个人的话,就有更大的机会从这里逃出去吧?”
“……恩。”
真是一点没变,从自己第一次见到他到现在,已经过去好几年的时间,这个男人却半点也没变,总是充满了希望,对信任的人毫无保留。
“我们两个一起跳下去的话,就没问题了。”信乐浅彦握着龙也的手,眼神坚定。
“——那么各位!时间到了,让我们开始这场盛宴吧!”
随着少女的结语,端着枪的军人们开始行动,他们给每一个人套上降落伞,将他们扔出机舱。
龙也紧握着信乐浅彦的手,心里前所未有的冷静。
他们随着人流机械地向打开的舱门走去,在距离舱门仅有几步路的地方时,一名军人忽然走了过来。
“怎么了,你们两个……”他的眼神不怀好意,语气轻蔑,“这么快就找到同伴了,想要一起跳下去吗?”
信乐浅彦皱起眉,感觉有点不安。
“是又怎么样?”他没好气地呛声,军人随即笑了起来。
“怎么可能,如你们所愿呢!”
下一秒。枪柄重重地打在信乐浅彦的手腕上,金发男人痛叫一声,握着龙也的手松动了,很快就被拽开。
“喂,把这小子扔下去!”
军人制住浅彦,把人强硬地拖到舱门边。
“放开我!混蛋!放开我!”信乐浅彦挣扎着,却如同蜉蝣撼树,没有半点作用,龙也也被其他军人拦在一边,根本无法前行,只能眼睁睁看着浅彦被推出机舱。
“……信乐!”
“活下去!”在身体浮空的前一秒,信乐浅彦用尽全力大喊道,“一定要活下去啊!”
直升机仍在耳边轰鸣。
BTOOOM游戏,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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