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崽:http://elfartworld.com/works/112307/
还没出场的另两位的崽:http://elfartworld.com/works/111207/
Part 1
“哇。”梅里•蕾西发出一声惊叹。
“哇。”皮聘•麦克亚当为了附和她,也跟着惊叹了一声。
“呃,好的,让我看看,我想说的是,我的任务是审核申报登记的魔法物品,”在震惊之下,梅里小姐开始条件反射般重复自己的工作内容,“这是麦克尔•乔治•戴维斯先生申报登记的‘麻瓜装饰品’。”
“是的,没有错。”皮聘小心翼翼地回答她,想要尽可能地表现得足够成熟专业。
“哇。”梅里又惊叹了一次,“麻瓜真的会在院子里放一架飞机当装饰品吗?”
一架崭新的波音737客机正摆在他们面前。
从上个月的月初这个大家伙运抵古灵阁巫师银行的地下开始,皮聘花了一个星期给916号金库的施扩容咒,把它扩大到足有一个魁地奇球场那么大(堪称杰作!),他的同事们又花了两星期列出了魔法部审核员可能提出的所有问题,并逐一想出最合适的回答——戴维斯先生为了它不惜花重金给自己的金库升级了内部空间,那可是一个能令这些古灵阁职员昏厥的数字。
“这很酷,我是说……虽然麻瓜飞机很酷,但飞机是麻瓜的交通工具,我不确定……”
“也许,我猜,这就像装饰盔甲一样。”皮聘认真地解释道,“那些盔甲都是实实在在的盔甲,但一次决斗都没有参与,就被放在屋子里当摆设,它们被认为是装饰品而非武器;这个麻瓜交通工具一次都没被麻瓜使用过,所以它也应当被分类为装饰品。”
完美的说辞。皮聘暗自在心里欢呼。
他忐忑地看着梅里小姐的表情,希望刚才的完美表现能给自己加个五分。
无论如何,一架麻瓜飞机真是太酷了,要是它被魔法部没收了,皮聘的心和戴维斯先生的存款都会痛哭的。
梅里•蕾西非常严肃地沉思了很久。
“按照管理法的……确实可以这么解释……”她低不可闻地自言自语了几句,最后宣布,“好吧,我可以让它通过审核。”
皮聘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当他们坐上妖精的小推车,皮聘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了他从见到梅里小姐第一眼就想说的话。
“嘿,蕾西小姐,多巧啊,你叫梅里,我叫皮聘,一会儿你愿意和我去喝杯茶吗?”
天哪,他在说什么。
对一见钟情的对象至少能有四十二种不重复的开场白,他竟偏偏选择了糟透了的第四十三种:开一个她根本听不懂的玩笑。
梅里小姐的表情像在看拖着鼻涕高呼自己有超能力的麻瓜小孩,他认为。
开车的妖精毫不掩饰地发出了恶毒的嘲笑。
这段尴尬沉默的小推车旅途足够用来回顾这场惨剧的源头:一套和皮埃尔•麦克亚当年龄相当的《指环王》。
是的,皮聘的真名是皮埃尔•麦克亚当,非常普通,令人过目即忘。但老麦克亚当先生坚持认为魔法史上有太多著名的皮埃尔了,这会令麻瓜轻易联想到巫师——这是很多人都有的毛病,就像穿着新买的漂亮绿裙子上街就会觉得穿绿裙子的人格外多一样——所以他去买了一套麻瓜的小说,想从书里找个麻瓜小名。
他买了一套二手精装版扉页有大量茶渍的《指环王》。
相比“皮埃尔”,“皮聘”实在是个新奇有趣(对巫师们而言),令人难忘又发音可爱的名字。外号总是传得比真名远得多,到他十一岁时,连录取信上也写着“皮埃尔‘皮聘’•麦克亚当先生收”。
但是以上的解释并不能用来挽回这个糟糕的搭讪。
梅里•蕾西小姐的身量不算高,她有一头金棕色蓬松的卷发,像一头威风凛凛的狮子。把一位女巫的头发比喻成狮子的鬃毛总有些奇怪,因为有鬃毛的是雄狮。但梅里小姐确实会给人这样的印象,她有一股格兰芬多式的威严,每一个眼神都像在告诫你“遵纪守法,别试图在我眼皮底下弄些违规的魔法物品”。
通常情况下,这份威严对于震慑那些试图钻空子的巫师很管用。
但事实上,维持这种威严是很费劲的。尤其是当她看见一架崭新的麻瓜飞机的时候,她得拼尽全力才能控制住自己不要兴奋到尖叫。
一架麻瓜飞机!
不用魔法就能飞的机器!
一整架崭新的!
不,冷静点,梅里•蕾西,你是来审核这东西的,你现在是个比宾斯教授还无趣的魔法部职员。
让魔法部见鬼吧!我才不会让这么酷的东西被没收!
梅里小姐努力地抑制住了激动的心情,非常专业、非常冷静地完成了审核。
万幸,那个可爱的古灵阁小职员不是个摄念者。
好消息是他脸上还挂着崇敬和倾慕的表情,坏消息是,这类表情以往都出现在那些工作狂仰慕者脸上。工作狂总会喜欢上另一个工作狂,或者他们以为的工作狂,可是两个工作狂真的能好好交流工作以外的事情吗?
这是个令人沮丧的死循环:梅里•蕾西必须保持强硬的作风才不会被分配去魔法维修保养部,那里的工资会令人更沮丧,而她已经没什么机会实现梦想进入奥罗司了,感谢这和平的时代;维持强硬的形象,使得有趣的人总会对她敬而远之。
该换个职业了,梅里•蕾西经常疲惫地想,只要攒够了存款,她说不定可以去南美找份有趣点的工作。
现在这个沮丧的死循环里又加上了新的一环:皮聘•麦克亚当看上去很爱她强硬的形象。
说来挺令她脸红的,她对这位第一次见面的麦克亚当先生有非常大,大过了头的好感。她从未预先幻想过她喜欢的男性形象,但在看见麦克亚当时,就自然而然地想,就是这样的。红棕色的卷发,非常普通的英俊,虽然是个体格结实的高个子,可仍留着一点点大男孩般的神情。
有时候好感就是这样没有缘由——或者有着你还不知道的缘由的。
梅里觉得连那莫名其妙的愚蠢搭讪都可爱极了。
皮聘度过了梦一般的三月。
每一天他都像走在棉花糖上,空气里飘满了甜酒香气,刻薄的小妖精头上冒着粉色的泡泡。直到同事的提醒把他拖出了喝多了福灵剂似的状态:你可以填外勤工作申请表了。
他一下子从云端跌落到了残酷的现实里。
尽管开端糟透了,但梅里小姐还是答应了他的邀请,并且整个三月都在和他约会。这些约会辛苦而快乐,皮聘自觉得约会的气氛极其完美,他成功地让自己显得热爱工作,业绩优秀,前途稳定——梅里小姐这类女强人最喜欢的类型。
这也是辛苦之处,因为皮聘实际上觉得坐在办公室里无聊透了。他每个季度都要填一份外勤工作申请表,眼巴巴地盼望着被派去埃及的金字塔,南美的印加遗迹,甚至远东的神秘祭坛也好。这次是他最有希望成功的一次,鉴于他在上个季度表现出了优秀的施咒手法。
可这样他就要离开梅里小姐了。
虽然他不想承认,但事实如此,他正在卑鄙地欺骗梅里小姐。他的业绩不错,前途也确实稳定,但他真的一点都不爱现在的工作,闷在室内让他的灵魂长满了霉斑。他并不是梅里小姐喜欢的那类人,不完全是。
现在他不得不面对自己鲁莽犯下的错误了,并为自己卑劣的行为付出代价。
皮聘在申请表上填上了自己的名字。
如果皮聘成功申请到外勤职位,然后向梅里坦白一切,使梅里小姐失望地离开他,他的人生会变得怎样?
他的人生会截然不同,但却不能保证会更快乐。事实上,人生没有必然会更快乐的选项,甚至是必然不会始终快乐的。不论选了哪个,都会用余生来后悔,都会忍不住去想,如果当初选择的是另一个会怎样?
魔法也不能让一生变得顺遂。总会有无法抉择的岔路口,总有很多几乎和生命一样重要的东西不得不被放弃。这些选择不都像小说那样惊心动魄,也有很多,只是普通人在床上的辗转反侧,或是注视着申请表的几分钟。
魔法史上有很多著名的皮埃尔,但皮埃尔•麦克亚当是更多的、没有被记载下来的皮埃尔之一。有很多像他这样平庸的亚当,布莱尔,凯特,等等等等,组成了世界的大部分——这永远被忽略的绝大部分人。没人想知道平庸的古灵阁职员的故事,他做不出什么大的成就,也做不出什么坏事,连好听的梦想都说不出来。
他不过是批量生产似的普通人,他的一生太容易浑浑噩噩地过去了。
他的选择甚至称不上是“人生追求”和“爱情”之间的选择,因为他这样的平凡巫师根本没有什么非完成不可的梦想。要我说,他的选择不过是“如何在庸碌的人生里过得更快乐一点”,是依托长远的职业,还是抓住眼前的爱情。
皮聘忐忑地看着梅里,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在心里给自己鼓劲。
再见,埃及。再见,印加。再见,玛雅金字塔。
至少我还有机会去这些地方度假。
可梅里•蕾西只有这独一无二的一个。
就在皮聘鼓足勇气打算求婚时,梅里小姐抢先一步开了口。
“皮埃尔•麦克亚当先生,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无论如何我现在怎么决定,到时候我就会后悔没有选另一个。”
就在前一天晚上,梅里•蕾西对她的朋友这么说道。
“此时此刻,我愿意为了他继续干这无聊的工作,这也算得上是个大冒险。至少我以后不会因为错过他而后悔。”
“那么你愿意和我结婚吗?皮聘?”
“愿……愿意,当然愿意!”
皮聘结结巴巴地、激动地回答她。
“蜜月可以去墨西哥的玛雅巫师村吗?”
当他因为惊喜而不知该说什么时,便下意识地说出了他一直想去的地方。
梅里爽快地答应了。
太棒了,那里有全世界闹鬼最凶的古城。皮聘想。
哇,那里闹鬼的古城超酷的。梅里想道。
可惜世事无常,生活里的意外实在太多了,最后他们的蜜月旅行甚至没有离开英国,直到很多年后他们才真正去成了玛雅巫师村(并失望地发现那里其实是个塞满了游客的无聊景点)。
噢,不是因为存款,虽然存款确实是个大问题。是因为一个比勇斗凶悍的玛雅鬼魂更惊险、更刺激的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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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
写完才忽然发现,哎呀这是十七年前的事儿啊
爸爸妈妈的故事成型得比儿子的人设还早,用心程度上来看儿子完全被散养了(x
下篇就是约书亚家爸妈了
*字数:3187。有轻度的血腥残酷描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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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些东西,是娜塔莉娅单一的心灵所无法装下的。
“别担心,小娜塔莉娅。当我们的工作结束的时候,每一棵树下都会有一个为你自杀的男人。”
坐在餐桌的那一头的教授,带着古怪的笑容,用他的方式鼓励着娜塔莉娅。
然而娜塔莉娅,无法从这个安慰中得到任何轻松感。
她已经有了远远超过大半本国人的精准发音,并能够熟练的运用被认为是高雅的那些字词们。同时对于社交的礼仪、舞蹈的步伐的掌握程度,也足以胜任最严苛的场合了。
况且这一切都是在短短数月之内的训练中完成的。仅仅是半年之前的时候,她还是身处于迥异于现在、和她已成为的正在另一个极端上的生活之中。
不过,娜塔莉娅还是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男人为自己去自杀呢?
求偶和交配,是让种群延续所必须之物。没有能力吸引到配偶的话,就去变强吧。
这样,才对。
“再然后,我要教给你智慧的精华、数学和一切自然哲学的本质。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类、你是从不受凡俗侵染的世界中诞生的自然的女神。”
不,不是。娜塔莉娅明白的知道,自己不可能是什么女神,也多半,很难说得上是人类。
“自然的直感,和人理的知性,同时到达了这两种智慧的你,将成为新的人类的原点。这就是你的名字,她的意思是,‘诞生’。”
这个因为社交的晚会和对赌局的庆祝的酒精,而使得神智模糊,即使在客人走后,杯盘狼藉的餐厅里,还抑制不住他的演说欲望,而滔滔不绝的说着的男人,在这一年的早些时候,从北方无限的覆雪树林里发现了她。
发现了这个赤裸着与群狼嬉戏、未曾知晓人类的伦理和文明的少女。现在再试图探究她是由谁生下、又因何而从襁褓中沦落至这隔绝人世的绝境之中既不可能亦无意义,她为何没有成为野兽的美餐、反过来却被它们哺育同样无法查知。
但仅仅是发现了她这件事,就足够独特了。学界的刊物中,基于这次发现的探讨连篇累牍,主导了这场调查的教授本人,转瞬间从被排挤的角落登上了有名的讲台。
然后在关于这一点上,教授已有了的,还要更加多。乘着这个势头,他将要开展一个实验,即:使这名少女——被他命名为娜塔莉娅的——得到良好的教育,并成为一名高贵的淑女。
教授和他的反对者们定下了赌约,他会藉此证明,人类的知性是先天而具有的、生而平等之物。即使是错失了幼年和青春期、生理上已然发育完全的娜塔莉娅,在经过适当的教育之后,依然能够展现出生而为人的高贵所在。
赌约的时限是6个月,赌金的数额,经过好事者传播,上升至恐怖的数字。
关于这究竟代表着什么,教授所夸称在半年后的现在已经成为“完成的人类”的娜塔莉娅,其实并不能理解。
要成为人类,才能证明是生而平等之物么?在雪原(对她来说,曾经是整个世界的代名)之中,在严苛的世界面前,又有什么不是平等的呢?
娜塔莉娅灵巧的舔了舔唇瓣,露出她和珠冠以及礼服全不搭配的尖锐犬齿。这是她觉得烦躁和不安的时候的表现。
“注意你的姿态!你已经是一名人类了,快把你从你的畜生母亲那里学来的下流动作忘掉!看着吧、明天我就要叫一个牙医来,把你那怪物一样的牙齿都锉平!”
即使沉浸在只有一名听众的高谈阔论里,教授依然敏锐的注意到了娜塔莉娅的动作。他打断了自己的演说,愤怒的吼声在空旷的餐厅里震动着。姑且不论娜塔莉娅对此是否会得到些什么触动,直观的,教授的爱犬,被这个吼声吓住,发出可怜的呜咽声。
一只斗牛犬。金黄色的漂亮毛皮,大大的头。教授喜欢炫耀它继承的是多么凶狠好斗的血统,她的母亲怎样在比赛场上全无败绩。不过这个光洁鲜亮的小家伙,娜塔莉娅可以轻易的看出,没有半分战斗的经验。她就算再怎么向它示好,后者也永远嫌忌的避开她。
它大概出于本能的,闻到了自己身上的血腥味。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我不是教给过你,要及时的回答我,‘是的,先生’吗?”
当然,娜塔莉娅没有忘记。要怎样对着不同的对象说出恰当的称呼,运用合适的敬语,哪些要求不容迟缓,什么又可以礼貌的拒绝。娜塔莉娅全都知道。
但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想回答。
银制的酒杯被丢了过来。教授直到最近才买得起这样的餐具,他本来只有木头的盘子和碗。
盛怒之下丢出的凶器,在娜塔莉娅眼里以软绵绵的路线运动。她能够不费吹灰之力的躲开它,或者简单的抓住它,再在桌子上放好。这都没什么难的,这支杯子还没有跳起的兔子快。
然后,酒杯正中她的头上。这是因为她分神了,她在想一个对她来说很难很难的问题。
这个人类,在攻击我。他是敌人吗?他曾经不是敌人,所以他是藏起自己的敌意,故意接近我,现在他认为他得到了一个足够好的时机了吗?——不,不对。这是“兽性”的思考方式。她正得到了不是人类的思考方式的教育吗?那么,用“人理”的思考方式的话……
娜塔莉娅什么也不能得到。她不曾被教给过这一点。
然后,酒杯正中她的头上。她的分神结束了。
“过来!你这个改不了的畜生!”
她决定,既然她只能得到一种思考出的结果,那她就没有什么更多的选择好做了。
按照教授的吩咐,娜塔莉娅站起身来,走向长桌的另一头。斗牛犬低吼着,拦在它的主人身前。它因为什么能克服长久以来的胆怯,敢于直面自己呢?娜塔莉娅对此很好奇,可这依然不足以真的拦住她,更不足以从她的手里保护什么。
“你这个小东西又在添什么乱啊!过来,这个给你吃,去、到那边去!听我的话!”
教授抓住斗牛犬的项圈,要把这个他所不知道的保护者,从它的岗位上赶走。对此的回应是在喉咙里滚出的低吼,娜塔莉娅知道,这是对自己发出的虚张声势的威吓。不过教授,则同样觉得这是在对自己做出的。
“天呐、今晚这是怎么了!一只两只的畜生,都不肯听主人的话!你们这群下贱的野兽!”
教授紧紧的拉着项圈,对这个小动物来说,是挺痛苦的一件事吧。娜塔莉娅事不关己的想着,然后继续向教授走近了。她不知道它从何得到的勇气,不过她决定不再深究,反正,她想不明白的事情,要多少有多少了。
斗牛犬拉断了项圈,从教授的手里跳了出来,扑向娜塔莉娅。这种家养犬,和它的名字所述的字面含义相同,是能够在血腥的场地内,与狂怒的公牛较量高下的猛犬。小小的体型之中能爆发出惊人的跳跃性,宽阔上翻的下颚便利于它凶猛的撕咬,一口气的咬紧斗牛的头面,从耐力的竞赛中取胜,再将后者扑杀在地。这个小家伙就是这样的猛犬。
娜塔莉娅倒是没有机会学习过这些。不过她也不是和公牛同等的敌人。她并不知道对手是要怎样的攻击她,但是她看到了扑击的破绽,然后只用掉一次回击就解决了它。让这个鼓起勇气直面不可能的敌人、为了主人献上最后的忠诚的动物,连一声哀鸣都未来得及发出的,就殉身于它初次亦是最后一次的战场上。
飞溅的鲜血使得教授从酒精的麻醉中醒悟过来。他以恐惧得颤抖的声音发问。对此娜塔莉娅没有回答。或者说,只用了她以兽性思考所得到的答案来回答。
尖利的指甲——在今晚的晚宴前教授刚刚命令她修剪过、此刻又不知不觉变长了的——从咽喉的部位刺入,切开了让空气进入肺部的通道而使得受害者无法发声,并且沿着身体的中线向下,除了过分坚硬的胸骨的部分之外,在娜塔莉娅以一挥手臂的半径画出的圆弧上这一条弦线的轨迹中,以不输给利刃的锐爪切开了长长的一道创伤。失去了腹腔的气压力,内脏从这个开口里涌流而出。
教授,皮格马利翁教授,和他的忠犬以同样的死状,在瞬息间完结了他的生命。区别是斗牛犬知道自己为何而死,这名人类则完全不知。
娜塔莉娅舔了舔指尖的血迹,然后放弃了痛饮的念头,撕过桌布擦干净它。她低头看着这两具尸体,但她的心里只有更多的疑问罢了。
在她离开这个现场之前,她想起了什么,俯身捡起了斗牛犬的项圈。
也许,自己,正需要这个。
不过当她把那在自己的颈间比试了一下之后,就只有遗憾的摇了摇头、丢掉了它。
要自己买一只吗?那样似乎就没有什么意义了。大概需要某人送给自己吧。
虽然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去哪里,不过她还拿着皮格马利翁赢来的金钱,以及自己为了出席晚宴所佩戴的珠宝,应该还能使用好久吧。
这样想着的同时,她发现自己似乎正在用人类的思考方式,因此露出了稍微有一点自得的微笑,于是就此离开了这里。
*字数:2333。可能包括令人不太愉快的描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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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木造房间内,以厚纸层层裱糊制作的隔扇与拉门所区别出的狭小空间内,不是床而就直接是铺着草织垫子的整个地面,这么躺卧其上的一名少女,从异国风的宽松长衣里,露出圆润的肩和白皙的手臂来。以及从敞开的领口能够看到的,完美流线的锁骨,和更下面一点,符合这个年龄的不能不使人在意的发育状况。
在她的左侧肩头,粉与红的花朵正逐渐盛开着。
以浅灰的云雾和赤与青的布幕为底,五叶的小花从肩上逐渐扩散,在胸上结成大大的圆,又沿着手臂向下。引导着花流的,则是长长的利针,以恰当的深度密密的刺入,匀称细腻的染上色彩。
这是在娜塔莉娅离开绿林故都,甩下她背后的血海,又过了数月的时间。关于她具体是怎样进行的这种旅行,关于数学和自然哲学中最精妙的原理的那一部分,娜塔莉娅本人亦无法说清这一点。不过好在她也没有理解这些的需求,她既无目标、又无终点。
这并非是说她只是在进行盲目的漂泊的意思。虽然没有目的地,娜塔莉娅却有着目的,被称为“成为人类”的这一个目的。生于兽群、归于人世,其结果便是她现在的半吊子状态。娜塔莉娅没有能够自称为人的自信,同时无法甘愿的回归蛮荒中。
所以,她决心见证百种人类,然后从那之中找到成为人类的办法。
握住长针的竹制柄的,是另一名老年的男性。虽然老迈,手指毫不颤抖,眼睛也依然敏锐。以另一只手的虎口为依托,手针平稳而细密的重复着动作,将针尖蘸上的染料送进皮肤之下。
血渗出,颜料进入。彼此交换。最终留下的是无法消去、不容反悔、至死方休的印记。
这个异国所特有的,鲜艳绚烂的细小花朵,逐渐落满了娜塔莉娅的左臂。流动的曲线正是那风,吹卷起枝头盛开之花,如同她的故乡的北风吹起飞雪,在终归于泥土之前,短暂的盛放着。
如果娜塔莉娅什么都不说的话,这个房间中还将继续保持着安静。娜塔莉娅像藏身积雪中、等待狡兔松懈一样消除了自己的声音。老人如同陷入无我无物的境界、独立世外的宗教者,同样不发一语。房间中安静到能够分辨出,针锋是怎样被皮肤所抵抗,然后突破它的时候那一瞬间所爆发的出的愉悦之声来。
“老师,”
所以先开口的,还是娜塔莉娅。没有什么兔子好等,她感到失望而无聊的玩起雪球。
“都是些什么样的人类,会来找您刺青呢?”
仿佛她自己不是人类,这样提出了奇怪的问题。虽然是排遣无聊才做出的提问,却并非不期待回答。何为人类,是每时每刻都在她的思考里游荡的疑问。所以,是什么样的人类会来刺青呢?
“不知道。”
老人慢了一拍,回答。他的工作并未松懈,说话的同时仔细的擦去渗出的血珠。
“没有问过吗?不好奇吗?”
“没有问过。不好奇。”
老人立答。同时长针再次刺下,现在是浅淡近白的粉色,初绽的樱花未及满开,就正遇到劲风吹来,公正平等的融入樱吹雪之中了。
不看余事、不听旁言、不问别情。不见、不闻、不言,在这个异国所能够见到的三尊猿猴,这个老人正遵循和贯彻它的指导而生活。也就是不做多余的事情、全心全灵的归于自己的道。因此即使在他面前袒露身体,也并不值得过多的在意,因为那是与正题无关的“另一件事”。
当然,娜塔莉娅,本来也没有人类的廉耻观念。她不曾吃过树上的果子,头脑里装的是别种智慧。
娜塔莉娅为什么要来刺青,为什么用贵重的宝石付账,她是从哪里来的谁。关于这些事情,老人也一概不问。所以他确实是如同自称的那样,不问,不好奇。
不过,从正确的意义上,她之所以现在在这里,是出于对这一种文化的好奇。好奇对她来说,是一种难能可贵的情感。在她还因为重返人世的冲击而混沌暧昧不明的思考中,对某件事的单纯兴趣,还是初次浮上。
在肌肤的原色之上,所再度描绘的第二重、不是由天然赐下、而是依据个人的自由意志所再次决定了的,全新的外表。娜塔莉娅从来不曾知道生于世上之后,还可以再这样做。再加上数百年来不断前进的这种文化,那细腻的绘上的图案其中所包括的令人惊叹的技艺,和在她的原始本能的大脑中根生的对绚丽色彩的爱好。她对此抱有的热情,也就不难理解了。
至于针刺的小小痛楚——事实上在技艺娴熟、妥善的把握着针刺的深度的大师手下那真的只是小小——对群狼之子的娜塔莉娅来说就根本不必进行考虑了。
既然老人无意回答,于是对话就再度的不成立了。
樱吹雪继续扩张着。为了保证色彩的纯净,不是按照图案的规律,而是依照颜色的深度来进行的。深与浅的灰色、它们所组成的云雾背景是最优先完成的,然后逐步变浅的铺上其它颜色。在已经进行到了浅淡近白的粉色的时候,也就是意味着尾声不远。
但依然不是今天能够完成的。总计已经投入了月余时间,这已经是以重金催促着延长每日工时的情况了。尽管娜塔莉娅远超常人的能够接受连续的作业,她依然不得不根据老人的时间安排,她为了选择技术最佳的名师,所以当然必须接受这。
从数代之中一直继承着同一个名字,名师之中的名师,这个老人有着这样的身份,有着价格昂贵,眼界苛刻的名声。不过娜塔莉娅对义理人情的了解还不足以让她浅薄的思考顾及到这些。她用着从教授的手中得来的金钱,以字面所述的大肆挥霍着,用名贵的珠宝让国宝级别的大师也不得不工作。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她反而格外的理解人世的法则。
不过,除了刺青之外,娜塔莉娅还有另外一个小小的目的,尽管本人并没察觉这一点。这位名师有着几近被神话的传言。
“菩萨心”“雕中禅”“精神统一”
等等充满敬畏的评价围绕着他,仿佛他有着某种秘密的魔力一般。这样的一个有独特性的、包括着人类的某种特质,即精神的崇高性,理所当然的从心底吸引了娜塔莉娅。她无法逃离。
浅粉之后还有白色。肤色天生的白皙和纯白的色料并不能等同,为了让图案有其光彩,即使是冷眼观看无法查知其存在的白色,也是不可缺少的。在这种地方也藏着娜塔莉娅无法弄懂的道理。
她正因为什么也不理解,所以她洁白的肌肤和心,正等着染上更多更多的颜色来。
和这位老人还要再共度一周左右,这个时间或许还能得到什么发现吧。
————
注:心之所纵(《异月传奇》)和护体纹身(《奥德赛》)都是万智牌中的牌名。并没有过多含义。
Chapter I 谁会害怕大灰狼
字数:3271
“看上去是个和平宁静的城市,如果它们处在危机之中,反而容易入手。”
娜塔莉娅认真的这么说着。
她与她新结识的同伴们,在这座异界的虹都之中,此时正陷入困惑。
要在异界都市中种下神明的种子,打开联通两个世界的门路。把这种话随便对他人说着,是想象不到能被干脆的回答“哦,是这样啊”的场面的,即使是对不通世故的娜塔莉娅来说,也是一样。
更何况,用被授予的魔术装置,原理不明的月之石,那个所指示出来的让种子适宜于种植生长的场所,是这个异界的神明的神圣大殿之前,庄严肃穆的仪式广场之中。
精细磨制的岩砖,光洁如同湖面。严密对正的砖缝,紧实的不容刃尖插入。若是将自然和人工放在一条轴线上,那么就是毫无疑问的人工满点。精工细作、精雕细琢,正是为了尊奉神之名而建造起的宏大建筑,神之威光的地上显现。
人类就是会做这种自作多情的事情。
娜塔莉娅这样认真的想着。
然而,所谓的种子,是如同其字面所述的,必须在土壤之中才能生长的东西。为什么种子成长不是生出茎与叶,结下果实与种子,而是变成了门,这种事情是娜塔莉娅所不能理解的。
——但她有自信确认,即使是同队的博学的芬德尔或是Kk,也绝不会向娜塔莉娅能够拿出来有说服力的答案。
可是这个答案,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既然是种子,那么就理所当然的,没有办法在砖石的地面上生长这一点。而同时,这个广场的所有者、此地的神明的教会,也不可能轻易允许这群外来者,对他们的圣居大搞破坏的。
“大家先自由活动收集情报吧,多逛一会也无妨,之后再集合就好。”
这个小小的队伍之中,俨然居于队长之姿的零先生,这样说了。
他的躯体强韧而健壮,刚拳之中宿有威力,是被传说完成了神话的冒险伟业的冒险家。这个小小队伍的形成,也如同字面的以他为核心。就算是在不经意中,也不会放松的露出咽喉,是个了不起的、与传说正相应的实际强者。
娜塔莉娅这样对他做出判断,也乐于遵从他的指挥。
“别惹麻烦,有情况用弯月联络。”
于是娜塔莉娅在指尖转动着那枚弯月,在街头闲晃。为了方便起见而用头巾包起的光洁银发和轻便的旅装免去了路途的麻烦,却也如同将“是外地人”这几个字写在头顶。
更何况,还有这服装的风格的差别,她所出身的精灵绿都、她与队友汇合的暗月城、她所身处的彩虹之都、佩特拉圣城、彩虹城佩特洁克,分属三个不同的世界。尽管它们的人类与文明都有所相通、自然与物种也少有差别,可是,它们的文化,终究不同。
这座城市之中,没有关于暗月城、或是关于两年前的多元世界的大变革的伟业、关于任何无名之城的传说曾被知晓。当然,娜塔莉娅明白,没有才是正当的:
就算在二年前的事变之后的现今,世界旅行也远非常见。
所以娜塔莉娅感到了不舒服,她的暗月城的风格的装扮,吸引着旁人的注意。
而且,她那文淑、娴静、又优雅而高贵的举止,托她的教育者的福,被按照一位上层社会的名流淑女的模范而被塑造的她,更是和这个地方格格不入。又引起来十二分的各有所思的闪烁眼光。
异乡的柔弱少女,出身云上又落入凡间,如同初生的羔羊一般,在全然陌生的世界里小心又满怀好奇的探索着。
看到娜塔莉娅的佩特浩克人们,这样下定判断。
当娜塔莉娅知道这个判断,从看着她落单一人、所以向她伸出了罪恶的手的恶徒的口中,她有一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荒唐无稽呢。
很遗憾,娜塔莉娅未曾是、现不是、永不将是无垢的羔羊。羔羊是不会分别出敌性的视线,然后走进无人的窄巷当中的。
羔羊更不会对她的敌人施以凌虐。
鲜血涌出、肌肉撕裂、骨骼破碎。娜塔莉娅让她的俘虏懂得谁是这里有权力说话的人。
她的手法粗糙又低效,但她美貌的脸上溅起的血污、和粗鲁暴虐的对待,以及,不是杀人者、不知恐惧、不存觉悟的眼神,对于她的敌人来说,足以构成永久的梦魇。
若他今天之后还有机会做梦的话。
名为佩特浩克的城市,正是彩虹的女神佩特拉的圣城。九成以上、压倒一切异种神明的绝大信仰,这柱在多元宇宙中默默无闻的神明,却是此地唯一至高的主神。
穿过青空的彩虹,被认为是女神的神迹而受到膜拜。居于彩虹正下方的大圣殿,就是让娜塔莉娅一行为难的目标地点。
鲜血涌出、肌肉撕裂、骨骼破碎。娜塔莉娅催促着她不情愿的情报员再多说一点。
圣城的一切都环绕着神殿运作,世俗的统治者向神明的祭祀者寻求箴言。而至于神殿的名声,要是她的猎物说话诚实的话,那就——不过娜塔莉娅懂得人类是怎么会将主观的观念凌驾于实际之上,怎样得出千人千色的主观评价来的。
“‘汗水、带来幸运’吗?”
她复述着佩特拉神的格言。
以机运作为自己的领域的这一柱神明,主张着自己独有的看法。若是努力的话、就可能让幸运赐下。怠惰之人,女神的微笑绝不会投给他。
“你觉得,你很幸运吗?”
鲜血涌出、肌肉撕裂、骨骼破碎。娜塔莉娅看着这个令人遗憾的选择了错误的猎物的凶徒。
当然,他很不幸。他未曾像此刻一样诅咒过自己的厄运。娜塔莉娅不知道这个家伙是不是足够努力了,她是从缀上自己的数名可疑之人中,选择了最后也没被甩掉的这个家伙的。所以跨越了半个城区,三次失去踪迹又再次跟上的这个家伙,说不定真的流下了相当的汗水。
并且当然,还有此刻他因为剧痛而扭曲的脸上密布的冷汗。那是另一种意义的汗水,不知道会不会被他的女神所承认。
“很羡慕你啊,有明确的事情去做。”
娜塔莉娅停止了她的残酷行径,叹了口气,说出在被害者看来完全是嘲弄的话语。尽管娜塔莉娅真的是这样想的。她抱有的目标过于远大,以至于她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着手了。
如果自己得到项圈的话会不会能够更进一步呢?——不会,人类是不会戴项圈的。
如果自己享受人类的美学艺术会不会能够更进一步呢?——不会,过于广大的诸世界中,人类的审美差别过分的大了。因为她的刺青而得到偏见对待的场合,也并不是没有。
如果自己和人类共同行动的话,会不会能够更进一步呢?
——不知道。娜塔莉娅正在这么做着,然而她无法理解她的同行者是怎样思考并且行动的。她的队伍中,从苍天下的小小世界的每个极点聚集了成员,娜塔莉娅困难的追求着这些人的共性,目前为止,成绩是零。
但是她清晰的察觉到,那个共性是存在的,而且,自己距离那个很遥远。那个东西,就是能够被称为人性的东西的了吧。
如果自己跟从神明的指引的话,会不会能够更进一步呢?
——不知道。但是有尝试的价值,所以要努力的去了解神明的教义。汗水与幸运,从文字意义上看去是一轴的两极,努力者得到的回报也是不定的幸运,惰怠者也并非与幸运绝缘,这是这两个字所代表的常理。
不过,若是神明介入,会有什么不同吧。正因如此,才能是神明。
“喂,你会愿意同意我的看法吗?”
娜塔莉娅这么想着,向身边的那个男人寻求赞同。
鲜血凝固、心跳停止、温度冷却。娜塔莉娅终于发现,这个家伙已经得到了他应得的一死。
还有不少要问的事情,这个城市的风俗、人群的生态、官僚的作风、神权的立场、地方的传言等等,对她们的队伍所需要完成的任务来说,这些情报都是会有作用的吧。比如说为什么任务的目的地是那个彩虹之下,关于彩虹又有着怎样的传说,以及佩特拉女神的神迹……
但是,娜塔莉娅,也没有为此真的感到什么不妥。任务的成败,是并没有在她的心里占据一寸地位的。能提供证据的这个家伙死掉了,那就,死掉吧。
轻便的旅装没有沾到污痕,银发和头巾也完全安全。为了增加自己的威吓性,在脸上溅到的血迹——
连同指尖的一起,娜塔莉娅仔细认真的,舔食干净了。不会引起她的反感,也不是出于乐趣的喜悦,单纯的是正常普通的工作,这样将自己清理干净。衣服上没有溅血真的是太好了,那个可不是像皮肤一样容易清洁的。
然后,当娜塔莉娅和队友们汇合的时候,她发现,果然她的队友们比她更能干,她所了解到的与未了解到的,已经被悉数掌握。在轮到她的情报交换的时候,她只有摇一摇头。
但是,也没有人对她能够取得消息保有期待过。
“看上去是个和平宁静的城市,如果它们处在危机之中,反而容易入手。”
娜塔莉娅认真的这么说了。
不过,娜塔莉娅还是尽她所能的,提出她的看法。让这个城市掀起混乱吧,在壮阔的大危机之中,用武力决出胜败,这就是娜塔莉娅,作为野兽的信条。
遗憾的是,没有人真的思考了她的话的含义。娜塔莉娅对此,是否感到了一丝遗憾呢?
没有,她如果能够感到的话,她就能够被称为人类了才对。
注:“谁会害怕大灰狼”是迪斯尼动画《三只小猪》的插曲名。并没有过多含义。
1、
芬德尔并没有注意到瑞图宁的牧师什么时候不见了踪影。
他落在了巡林客脚步的后头,转过头就看见街道一侧《暗月城邮报》的头版头条:
《市长宁娜·格雷遭暗杀!!》
这个消息从昨天起就成为了所有人口中议论的焦点。
“总觉得不太好受啊……”黑发的牧师看着报纸喃喃自语,“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你连……么被……都不……了吗?
那个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咦?”Kk困惑地转头。
街道上人来人往,人们议论、人们交谈、人们彼此交换着他们知道的一切。
却好似有什么杂音混杂在本就嘈杂的人声之中。
沙沙、沙沙——
Kk有些不知所措。
他本能地感觉到这里有些什么不对,他似乎听到了些什么,却无法细究。
“还是去追芬德尔吧……”他甩了甩头,试图将这些东西甩出脑海,“也不能让他太担心。”
——不。
沙沙。
杂音发出声响。
“什么?”牧师在街道上停下脚步,“你说……什么?”
——我说他不会担心你的,没听到吗?废物。
沙——
杂音忽地连接成片。
“什么?你是……我……发生了什么……?!”
——不过是时间到了而已。
世界坠落进了杂音之中。
而后,Kk才终于能够听清最初传来的那句话的模样。
——你连自己为什么被选择都不记得了吗?
巨大的寒意忽地从脚底升起。
它们转瞬之间,冲上了天顶的暗月。
2、
身穿华服的少女越过了“门”。
她从维莱德堡回到此处,寒气掠过了她的裙摆。
“暗月城的风景、果然是一如既往。”
这座城市并没有在她离去间发生什么变化,娜塔莉亚对此全然没有丝毫感伤之情。
曾经是狼的少女踏上中央公园的地面,她身后的喷泉——
不知何时已经冻结成冰。
娜塔莉亚饶有兴趣地注视着那处的寒冰,她听见身后的脚步,却没有因此而回头。
“这便是吾等所等待之日。”她说。
身后没有回音,寒风掠过砖石的地面。
它们似要把所有一切都冻结般汇聚于此,彼此冲撞着向天空涌去。
——在那里,月不知何时已经升起。
“你说觉得冷吗?”风中传来了娜塔莉亚的声音,“你可知这是在问荒野中长大的人吗?”
曾在冰原里赤身裸体与狼群为伍的少女。
即便被教导了人类的准则也从未失去爪和牙。
拥有人类外貌,以及不折不扣的、狼之心。
远远的地方,传来了两声狼嚎。
她看着结了冰的喷泉,喃喃自语着:“这才是狼当做的。”
“门”在公园另外一侧,开始逐渐染上了不详的暗蓝色。
3、
兰蒂尼亚在街道上奔走。
她穿过嘈杂的人群,穿过打折日曾满是人的街道。
穿过祭典上建筑着小摊的路边,穿过秋节评酒大会的会场。
——整个城市已经陷入了慌乱之中。
从中央公园扩散开来的寒冰一如两年前那样,寒月再一次出现在了天空,冰柱包裹了漆黑之月。
而后。
“门”被打开了。
在暗月城东西南北的街道上、半空中,八扇犹如深冰般暗蓝色的“门”被打开了。
而兰蒂尼亚正在前往中央公园,她迎着人潮逆行,一步踏进了冰封的街道。
街道为她敞开道路,某种神性的辉光笼罩了她的身体。
那位神祇知道谁才是他忠实的信徒。
第一步,冰雪成为了她的铠甲。
第二步,来不及逃走的行人冻结成冰。
第三步,她能看到远处冰柱落下的光芒。
第四步,寒冬正从这里扩散向了别的地方。
“老师。”她想起她在那个小镇上见到过的亡者,“你看到了吧?”
从很早以前开始,被分散在各地的悲荒遗孤就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相互联络。
而当世界开始连通、暗月石再度出现于世,两年前发生的事终于在此时发酵成熟。
“Sinme。”她拍了拍肩头的动物伙伴,“我们上吧。”
4、
从半空望下去的这座城市。
被冰雪覆盖了的这座城市。
拉尼亚细细打量着他曾经经过的每个角落。
从中央公园向外的街道彻底被封住了,白色的范围不断向外扩张。
他飞在空中,一半在想这城市彻底被冰封时会是什么样的景象,另一半在想赛尼亚在期待着的是否是这样的光景。
颤栗感顺着脊背蜿蜒。
上一次他如此兴奋还要追溯到数年前,他顺着赛尼亚的指示,寻找到了那些与他相似的人。
那些悲荒的遗孤。
这件事从那时起就已经开始,故事的滥觞总要追溯到更早之前。
两年前,他身在荒野,终于没有赶上发生在暗月城的事,但至少这次,他身在这里。
“……赛尼亚。”他轻声呢喃着这个名字。
天空中有雪落下,冻结了他的羽翼,寒冰爬上了被箭矢贯穿的伤口。
那伤口在冻结中终于不再疼痛,他看向天际,最终扇动着羽翼,向着寒月下的公园飞去。
5、
琴·月聆。
曾在扎兰亚随船旅行的半精灵战士,从小因为半精灵的身份而受到父母亲族的排挤,因此她离开自己的故乡外出冒险。
——但是,直到她离开了故乡,她才发现,事情并没有任何好转。
并不是因为她在故乡才找不到任何认同她的人,而是因为她是位半精灵。
“这些事都不合理。”她想,“半精灵、这个世界、这所有一切。”
“让它们都毁灭就好了”——不知不觉,她开始有这样的想法。
一开始只是玩笑。
后来变成了愤世妒俗。
最后,她认识了一个男人。
“毁灭才是一切的归宿。”那个人对她说道,“寒冬之风迟早会席卷一切。”
许多年后,当她抵达星海中的城市时,她开始相信那人所说的皆有其事,但是两年前,她知道一切还不成熟。
她蛰伏、等待了两年时间,用旅阵将萨玛斐的灵魂仍在漆黑之月内的消息传抵了各个世界。
而后她促成了这次冒险的成行,来自“门”另一端的冒险者们,握着种子前往各地、开启了“门”——
现在的琴·月聆手中也有种子。
其间黑色的部分已经彻底变得冰蓝。
从她身后那扇“门”里,冷风不断地蹿出,它向上蜿蜒着,一直连接到了暗月城的月亮。
现在它已变得冰蓝,就像两年前那样。
“有趣的是,昨天我袭击宁娜·格雷的时候,她还一脸的不可置信。”她说。
在暗月城各处新开放的“门”中,寒意不断地冒了出来。
“她是不是完全没有想过,漆黑之月会再度被悲荒遗孤利用?”琴·月聆微笑着转身,面对汇集于此的同伴们。
没有人回答她。
现在,答案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琴·月聆握住手中蓝色的种子。
“来吧。”她说道,“——迎接吾神的第二次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