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
·设定当然都得到了企主的同意。
“又是一年了。”
秦喋眯起眼看着不远处,城市伫立在废墟中,在沙漠炽烈的阳光下晕着金色的光。他踢开脚边的石子,从地上的竹制行囊里从抽出纸笔,把城市轮廓迅速描绘下来,举起来看了看,在下面写上两个字。
字体遒劲潇洒,和他死鱼眼碎胡茬的落拓象相差甚远。
秦喋把画丢回行囊,从腰包里捏出些碎烟草卷起点着,深深吸气又吐出,烟雾晃晃悠悠散开。他发了会呆,背起行囊向城市走去。
<双城•遗都>
“今天怎么了?”秦喋坐在酒馆里,叼着烟。他的位置靠近门口,很容易就能看到街上陆续走过高头大马。
“是克林菲尔的商团来了。”同桌的大叔说。
“克林菲尔的商团?”
“是啊。”他说,“这还是近十几年来克林菲尔和遗都第一次通商,据说克林菲尔费了不少人力物力把废弃的商路重新打通,还在路上的绿洲水井附近设立了几个驿站。”
“是吗。”秦喋眯着眼,抽着烟,一副深思的样子。
门外的商团一律着黑衣,步调一致,安静有序,几乎人人都带着一匹黑马,每匹马的蹄印都有碗口大小,不带一丝赘肉。最前面的人带着黑色面具,乌衣斗篷上的兜帽遮住了他的脸,着黑甲,马侧挂着一柄长枪,枪颈上虬结着扭曲的骷髅装饰。
驮货的骆驼不紧不慢走着,驼铃叮叮当当。
商队?秦喋细细咀嚼着这两个字,吐了口烟圈,露出一个微笑来。
“你笑什么?”
“这个商队很有意思啊。”秦喋说。
“有意思?”
“老商路上几个小型绿洲和废弃旧井的位置,一直都是蛇鼠一窝这个情报组织的机密。几十年来商路迟迟不通,也有这群人霸占水源作祟的原因……说不定我的商机来了。”
“嗯?你是个商人吗?”
秦喋捏着烟想了会,点点头:“这么说也没错,我是个行脚商。”
“行脚商?那你是从别处来的了?”中年人仿佛来了兴致,“你都卖些什么?”
“什么都卖,只要我有,主要卖画。”
“你是个画师?”
“这么说也没错。”秦喋还是这么回答,“不过到现在也没卖出去几幅。”
“我能看看你的画吗?”
秦喋从行囊里取出一卷纸,展开一半铺在桌子上。是一张很大很厚的纸,十分结实,似乎掺了沙漠生物的皮,上面打满了细细密密的方格,或粗或细的线条在蜿蜒着攀附在上面,注释着细小的字。秦喋吸了口烟,用黑笔在某处写上一个地名。
遗都。
中年人也眯起眼来,正想要仔仔细细看的时候,画卷忽然从他眼前消失了 :“唉!唉!”
“我这可不是免费给别人看的。”秦喋收起画,叼着烟含含糊糊的,“尤其是大叔你啊,看起来像是识货的人。”
“你这些东西要卖给谁?”中年人看向他行囊里其它的作品。
“哼……”秦喋懒懒的嗯了声,“或许就是卖给你这样的人。可是你现在给不起我出的价钱。”
中年人顿了顿:“你从哪里来?”
“你刚才不是问过了?”
“你没有回答。”
“从来处来。”秦喋低垂眉眼,哼哼,“到去处去。”
商队队尾驱马赶来一个管家样子的人,穿着黑色的正装,鼻下蓄胡,头发花白,精神矍铄。他同乌衣领队说了些什么,然后齐头并进,整个队伍的速度忽然加快起来。
“我没想到有朝一日还会重回遗都。”安德烈勒住马,说。
“上次来和黑晶石打了一场,如今却得知对方是几百年前丢下我们逃亡的皇亲国戚。”黑甲骑士嘲讽的说,“我们不光回来,还要认祖归宗,早知如此,还不如那晚就和首领重入轮回。”
“是你们。”安德烈纠正,“不是旅团所有人都像你们,被诅咒的不死者。”
“我们不用洗澡吃饭喝水理发换衣服,比活人方便多了。”
“……”
“走吧。”骑士说,“格伦威尔家的人还等着我们,一会你和我谁话事。”
“我来,你根本不会演戏。”安德烈说,“新首领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克林菲尔那边我已经交代过了,从我们出发那天起,‘首领’就是留在克林菲尔城的‘当仁不让’!”
“他们的首领不在这。”秦喋说。
中年人挥手驱赶烟雾:“小伙子,咳,我说,你这烟从哪买的,太呛了。”
“自己做的,闻着味道不好,抽起来可不错。”秦喋卷了根烟,点着递给他。
中年人吸了几口,咂咂嘴:“你从哪弄的烟草?”
“自己种的。”秦喋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吞云吐雾,像个瘾君子。
“真是个妙人啊!”他竖起拇指,“你叫什么名字?”
“抬举了抬举了。”秦喋笑眯眯的,“在下秦喋,喋血的喋。”
“秦……喋?怎么感觉怪怪的。”中年人皱着眉头。
“是啊,有人和我对骂的时候叫我报上名来,我就可以理直气壮的说,‘听好了!我是你老子秦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中年人大笑起来。
商队的最后一匹马也消失在门外,秦喋心里也停止了计数,共47人,恐怕只是这个外来势力的冰山一角。他背起行囊:“走了大叔,下次见。”
“嗯。你还有没有烟?我想买一点。”
“不卖,我也不多了。”秦喋向门口走去。
“是吗,城中心商业街南头一家店的烟酒不错,你可以去试试。”他说,“如果回心转意想卖画了,就来这找我,我每天都会来。”
“多谢厚爱。”
中年人展颜笑起来:“你这些‘画’,到底想卖多少钱?”
“那可是整个世界的价钱呢。”秦喋懒洋洋的笑着,黑色的眼睛背着太阳,露出一丝明亮的光来。
安德烈和骑士脱队独自来到了城市中心,进入了一家店的后堂。
店后面不是仓库,而是比店面宽敞得多的大厅,没有多少装饰,简单干净。少年坐在男人身旁,有些不耐烦的撵着靴尖。他是黑晶石格伦威尔家的少当家,诺埃尔•格伦威尔,二十五岁。身边的男人是他舅舅,艾维斯•格伦威尔,格伦威尔的现任首领。
诺埃尔随母姓,但他父亲并非入赘,他的同胞姐姐阿妮塔随父姓,是三大姓之一雷诺的二当家。
据说将要与仇人见面时,对方留下的伤疤便会隐隐作痛。诺埃尔隔着衣服摸了摸自己身上的旧伤,悄悄磨着牙。
克林菲尔的“商队”并不是第一次到临遗都了,别人可以认不出他们的真面目,黑晶石不可以,上一次他们到遗都来的是十三年前,诺埃尔才十二岁,被旅团的人袭击险些丧命,为此雷诺家和格伦威尔家与旅团大打出手。
除了旅团,再没有人忍受得了在沙漠里穿成这样了。
那时旅团嚣张,也不及现在这么高调张扬,更没打起克林菲尔的大旗。他们自称“迪奥拉旅团”,更像是来争夺一番资源就撤的马贼。
如今……这群人如同军队一般,代表了克林菲尔王族的意志。
“久等了,遗都果然和克林菲尔大不相同。”帘子被拨开,安德烈和黑甲骑士先后进入。
艾维斯指节敲了敲扶手,诺埃尔微笑着起身引他们入座:“如何不同了?”
老狐狸别说的好像你第一次来似的,当年捅了我两刀的人就是你。诺埃尔在心里冷笑。
骑士等着看安德烈能把治安混乱勾心斗角美化成什么词汇。
“群雄并起,亮剑争锋啊。”安德烈说,“能人志士甚多,甚多。”
骑士岿然不动,不知是习惯这样,还是被安德烈的无耻惊呆了。
诺埃尔不在意的笑了笑,“听说你们在克林菲尔帮女王解决了一场瘟疫造成的暴乱,不少人受封官职了。”
“官位不过虚名,旅团已在克林菲尔扎根几百年,比城市本身的历史还要长。不少人平时就在当些教头队长之类的小官。军队忙不过来的时候,维持治安这种事也常交给给我们去做,早就纠缠不清了。”安德烈说,“克林菲尔和遗都不一样,我们是一股绳,这次来,也是受女王之托与遗都重新通商,以便互通有无。”
“为什么看中黑晶石?”
“我们本是同源……”安德烈一字一字咬着说,“又是同族。”
“莫非你们要认祖归宗。”诺埃尔笑起来。
骑士重重哼了一声,“如果是这样早就天下大同了!”
“如果是这样,那我们此来的主题就该是请黑晶石回克林菲尔了。”安德烈不恼,“新首领没有归入你们的意思,如今我们效忠于女王,有此念头乃是不忠。听闻黑晶石分三大姓,此番却只来一家,又如此咄咄逼人,是毫无合作之意?”
“我侄儿唐突了,黑晶石不想冒犯克林菲尔,虽然我和诺埃尔都姓格伦威尔,但雷诺家已将决定权交给我们。黑晶石向来少数服从多数,剩下一家同不同意,已经不重要了。”艾维斯说道,“不知旅团首领现在何处,可是要黑晶石亲自登门拜访?”
“首领尚在克林菲尔重建家园,诸事未决,分身乏术。他授权于我,遗都大大小小各项事务,由我决定,绝无轻视之意。”
秦喋在城中心找到了中年人所说的店,招牌上写着几个字。
“一家店”。
这是什么恶劣的冷笑话。秦喋想。
门外停着几匹黑马,正是方才商队所骑的“乌云压城”。
“小兄弟还有什么什么事吗。”店主人问他。
“嗯?”秦喋看向店主,是个女人,笑眯眯的,看上去才30多,不过听说已经四十几岁了,“这些马的主人呢?”
“马主人早先在我们店定了大件的货,去后堂取了。”
“哦……小姐贵姓?”
“格伦威尔,安西娅•格伦威尔。”
格伦威尔,黑晶石三大姓之一。
黑晶石,遗都三组织之一。
“在下秦喋。”
“每天迎来送往那么多客人,就算你告诉我名字我也不一定记得住喔。”安西娅托着腮靠在吧台上。
“没关系,我会在遗都住很久,总有一天你会记住我的。”他带起兜帽,把阳光挡在外面,又看了一会,直到烟快烧着嘴唇,才转身离去。
安德烈和黑甲从店里走出,老管家仔仔细细看了一番安西娅:“你几乎一点没变。”
“倒是你变了很多,从内到外。”
“你很了解嘛。”
“你的风流债?”黑甲问。
“年轻时被他们夫妻俩教训过。”安德烈毫不尴尬。
“要是再敢开低俗的玩笑,下场和十几年前也是一样喔。”安西娅摊手。
安德烈发现自己竟然毫不恼火,这十几年来他性格越来越平静,像是被身边这些死人同化了一样。
“是吗,那我倒是很想和你们交下手试试。”黑甲说。
“别瞎胡闹,对女性放尊重点。”安德烈摇摇头,牵过自己的马。扈从从角落里跟上来,低声说着什么。
“首领叫我们去的地方有人了……?”他跨上马,一抖缰绳。
诺埃尔和艾维斯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安德烈和黑甲匆匆离去的背影。
“就是这群人把蛇鼠一窝……?”诺埃尔文。
“老商路重新打通,克林菲尔在每个小绿洲和水源补给点都设立了驿站,同一时间蛇鼠一窝在这些地方的据点突然都销声匿迹了,连一个人都没回来。”艾维斯声音发寒,“一个人都没有!”
“从今往后遗都和克林菲尔,彼此间不再是只存在于诗人口中的故事和地名了。”安西娅说,“但是这条道路的控制权在旅团手里,甚至连女王也不如他们控制有力。我们可以通商,也可以……争斗,决定权全在他们手里,除非有人能找到第二条路。”
秦喋摸着行囊里的地图,透过门缝向外看。
他有点摸不着头脑,他只是在郊外找了一幢废弃的石房而已,屋子里满是落灰,除了桌椅锅炉床什么也没有,简陋的可怜。只有一个小院子,种着快要枯死的树,要不是这半个月他精心照料,就真的死全了。除了院里那口能打出清水的井以外,一点出奇的地方都没有。
在遗都这样无主的房子比比皆是,他已经在这里住了快小半个月,今天刚到家不久,这些黑衣人就推门而入,连招呼都没打一声,看到秦喋显然一愣,又原路退了回去。
那些黑衣的人一层层围在外面,既没有冲进来打砸抢烧,也没有退去,只是东西南北围了个死,安安静静的站着,他就是插上翅膀飞起来,也会被那些斗篷下的短弩射成筛子。
“不让我出去是吧?”秦喋隔着门问。
没有人回答他。
“你们首领呢?”
没有回答。
直觉告诉秦喋,这些人既不会冒犯他,也不会轻易离去。他点了根烟,深深吸上一口,背起行囊,猛地推开门。站在院门口的人举起手来,戒备的握着武器。
秦喋把石凳从屋里拖到屋外,又费力的把石桌拖到屋外,抽出画刷拉一下铺在平坦的石桌上,端坐在院中,旁若无人的奋笔。
安德烈到达石屋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青年在树荫下画着什么,不停翻转着手中的作图工具,仿佛周围黑衣皆是他的侍卫。
“将军呢?”有人问。
“黑甲被鹰叫走了,一会才回来。”
他推开门走进院子,青年忽然大喝一声 :“站住!”
安德烈的手悬在了半空。
“我是这栋房子的主人。”青年收起笔,正襟危坐,气势像端坐在马上的将军,“我允许你进来了吗?”
“……这是旅团的据点。”安德烈说。
“这是一座空屋,现在属于我。”
“首领告诉我们这里是他朋友的家,如今属于旅团。你叫唐宵么?”
“不叫。这里的主人已经放弃了它,先来后到,这幢屋子属于我。”
安德烈推门而入,手握在剑上,脚步越来越快,青年也站起来,紧紧攥着拳头。黑甲匆匆忙忙拨开人群冲进来,将一封信交给安德烈。
安德烈突然在桌前停下,将要出鞘的剑仍躺在鞘里。
他看着桌上的画纸,除去某些地方还是空白,大半个世界的样貌都撰在了这张纸上,山川城市就这么展现在他面前,一目了然。
“……这里属于旅团,但我愿将它赠与你,作为邀请你加入我们的礼物。”安德烈看了看信,收起来,“我叫安德烈,先生尊姓大名?”
“没想到我没去找你们,你们反倒先找上门……”青年踩灭烟头,又懒洋洋的笑起来,“我叫秦喋,喋血的喋,是个到处游历、绘制地图的画师。”
「三-屯上六」
乘马班如,泣血涟如。
红发的女孩站在高处,扬着手里的纸片,臂膀细细瘦瘦的,尖耳朵因为情绪激动抖来抖去,看上去竟还未成年。
“奉天讨失道者檄文书,檄布四方,若曰:嗟尔有众,明听予言。予惟天下者诸族之天下,非一族之天下也;衣食者诸族之衣食,非一族之衣食也;子女民人者诸族之子女民人,非一族之子女民人也!……”她大声念着。
“听不懂啊!”台下有人喊,“能不能说简单点!”
吉泽尔涨红脸憋了很久,高声喊出一句:“这个皇帝是傻[哔——]!”人群里响起努力压抑的笑声,细细碎碎荡开。
“《为民驳朝政万言》、《奉天讨失道者檄文书》……”莱特看着手里两份传单,哭笑不得的抖了抖,“文笔不错,就是风格不太对头,显然不是那个天真单纯不谙世事的半精灵写的,是你们中谁替她写的?”
众人纷纷移开目光,逗鸟的逗鸟玩猫的玩猫,克鲁鲁对着兔吉喃喃自语,把自己存在感淡化淡化再淡化。莱特扫视四人一圈,声色俱厉。“我把诸位当做志同道合的伙伴,以诚相待,诸位就这般回报么!”
没见哪个以诚相待还用吐真剂逼人说话,萨米尔腹诽一句。清了清嗓子,刚要说话。
“是我写的。”斯林特尔轻轻柔柔开口,既没有不忿也没有慌张,白皙的脸上平静坦然,低低看着地面。莱特看着她,准备好的话一下子不知从何说起。“有什么问题吗?是写的有失公允?”斯林特尔不疾不徐的,却抢在了对方责问之前。
“义理上倒是没错。”莱特耐心讲,“只是时局不许如此……虽然总要有这么一步,但时机过早了。”
“国王不许如此,反抗组织也不许如此。”斯林特声音尔轻飘飘的,好像失望一般。
强词夺理!莱特气得攥紧传单。接着见女孩抬起头,脸上全无失望的样子:“恕我直言,如今形式非得破而后立,民愤久矣,一呼百应,沉默中灭亡和爆发二选其一。何时有人敢揭竿而起,高喊名号,宣明志向,何时才是自由之曙光真正来临,惩戒之火焰真正燃起。”斯林特尔顿了顿,“我转达完了。”
“哈?”莱特晕乎乎的。
“东西是我写的,但是这主意不是我出的,我只是个代行者。”
“那是谁?”
“是牢里那个。”斯林特尔干干脆脆的把锅推给陆仁背,反正莱特也不可能为了这事去涅鲁特求证,“他就那样,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吉泽尔又没什么主见,八成也是陆仁撺掇的。”
“城门口带着狼大闹的那个武僧?”莱特重新思考起到底要不要顺路把陆仁救出来这件事,“幸亏他进了涅鲁特,不然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事……王国军总算办了件人事。”
话是这么个理,可萨米尔怎么听怎么不舒服,很是不悦得撅了下嘴。
“发生什么事了吗?”斯林特尔问。
“那个半精灵被王国军带进涅鲁特了,除了妖言惑众外,还有冒犯战神的罪名。”
“无妨。”斯林特尔不动声色,面露焦色的萨米尔和克鲁鲁也努力把话捺了回去,“冒犯战神是怎么回事?”
“在祭坛前惊叫‘我靠这居然是血’、说自己是来神殿观光的旅客、觉得朝圣者和牧师是白痴,还在牧师来询问是否献祭的时候从背包里拎出鸡和老鼠……牧师都惊呆了,”莱特有点无语的抿抿嘴,“作为一个女性,她的背包里为什么会有死鸡和死老鼠?”
斯林特尔紧紧闭着嘴,她的智商不允许她回答这种问题。
“可能是给luna和布鲁诺吃的吧……”萨米尔干巴巴的接道,“要是没什么是我们就先离开了。”
“没什么事了,只是有个疑惑。这篇檄文言辞犀利,慷慨激烈,实在很难和你……联系起来。”
“诗人总要会写各种各样的东西,又要在里面写上各种各样的情绪,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斯林向外走去。
“你看起来总是很不开心,有什么可以为你分担的吗?”
“写在书上的情绪其实没人承载。书中的人是不存在的,他们不会替你背负,到头来所有喜怒哀乐还是落在作者心头。有的人天生忧郁,写出来的东西大都是悲伤多过快乐,收笔后反而更加难过了。”
莱特抬头看了看斯林,女孩苍白瘦弱,被城市的重压压着,身影在阴沉沉的天空下又薄又脆,刀锋般利而易折,他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安慰,只得叮嘱几句:“这几日城中可能会严查反抗分子,诸位小心行事。”
“‘……虐燄燔苍穹,淫毒秽宸极,腥风播於四海,妖气惨於五胡,而天下之人,反低首下心,甘为臣仆。甚矣哉,诸族之无人也!’……啧啧,这真是你写的?”萨米尔念着传单。
“嗯。陆仁离开前口拟了几条核心和大概,大部分是我添加润色的。”
“他倒前瞻后嘱,什么时候有这心机了?”克鲁鲁有些吃惊,自己那个只会打打杀杀的小兄弟仿佛在不知不觉间就变了许多。
“你不知安德烈替他在遗都收了个能言善辩的幕僚吗?”萨米尔说,“这几次他回城,一落地便找第五季取来书信,读完自己也长书一封回寄,颇谈得来。如今看来,其它的不知学到多少,煽动人心的本事倒是会了十成十。”
“可是这次我们的确冲动了。”克鲁鲁犹豫:“我倒是觉得莱特也是为我们安全……”
“可拉倒吧,我们才来几日?要是有那吐真剂就全身心信了我们,这反事必不能成!”
“陆仁怎么说的?”克鲁鲁问斯林特尔。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他被抓之前就知道有人想反?”
“物极必反,这个城市扭曲的太明显了。”斯林特尔露出鄙视的表情:“还自恋的说了句‘天无绝人之路’。”
臭屁……三人心里都想着这个。
“吉泽尔真是他撩拨的?”
“不是。陆仁说她不做便罢了,做了也不拦着。”
“为什么?”
“放个人进涅鲁特也有个照应呗。”
“啊饶了我吧……就她,选谁不好,为什么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大小姐啊。”萨米尔呻吟一声。
“我要替他在外面照应,他又舍不得你们进去,还能有谁。”斯林特尔冷冷笑着。
“他这么说的?”
女孩犹豫了下:“没有,我猜的。”
“就是嘛,不至于。吉泽尔毕竟也是伙伴,他哪有那么阴狠?”萨米尔浑不在意的一摆手。
「四-坤初六」
月亮变成了冰蓝色,气温急剧降低。
「整个世界都成了蓝色,周围变得很冷,楼梯从下方开始飞快的结冰,一切都没能幸免……那是我看那个梦世界的最后一眼,世界毁灭了。」
会过去的,会成功的,我所到之处,不会有人死亡,不会有世界毁灭。陆仁不停的想着,喘出来的热气化成白雾,可是紧紧攥着木块的手一阵颤抖。唐宵第一次冒险遇到的就是这种大冰,陆仁听说是只觉得可惜,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会遇到这种东西。
影子看着他。
点燃啊!点燃啊!他在心里大喊,我就是临时抱神脚你也给我个面子吧!再不显灵你的信徒都要死啦!
兀烈卡卡毫无反应。
伊克抱着布鲁诺,男孩头上流着血,胸膛微微起伏。
“他还活着吗?”
“活着呢。”伊克说。
影子一直陪着他,静静的,既不说话,也不施予援手。看着他喂鸡,吃饭,休息,怯怯私语,冲出牢狱,来到万卡室,战斗。它黑乎乎一团,不论背光还是顺光都没有差别,好像立体的又好像一张纸片,像透明又不透明,像存在又不存在。
陆仁不清楚他为什么要变做阿龙索的样子,也从未想过触碰它以确定他有没有实体,或许在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立刻被否定掉了。
“履霜,坚冰至。”影子的话突然从脑海里窜出来上来。
“你说什么?”陆仁问。这是影子第一次主动开口,以前它只是静静得在他身旁,他不说话它就没有一丝声响,像石头一样。
“我说时间差不多了。”伊克说。
“天气越来越冷了,这个世界的冬天快到了吧。”影子看向窗外,陆仁也看去,“遗都的冬天也快到了。”
“遗都是你的家吗?”布鲁诺问。
“嗯。”
“我从来没听过这个城市。”
“世界可是很大的。”
“喔——”布鲁诺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他,天真无害,陆仁心里一动,又想起阿龙索说他“像小鹿一样”。
真的像鹿一样……陆仁忍不住想。
“你能给我讲讲遗、遗都……奇怪的名字……的事吗?”布鲁诺追问。
“可以啊。”陆仁讲,“遗都在沙漠的东端,向北、向西、向南,都是看不见边的沙漠,向东是一座高山,翻过高山就是有树有水可以耕种的地方,再向东,就是海。”
“你去过这些地方吗?”
“没去过,不过早晚我都会去的。”
伊克动了一下。
“遗都很大,可是无人居住的废墟占了三分之一,城中央人口最多,越往外无主的房屋越,谁住进去算谁的,基本上所有人都有家可归……”陆仁挠挠头,觉得用这个美好的词来形容遗都实在是太奇怪了。他记忆中的故乡好像变了一个城市,实际上那座城市真有这么美好吗?
“那真的是你的故乡吗?”影子说,陆仁心里咯噔一声。
“然后呢?”布鲁诺问。
陆仁回过神来:“不过基本上没人会选择城市边缘的房子住,离开市区后的遗都夜晚很安静……安静到让人心慌。大家都往市区凑,哪怕住的地方稍微烂一点,睡觉时还传来打架斗殴的声音。
“沙漠有一条东西向的河流,一端在西边沙漠里,一端在山顶上,它们汇聚在山脚下,山脚下有一个东西向狭长的湖,东边是淡水,西边是咸水。听说从遗向外走,有一个地上湖,五十年有水,五十年干涸,但是从来没人发现它,大概正处在枯水期吧。
“路护和混混是这个城市最常见的职业,护送商队到下一个城市,然后再从下一个城市护送其它商队回来。沿河的商队最多,安全但是酬劳低,去向沙漠里其它城市的商队也有,但是马贼沙匪横行,酬劳高但是危险,我老爹就是一个路护,专门走偏僻的路线,说是要看遍坎维……怎么可能呢。”陆仁低声说着,连把自己的世界名说出来都没意识到, “遗都冬天也是有雪的,没了太阳的沙漠降温很快,一层雪还没化掉,另一层又压上来了,雪花很大,但是下的不多。”
“今天是满月。”伊克说,“你想家了吗?”
“当然。”陆仁说,“你呢?”
“习惯了。”伊克靠墙坐着,扭头不看月亮,“我在这很多年了,最开始想得厉害,后来也就无所谓了。”
想起过去让陆仁一阵惶恐不安,有些东西被虚虚掩着,他想和影子说说话,又碍于人多眼杂不好开口。布鲁诺还要问下去,但是陆仁失去谈兴了,几句话敷衍过去,答应下次再聊。
精灵士兵们又进入了那种恍惚状态,伊克站了起来:“是时候了。”
一个士兵悄悄地潜了回来,不断确认四周是不是有其他还清醒的士兵。他径直来到这间牢房外头。“其他人都被那个奇怪的东西吸引住了。”他打开了牢门,“你们快点!”
伊克直接往燃料室走去,陆仁犹豫了下,快步跟上,布鲁诺茫然四顾,下了什么决心般追上两人。
“我们负责点火引发骚乱。”伊克说。
放火啊,这个我拿手。陆仁想,偏头瞥到紧张兮兮跟着自己的布鲁诺,伸手牵住他。
是谁说的来着,他就像个奶爸。
燃料室存放的是用于燃烧的木料,以及一些干草等物品。他看着外头的天空说了声:“那些士兵大概就要清醒过来了吧,你不带兵器时身手如何?”
“我要打十个。”陆仁说。
伊克不想理这个活宝,开始默念祷词,天空忽然像被火焰燃烧一样明亮,巨大的火柱直落下来,士兵砰的踹开门,陆仁一拳糊在他们脸上,直接打落楼梯。
“我们接下来去万卡室,万卡就是你们说的典狱长,他在那里。”
“你来的时候知道万卡会变成这种怪物吗?”陆仁问。
“不知道。”伊克干巴巴的说,“我如果知道,绝不会触这个霉头的。”
“权力、欲望、傲慢、偏执、杀戮,这里一应俱全,你们是无法离开这里的。”万卡的声音沙哑而古怪,狂笑着看向陆仁,有种看蚂蚁的感觉,男人半跪在地上,手里拿着快可笑的木头,“尤其是你这种人。竟然向兀烈卡卡祈祷,他怎么会理你?”
影子沉默的低下头,仿佛赞同。
草泥马,我这种人怎么了,总比你不是人好。陆仁咔嚓一声捏碎了手里的木块。
万卡已经算不得人了,身体和死人融为一体,变成一个巨大的尸块,碎片嵌在他胸膛。萨米尔推门而入,手里拿着陆仁的刀。
「五-离九四」
火焰把整个涅鲁特包裹在里面,里德和白狼站在外面,不停向里张望。
“呼噜。”布鲁诺忽然站起来。
“露露?陆仁?”里德顺着喊了几声,小小的人影从烟雾里出来挥了挥手。
“这就完成了。”莱特对里德道谢,“多谢几位相助。”
不我们什么也没干。里德想。
“我们会进到北面的山脉,和其它反抗者汇合。”
“就此别过,不用送了。”陆仁说,“祝你们好运。”
“难说。”伊克笑笑。
他们又向北行了几里路,才分道扬镳,着火的涅鲁特被远远抛在后面,在灰黄的旷野里像随时会灭的烛火豆子。
- 檄文改自《太平天国义军奉天讨清檄文》,仅改了几个词而已。
- 头疼,卡文,预定要写的都没写,仔细想写的都没写好。
- 作为一个路诺党我为什么要作死补完龙四的连载呢,脑子乱的和锅粥似的只想着“诺诺诺诺诺诺”……吃屎吧江南!!!!!!!!!
点击这里http://music.163.com/#/song?id=19278706
「一 - 坤上六」
雨云里卷着暗沉沉的灰黄,天空压得很低,阴沉厚重,仿佛要把眼前的城池摧倒在地。入城的队列排成了一条长龙,卫兵神情肃杀,一丝不苟的检查着每个人。
陆仁心情很差,他抬头看了看天,遗都的天空永远都不会出现这种让人不快的脏浊颜色,即使下雨,云层也抬得很高,整个天地空旷寂寥,像是隔着赤红色、黄色或者黑色灰色的晶石眼镜看世界,虽然颜色怪异,但空气还是清晰透明的,从房顶就可以看到很远处落下的闪电,仿佛从天空生长出来的树。
如今晶石眼镜染上了污渍,世界脏兮兮的。
黑色的大鸟在他们头顶盘旋了一会,倏的落下来,在三个精灵半精灵头上各啄一下,还想去啄斯林特尔的头饰,被早有准备的女孩儿挡住。
“精灵能进城啄两下,不能进啄三下。”斯林特尔说。
黑鸦在吉泽尔脑袋上啄了两下。
“为什么要啄吾。”吉泽尔抗议,她怀里的黑猫luna腾得跳起去抓黑鸦。
“干得好,这块小晶石归你了。”斯林特尔说,黑鸦跳到里德头上躲开luna,唰的飞起了,振翅时发出“忽啦——”的声响,被luna薅下根羽毛来,在天上凄厉的叫着,也不知是疼痛还是愤怒。
城墙上的卫兵们轻轻拉开弓,抬头看了眼,又不闻不问的垂下眼睛,连瞄准都懒随手就把箭向没人的地方射出去了。这种聒噪的鸟类在砍加多得是,远处的旷野里有数不清的黑鸦,在沼泽和枯树上做窝,偶尔会成群结队飞到城里的垃圾堆觅食。
卫兵们没有注意到黑鸦翅膀上的空洞,它又盘旋了会,化做天空里一个黑点,渐渐消失了。
陆仁挠了挠白狼的下巴,拍在它背上,指着远处的荒野。布鲁诺呼噜几声,趴在陆仁脚下,陆仁摸摸它的头。
他们分成三队,吉泽尔、克鲁鲁、萨米尔一队,里德和斯林特尔一队,他自己一队,分队前陆仁把自己的行李全都交给了萨米尔,嘱咐他一定要看好他的刀。
长龙缓缓移动,轮到精灵小队进城了。卫兵拉住萨米尔好一顿教训,摘掉了他头上遮挡耳朵的布条。
“要好好珍惜自己的高贵血统!”
陆仁没憋住笑,卫兵看了他一眼,猛地拔出剑来。
“人类 !”
“他没有标记!”
“是人类,拿下他!”
卫兵甲一马当先冲过来,布鲁诺突得一蹦把他扑在地上,咬住肩膀甩飞出去,脖颈上的白毛飒飒飞舞。
“有野兽啊有野兽!”
“好大的狼!”
“无关人士躲开,都躲开!”城墙上的弓箭手都张开弓,人群呼啦一下散开了,像是黑鸦振翅时的声音。没有人说话,大家像躲瘟疫似的远离陆仁,里德和斯林特尔趁乱溜走,身后跟着零零散散几个卫兵,大部分人都被陆仁吸引了注意力。
我天生就是个明星,陆仁满意的想。
他翻身骑上布鲁诺,赤手空拳向前猛冲,躲开了第一波射击。剑士们向后退去,临时调来的枪兵代替了他们。眼看就要撞上枪尖,布鲁诺忽然歪过爪子,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身,陆仁矮身探臂,劈手夺过一柄长枪,枪尾像鞭子一样抽在左边的士兵脑袋上,精灵向一旁歪去,血液从头盔缝隙里流出来。
布鲁诺转过身子,重新面对着城门,城墙上的精灵们又张开了弓,陆仁咧开嘴缓缓向他们比了个小拇指,白狼两只眼睛向中间挤了挤,露出一口白牙,呼哧呼哧喘着气,像是在笑。
“你们这些精灵的弓术也不怎么样吗。”陆仁说,布鲁诺踏着小碎步,施施然向前,腾得冲起来!几下就冲上了一半城墙。白狼爪子扒拉着墙上的缝隙往上爬,蹬着城门一跃,扒在女墙边上呲牙咧嘴的咆哮,唾沫星子喷人一脸。离他最近的士兵跌倒在地,弓兵们唰的后退,举弓想要射击,却发现那颗硕大的白狼脑袋忽然消失不见了。
“跑了跑了它跑了!”城门口的枪兵大喊。
布鲁诺装完逼就跑,夹着尾巴飞快的窜向旷野。
“追追!抓住它!”
“抓个屁。”陆仁啪的一枪拍在士兵头上,看着他瞬间软倒。
枪兵猛地转身,看到陆仁站在他们身后,臂上架着长枪,身体像弓一样拉开,枪尖闪烁着寒芒。他们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枪又看了看被陆仁夺走的那杆,同是制式,落在陆仁手里却好像被镀了层秘金属般摄人心魄。
精灵们意识到狼背上没有人,白狼腾起的瞬间这个人类落在了他们背后,城门在他眼前洞开,他却无动于衷,既不前也不退,不突入城池也不和白狼逃走。
仿佛是专程来拂他们面子的。
精灵们愤怒的同声大喊,陆仁用所知不多的精灵语勉强听出几个单词,大概就是“皇帝/帝国的荣誉不容侮辱”之类的口号。
“已经被我侮辱了。”陆仁傲慢的说。
精灵们被彻底激怒了,嚎叫着一拥而上,引以为傲的风度被抛在脑后。
人类怀里的长枪突然动了,像箭一样射出去,正前方的士兵被钉死在地上,胸口开出一个碗口大的洞。这一枪只能杀死一人,陆仁很快被成群涌上的士兵淹没了,像困兽一样左突右冲。精灵们震惊于这个人类的凶蛮,七手八脚给他套上枷锁,死死压在地上 。
陆仁看向那个被长枪洞穿的士兵,他的眼睛没合上,直勾勾望着天空,里混杂着震惊恐惧和难以置信。
逼退一群人的方法有很多,可他没有选,他选择了最暴烈的那种,杀死一个人然后被击倒,他要人死亡,以此来表示对这个世界的强烈不满。
陆仁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小时候,那种因为无力而产生的焦躁感挥之不去,阿龙索和柯尔寒的影子不停闪现,他想要一场像儿时般痛快淋漓的厮杀,哪怕心里既痛苦又迷茫也好,至少可以确定自己挥起的刀不是无用的,至少证明他的存在是谁也不能忽视的……好像也不对。
好像也不对!好像也不对!
他被人压在地上,囚车吱吱呀呀的靠近,他瞪大眼睛,黑瞳子里满是烈火般的愤怒。
阿龙索火炭一样的眼睛浮现出来,染了血呼得烧着,火星噼里啪啦乱跳。
陆仁忽然明白这种不愉快是从何而来了,这个世界到处都是枷锁,正待着他去一个个打破,然后嚣张的问还有谁!
「叫吧,喊吧!让世界都听见你的声音啊!不可沉默,抵抗的姿态大于一切!保持愤怒,不要甘心!生日快乐,小畜牲!快长大吧!」
阿龙索把着火的刀交给他,在风雨交加的夜里举起手臂,像是点燃的火把一样。他在狂雨里大吼,声音如同夹在风中的炸雷!
「有的人生来就要战天斗地,不然这一身本领,何处去使?!」
云层缝隙间污垢般的灰黄愈发浓重了,远处是一望无际的旷野,生长着暗绿的草木,乌鸦与兀鹫在半空盘旋,枯死的树木从地底向天空伸出爪牙。
“我……”陆仁双手摸向地面,他力气本来就大,硬是颤巍巍的站起来,蛮牛般撞飞所有人。
“还有谁!”他大吼,然后被一棍敲晕在地,暗红的血浸染进发黑的泥土里,一直盘旋在头顶的黑鸦打了个圈,从圆润的弧线变成凌厉的直线,远远离去了。
坎维 遗都。
“先生,我主如何?”安德烈盯着秦喋。
青年人眯起眼睛,抬脚一踢弄坏了卦象,地上的竹箸散落得不成样子,他点上一根烟,不说话。
本来他是要睡午觉的,安德烈和黑甲骑士忽然跑来硬要他算上一卦。
黑甲看了看秦喋,又看了看安德烈,又看了看秦喋,又看了看秦喋,又……
“本卦大凶,变卦大吉,好事好事。”秦喋被黑甲殷切的目光看得头大,赶紧敷衍过去。
“怎么个说法?什么大凶?”黑甲急眼了,平时一副高冷酷炫叼炸天的样子,铠甲一套威武雄壮威风凛凛,其实心性像个小孩。
“本卦卦辞,‘龙战于野,其血玄黄’,听起来是不是很酷炫?”秦喋哼哼着,心想自己投奔旅团不知是亏是赚,这老大看起来特别能惹事生非。
不过这世界就需要一个惹是生非的人啊!
“这句话上任首领也说过。”安德烈沉默了会,“第一次和现任见面的时候。”
“变卦呢?”黑甲追问。
“不可说不可说。”秦喋摇头晃脑故弄玄虚,但凡眼前这俩人稍微懂点,看出变卦简单的不行,“莫慌,其实就算你们托我算,凶吉也究不出个竟来。一切都有变数,全看老大造化。”
“为何不可说?”
“命越算越薄,我还想多活几年呢。”秦喋深吸口气, 惬意的吐出烟,眯上眼打起瞌睡来。
陆仁用力睁开眼,在颠簸的囚车上醒来,头有点晕,天旋地转。
他试了试镣铐,有点重,不过也算不得什么大碍。
车上只有他一人,似乎行了很远,旷野上已经看不到城市的影子了。有一个黑乎乎的人影子跟在车边,轮廓酷似阿龙索,走起来不疾不徐,却和马车保持平行。精灵士兵们仿佛看不到阿龙索的影子,它看了陆仁一眼,好像在笑。
天空还是一副要死不活的颜色,大地上依然是些与其活着还不如死去的植物,挣扎着向天空生长,变得甚为扭曲。
“这就是抗争的结果。”精灵得意的说。
陆仁瞥向精灵,发现他并没有看自己,而是在和同伴谈话,仿佛很高兴,眉飞色舞的。
“肮脏的人类,送往涅鲁特都是王的仁慈。”
精灵回头看向陆仁,正撞上对方阴鸷的视线,惊得他像是碰到块烧红的铁板一样收回了目光,紧接着他意识到,自己才是主导者。刚才的退缩让他恼火万分,羞红了脸。
“你看什么!”精灵喝问。
囚犯没有回答,黑漆漆的眸子死死锁住他。
精灵又惊恐起来,他押送过很多反抗军,从没见过这样的眼睛,仿佛会从里面钻出择人而噬的怪物。
“我在问你话呢!”他倒退几步,从栅栏里伸过枪尾戳在囚犯身上,可对方仍然沉默。他用力敲打,囚犯就用手臂护着脑袋,那双黑不见底的眼睛却一直死死锁住他,让人窒息。
又是一杆敲下,他忽然挥不动了。陆仁劈手握住枪尾,任他怎么努力都纹丝不动。精灵涨红脸向外拔,陆仁忽然缓缓露出笑容,一松手,险些让他摔下车去。
“你比柯尔寒和阿龙索差远了。”陆仁说。
“怎么回事?”精灵的同伴扭头问。
“这个……人……”他指着陆仁气喘吁吁。
“何必和他计较呢。”同伴轻蔑的说,“一只困兽而已。”
精灵骂骂咧咧瞪陆仁一眼,回到车前去,可他还是坐立不安,那双眼睛和阴鸷的视线挥之不去,他又想起那只巨大的白狼还在外面游荡,冷汗悄悄落下来。精灵偷偷回头看向囚车,囚犯正背对他望着天空发呆。
他松了口气,回首愤愤一枪抽在囚犯肩上,赶紧转过身不再看对方,说:“这就是抗争的结果!”
眼神可恶……精灵在心里骂道。
这就是抗争的结果……陆仁看了看那些挣扎着生长的树,又看向荒芜的旷野,最后重新望向天空,影子沉默着伴随他穿过无垠荒野。
「二-乾初九」
旷野上出现了一个模糊的阴影,是个岩石构建的堡垒。边缘尖锐,却又阴暗得能和整个天地融为一体,张牙舞爪的样子像这片大地上的每一颗树,面对什么东西负隅顽抗着。
囚车逐渐靠近堡垒,唯一一座供人出入的吊桥放了下来。
陆仁向一旁看去,护城河很深,暗蓝色的河面荡出一圈波纹,底下似乎有些什么东西正在潜伏。
士兵一路把他押向囚室,铁门合上的那一刻精灵重重呼了口气,心里的石头终于卸掉了。他隔着狭小的窗户恶狠狠瞪了陆仁一眼,那双漆黑的眼睛还是那么沉默又狠厉。
他还没有放弃,可精灵再也不怕了。
“进了涅鲁特就别想出去了!”精灵说。
陆仁望着他,直叫他想打开门胖揍这个趾高气扬的囚犯一顿,却被同伴连拖带拽的拉走了。
有人哼了一声,陆仁才发现这狭小的囚室里还有第二个人。
红发的人类青年从鼻子里出了口气,仿佛在说“刚进来时像你这样的人多了去了,最后都变得服服帖帖”。他抬头看了陆仁一眼,就很快收回了目光。
陆仁刚好碰上他来这里的第一顿晚饭,所有人都被带到餐厅里,桌上摆着稀薄的汤和两块硬面包,没有肉食,只有蔬菜,基本吃不饱。简陋到可怜的食物让陆仁心里一阵烦躁,他不是很饿,只喝了点汤。在作为武僧苦修时他也曾几天几夜不吃东西,只喝少量的水。
微不可闻的啜泣声传来,陆仁抬眼看去,是一个瘦瘦弱弱的小少年,看起来才十二三岁,见自己被人发现了,立刻收住声,眼里带着点惊恐,可眼泪却收不住,啪嗒啪嗒往下掉,落在碗里滴答一声。
陆仁把面包分了一半给他,士兵循着声过来。
“刚才是谁在哭?”精灵问,没有人说话。
一群士兵围了过来,他严厉的扫视一周,大声喝问: “刚才是谁在哭!不说话都要被罚!”
少年越发惊恐了,他盯着陆仁,不只是祈求他不要揭发自己还是在向他求助。
你要向我求助什么呢?我也只不过是个囚犯啊!为什么要向我求助呢?为什么觉得我会帮你呢?你是不是……在期待我什么?陆仁在心里问。
“你还记不记得阿龙索死的那晚,你把老四救出来时,车里其它孩子的眼睛?”阿龙索的黑影又出现了。
陆仁脑袋里嗡的一声,那一双双在黑暗中看着他的眼睛又出来了,静静看着他,看得他芒刺在背,看得他坐如针毡。
对面少年的眼睛也黑漆漆的,陆仁第一次看到有谁眼睛是和自己一样深的黑色。只不过他眼里是干涩的黑,是烧光的灰烬,是砚台里干掉的墨水。男孩则是刚倒出来的墨水,像掉队的小鹿,湿漉漉惊慌失措的看着周围,嘴唇哆哆嗦嗦,不过还是让陆仁看懂了他的唇形。
帮帮我。
“劝你不要多管闲事。”蚊子般的声音传来,正是他红头发的室友,正咬着面包,用咀嚼掩盖了嘴型。
为什么?陆仁用眼神询问。
他没有再回答,低头看着桌面,喝自己的汤。
陆仁第一明白原来拯救和帮助并不是一项轻松愉快的事,更不会让人高兴开心。所谓“送佛送到西,帮人帮到底”这句话,里面包含的是沉甸甸的责任、挣扎和代价。这个糟糕的世界上不存在赠人玫瑰手有余香,只会被刺扎一手血,显得拯救之花愈加灿烂。
所有的帮助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不过谁叫你选择了我呢?陆仁想,阿龙索的影子又跳出来,在黑暗里对他说“一个人的英雄也很拉风”。
陆仁把剩下的一点汤倒进嘴里,然后剧烈咳嗽起来,呛得满脸通红,眼泪不停往外流。
“我。”陆仁站起来,”怎么了这里不让哭?”
精灵傲慢且嘲讽的笑起来,他知道不是陆仁在哭,但也不介意给这个胆敢包庇异族的人一点教训。还敢包庇就代表不畏惧,不畏惧就代表着抗争,一切反抗的可能都要掐死在萌芽里。
“送你们来涅鲁特是王的仁慈,为什么哭,你对此有什么不满吗。”
“不满,相当不满,哪里都不满。”陆仁说。
小队长示意把他带走,陆仁跳起来,抄起椅子一下拍翻两个精灵,和士兵们扭成一团。
这是件很无谋的事,如果斯林特尔在一定会防患于未然,如果是老大他们在会死死拉住他,如果是唐宵会在他动手后一起大闹一场……
如果是阿龙索在,他会比自己更先动手。
“无胆鼠辈。”阿龙索的影子啐了口,伸出手,“只会欺负弱者,还有谁!”
可是他就是要这么做!陆仁在心底大喊,我就是要这么做!
铁索加身就要挣脱!刀剑指来就要抵抗!看那欺凌弱小的就要去管管闲事,看那趾高气昂的就要逞逞英雄!这个沉默扭曲的世界需要英雄和抗争,对英雄来说最重要的不是大杀大破三军阵前旌旗招展,抗争的姿态高于一切!
他们半推半拉几乎是用尽力气才把陆仁拖到架子旁拴起来,整个餐厅都注视着他们,小队长一拳揍在陆仁脸上,咬牙切齿看着他:“我劝你别想着还能出去。”
“我一定会出去。”众目睽睽之下,陆仁毫不犹豫就拂了对方面子。
精灵转身从炉里拎出烙铁,烧红的部分是个倒五角星。
“如果你能出去,这个标志会让你在这片区域上畅通无阻。”精灵咬着牙根笑起来,“感谢我吧杂种!”
陆仁脑内的弦一下子绷起来,烙铁靠的越近弦就绷的越紧。精灵故意送得很慢,陆仁用力扯着手,发出吱嘎的声音,铁索仿佛随时会断,手腕上的红痕越来越深。
阿龙索的影子在人群后面静静看着他
“你要是……敢在我身上留下标记,保证让你死无全尸。”陆仁从齿缝里一字一句挤出来,小队长笑了下,忽然笑不出来了。
囚犯从架子上挣脱,向他猛扑过来。
一直警惕着的士兵围上来重新把他压在地上,队长惊魂未定的后退一步微微喘气,目光和奋力仰起头的陆仁对在一起。
精灵咒骂一声,将烙铁用力压在对方背上。
陆仁狂吼起来,眼前发白,他意识还是清醒的,被愤怒强撑着,只觉得耻辱。
精灵们涨红脸,手下钳锢的力量仿佛随时会挣脱,而这力量只来自一个人。陆仁奋力挣扎着,直到渐渐失去力气,拳脚落在身上也都变得麻木,不疼不痒,他困得想睡着就咬咬舌尖保持清醒,瞪着眼睛,非要看清世界。
秦喋忽然从午睡中惊醒,连衣服也没穿好趿着鞋子就冲了出去,正午头的遗都阳光炽烈,他眼前明晃晃的看不清路,仍然凭着印象急匆匆跑向隔壁,砰得推开安德烈的门。
“给我纸笔。”秦喋说,从安德烈手里夺过笔,抽了张纸过来。
“怎么了?”安德烈和黑甲都是一惊。
“我梦中算得一卦。”秦喋盯着笔下,目不转睛,眉头皱起,“短信一封,速速送给我未曾谋面的老大,务必务必!”
“先生你不是开玩笑吧。”黑甲干巴巴的说,“梦里也能算卦?”
“爱信不信!”秦喋写完信一摔笔,拂袖走了,安德烈瞪了黑甲一眼,赶忙追出去。
黑甲被盔甲覆盖的手小心翼翼拿起纸,生怕一不小心把它弄烂了。
上面只有短短一行字,最后三个感叹号潦草的像是要飞起来一样,力透纸背。
“潜龙,勿用!老大,慎重啊!!!”
囚室的铁门被打开,红发看了眼被丢进来的陆仁,接着就收回目光。
陆仁眯着眼躺了半个时辰,他不清楚自己睡着没有,记忆有点混乱,阿龙索的影子好像一直坐在他身边沉默着。
“你是谁?”陆仁问影子。
“你又是谁?”阿龙索伸手轻轻拍拍他的肩。
“询问别人的姓名前,不该先报上自己的姓名吗?”红发说。
陆仁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身边,阿龙索的影子仍然静静坐着,黑漆漆一团,边缘又好像能看到一点点颜色,红发对它视若无睹。
“我是陆仁,大陆的陆,仁义的仁。”陆仁说。
影子摇摇头:“不是问你这个。”
“我是伊克•莱特。”红发说。
“你为什么来到这里的?”陆仁问。
“我来带你出去。”影子说。
“你应该问为什么‘人’会不被送进这里。”伊克说。
“什么?”
“我来带你出去,从监狱、从这个世界、从你从来没看清的迷障里。”影子说。
“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吧。”伊克似乎沉默了一会儿,陆仁分不清,时间似乎也模糊了。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没听说现在还有人能穿越世界啊。”陆仁心想自己没看清的什么?什么时候阿龙索也像第五季一样能带他穿越世界了?
“我是你的刀,你想什么我都知道。”
“这里是拜克艾厘。”伊克说。
我的幻觉还差不多。陆仁想
“这个世界最适合你。”影子说。
“我猜你们一定是为了前几天的流星雨而来的。”伊克说。
“这种地方吗?”陆仁抬头看向窗外,“这种世界?”
“时间差不多了吧。”伊克点头。
牢房外传来了一些动静,原本应该巡视过牢房门口的精灵士兵忽然拐向了另一个方向,神色恍惚地走向了涅鲁特深处。
“从那场流星雨后他们每晚都会如此,半小时后他们就会回来。有一块碎片落在了这个涅鲁特中。”
“你在这里很久了吗?”
“很久了,从刀铸成就在里面。”
“从坎加开始驱逐人类起就一直在这里了。”
“没试过逃走吗?你不能离开这里吗?你能帮我吗?”
“没有,不能,不能。我只是一个影子,只能在你无聊时陪你说说话。”
“……帮不了。进来的时候看到河了吗,那底下就是岩盘。”
“那我做什么你一定都能看到吧。”
“看得到,你还不知道自己是谁。”
“看得到,牢房随随便便就能看到周围其他囚室的情况。”
陆仁闭上眼,沉默了。伊克没有收到回答,似乎笑了一下,陆仁也不清楚自己怎么知道伊克在笑的,他的视角好像变成了第三人,上升,飘在空中,看着狭小的囚室。他看到影子穿过墙壁,渐渐和黑暗融为一体,在荒芜的旷野里消失了。
啜泣声又一次传来,这声音把陆仁彻底拉回现实。他睁开眼,坐起来,环顾四周,对对面囚室的小少年说:“别哭了。”
“对不起。”他还是抽泣着,“我在食堂的时候……时候,那时候,太害怕了。”
“无所谓。”陆仁哄道,“别哭了,我不让你道歉。”
少年断断续续抽着气。
“叫你别哭了!”三秒的耐心交代干净后,陆仁有点烦躁。
和少年同室的男人被哭的心烦,忍无可忍举起了拳头。陆仁喝住他瞪视着,他和陆仁对视一秒,视线畏缩的收回去,变得暗淡,最后叹口气,放下手摸摸少年的脑袋。
“你叫什么名字?”陆仁靠到门口,问。
“布鲁诺。”
“哈哈哈你和我的狼一个名字。”陆仁笑起来,精力迅速恢复着。
“你还有一只狼?”布鲁诺吸吸鼻子,好奇的凑到门边,想靠陆仁更近一点。
“嗯,是我的伙伴,也是我的坐骑。”
“你不是武僧吗?”伊克惊讶。
“我还是个骑士。”
“了不得!”布鲁诺眼里放光。
陆仁笑了笑:“坎加为什么驱逐人类?”
“‘人类肮脏、野蛮、粗鲁’、‘人类抢夺了精灵的财富’……”伊克和布鲁诺给彼此补充着,周围的囚犯点着头。
“惩戒之炎迟早会降临于此。”伊克更坚定了,“你绝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是啊。”陆仁说,“我是神派来拯救你们的。”
整个监狱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他一一回应这些目光,心里有一只小野兽嗷的窜了出来,摇头摆尾,跃跃欲试,一切都在沉默中达成了协议。
陆仁把手拢到嘴边,像野狼般拉长声音嚎叫起来,第一声回应他的狼叫响起在荒野里,接着四面八方都传来嚎鸣,凄厉的,悠长的,高昂的,婉转的,此起彼伏回荡在天空,像是散不去的幽灵。
夜晚很快过去了,天刚亮陆仁就被吵醒,然后被带到农场……喂鸡。
陆仁握着鸡饲料有点茫然,他发现大家在一片咯咯哒叽叽叽中小声交谈着,一旦有精灵士兵过来就闭口不言,恐怕被发现了,还是一顿毒打。
涅鲁特里没有午饭和午休,只有一小段放风时间,放风的地方是涅鲁特内的一小片空地,精灵们在高处监视着,陆仁转了几步就兴趣乏乏的停下了,找块人少的地方呆呆望着天空。
有人在他身边坐下了,陆仁歪歪头。
“昨天谢谢你。”布鲁诺说。
“不用谢。”陆仁说,努力让自己表现的和蔼可亲一点。
“那个……你……”
“有话就说。”
“……你昨晚为什么帮我啊。”布鲁诺小小声得说,生怕自己说错什么惹陆仁不悦。
“没什么啊……”陆仁心不在焉的想了一会,“我和你这么大的时候……可能还比你小两岁,有一个半精灵妹妹,我们兄弟几个从人贩子手里抢回来的。”
布鲁诺仔细听着,没想到陆仁还有有精灵血统的亲人。
“我还有个叫阿龙索的……朋友,特别厉害,比我还厉害。”
布鲁诺哇了一声。
“后来我们兄弟里有一个先斩后奏远行了,过了几年他回来了,他问阿龙索呢?
“我说阿龙索死在和人贩子的战斗里了,为了把那个又一次被拐走的半精灵抢回来。虽然我们成功了,但是那个小半精灵和我们走散了,我再也没见过她。
“他回来不久,我找到了那个人贩子的首领,原来他们不只是人贩子,还是几百年前或者大冰期前一个王国的骑士。
“当天夜里他们首领死了,死前和他的军队维护了一个城市的安全,最后为我举行宣誓仪式,我成了他们的首领。”
布鲁诺的表情来不及转换,纠结的很复杂,几乎快要抽筋了。
“我是不是对不起阿龙索?”陆仁看着他,又好像自言自语。
布鲁诺拼命摇头。
“阿龙索告诉我抗争的姿态最重要……”陆仁沉默了会,“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帮你,可你向我求助了,难道我不该帮忙吗?我可是个骑士啊!神叫我拯救世界我一口就答应了,我想做英雄,这没什么可以厚非的吧?
“后来我又见到了那个半精灵,她出落成亭亭少女……很漂亮,远远看着就很美好。她看到我的时候呆了会,问‘你是谁?’
“她把我们都给忘了,为她死去的阿龙索也忘了……我有点难过,不过也不是特别难过,重逢的喜悦把悲伤冲淡了。我带她去找城里的牧师,那些牧师掌管‘忘却’,但是他们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说她有两个人格。
“我不知道把我忘了的是哪个人格,不过无所谓了。她对我们还残留着一点点印象,而且有了自己的同伴,看上去过得很好,那我也没什么需要担心的了。
“分开的时候我拥抱了她一下,她没来得及躲开,身体僵硬着,我也没敢用力,只是轻轻环住而已。有的东西就是只可远观,靠得太近都是亵渎……你说以前长得和你差不多的小屁孩怎么会出落成那么漂亮的少女呢,小时候我还把她认成过男孩子。”
“还有这种地方吗?”布鲁诺瞪大眼,“人可以和精灵一起行走吃饭拥抱?”
“有啊!布鲁诺我看你的时候……就好像又看到小时候的她。你望着我,我就又想起救出她时车里其它孩子的目光,那个时候我没有管他们,如今觉得这个世界,”他指指周围,发出了经典的中二宣言,“是错误的。”
“我也想去那里!”布鲁诺说。
“好啊。”陆仁望着少年小鹿般闪闪发亮的黑眼睛,心里盘算着让第五季把他也带回无名之城,“昨天最先回应我的那匹狼就是布鲁诺,你一定会成为了不起的人。但首先你不能总哭鼻子,你长大了要握住刀剑保护自己,男孩是不能软弱的。”
陆仁仰头,布鲁诺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上方,一只黑色的乌鸦在天空盘旋。
“这些黑鸟到处都是,大家都说他们报丧,不吉利。”布鲁诺说。
“其实我还会魔法,让这些丧门星变成报喜者。”陆仁说。
精灵们从高处下来准备把犯人赶向农场,乌鸦尖锐的叫声响起来,微光从天而降,陆仁伸出手,把光紧紧攥在掌心,像握住星星的碎片。
9400字。
*10361字,愉快的3队互动&送走迪诺
*疯狂黑枪就是棒,不服来互动回去www【住手
*时间轴是在本休息周抢救漂流人员的事件之后,爱尔爱尔爱【?
*从此队伍少了一对内销了好可惜/w\【完全不是
倒霉的一天,是从拳打脚踢的清晨开始的。
明明是歇息的美好时光,一个能够化可能为不可能的‘男子’,名为瑞贝利安的史诗级战士,以过硬的实力成功吵醒了所有贪恋在梦中的队友,接着便是体验队伍凝聚力的绝妙时机——只针对一个人的队友火力的倾泻。
某个走在清晨街道的无名冒险者就在那美好的一刻亲历了一道破窗而出的潇洒身影。然而定晴过后他才发现那并不是破窗而是被直接从房间里扔出了窗外,甚至是手法十分准确的正中垃圾桶框的满分投掷。
“嘿!小伙子!你也感兴趣?”
那个自垃圾桶里重新探出的脑袋脸颊上有着清晰可见的挨揍过后的红,以至于这位无名冒险者压低了风帽快步从垃圾桶边走过。被忽略的瑞贝利安并没有丝毫沮丧地从并没有垃圾的桶里爬出,甚至于从怀里掏出刚才在被围殴的混乱中顺手抓过的苹果,啃咬着悠哉地在空旷的街道上昂首阔步。
昨日的阳光十分炙热,这份高温一直到今天才稍微降下。这让瑞贝利安能够这个清晨充分享受着反差带来的凉风,以至于彻底开启一人乐模式,走进了平素他不曾及眼的安静过道。
也许这就是命运的选择。
一个足以让他品味到发自心底的败北的女子,就这样在过道的尽头几乎与他迎面撞上。
“哇!!”
勉强刹住车的莉芙禁不住掌中的骨头脱手而出,却在下一刻被反应敏捷的瑞贝利安及时回身伸手接过。
“骨头?”
抬头看看眼前的粉毛女,低头看看手中的狗骨头,瑞贝利安始终无法将两者完美结合,直至对方毫不客气地一手拿回骨头,再好奇地戳戳自己那直直盯住对方的脑袋。
“你是小狗?”
“我喜欢狗狗!”
“你不像小狗啊。”
“狗狗超级可爱的!”
两人似乎完美地在避开对方话语的意思的同时,又以自信到完全不会擦边的内容回话。瑞贝利安在扬起嘴角渐感有趣的笑容的同时,莉芙似乎也感觉到了些什么似的,瞪大眼睛等待着对方的下一步行动。
“既然这样,我们来玩一场游戏吧!”
叉起自信的腰,瑞贝利安就这样在陌生的女子面前挺起了发起决斗的胸。虽然他并没有想过为什么此刻自己并没有对眼前这个标致的女子产生诸如‘调戏美女’之类的兴趣,但原因或许很快就可以揭晓。
“谁先抢到骨头就谁赢,输了就要学狗叫!”
未等莉芙反应,瑞贝利安就果断地以最快的速度一手夺过莉芙手中的骨头,瞬即抛向上空。
身在战士的反应和自信让此刻的瑞贝利安毫不犹豫地起跳,不会输给这个对手的决心让他距离与开始下落的骨头越来越近,直至即将触手可及——
一声闷响。
天旋地转的画面在痛疼过后终于清晰,脸颊亲吻大地的结果是一阵难以抗拒的热辣。
“莉芙大胜利!”
顶上传来的是元气满满的声音。抬起头的瑞贝利安惊觉,他那明明第一眼看起来就满满一股笨蛋气息的对手,此刻竟然一手拉住自己的脚踝,一手握住掉下来的骨头——她刚才竟然毫不犹豫简单粗暴地将自己扯到了地上!
“嘿,竟然抓到了规则的漏洞!看来我要对你刮目相看了。”
“汪汪叫!”
瑞贝利安强行帅气地拈了一下凌乱的头发,对上的却是莉芙伸手直指的赌注期待。
“明明看起来不怎么能打,力气倒是挺大的啊?能够这么干脆利落地摔下瑞贝利安大爷,这份勇气我十分欣赏!”
“汪汪叫!”
“不过,胜负才刚刚开始!下一回合,我会让你品尝到败北的滋味!”
“汪汪叫!”
结果,在惯例的完美平行对话下,第二回合开始了。
抱着必胜的决心,瑞贝利安再次自莉芙手中抢过骨头,然后瞬即抛向道路的前方。
以速度决胜负,这下你就没办法了吧!瞬间加速起跑的瑞贝利安以惊人的速度迈开了一往无前的脚步,坚信莉芙根本不可能抓住自己的他脸上不觉浮现必胜的笑容——
一声闷响。
天旋地转的画面在痛疼过后终于清晰,脸颊亲吻大地的结果是一阵难以抗拒的热辣。
“莉芙大胜利!”
到底她又怎样将自己放倒了?随之传来的声音让瑞贝利安开始认真思考人生,直到在爬起的一刻看见了自己脚底下踩中的东西——那是一块由圣光组成的逼真香蕉皮,逼真到自己踩上去的触感毫无违和。
“你到底是什么来头啊!!”
揉揉脑袋的瑞贝利安激动地直指扑腾着捡起骨头的莉芙,后者正在开心地举起到手的胜利证明不住猛晃。
“莉芙是拯救世界的超级勇者的超级牧师同伴!”
牧、牧师!?什么时候连这种看起来一点神职者范儿都没有的邻家女孩都敢随便施放这种不明所以的古怪神术了!不服气的瑞贝利安将吐槽的气势全然转移到不屈的劲头上,不容对方反驳地马上提出了第三场决斗的主题。
“只要你能阻止我掀起你裙子!我就马上给你学狗叫!”
话音刚落,不给予莉芙机会的瑞贝利安以更快的速度伸手抓向莉芙毫无防备的裙摆,眼看离得手仅有一步之遥时,后者却以粗暴得像是熊孩子玩耍一般的动作原地跪下,以膝盖顶住裙子及时抵上地面。
“这!?”
瑞贝利安不可能知道莉芙在很久以前就在故乡和孩子们玩过许多次的掀裙游戏。抓了个空的他动作一时僵在原地,却不防莉芙已经开始闭眼的随机祈祷。
该怎么办?难道要用语言激怒她!?不、不,对这个看起来根本听不进去坏话的家伙根本不可能有效吧!?就在瑞贝利安思考对策的时候,圣光的奇迹,降临了。
街道的另一边,正在寻找擅自跑出去玩的莉芙的伊格,刚思考着要不要暂时放下这个明明很危险但就是不会发生危险的神奇大孩子,就马上听到了自那边传来的熟悉响声。
“莉芙大胜利!!”
自两人中间爆炸的圣光将两人炸成喜感十足的焦黑,不同的是莉芙正朝匆忙赶到的伊格比出了开心的V,瑞贝利安却以像是即将被粑粑麻麻教育的姿势一头栽进地面并翘起了喜感的臀。
“汪……”
愿赌服输的声音,终于在第三次败北后无奈传出。
当天的午后,完全没有在意瑞贝利安并愉快地用餐完毕的瓦尔哈拉一行人,惊讶地收到了由信使带来的‘领人’通知。
他们遵循信使指引来到的是一座由酒馆改造而成的私人‘旅店’。推开被擅自加上花朵装饰的酒色掩门,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是被以不堪入目的手法五花大绑置于酒桌上盘坐,并被塞了阻止话语的抹布的瑞贝利安。
“请问这位就是你们的同伴吧?抱歉,我劝阻不了我的同伴让他暂时安静下来。”
为首的零客气地朝进门的一行礼貌地作揖,虽然他其实也隐瞒了自己也受不了瑞贝利安的恬燥而纵容同伴对他施予暴行的事实。
“我很佩服他的勇气哦,能把死做到这种地步,在遗都的话大概就是生存战争了。”
坐在桌上的迪诺轻佻地抛弄着手中的唐刀,在听到瑞贝利安含糊不清的挣扎声后更是以刀背轻拍对方的脸颊,直至对方因为恐慌而终于暂时安静下来。
“好久没有尝试龟甲缚了,我的手艺还不错吧~?”
似是在展示自己艺术品的弗雷亚伸手拈了拈某根捆绑在瑞贝利安身上的绳子的位置,当感觉到对方的身体挣扎时,便毫不留情地使劲紧上一下。
伊格拉住了想去继续和瑞贝利安‘玩耍’的莉芙,已经出够了气的埃德瑞普索性直接高高挂起坐在一旁喝着安静的饮料。
一阵短暂的沉默,就在零思考着气氛是否变得尴尬时,踏前一步的奥列格仰起头感激地握过了零的手。
“谢谢你们!只要你们喜欢,欺负这个坏蛋多久都可以的!”
零甚至隐约从奥列格眼中看到了大仇已报的的泪光。
其实瑞贝利安被伊格拖回来的时候,开始还是被众人客气对待的。
然而不安份的他,以绝佳的技巧成功拉到了一波集体的仇恨。
比如,以敏锐的洞察力洞察到弗雷亚的职业,却又马上说出嫌弃她身体之类的毫不客气的话语;
比如,拿起豆子朝埃德瑞普的乌鸦抛撒着玩,甚至在主人目光触及时依然挂上一副快乐的模样;
再比如,想伸手去碰迪诺的唐刀,失败后又想转而伸手去碰迪诺那让他觉得是在装模作样的帅气脸颊。
至于为什么没有去挑逗零和伊格,前者是那伟岸的身躯和不苟言笑的神色让他当时没有产生玩耍的念头,后者是因为旁边一直绑定了一个接连击败了自己三次的莉芙,让瑞贝利安罕见地产生了无解的抗拒感。
不过一口气挑衅三个并不友善的优秀冒险者,已经足够他获得如今的玩物下场。不知道应该归为喜闻乐见还是大快人心,瑞贝利安成功地让两支冒险队伍以不可思议的形式建立了友好的战略伙伴关系,比如现在高兴地围着大桌饮用上可口的饮品,独留瑞贝利安依然如战利品般被绑好固定于原来的桌上。
“真是曲折的冒险啊……”
听闻瓦尔哈拉的冒险故事,感叹他们艰辛的伊格顺手将剥开的花生壳向后一抛,正中了无法反抗的瑞贝利安的脑门。
“你们能喜欢我们的诗篇,也是……”
“也是无上的赞语!”
十分乐意给他人传颂自己的冒险物语的奥列格,此刻再次毫不自觉地抢过了阿伦德尔的话,这让后者似是已经习惯一般轻叹一声——从刚才叙述诗篇开始,兴奋的奥列格就不停地打乱阿伦德尔的叙诗节奏。了解奥列格性格的他也只是微笑着任由对方不断表现,并无奈在肚子里感叹当一支队伍有两个吟游诗人的麻烦之处。
“这把刀是……”
端上亲自调剂的酒品的迪诺,腰间的唐刀散发出的微弱气息还是吸引了不自觉瞥见的叙泽特的注意。
“只是一把平平无奇的小短刀而已,美丽的小姐~”
“啧。”
并不想分享不知火的迪诺依旧以那轻佻的帅气笑容试图就此打发掉叙泽特的好奇心,只是换来的却是对方明显看透了他谎言的不屑皱眉。
“又在挑逗小姐上吃瘪了哦,金牌牛郎~”
弗雷亚的轻讽紧随而至,尴尬而又不想发作的迪诺只好将最好的酒杯端至叙泽特的桌前,哪怕对方彻底进入了不看他一眼的嫌弃模式。
听着两个诗人的故事疯狂地涂鸦着的莉芙,突然间似是感觉到些什么似的,转头盯向了酒馆角落一处只摆放了几个空酒桶的阴影。
那里任谁看都是空无一人。但偏偏莉芙就是目不转睛地紧紧盯住空无一物的阴影。
一直盯住,盯住,直到掏出了招牌的骨头。
一滴静悄悄的汗水,以谁都无法察觉的亮度自阴影里淌下。
离开了座位的莉芙,扑腾着跑至阴影的前方,蹲下来注视着眼前本应不存在一物的暗。
短暂的沉默,几秒间的微笑对峙,莉芙终于是高兴地伸出手直接从阴影里抱出某个本应完美藏匿的身影。
“为什么会看到我呀!!!!”
完全陷入不满甚至被抱住后仍不停乱动的身影,是已经修炼至影舞者境界的黑德爱尔。她完全无法理解明明自己已经完美潜入这里还能被直接发现抱出的状况,尤其是她的初衷本来就是要偷偷吓一直小看她的莉芙一跳。
“黑德汪汪变高啦!”
根本没有科普意思或者说根本没有科学理由,莉芙依然以黑德爱尔熟悉的笑容将骨头塞进怀里的黑德爱尔怀里。后者终于明白了无论自己做什么都会被前者开心抱走的命运,终于是彻底放弃了抵抗舒服地靠上了莉芙的怀抱。
然而,就在黑德爱尔收下了怀中的骨头时,另一道身影自酒桶后悄然探头。
“哇!新汪汪!”
未等黑德爱尔反应,莉芙瞬即掏出了一根新的骨头。新冒出的身影也十分配合地直扑进莉芙的怀里,在被拥抱住的同时一并接住骨头。
“奥诺,你的骨气呢?”
黑德爱尔偏过头以显然不满的目光质疑着她那平静地拥抱骨头的伙伴。一开始只是好奇地跟着黑德爱尔潜入的她,此刻却比黑德爱尔露出更加从容的表情。
“免费骨头,不要白不要。”
被舒服地顺过毛发,奥诺反而以看笨蛋的眼神回应了黑德爱尔,迫使她在一声长叹后也彻底接受了和奥诺一起被抱出来的事实。
或许迦楼罗之羽的大家都习惯了莉芙擅自抱狗的恶习,而对于奥诺的新面孔见怪不怪。另一方面,渐渐从冒险历程里了解了他们的瓦尔哈拉,甚至于开始感激莉芙让小瑞上了毕生难忘的一课而忽略了她看似有擅自拐带狗妖精嫌疑的举动——虽然被抱住的奥诺十分悠哉地朝他们挥挥初次见面的手。
秘银和银隼已经合并成一支队伍的现在,两个‘走失’的队员被两个其实并不算很体贴的队友四处寻找,虽然原因大概只是因为人手不足所以活干起来十分捉急。
理应可以顺利找到迦楼罗之羽的据点的他们,却因为迪赛鲁各种优柔寡断的想法而屡次走岔路,比如那边会不会有专门蹲在黑街勒索往来游人的黑道之类,虽然帕克坚决不同意他的观点但也不好和他就这样分道而行——万一他迷路了还要自己去找回来。
终于找对地方的他们却在开门后惊见由四幅小画面组成的和谐群像:
第一幅是正中最显眼的龟甲缚围桌。奥列格正在试图用各种语言教育依然被塞住抹布的瑞贝利安,弗雷亚和伊格则是一个好奇一个平静地围观着鲜见的连珠炮式教导诗篇。
第二幅是在左边开阔的舞台,迪诺正在努力地闪躲招架着来自叙泽特的连环攻势。坐在桌上围观的埃德瑞普不仅没有丝毫劝架的意思,甚至还给叙泽特各种针对迪诺的友情提示。
第三幅是在角落由酒桶和地毯铺设而成的迷你过家家基地。莉芙和奥诺在很投入地玩着,还有脸蛋被憋得通红的黑德爱尔和微笑着给她递过台词本的阿伦德尔。
最后一幅是在吧台低头喝着闷酒的蓝,以及坐在他旁边一并安静喝着的零。
“你们城里人真是特别会玩!”
正当帕克带着奖赏的目光走近活体捆绑艺术品瑞贝利安时,一根由嘴里吐出来的抹布正中了他毫无防备脸蛋。
“哟!又是一个可爱的矮子侏儒诗人?可惜论美貌,你是赢不过我们喋喋不休的奥列格小小队长的,哈哈哈……”
不知道是不是戳到了奇怪的点,突然开启了拉仇恨模式的瑞贝利安开口的第一句就成功完全了任务。抹布自帕克脸上自然划落,一直塞在瑞贝利安嘴里的味道却在他的鼻尖上顽固地短暂残留。
“呱——”
伴着帕克的机械青蛙的清脆叫声,一些开关仿佛在他的脑袋里咔嚓打开。
面对着瑞贝利安神气的笑容,帕克一步步地逼近捆绑的现场,直至停在了因为搞不懂这个老乡想干什么而直直注视着他的奥列格的面前。
“嘿,兄弟,我想到了一篇绝妙的新诗篇!”
“什、什么……”
明明帕克的笑容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危险,一股风雨欲来的厚重感却让奥列格的精神不觉抖擞一下。
“这位被困于天之锁的勇士的大名是?”
“瑞贝利安……”
那是什么天之锁了?没有将吐槽脱口而出的奥列格,就这样看着帕克一下子跳到了桌上——
“啊!伟大的不屈战士瑞贝利安!他勇于和世间万物抗争,纵使身受万种苦痛!”
伴着激昂的述说,一颗螺丝自帕克手中强行塞进瑞贝利安嘴里。一阵难受的吐出后,更多的螺丝伴着接上的下一句诗篇直接呼在了瑞贝利安的脸上。
这比城里人更会玩吧!正当伊格皱起眉想要吐槽时,奥列格却意外地转变成了感兴趣的表情,然后也一下子跳上了老乡的表演舞台——
“啊!我们坚毅的瑞贝利安!他在替我们承受着一切的恶意与苦难!”
“哇啊!!!!”
一句富含感情的诗句,同步的是正中瑞贝利安脚板的‘意外’践踏,惨叫应声而出。
“这样的诗篇不是既美好又生动吗~”
十分欣赏眼前演出的弗雷亚,转而将目光投向有点腼腆地走近他们的迪赛鲁。
“可爱的小哥哥,不来喝点美妙的红酒吗~?”
刚坐下来的迪赛鲁尚未坐定,酒杯便从隔壁轻柔递来,甚至于连递酒的她也在渐渐靠近。
“我、我不喝酒。”
“那,喝点更加醉人的东西~?”
迪赛鲁脸上的红晕毫无疑问地激起了此刻弗雷亚的进一步挑逗欲望。当她挽过他手臂之际,脸蛋也在逐渐逼近这个已经害羞得不敢乱动的腼腆‘小猎物'。
“比如,我——”
一口暧昧的暖气,就这样轻呵在了迪赛鲁的耳边。杀伤力之大足以让后者把持不住直接从椅子上后仰跌下。
迪赛鲁完全不是会被美色诱惑之人,但青涩程度在在场诸位绝对是数一数二的他在此刻爬起后完全不敢面对弗雷亚玩心越重的神色,甚至于赶紧起身试图换上一个能够远离她挑逗的位置。
伊格好心地拉起了狼狈的迪赛鲁,却被弗雷亚突然间意有所指地投来的眼神给触动了一件其实完全是新仇的旧恨。
前些天参与了拯救漂流的弗雷亚的行动后,积累了一大堆疲劳的伊格即使到昨天也依然想赖在床上一动不动,但她完全没料到一件惊天大阴谋就此默默酝酿。
“哎——是那样的吗!”
本应宁静的昨晚,被弗雷亚偷偷带到吧台‘谈心’的莉芙恍然大悟。
“是的~莉芙和伊格都这么亲密了,这样子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如恶魔般的险恶助攻,莉芙恍然大悟的是一件随着成长被养父禁止了的事情。
年幼时在孤儿院渡过的炎热夏天,莉芙和其他小孩子一样只穿上最低限度的内衣在凉席上相依入睡。对于没有什么裸睡观念的孩子来说,这是一件既凉快又舒服的事情,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养父的教育让莉芙即使炎热也得乖乖穿好睡衣入睡。这本应是弗雷亚并不知晓的事情,却让她在猜测和试探下成功套出。
“而且今天的天气挺热的,穿多了还抱着伊格睡,一定会让伊格难受哦~”
“那莉芙今晚就不穿啦!”
明明带着险恶的用心,但莉芙那直觉监测机制偏偏就是无法感觉到弗雷亚此刻‘善良’微笑下的真意。当天的晚上,早早入睡乃至未来得及等莉芙回房间就彻底睡死的伊格,在神不知鬼不觉之下被柔软的触感紧紧拥上
那一夜,伊格十分意外地做了一个让她在脸红心跳中醒来的梦。梦里的伊格在夜半里醒来发现成熟后的莉芙在紧密地拥抱自己,甚至于连脸颊都完全贴上,足以清晰听见彼此的呼吸气息。当清晨的真正醒来时,吓得赶紧转了个身的伊格,却被莉芙此刻只穿了最低限度的内衣的近乎裸睡的姿态给彻底电击至短路。
“呜哇——————!!”
其实就在今天,除了瓦尔哈拉外,迦楼罗之羽也是被一个队员彻底吵醒全队的可怜受害者。但和瑞贝利安的作死不同,莉芙的是无辜被狠狠欺负耳朵的可怜悲鸣。始作俑者的弗雷亚甚至是连睡衣都没穿好地在房门迎接即将出来的两位主角——穿好衣服后被赶出来的莉芙以及脸红耳赤地在瞥见自己后似乎明白了什么的伊格。这也是为何今早瑞贝利安会早早碰到莉芙的原因之一。
虽然没有证据但一定就是这个卖肉的混蛋干的,此刻更加肯定了自己观点的伊格一把扯起了尚未被完全拉起的迪赛鲁。
“连个卖肉的都能把你吓趴下,你还算是个男人吗!”
无辜的迪赛鲁,就这样带着惊愕的表情被伊格狠狠推向了弗雷亚。
“快去给她个使劲的拥抱,让她知道你的野性!”
“等等……”
伊格突然的脸色骤变让迪赛鲁更加慌张至完全被水淹没不知所措。即使如此前面的弗雷亚也没闲着,就这样顺势靠上迪赛鲁的怀抱抬起头继续她那调戏小鲜肉的美好时光。
“等、等等,别、别碰我下巴,我、我……”
已经彻底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的迪赛鲁,就这样成为了两人斗争之下的可怜牺牲品。
舞台的那一边,迪诺和叙泽特的战斗起因自然是起源于一开始前者对于后者的轻佻回应。
既然是刀的主人,那就以最直接的方式让我看看你和那把妖刀的真正本事。已经认定了迪诺的不知火是不祥之物的叙泽特,在抓住迪诺落单的机会后迅速拔刀进犯。但并不缺战斗经验的他一眼就看出了对方只是想迫使自己拔刀的试探,选择了依然以轻佻的笑容带动着敏捷的身法从容后退规避。
“我们可没有战斗的理由吧,美丽的小姐~?”
“现在有了。这种自以为风流的表情,想必也有相当风流的实力吧!”
语毕,叙泽特就此迈出战斗的舞步,以急促的欺身挥刺划出一道道锐利的寒光。虽然依然是点到即止的‘切磋’,但对方加紧的攻势还是让迪诺感受到如果自己不拔刀就难以保证不挂彩的压迫,致使他终于在叙泽特划出平刺的第三刀后抽刀抵过。
“他的身法虽然很快,但下盘可不稳哦。”
毫不怜悯的声音出自迪诺本应的队友,现在正坐在吧台上抱臂看着两人的埃德瑞普。虽然迪诺也没指望过他会帮忙,但这样的‘呐喊助威’还是让自己不禁划出无奈的苦涩笑容。
没有放过提示的叙泽特当机立断地下压了进攻的重心,果然是让迪诺更加忙于招架闪躲。终于,迪诺在一次后撤步时的短暂停顿,让叙泽特找到了一招定胜负的机会——
本应就此抵住对方要害的挥刀,却在即将命中前抵过了空无一物的空气。
故意卖过破绽的迪诺,以急发的前空翻干脆利落地越过了叙泽特的顶上,从容落于她的身后。
“到此为止吧,我认输了。”
转过身的迪诺本是希望叙泽特就此罢手,但他错误估计了对方对于动作的捕捉能力——刚才的后空翻,叙泽特能判断迪诺足以在翻跃之时朝自己大意的后背发出制敌的攻击。这样的留情,反而让此刻的叙泽特更加不甘。更加认真的颜色自她瞳孔中逐渐浮现。
“活该。”
看着叙泽特再次发动更加凌厉的攻势和更加忙于招架的迪诺,脸上没有高兴表情的埃德瑞普却十分难得地掰着豆子喂给他肩上同样在围观的乌鸦伙伴。
“小爱尔要乖,要把青椒全部吃掉。”
“谁是小爱尔啊喂!”
酒桶的角落,被抱着的汪汪妖精虽然看似是无法抗拒莉芙的过家家游戏,但意外的是奥诺表现出来的配合已经完全可以归类为喜欢与投入,甚至于和莉芙一起强行决定了黑德爱尔的角色。
相对的,黑德爱尔并不喜欢也不抗拒这个过家家的游戏,但地毯上摆放着的各种球球让他根本没有从这里毅然站起离开的勇气,哪怕现在这个队友一直在毫不留情地持续卖她。
然而意外的是,并没有表现出孩子气的阿伦德尔最终却也参与进了这个充满了孩子气的小圈子里。其实即使是奥列格也并不清楚阿伦德尔在年幼时所留下的遗憾——被以大少爷待遇培育长大的他,其实一直都很想越过监护人们的劝阻,和那些‘没有教养的孩子’进行一场愉快的过家家游戏。
“小爱尔要乖哦,爸爸来喂你,啊——”
“我才不吃青椒啊!!”
为什么连这个看起来十分正常的诗人都微笑着参与进来了!面对这个不解之谜黑德爱尔最终是放弃了挣扎。然而她不懂得更大的宅难正在悄然逼近。
“接下来,我们的小爱尔就要成为偶像诗人了!”
微笑着说出似乎是理所当然的话语,阿伦德尔掏出了他刚刚才完全了创作的‘爱尔诗集’。
“哇!小爱尔要成为超级偶像啦!”
“鼓掌鼓掌鼓掌……”
雀跃的莉芙和跟着起哄的奥诺一下子将目光全部聚焦至还没有搞清楚状况的黑德爱尔身上。为什么明明变帅了还要走这种路线啊!!!即使肚子里的吐槽能量即将爆发,黑德爱尔也依然努力地在强迫即将逼近前拼命思考糊弄的办法——
“明明你们都比我更加可爱!”
举起的双手同时指向了莉芙和奥诺。
“那我们来投票吧,家里谁最可爱?我提名小爱尔。”
“小爱尔!”
“小爱尔。”
“……”
为什么这个明明看起来十分正常的诗人会这么开心地带节奏啊喂!!明明一开始你跑来玩的时候你的队友看你的目光都有点奇怪的啊!!!黑德爱尔肚子里积存的吐槽能量更多了。
结果还是放弃抵抗的结局。黑德爱尔在环视了四周确定那几团人的注意力都不太会转移时,终于鼓起勇气踏上了由木箱凑成的小台子——
“爱与正义的侠盗诗人——为了拯救支离破碎的世界——爱尔爱尔爱——射向你的心——!”
终于,在说完这一句台词以后,通红的黑德爱尔彻底爆炸了。
然而,面对这些喧哗的热闹,蓝却选择了安静地留在吧台独自饮着忘情的闷酒。
其他队伍的冒险者们并不知道,瓦尔哈拉其实缺席了一个人。
蓝最重视的那个人,安静地离开了。
同伴们并没有吝惜彼此的关心,但心房里缺失的空洞,并不是局外之人仅凭努力就能弥补。
“我并不知道你的故事。”
意外的是,零却坐在了他的旁边,给他递过或许能起到头脑清醒作用的清酒。
“我曾经失去了重要的人,但是我很清楚,他想看到我前进的模样。”
伴着随和的话语,零轻弹上晶莹的酒杯,弹出了清脆而不失静谧的声响。
“不打起精神,就会辜负对自己有所期待的人吧?或者我们应该在可能的范围内,将压抑的感觉好好发泄一下?”
“恩……”
并排着却并没有彼此对视的两人,这份宁静让蓝想起了那曾经是属于他一个人的位置。
川途。
手掌不觉抓上刺痛的胸口,无法抑止的痛楚正在心房不住地向外蔓延扩散,甚至于连牙齿也在忿恨地无声咬合。
“不会有人看到你哭泣的样子的。”
“恩……”
蓝最终是戴上了自己的面具。不会有人看到他此刻面具下的脸。
我说出来的话正确吗,师傅?我会成为像你那般有着足以让任何人依靠的坚硬臂膀。曾经在过往安慰自己的身影,如今以别样的方式重叠在了自己身上。抬首的零,终于是将杯中的清酒一饮而尽。
暴雨不期而至,最终的结果是三支队伍都只好在并不狭窄的据点度过一宿。虽然有着绝佳厨艺的板已经不在了,但多少学到了一点皮毛的帕克在各位的辅助下,最终还是做出了还算称为可口的饭菜,并在之后以轻松愉快的气氛共度了这个共同的喧哗夜晚。
雨一直下至众人熟睡的午夜。某一道身影却悄然踏出宁静的酒吧,以绝不会惊醒任意一人的动静。
“想当个安静的逃兵?”
本应就此踏过湿漉的街道的他,却在下一个转角处被从后而至的身影及时叫住。
“不要用纸条了,直接亲口跟他们说吧?”
追踪的是指间夹着逃走者纸条的埃德瑞普,逃走者是此刻回身微笑仿佛全无负担的迪诺。
“饶了我吧,万一说着说着我就舍不得了,那不更麻烦吗?”
“那就老实滚回来。”
过于安静以至风声全无的午夜街道,仅仅隔上数个身位的两道身影,以互不相让的目光紧紧盯上彼此。
如叙泽特所料,不知火是一把妖刀。它不仅会燃烧他人的灵魂,还会一步步侵蚀持有者的魂魄,直至能够被完全控制,或者彻底将宿主吞噬殆尽。
迪诺继承了妖刀,并凭借它的力量跨过了一道道难以逾越的难关。但相应的,越是要完全发挥它的力量,它的贪婪就越发猖狂。一开始还抱有绝对自信的迪诺,渐渐地开始感到吃力,甚至于在某些场合为了换取力量而默许了它对自己的侵蚀。
终于,在王堡魔咒冒险的最后,迪诺得到约瑟芬的加持彻底解放了妖刀的力量——那无疑是绝对的强大,但他也在那时确信,如果失去了当时的外力,他的灵魂会在妖刀彻底解放之际彻底燃烧殆尽。
“所以,你就当了逃兵了?”
锐利的目光毫不遮掩其中的责备意思,换来的却仅仅是对方依旧从容的微笑。
“我想寻找能够完全掌控它的方法,或者说是给自己的锻炼。如果哪一天我达成了,而你们尚未完成拯救世界的任务的话,我会想办法回来的。”
“真是好用的说辞!”
突然间,埃德瑞普迈开了剧烈的步伐。
“先给我把账算清楚了再跑!”
赌约么。面对着眼前来势汹汹的去势,收起笑容的迪诺架起了徒手博斗的姿势。
纯粹的徒手博斗胜负,这是他们一个未完的赌约。论肉搏技巧,埃德瑞普显然在迪诺之上,但如果不借助德鲁伊的兽化,仅凭野性之力的埃德瑞普在身法的灵敏上根本不占上风。
对应上当下的状况,埃德瑞普抓准了迪诺的身姿不断伸出擒拿的手,却始终被对方以毫厘的微秒差距擦过并作出反抓。但相应地埃德瑞普并不会让迪诺搭上自己肩膀的手有下一步行动——每一次及时的对折推挡,都能够让迪诺的反抓徒劳无功。
埃德瑞普讨厌迪诺。讨厌他的自以为是,讨厌他的轻佻散漫,甚至讨厌他非要将他的东西带进自己的领域。
没人强迫你和我分享你的故事,我也没求你非要装模作样地去关心我的情绪。
没人会因为你的离开……
一瞬间的失误,埃德瑞普不仅错过了擒拿迪诺的最佳时机,还反过来让迪诺以毫不拖泥带水的过肩摔直接KO。
“你在想什么呢,笨蛋。”
此刻,挂在迪诺脸上的是却是微妙的苦笑。
“……不关你的事。”
重新站起的埃德瑞普,背过去不再直视对方。
“滚吧,最好别回来。”
不等迪诺回话,埃德瑞普就直接迈开了返回的步伐,甚至于彻底不再回头。
即使他确信,此刻正在他背后远离的混蛋,脸上必然带着释怀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