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征询了一下大家的意见觉得一次5000比较合适那就拆成上下篇发好了!先发一半!
Q+A放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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丙寅年八月初十 江阳。
暨景山是个镖师,但他不是普通的镖师。他做的是人命的生意,也就是所谓“保镖”的行当。他武功不错,之前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小十年,武师护院什么的都干过,最后进了这行,渐渐也积攒了些名气,这两年终于也有些大生意来找他。
这次护送的对象是重庆有名的贺家。贺家原本是江南一带的地头蛇,后来和当地势力起了大纷争,最终出走蜀地。在重庆重整旗鼓建了自在堂,招收弟子门客,三代后也渐渐成为一方显赫。
按说自在堂的弟子个个会舞枪弄棒,堂主贺志用更是武功高强,虽是带着妻眷,却也犯不着特意请镖师随行。只是不久前贺家的老对头放出话来要灭自在堂,这也是贺志用赶着趟儿送妻子儿女离开重庆去避风头的原因。那老对头不是别人,正是江湖上臭名昭著的极乐观。
极乐观虽然叫做极乐观,却不是什么修身养性的道观。极乐道人据传有男女二人,乃是身怀双修邪功,在重庆一带无恶不作,却偏偏武功高强,一般人奈何不得。据说他们杀人前会放出风声,一个月内,无论对方人多人少,都必定能取得对手人头。
贺志用不敢托大,护送妻女出城的队伍不但自己亲自出马,带着自在堂一帮贴身弟子,还在江湖上重金聘来武艺高强的侠客做保镖。
这一行十五人,除了贺志用和他的一妻一女,八个自在堂弟子,还有四个便是江湖上请来的镖师了。除却暨景山,另有一个干瘦的老头,一个满脸胡渣的大汉,和一个面容忧郁的白衣青年。
暨景山护镖这些年接触过形形色色的人,当下就有了判断。那青年看着虽然总是一言不发,颇有些神秘,却多半只是虚张声势;而那大汉背上一对大斧,虽然看似力大无穷,但眉宇间气色普通,内力也算不上高深。倒是那老人满目精光,印堂饱满,明明身材不甚高大,一双布鞋踩在地上脚印却深厚清晰,修为怕是比自己还要高出许多。
暨景山的武功自是不能和黄莺、百里乘风、南宫同那些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顶尖高手相提并论,但在江湖中也的确算不得差。若是这个阵容遇到极乐道人,就算不管青年和大汉,单凭他和这老人应该也应付得来。
一行人行至江阳都顺顺当当,眼看过了江再走百多里就能到目的地,谁知马车行至江边竹林,忽地被一群黑衣人围了上来。
贺志用心下大惊,他早前和极乐观结下梁子的时候,曾和对方有过一战。那极乐道人分明是一男一女两个出家人,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敢仗着自己人多深夜赶路。他寻思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管他极乐道人练得什么邪门功夫,这十几个高手一人一剑还戳不死你?谁知半路杀出的这群人不但不止两个,打扮也不像道人,里面更没有女的。他气沉丹田,朗声开口:“来者何人?”他不知这些人的来路,这一句便饱含内力,是要给对方一个下马威。
对方首领模样的人嗤笑一声并不回答,只一个手势,四周黑衣人便举刀袭来。霎时间短兵相接,一片金戈乱响。此时已近子时,林中黑影绰绰,贺志用不敢远离马车,只瞧得有接近马车的,提剑便刺。挡下两三人之后,他的剑风划破其中一人的衣裳,黑色棉布下露出一小截破旧的布料,隐约绣着阴阳鱼的模样。贺志用一愣,随即勃然大怒,这黑衣之下竟是脏旧的道袍!
“好你个极乐道人!竟如此卑鄙无耻!!”这极乐道人定是怕赢不了他,于是暗中呼朋引伴,又让这些人黑衣蒙面装作半路打劫的样子。若他们真被这群人偷袭成功,极乐道人再以真身施施然现身,那“无论对手有多少人,都始终以二人之力取得对方人头”的传说便可以保持下去了。想到这里,贺志用一声猛喝,杀气暴涨,双剑舞作一团,自在堂的弟子也各个怒容满面,和对方拼了起来。
暨景山四人也加入了战团,自己人有十五,对方却呼啦啦围上来几十个。面对这样的劣势他心中也不免有些嘀咕,趁着空挡撇了另外三人一眼。果不其然,那白衣人且战且退,将将和一个黑衣人打成平手;而胡渣大汉以一敌二战得勇猛无比,却也无法再抽身他顾。而那精瘦老者出手快如闪电,转眼间就放倒了一人,正向着第二个人要害袭去。
暨景山自己刚刚突出三人围攻,便听得马车方向一阵嘶鸣,紧接着是惊叫和巨响。原来自在堂的弟子被引开来,只剩贺志用一个人守在马车边,终是无法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黑衣人寻得空隙便狠狠扎了马身一剑。马匹吃痛受惊,甩脱马车撒腿奔去,而马车被大力一带,竟侧翻于地。车内的贺夫人和贺小姐当即吓得魂飞魄散,眼看困在车内的贺家妻眷要遭人毒手,暨景山三步并作两步急忙朝马车奔去。
他撇到白衣人此时终于解决第一个黑衣人,只是第二个很快便举刀袭去,他只得连忙招架,步步后退,几乎快要退到战团的边缘,心中忽然就生出一丝奇怪的感觉。
就像是一根蜘蛛丝划过脸颊,他刚刚想抓,却又无影无踪了。他顾不上多想,提剑而上,助贺志用击退马车边徘徊的黑衣人,尽量护贺家妻眷周全。
此刻另一边,自在堂的弟子已接二连三被黑衣人所杀,虽说这些弟子武艺在自在堂中也算出众,但对方竟是技高一筹,不多时就只剩贺志用一个人苦苦支撑。暨景山连忙招呼其他三人团团围起马车,心中不禁一阵焦急。
其余三人听到呼号快步围了过来,大汉的身上挂了彩,老头倒是全身而退,只是也不如一开始那般游刃有余。白衣人虽未受伤,可光是拦下两个黑衣人就花了如此多时间,也是颇为勉强。现在还站着的只有贺志用和保镖四人,自在堂的弟子竟是全军覆没。而此时围着他们的黑衣人少说还有十余个。
大汉性急,见状挥舞两下铁斧,大喝一声冲了上去。接着白衣人也和上前来的黑衣人交上了手。暨景山心下更是焦急,那古怪的感觉挥之不去,他却抓不住也看不见。他抬头四顾,敌人损失过半仍不见援兵,多半这便是全数。若是侥幸能赢,虽然狼狈,总算也是完成任务。他来这里是为了赚钱,但也拼了那么一口气想要护得贺家周全,他既不是见风使舵的人,那此刻就只有一条路可走。暨景山打定注意,抖了抖手上的剑,强压下心中怪异的感觉,冲了上去,一心对敌。
他一把剑使得虎虎生风,眼中渐渐只剩那些黑衣人,再也看不见别的。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一声凄厉的惨叫拉回神。他挑开刺向自己的武器,提气向后退了两步,惊愕地循声望去——那撕心裂肺的惨叫正是贺夫人发出的,她面前不远处,黑衣人的刀正穿过女儿的胸口。
贺志用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呆住。两三息后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低吼,闪身冲向那黑衣人,举剑便砍。悲痛之中用尽全力,竟是噗嗤一声把对手劈成两半。
贺志用伤心欲绝,转眼间便和两三个黑衣人战成一团,黑衣人竟被凌冽剑气逼得节节败退。相比贺至用那边的战势,镖师这边却是愈发吃力,大汉浑身是伤,摇摇欲坠。老头也左臂、背后各受了一刀,有些气喘吁吁。事到如今反而只剩下那白衣人与自己还能全身而退。
他不禁又撇了那人一眼,不撇不要紧,这一撇让他终于想起来是哪里不对——自从见到那白衣人第一面起,他就注意到那人手上的镯子。
那是一枚青绿色的碧玉手镯。
男人戴镯子虽然有些怪异,但戴在白衣人身上却瞧不见女气,反而有些相配。而那镯子的特殊之处便是会发出叮当的响声。早前同行时他找着机会仔细看过两眼,发现镯子是由两股青绿色的细丝相绞而成,手腕一动起来,两条弯曲的碧玉便会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一路行来,吃饭睡觉,只要有白衣人在的地方,那镯子就叮叮当当地响个不停,从未间断。碧玉声脆,音色悦耳,听多了倒也不烦,渐渐就习惯了。
然而从进入竹林之后,那个声音就消失了。
从四散抵挡黑衣人,到回护马车,那人出手挡了三个黑衣人的突袭,镯子却连一声轻响都没有发出过。
他的心突然就提了起来。他也说不上为什么,但一种十分不好的感觉沿着四肢弥漫开来。
这种感觉他曾经有过一次。
三年前他还在临安,那时他和堂弟还在万马堂——这名字起得虽然大气,实际上却和那些不入流的江湖帮派一样,靠着些上不了台面的生意给自己圈地盘。万马堂在临安北边五里塘有个总舵,大部分收入都是靠在附近拦路做些劫镖越货、收保护费的事而来。立夏刚过,他小叔娶了邻村有名的漂亮姑娘当小妾,办了很大一场酒宴。他跟着去吃了喜酒,接着闹洞房,折腾到晚上才散。回了万马堂,才知道出了大乱子。中午堂里的兄弟出去“办事”,不知道是惹到了哪一路煞星,派出去的两三拨人竟一个都没回来。暨景山回到总堂的时候,正碰上堂主黑着一张脸和军师嘀咕着什么。见着他后也没多话,低沉着嗓子指使他去前边捎信儿,让堂里的人都赶紧撤回来。
他就朝着军师指的方向出发,那边树多路窄,是他们常扎的点子,要办事准是在那一片儿没跑。他轻车熟路地往山上走,找到了半路的城隍庙——他们兄弟平时要做“生意”时,大多蹲在这里。就在他推门欲入的时候,忽然就没来由地心慌起来。和这次一样,一种凉飕飕的感觉困住了他的手脚。那时他推开了城隍庙的大门,便看到几个兄弟横七竖八地躺在那里。万马堂做的不是什么规矩生意,杀人越货之类的事他们自己也干得不少,可是那天不一样。那几个人不一样——躺在地上的几个人里,有他的堂弟和侄子。他站在城隍庙的门口,觉得从头皮一直凉到脚底心。
他看着白衣人出手拦了最后一个黑衣人,将他直直抛出去,然后闪电般地袭向他们的头目。被抛出去的大汉摔在地上,竟就那样软绵绵地一动不动了。
此时暨景山才反应过来,原本围着他们的五六个黑衣人,此刻已经全都软绵绵地躺在地上,是被杀死的,被那白衣人。他不过发了一小会儿呆——也就五六息时间——那白衣人便轻松杀死了一众黑衣残党。他不知道白衣人用了什么方法,因为那人太快,他看不清。
黑衣人的头目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一掌击中胸口,胸口与手掌接触的地方传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碎裂声。
他想跑。
因为他看见第二个被白衣人击中的,是贺志用。
贺志用只来得及举起剑,就忽然被长剑贯穿了胸口。他自己的胸口,被他自己手中的长剑。暨景山没有看清贺志用的剑是如何到了白衣人手上,也没有看清白衣人又是如何用贺志用的剑刺死了他自己。他只看到那柄剑从贺志用的背后戳出来,在月光下明晃晃地一闪,然后贺当家就倒了下去。
白衣人杀了贺志用,抬眼向他们三个看过来。此刻那人脸上一扫原本的阴霾忧郁,竟是一片春风化雨。人的气质怎么能变化这么多,又这么快?
暨景山移不开视线——现在已经变得张扬诡谲,再也不能称之为忧郁的白衣青年笑了,笑得他心头一颤。
他忽然就明白了,那人没打算留下活口。今天在场的所有人,都得死。
江阳的八月虽是夏末,但到了晚上总算有一丝凉爽。江边竹林更有清风徐徐吹过,暨景山只觉得自己汗湿的后背被吹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现在这林子里还站着的只剩自己和那白衣人了。原本站在他身边的大汉和老头,一个躺在他脚下,一个趴在他身后几丈远的地方。他这回看清了,身边的大汉喉咙里插着黑衣人用的龙纹刀,而那老头看大汉倒下的时候便提气而起,转身如闪电般向竹林深处掠去。同时一道白光便跟上他,然后他就踉跄两步,躺在了地上。那白光是一把匕首,之前别在黑衣人首领的腰上。
他后悔自己看走了眼,只当那人是个想蹭些赏金的花拳绣腿,这种人在他们这行很多,没什么本事,却会挑些高出自己能力的活计来接,然后只躲在安全的地方,等别人完成任务便好一起领赏。那白衣人之前表现得无一不像他想的那样,心不在焉,招式浮夸,行为怠惰,面容懒散。而现在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容貌相同,着装未改,却已看不出一丝畏缩的模样,暨景山只觉得那人身上散发出无数道如刀锋般锐利的杀气,割得他浑身疼痛不已。
他没见过丐帮的黄女侠,也没见过南宫世家的南宫公子。江湖上所谓“顶尖高手”到底有多顶尖他并不清楚,但他知道眼前这人的武功比自己高太多、太多,多到远超自己的想象,他只要胡乱踏出一步,便是身首异处的下场。
只见那白衣人朝他招了招手:“暨大哥,你过来。”那人的声音不高不低,比一般男子温润些,很是好听。
他听到对方竟叫得出自己的名字,不禁有些腿软,又不敢不从,便咽了口吐沫,颤颤巍巍地挪了过去。他来到贺夫人的尸体前,贺夫人伏在地上一动不动,他却并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死的。那白衣人在的她的尸体上摸索两下,摸出块玉佩来。玉佩是上好的羊脂玉,半圆形,像是缺了一半。他把这半块玉佩和另外不知从哪里摸出的半块拼在一起,竟是个完整的圆形。他把两块玉递给暨景山,道:“暨大哥,不要怕,我只是想让你替我做件事。”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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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A
咦,好像没什么特别需要写的……
Q:时间地点
A:丙寅年=1146年,即从今算起三年后。
Q:怎么全是路人?!
A:下半篇会出现活人的……谁都不能响应我也是很苦的啊
Q:万马堂的事
A:这是另外一个故事,但估摸着不会再讲到它了,于是就稍作说明一下:
这万马堂当时截了一路货物,但运气不好没想到这货物是霹雳堂的。本想干脆就吞了吧,但没想到运气更不好半路遇到霹雳堂的大公子,结果雷慈一看这不是我们家的东西吗,万马堂的小弟不长眼不知道这是谁就打了起来,闹出人命之后万马堂的头儿想若是不就地解决,捅出去被霹雳堂知道自己要吃不了兜着走,决定铤而走险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关门放狗把雷慈干掉,谁知根本拦不住。之后没多久临安就再也没万马堂这号帮派了。
Q:唐珏的镯子到底是干什么的
A:其实是练习控制力的东西。精准控制手腕的力道和动作,关才教他的是【能让镯子在人无论怎么动的情况下都完全不发出声音】就算练成了。后来唐珏在此基础上更进一步开发出【控制镯子想在什么时候响就什么时候响】的玩法(。)游刃有余地控制手镯就等于游刃有余地控制自己的内力和手法,是个练习道具。
好的我来更新下半部分了。顺便慈哥九百零一岁生快(……)
上接【http://elfartworld.com/works/1089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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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情提要:
他把两块玉递给暨景山,道:“暨大哥,不要怕,我只是想让你替我做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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暨景山一听,忙不迭点头:“是,是什么?什么都行!”
白衣人似乎被他的样子逗笑,提了提嘴角。他看对方脸色缓和,不禁也跟着松了一口气。他很想赚这笔钱,也很想把贺家人平安送到江对岸,但事已至此,已经无关生意和信誉。钱可以不赚,命不能不留。
“暨大哥,这两块玉佩,一个是贺志用给他夫人的,一个是贺志用给他二弟的,都是很重要的东西。你帮我把它们安安全全地送到白沙镇去可好?如果你能好好送到了,我便不杀你,也不杀你的家里人。你猜我若是想杀谁,他家上上下下男女老少,我会不会都会一块儿送走?”
白衣人说得轻巧,暨景山却听得胆战心惊。他眼角撇到贺至用和贺夫人的尸首,心知哪怕家人远在临安,他也一定有办法杀了他们,就像他有办法知道自己的名字一样。
白沙镇从江阳往北,正是与他们此行相反的方向,离这里约莫一百五十里地,若是现在出发,怎么说最快到达也要明日晌午,不是个很近的距离。他不敢问为什么让他送,更不敢问这玉佩到底是什么,他只敢说“好”。
那白衣人又交待了些接应的地点和暗语,便挥手让他离开了。
还有几天便到中秋,圆月当空,照得地上明晃晃的,倒是方便了赶路。暨景山也顾不上休息,巴不得给自己双脚插一对翅膀,一刻不停地趁着月色向白沙镇赶去。
白衣人看着他离去,甩了甩衣袖,在园子里的尸体周围踱步走了两圈,像是在清点什么似的,又蹲下将地上一把沾着血的龙纹刀捡起来端详了一番。之后头也不回地冲着身后说到:“唐真,你到了就过来,不用躲着了。”
话音刚落,便见一个黑衣身影轻巧地落在他身后。
“我这不是不想打扰少主月下赏刀的心情。”
“我什么时候有这闲情。”
“话不是这么说,我看少主你今天心情就不错。”
白衣人和唐真你一句我一句地搭话,态度甚是亲密熟捻,完全没了刚刚那股凶煞之气,反倒像个寻常人家的公子。
这白衣人自然就是唐门少主·唐珏。
唐珏又从贺至用的怀里搜出一个信封,已经皱皱巴巴,还沾了几滴血迹。
“你最近说话口气愈发得意忘形了,是不是当了雷家的女婿就觉得自己好了不起?”
“我哪敢,极乐观那边已经处理好了,少主还有何吩咐?”唐真心知要真是计较起来,自己这主子什么借口都能拿来计较,只好赶紧打断。唐珏哪能不知他在打什么算盘,但也未揭穿,只是朝暨景山离开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又将刚刚就提溜在手里的龙纹刀递给他。
“等出了江阳就杀掉,用这个,别弄的太整齐。”暨景山想得没错,所有的人都要死,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唐真接刀,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成都那边……”
唐珏脸色一沉,半晌才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没完没了。我知道了,我‘尽快’回去便是。”
“少主还要去哪里?”
“你处理完暨景山便来徽州和我汇合。”
从江阳到成都要四百里,可从江阳绕道徽州再回成都,路途要多出三、四倍不止。这一去,中秋定然赶不回唐门。听他这么说唐真心下了然,点点头不再言语。
***
唐珏推门进来,却看到慕容峯曌坐在院子里。
这里是徽州府郊靠近黄山的一处庄园,依着地势建在半山腰,四面皆是树林和田地,只有一条小路通向山下,和唐珏在临安云栖坞的别院略有相似,却更大些,连小半个山头都含了进去。园内没有请什么家丁仆役,田地也没有租给别人耕种,最近的人家也要移步山脚,平日更不可能有什么访客,倒是极端清净。
“你怎么来了?”唐珏见到慕容,脸就是一沉。
“你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这儿的主人我可认识得比你早。”慕容坐在院里的小石凳上,石桌旁的水正咕噜咕噜冒着泡,大中午的,竟是在煎茶。
唐珏白了一眼,“也不嫌热。”
“别一见到我就板着脸嘛,我哪儿招你了?”慕容笑着放下手里的茶罐,煞有介事地说道:“我可不是白来的,要不是我在这儿,昨天晚上那帮小贼怕是要得手了。我帮你看家,你还不谢我。”
唐珏的目光闪了一闪,随即头也不回地走进屋里,楼上慢悠悠地飘下来一句:“那你继续在这儿看着吧,反正又不是我家。”
唐珏径直来到二楼的卧房,也没脱衣服,就那样直接躺在了榻上。重庆那趟行程他计划了很有些日子,又亲自跑了一趟,用了这么麻烦的手段原因无他,是因为这件事必须做得小心谨慎,不但一个活口都不能留,还不能被人发现和唐门有关。确切说来,是不能被唐门发现和唐门有关。各中缘由复杂,非三言两语能说得清。
让他紧张辛苦的大部分原因要归结于两个“秘密”。
一个“秘密”跟唐门脱不开干系。
六月中旬唐珏去了一趟湘西,他去湘西本是个意外,谁知却在那里碰到一个更意外的人。
这个人就是不久前从唐门禁地忽然消失无踪的唐天择。
三年前唐珏从临安回到成都时,唐天择就已经在禁地了。唐仁对他的事不愿多言,唐礼提到也只会说些气话。唐珏便是没弄明白,这位失踪多年的表叔,为何回了唐门却又被关起来。唐门禁地之所以是禁地,自然是唐家人自己若是没有允许也不能随意出入。唐天择这一进去,就很难再与外界联系。间或有人入得禁地,出来便摇头说这人的精神时好时坏,好的时候跟他聊些机巧药毒之类的话题不但对答如流,兴许还能给你传授些新奇有用的点子;若是赶巧精神不好,就会歇斯底里地发飙,别说探讨话题了,不被伤着就算好的。
唐珏也进去过几次,那人的确清醒且安静,一边摆弄着手里的玩意儿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唐珏搭话。但唐珏知道他这样根本算不上“好”。唐珏记得当年在临安他是何种样子——喜怒无常,却对家人极好,恃才傲物又不失人情味,和现在浑浑噩噩冷漠无情的模样差别极大。禁地的唐天择忘了很多事,有时候能忽然想起来,却总像在说别人。他也认得唐珏,还能认出那个镯子,却不太愿意跟他过多亲近。
“我不是你表叔。”
“我也不姓唐。”
他这么说的时候,眼中闪着奇怪的光芒,让人心生寒意。几次下来,唐珏便也不再主动提起这个话题。
直到不久前,唐天择还好好地呆在禁地,对外界不闻不问,只顾着刻他的人偶。就当唐门的人都以为这个疯疯癫癫的人会一辈子被囚禁在后山时,他却毫无征兆地凭空消失了。不声不响,没有任何人发现。负责照顾他生活起居——当然这是好听的说法,实际上是负责关押看守——的人在连着给他送了三次饭,却次次发现上一回送来的饭菜原封不动放在地上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件事。
他从禁地离开得无声无息,不但没有惊动看守,就连他穿过整个唐家堡的地界时都没有任何一个唐门弟子发现。而更让人不解的是,唐仁在得知此事之后却似乎完全不打算追究,只任凭那人悄无声息地离开唐门。
只有唐珏注意到,唐仁虽表面不动声色,却在听到家中弟子汇报此事时眼中有黑气一闪而过。
他极少看到父亲露出这个眼神,而一旦唐仁露出这个表情,便代表有些事,不死不休。
所以他在湘西撞见唐天择时想也未想就追了上去。
唐天择见拦住自己去路的人竟是唐珏,果不其然面露愤然:“你也是来捉我回去?”话音未落傀儡已脱手而出,竟是为了逼退唐珏不惜与他正面一战。傀儡形如鬼魅,唐珏不得不举扇招架。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兵戎相见。
三年前唐珏还在临安时,和唐天择认真、亦或是不认真地交过数次手。第一次唐天择半途发现了唐珏的身份,于是收手而退;第二次用人偶戏弄唐珏,却又帮他治伤;之后数次切磋,教他碧玉绞丝镯的用法,倒是长辈指点晚辈的意思居多。唐珏自满月之后便与这位“表叔”分开,直到二十年后才在他乡偶遇,虽只得相处半年,却是颇为投缘。唐珏心思一动,不足一息间便打定了主意。
他猛地欺身而上,左右手并用,以扇代剑和傀儡缠斗数个回合,竟是招招直取对方关节要害,却完全不顾自己,门户大开,破绽频露。唐天择被这不要命的打法吓了一跳,不知他是打什么主意。虽说自己想要尽快和唐门撇清干系,却也没打算一不做二不休地大开杀戒,尤其是眼前这人,他更是不想无缘无故就要了人家性命。眼看唐珏一击未成却踏步而上,硬是不退反进,几乎将自己送到了傀儡的利刃之下,唐天择“啧”了一声,右手猛力一提,那傀儡的刀锋便在离唐珏脖子仅有半分的地方生生停了下来。
看着半只脚踏进鬼门关却一脸满不在乎的唐珏,唐天择不禁皱眉问道:“你在做什么?”口气颇有些不耐烦和埋怨。
“我就想找你说说话,”谁知唐珏身子一动没动,脸上却忽地摆出个乖巧的笑容来,“表叔。”
“我不是你表叔。”唐天择听罢脸色一沉,却也再下不去手。
唐珏一瞬不瞬地望着他。此时的唐天择和三年前临安那个化名关才的表叔已判若两人。要说哪里不同,大约是除了相貌之外哪里都不同。
尤其在对唐门的态度上更是天壤之别、云泥之差。住在临安那段日子若有空唐珏便会去跟表叔喝喝茶,或许是一个人隐姓埋名得久了,好不容易见到个不用端着拿着的唐家小辈,唐天择对唐珏可算得上关怀上心,时常拉着他问东问西。听到家里人的消息,眼中多是流露出怀念和不舍,得知唐仁当了家主更是替对方真心实意地高兴,仿佛二十年在外隐姓埋名的日子都不存在一般。那时候反倒是唐仁对这个失踪多年的表弟不咸不淡,也只叫唐珏打听到他的行踪便不再过问。
谁知唐天择回到成都之后,二人态度却倒了个儿,唐仁热络地关心起失踪二十多年的“表弟”来,而唐天择对他却满身嫌恶反感恨不得退避三尺。
唐天择回成都的时候,唐珏还在临安,正是生死交关无暇他顾之时,待一切尘埃落定返回成都,唐天择已经被关在禁地许久。
唐天择被关了两年,他离开成都之后,唐珏还去过一回禁地。往常唐珏总是站在入口处和唐天择说话,惟独那一次他走了进去,还走得很深。
唐门禁地是唐家堡后山的一处开裂溶洞,入口不大,内部却十分宽阔。靠外的部分经过人工修葺变为一个巨大的石室,越向深处开凿的痕迹越少,最深处还保留着原始的模样,几十年、几百年无人问津。在石室内唐珏看到一些唐天择造的机巧玩物,有的完整,有的破碎,有的只是些材料,还未成型。他迈步向深处走去,渐渐就看到一些零散在地的木刻人偶。那些人偶却一个个都似人非人,身体扭曲,面容可怖。越向里走,这种人偶就越多,大大小小堆积如山,连墙上都开始出现成片石刻的痕迹。随着唐珏的深入,石刻开始愈发立体有致,满墙姿态各异形容扭曲的惨死之相,有些几乎看不出人形,无一不露出极端痛苦的神情,使人仿佛置身地狱。唐珏越走越心惊,待他走到山洞尽头,才完全呆住了。
在尽头的穹顶上,一只巨大的、栩栩如生的蜘蛛趴伏在天花板正中,身上的阴影随着他手中的火折一闪一闪地跳动,仿若活物。
唐珏顿时手脚冰凉。他曾经在临安玉皇山地宫的山洞里见过一模一样、只是比这雕刻大十几倍的黑色巨物,那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巨兽只轻轻抬脚就几乎将他打成重伤。他明白过来——表叔定是在玉皇山中遇到了这只怪物,而且可能比他的遭遇更危险、更可怕。那之后唐天择生死不明,失踪了近半年,连棺材铺子都关了,慕容峯曌也跟他打听了几次,谁也不知道他的去向。现在想想看,他当时定是受了极重的伤,在如同地狱般的地方受尽痛苦煎熬。这满墙的雕刻仿佛就是他当时内心的写照。
若是因为这样导致眼前这人性情大变倒也说得过去,但唐珏直觉还有些别的什么掺杂其中,让人不得不在意。比如,对唐仁的态度。
是什么事能让兄友弟恭的两人变得不共戴天?
在湘西那次匆匆的会面中唐珏并没有问出多少有用的事来,但唐天择提到唐仁时警惕又厌恶的神情却深深印在他脑中。
警惕。
为什么会是警惕?
他后来反复思考这件事,思考越多,就越想起另一个人。
唐礼。
若说在这唐门里谁待唐珏好,父亲,母亲,奶奶,二叔,三叔,四叔,小姑姑,个个都宠着他,几乎没人不待他好。但要问谁待他最好,他的答案却不是唐仁,也不是武裳,而是唐礼。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想到唐礼,不知道唐礼和这件事到底有什么联系,越想越多,越想越乱,越想越心惊胆战,却浑然不知自己在心惊些什么。这件事就像一个无形的重担,压在他身上,让他摇摇欲坠。
另一个“秘密”却事关此间主人。
从唐珏躺的位置刚好能看到床头角桌上摆着的花盆,盆里有两株低矮又不起眼的植株,翠绿色的枝叶已经长得颇为粗壮了。这盆栽既不好看也不好闻,没有花朵,只有趴在土上的椭圆叶片,乍一看像是两丛野菜。
唐珏却知道这两株“野菜”正是如假包换的稀世珍品,天山雪莲。
年初他来这里时带来一个小盒子,里面孤零零地躺着几粒泛着黑色光泽的种子。种子是和唐门有生意往来的西域商人带来的雪莲籽,在中原颇为罕见,他也是一时兴起就拿了过来。
“这东西珍贵虽珍贵,可惜在这里种不了。”唐珏颇为惋惜地感叹,随手就将盒子留在了这里。谁知下次再来时,便看到这间屋子的主人正在给一个花盆小心地浇水。盆里空荡荡的,但土却松软新鲜,大约是种子埋下去还没多久。
“种不活的。”唐珏看着那盆新土忍不住说道。那人只是笑了笑,小心地捻了一下潮湿的土壤,把花盆推到阳光下摆好:“我连你都救活了。”
唐珏竟一时无言。那人的身体比起两年前虽大有起色,却仍旧虚弱,甚至及不上普通人。成天呆在这院子里休养,也着实无趣,能有个打发时间的事做也好。思及此,唐珏便随他去了,却从没想过这几粒种子真的能在潮湿炎热的中原之地种活。对方照顾的很精心,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不出一月,种子就破土发芽,没过多久就长得像一盆野菜了。谁又想得到没到花期的天山雪莲竟是如此普通不引人注目的模样。
也不知是这间屋子气氛安静催人入睡,还是原本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喘息的机会,唐珏只觉得睡意上涌,没多久就沉沉睡去。
这一觉无梦,本应睡得很好,但无奈八月的秋老虎不懂收敛,他这么和衣在床上躺了一下午,醒来脖子里全是汗水,里衣贴在身上,汗津津黏腻腻地说不出有多难受。
他极不喜欢这种全身像是泡在温水里一般燥热的感觉,让他想起三年前那段火毒缠身生不如死的日子。那时的他根本不敢想象自己能有活下来的一天,一心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快快等死。谁知他竟真的活了下来,从此他欠了一条命,多了一个需要守着的秘密。
他在鬼门关里挣扎了足足一个月才回来,却发现自己之所以能活着,只是因为有人替他死。
“你就不怕我是骗你的。”他站在床边,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如履薄冰。
“我怕…”和他相比,躺在床上的那人语气却平静地几乎让他落下泪来。
“但我更怕你死。”
他不知那人信不信他,也许从没信过,那也正常——但那人却怕他死,怕到宁可自己死。
唐珏缓缓睁开眼睛,屋里已经有些暗,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床边坐着一个人,似乎是屋子的主人回来了。
“醒了?”
***
天上浮云似白衣,
斯须改变如苍狗。
古往今来共一时,
人生万事无不有。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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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A
【白衣苍狗】:浮云象白衣裳,顷刻又变得象苍狗。比喻事物变化不定。
[出自] 唐·杜甫《可叹诗》
【唐仁·武裳·唐礼·唐天择】:唐珏的父亲(唐门现家主)、母亲(长房夫人)、三叔、表叔(=关才)。
【唐真】唐珏的贴身侍从,唐门外门弟子,唐珏的堂表哥
【慕容峯曌】:慕容世家长子。
……好像没什么要说的了?噢还有关于三年前的火毒
就是那个蛤蟆啦!吃了之后修为要爆炸人要死,但是用了比较逆天的法子就没死成,修为吸收了所以就突然多了很多内力。因为要练习控制那些内力于是唐珏就一直戴着那镯子……
四家的公子原本按武功来排名的话,应该是
慕容峯曌>南宫同>雷慈>唐珏
慕容本就比他们年纪大很多,在江湖上成名数十载。南宫则是武林新秀榜的常客,雷慈除了霹雳堂还另拜江湖师父,把点血截脉这邪门武功练得很精纯。
所以他们武功都比唐珏好(唐珏才一直在吃鳖啊!)
另外南宫和雷慈的话,大概是装备武器的时候南宫>雷慈,卸了武器雷慈>南宫这样的程度……
自从消化(。)了蛤蟆之后大概就变成
唐珏>慕容峯曌>南宫同>雷慈
一下子入先天之境,白得了几十年苦修都未必能修炼出来的内力(虽然很厉害但也不是那么好运用熟练就是了)你说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去找慕容报仇啊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不是斗转星移吗,你不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吗,就让你试试ry(住口
1.本来是狗不知道为何突然诈尸上线……
2.大家都仙气飘飘只有我接通了下水道般的接地气??
3.强行给大家发名片和套近乎,完全没事先沟通……OOC什么来吧!鞭打我!!(QVQ可是大家都好可爱哦想写!)
4.并没有装神秘的分上下篇只是……还没写完(垂死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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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九月一日 .四川省眉山市火车站
九月,谈不上是多么舒适的季节,尤其是西南地区的九月。
如今正值开学之际,火车站出站大厅里站了不少举着学校标牌接引入学新生的队伍,尽管下午的炎热被空调阻隔在外,可大厅内人头攒动,即使空调开的再大,也不免有点闷热起来。
眼见学生们一波一波的出站,探头看了半天的秦玖双大失所望:“我们学校的怎么还没出来,说是晚点也晚太久了呀,等的我都渴了。”
没听见同伴的回应,她回过头来,瞪着身后正捧着书看的入迷的女生有点无语:“阿皎,这么吵的地方,你怎么还能看的进书啊?”
名叫白皎的女生虽然和秦玖双扎着差不多的双马尾,却显得比她恬静许多,闻言从书里抬起头来:“生而有涯而学海无涯,反正新生的车还没到站,傻等也是浪费时间。”
她左右望了一圈:“刚才我看秦峣挨个宗的问要不要他帮忙买水,估计等下就回来了,你再等等嘛。”
她们是蜀山修仙学院术宗的学生,今天也是来迎接新生的,同来的还有学院里丹,符,器,阵,艺,剑等宗的迎新代表,都在不远处巴巴的等着。
“哎呀……刚才忘记和秦峣说……”秦玖双突然好像想到什么,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一个热情洋溢的声音一路和各宗的学生招呼着走了过来,男生穿着件和声音一样热情的橙黄相间的T恤,半长不短的头发扎成个小辫在脑后,两手提着塑料袋边走边发:“喏,你要的沁柠水……诶那瓶是他的……”等走到秦玖双和白皎面前,满满两袋的冰饮只剩了四瓶。
“阿皎,玖双,你们没说要啥我就随便买了,选吧!”秦峣又补了一句:“放心吧,这里面没有茶饮料。”
秦玖双奇道:“你怎么知道我不喝茶类饮料的?”
她和白皎选好后,秦峣也抓起一瓶喝了起来,含含糊糊的回答:“唔……里许欢茶道嘛,这种加狼和香君的饮料我觉得里不鱼定许欢……”(你喜欢茶道嘛,这种加糖和香精的饮料我觉得你不一定喜欢)
秦玖双笑眯眯的点头:“谢谢哦,说到茶我还是喜欢自己沏的啊。”
她家做的是茶庄生意,自小的耳濡目染,让秦玖双在茶道上颇有造诣,如今市面上茶类饮料虽多,她却是万万欣赏不来的。
“说不定是我用术算出来的呢?”秦峣一口气灌了三分之一瓶水,他今年十六岁,已经有一米七八,在南方同龄的男生里算是高的了,但脸却长的秀气,乌眉大眼的笑起来分外开朗。
“我怎么不知道你们符宗还学阵宗的课?”白皎一听法术就来了兴趣。
“管他什么宗,我蹭课的还不行吗!”秦峣哈哈一笑:“何弼好像又在那边睡着了,我先去把水给他!”他说完挥挥手,往大厅的座位区去了。
此时,大厅的广播里缓缓响起了播报员字正腔圆的声音:“各位旅客请注意,XXX经由本站来往XXX的K2414列车已进入五站三道,请各位旅客和车站工作人员做好接车准备——”
2.
终于接上人了。
秦峣挨个打量排着队上大巴的新生们,瞧这小鬼,这么热的天还穿着道袍,那小丫头背着的是木剑吧?要是真剑怎么能过安检?看来那几个都是修道世家的孩子……
但大多数新生都是寻常打扮,就和满大街的初中生一个样。
遥想四年前,自己也还是个十二岁的小鬼,脸上好奇又兴奋的表情恐怕和这些新生并没有太大的区别,毕竟,能收到蜀山修仙学院的录取书在普通的孩子眼中就像漫画书里的情节,某一天有个奇异生物散发着五彩光芒出现在眼前,将自己选为魔法少女(少年)。
秦峣嘴角弯了起来,不知道修道世家的孩子会有什么反应,但当时,平凡的自己确确实实的被那只散发着柔和光芒的纸鹤吓的从椅子上翻了下去。
“秦峣,还不上车?人应该齐了吧?”
大巴上有个男生懒洋洋的探出头来,声音还有点迷糊,正是同班的何弼。他一向是走到哪都就能睡到哪,刚才在出站口已经睡过一觉,似乎还没清醒又要睡过去了。
秦峣应了一声,见车上好几个新生盯着何弼脑后那根长麻花辫目瞪口呆,心里说学院里特立独行的老师和学生多了去了,等你们呆久了也就习惯了。
他刚想上车,余光突然瞟见一双雪白的脚,脚上,还穿着一双小熊拖鞋。
拖鞋……?
秦峣抬起头来,那双脚的主人,是个个子矮小,穿着白底淡蓝色条纹裙子的小女孩,小女孩怔怔的看着他,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看来也是这回的新生,只是……这年纪好像小了点,看起来不到十岁吧?
不过嘛,学院里有好几位得道的老师几百岁了看起来还像二十来岁呢,也许这师妹只是看起来年纪小些。
秦峣一边想着,一边往旁让了让:“师妹,快上车吧?
3.
行车数小时后,大巴终于停靠在山脚宽广的停车场之中,原本昏昏沉沉的新生们在下车后立即活跃起来,一个劲的问师兄等下我们是坐缆车还是飞上山啊?
秦峣笑眯眯的回答完等会儿你们就知道了,心里大摇其头,天真啊天真,来修道还想坐缆车?虽然也不是不可以御剑飞行,但是小鬼你们离这一步,还很远哪。
“你们看!那是什么?”前头有新生兴奋的指向空中。
众人仰头望去,忽见一行鹤影排云直上,环翔于晴霄,清声响彻山间。
而远山连绵,清风拂面,苍穹的湛蓝与山脉的翠色相映交融,让人一时忘却身在何处。
“是恭贺新生第一次踏入蜀山的鹤鸣礼————”
人群中有学长及时解答:“所谓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此礼意在告诫大家……”
“花师兄,你这样讲,小孩子们哪里听得懂啊?”
秦玖双忍不住提醒花满亩,六年级的花师兄向来和气,说起话来古意盎然,可惜听在一帮十二岁的孩子们耳中,实在有点难以理解。
“诶?既然如此,那我换个说法?”花满亩恍然大悟,一锤手掌:“其实就是希望大家入学后潜心修行,心无旁骛的话,总有一天能得道成名,明白了吗?”
“哦————”新生们满眼都是远山飞鹤,嘴里发出了似懂非懂的回应。
就这么走走说说,很快到了山门。
高年级的学生已等了许久,见终于等到了人,都来了热情。
首先踏入山门的新生只觉精神一振,好似旅途的疲惫和四周的炎热都纷纷褪却,秦峣走在后头,将那些惊奇的稚气表情尽收眼底,其实蜀山的山门设有护山法阵,用来阻隔外界烦扰,所以自有一股洗尽尘俗的清气,令人心境更加平和冲淡。
他刚想着今天的任务已算完成,和高年级的学长们交代一声就可以先回宿舍,不料身后有人怯怯的牵了牵他的衣角。
“嗯?是你啊?”
又是那个穿着小熊拖鞋的小个子师妹,见她实在很怕生的模样,秦峣索性蹲下身让两人视线齐平:“有什么事的话包我身上,所以,尽管说?”
小女孩仍旧不说话,秦峣有些奇怪的看了又看,突然恍然大悟,别的新生多少都带些行李,她却什么都没拿。
“哦!你家长是不是把行李都发快递了,收发室在山上,等下我可以带你去取。”秦峣十分笃定:“肯定是东西太多不好搬,没事的,有多少师兄都帮你扛!”
可惜对方并没有一副师兄真是好人的感激表情,反而小小声的说了句什么,秦峣一时没听清,忍不住凑近了问:“师妹,你刚才说什么了,我没听清楚?”
“名……字。”对方用稚气的童音,幽幽的重复了一遍。
“是问我的名字吗?”秦峣有点不好意思的拍拍头:“对了,忘了自我介绍,我是符宗五年级的秦峣,你可以叫我秦师兄哦,你呢?”
小女孩突然抬起头,大大的眼瞳泛出奇异的光彩,同时一手搭上他的肩头,一字一顿的回答:“我是——秦峣啊。”
秦峣突觉耳边嗡的一声大响,紧接着像有极冰凉的东西如小蛇一般钻入心底,那感觉就像一块冰棱陡然刺入滚水之中,转瞬消失的无影无踪。
“秦师弟?你蹲在这里做什么?”身后有人拍了拍他:“我见你蹲在这里很久了,难道是在研究什么新的符?”
“瞿,瞿师姐?”
“看到我,有那么惊讶吗?”带着眼镜的女生斯斯文文的收回了手:“你刚才在发什么呆呢?”
“没什么?”秦峣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瞿师姐怎么在这?”
“我在这当然是来带新生上山去的,瞿栖微笑道:“你们接人的任务完成了就可以走了吧?”
秦峣张望了一下,新生们都在排队签到,各宗的签到台都只有两三个高年级的负责人,唯有丹宗的签到台至少站了十几个女生,气势颇为惊人。
“丹宗的人怎么这么积极……”
瞿栖难得露出忍俊不禁的表情:“今天丹宗来接新的是元青师兄,所以许多师妹赶来帮忙,结果元青说既然人够了那他就先走了。”
“不愧是元青师兄……”秦峣佩服之情油然而生,丹宗十年级的元青在学院里可谓是个名人,此人明明是丹宗的学生,却三天两头的去别的宗蹭课,可他本宗的课业也没落下半点,成绩之优秀可是出了名的,秦峣也曾趁元青来符宗朱老师这蹭课的时候虚心请教过,怎样才能兼顾这些方向完全不同的课业?
元青不假思索的笑答,喜欢就好。
总之,元青师兄,真是令人佩服啊……
闲聊了几句后,秦峣慢慢往宿舍的方向走,走了许久才想起,自己似乎……忘了什么。
到底,忘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