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掌声的时候谢幕中的演员走了神,失去虚假灵魂支撑的物件顿时沉默下来,那黑暗且模糊不清的剧场、自天际垂下的无法触及的红幕、以及自鞋尖延伸出去的硬木地板也就在此刻将它们的所有者抛回现实里,她看见风扬起那个人水色的发尾,映衬得他银色的眼眸和洋上自由自在的浮冰别无二致,她的心中升起前所未有的、强烈的、想要走过去,想要握住他的手,以指间的触感和温度来确认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着的冲动,她想——这样清晰的念头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从一片荒芜中诞生过了,因此实际上再加以适当的夸张才能准确地体现这份感情——她【必须要】知道他并不是一场梦、不是一个被创造出的幻象。
但是这样便能证明了?又如何才能让自己信服证明的过程与结果?怯弱者从未拥有过实行的勇气,智慧在她身上体现出来的结果近乎愚笨:她盯着他看、直直地注视着他,用着快从眼球里剜下一块位置留给一个身影的力气,这样一来、如此这般,就算他下一秒就会在折射光线的变轨下消失踪迹,在这一秒他还会存在在属于她的那只眼睛里。她是多么迫切地想要记住他啊!在他从她的不分虚实的残缺世界里消失之前!她不敢认识他。
显然那些海中的精灵已经验证这世间只有人类不会因为没有灵魂而在阳光下化作泡沫,年轻人不仅没有停下鼓掌、他还语调夸张地高声说道:“你的表演真是太有趣了!太棒了!精彩绝伦!我从未见过如此神奇的表演!这是腹语术吗?恩?你的沉默也是表演的一部分吗?我是不是也需要做些什么?”“…………啊……不,那个……”
显然她需要做些什么来弥补过失,她怎么可以如此失态?让一位观众替她走上舞台?从未实际存在过的幕布又适时地落下一个角,但它离得是那么远、挂得那么高,高远得甚至无法围出平时的舞台,多洛希·帕佩特提亚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即兴的表演也无法和往常一样信手拈来,演者不能为观众表演糟糕到不堪入目的剧目,她不得已让缄默的布偶又一次垂下头去——分明从对方那里得到了掌声和赞美,却连为他加演一场都做不到吗?
“……抱歉,我太激动啦。”年轻人若有所思,他在她面前半跪下来,语气平和地、也可以说是十分温柔地开口,他的声音,卸去了华丽的藻饰后剩下的竟会全是真诚,“我叫高冷,是自然系三年级的学生,我能有幸知道你的名字吗?”[本大爷是克利埃特,克利埃特·坎特菲尔德。]“那么,克利埃特?”[不不不,这是我的名字,不是这家伙的。]重新动起来的布偶伸出柔软的手戳戳她的脸颊,[你找到你的舌头了吗?]“恩。”
她道出自己的名姓,正如花叶上歇息的蝶有时乘着蜂飞行时留下的余风展翼振翅,可最终决定它能飞到哪里的仍然是它自己。只会是她自己。
“那么,多洛希,我有两个问题。”他伸出手掌,掌心向上,邀请的信号,“请问你可以——”“我可以。”“恩?等等?我还没有问完?”“……”“好吧好吧,我已经拿到你的答复了,我想我可以等你听完之后再拿到一次?衷心希望它们会是一样的。”
[哈哈哈,它们当然会是一样的,略知天高地厚的小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