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http://elfartworld.com/works/80049/
想了想还是不怂了,床戏描写请注意,不过基本比较意识流……
如果企划主觉得不合适请私信这里会删除
希望食用愉快w
04.
流水的声音掩盖住了大部分的亲吻声,氤氲的水汽混屯了视线,只有指尖的触感到的热度,向是要把自己都烧起来一样。
从始至终,Elvis就没有放开过Frey的嘴唇,不厌其烦地用自己的舌头一遍又一遍的舔舐着,Frey尝试着发出声音,然而一张嘴对方就会索取的更多,只留下急促的喘息声,慢慢的从空气里传递着情色的味道。
Frey被Elvis整个人压在浴缸里,四周碰触到的只有冰凉的瓷砖和池壁,犹豫了一下,还是摸索着环上了Elvis的背。像是受到无言的鼓励一般,Elvis松开了压住Frey肩膀的力道,顺着脖子漂亮的线条一路吻了下去,手也流连在Frey的腰侧,反复摩挲。
交缠过多次的身体太过熟悉,对方的呼吸节奏,亲吻的深度,和抚摸的力道,统统都拿捏的恰到好处,敏感点被触碰到的时候,Frey总会忍不住蜷缩一下,与自己不自觉的贴的更近——像极了被人摸到尾巴根部的猫。
胸口像是被灼烧,Frey传来的心跳声触动着自己的听觉神经,让Elvis不由自主地把眼前的人抱的更紧了一点。
仿佛这样,就可以听清楚对方心底的每一个音节一般。
05.
Elvis知道自己不是Frey的第一个上床的对象,虽然自己也并不太在意。
在这方面两人都足够坦率,男人有些风流经验总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无聊的时候还会一起细数自己当年收过的巧克力和告白。
可除此之外,两个人都很少提自己曾经岛外的生活,像是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Frey不会多问,自己也不会提,即便是偶尔提到,话题也会迅速的被Frey悄无声息地带开,就像是在玩躲避球一样,两个人永远保持着一段恰到好处的疏离。
Frey不会进,自己亦不会退,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却刚刚好看不见心。
06.
自从在酒馆认识了Frey之后,隔三差五地,Elvis就忍不住去一趟。
其实Frey调马丁尼的手段并不太好,虽然看起来像模像样,但自己去了几次,就没喝到一杯浓度相同的酒,味道多多少少一直有着区别。
可就是像有点上瘾一样,想去多看那个人两眼。
Frey想找人喝酒的时候,总会备两个空的酒杯,如果有客人这个时候进来了就会免费送单,条件自然就是陪着他随意的聊上那么一个小时。Frey很善于跟人谈话,无论什么话题,总会让你舒舒服服地跟他一路畅聊到底,等客人离开后,酒馆的灯就会黯淡下去。
Elvis有一天过去的时候,恰好碰见了Frey正拿着一个空杯子发呆,看见有人进来,脸上的笑容一下漾开了来,“幸运的客人,愿不愿意喝一杯免费的酒,跟我这个无趣之人谈谈人生呢?”
精致好看的眉眼就和他店里的装饰摆设一样,恰到好处的让人没有理由拒绝。
递给Elvis的酒的味道跟上一次喝又有些不同,上次的红心橄榄少放了两颗,多了几分涩味,这回却自作主张地加了姜汁汽水,Elvis稍微抿了一口,舌头微微有些发麻,随后清爽气从口腔里慢慢扩散,连夜色带来的倦意都去了几分。
Elvis端着杯子恍惚了一下,一抬头,对上的是Frey一脸打量神色的看着他。
青年的眼睛眯了起来,嘴角的弧度勾出了丝计谋得逞的意味
“看来这次,终于猜对了呢,Mr. Ginger。”
07.
回忆总是会在意想不到的时间里流入心里,人类无法控制,也无法摆脱。
而每次Elvis抱紧Frey的时候,总会因为那份回忆里的眷恋,动作不自主地多温柔上几分。
Elvis喜欢喝马丁尼,那种从舌尖传来的苦涩会和嘴里常年不散的烟草味道有种奇妙的化学反应,清苦会从舌尖扩散到整个口腔,唤醒因为所处环境而麻痹的思绪。
而他在亲吻Frey的时候,舌尖因为对方口腔的甜度而产生的沉沦的快感,却像是催情的媚药一般。
空气里传来时隐时现的喘息声,如同在绕着昏暗灯光飞舞的飞蛾。
Frey的皮肤泛着红,双手攀附着自己的后背,口中的呻吟声带着心神彻底放松后的慵懒,性感的令人欲罢不能。
下身早已黏腻成一片,分不清是汗液还是体液,接二连三的触电感在身上游走,Elvis的大脑被逐渐弥漫开来的空白慢慢侵蚀,任凭快感主宰着自己的动作。
看着Frey因为自己的动作,脖子慢慢弯成一道弧线,口中的呻吟声也急促了起来,Elvis俯下了了身子去亲他的耳朵,两个人带着汗液的胸口黏在一起,皮肤下涌动的血液在全身流窜,像是在寻找一个出口,以免灼伤表层的皮肤。
心跳声交缠着早已分不清彼此,汗液顺着Elvis的额发滴落下来,落在了Frey的脖颈上,却烫的让人心里发烧。Elvis别过脸去试图寻找着身下人的嘴唇,Frey却早已主动的缠了上来。
对彼此的身体太过熟悉,所有的试探就都显得不合时宜,Elvis下身加快了动作,手臂却拥紧了Frey,用力地亲吻着他,不知餍足。
有话噙在舌尖,却说不出口。
只好更加用力的缠住对方,妄图唇齿纠缠间,可以把无可言明的话语传递过去。
Frey的喘息声微微变了声调,破碎的音节中,依稀可以辨明的是自己的名字。
他稍稍离开Frey的嘴唇,给对方一个呼吸的空间,随即又亲了下去。
Frey
Frey
Frey
名字每重复一次,拥住他的手总忍不住更用力一些。
08.
在碰见Frey之前,Elvis从未考虑过自己喜欢的人的类型。
就像是理所当然一样,他在夜店里认识不同的女孩子,聊天或者做爱,漂亮的或许可以陪自己久一点,不合心的就将这份感情终结在夜晚里。
Frey每次见到他时,都会露出自己那个标志性的笑容,漂亮的嘴角弧线,眼角的泪痣,脖子扬起的合适角度,带着不设丝毫防备的友善。
而只有Elvis自己知道,他总要克制住自己不合时宜的冲动,控制着不让自己顺着那个角度,深深的亲吻下去。
直到他眼睛里再也没有从容。
Elvis从背后抱住鼻息已经慢慢变得悠长的Frey,发梢贴上了皮肤,还带着浴室没能散去的湿意。肌肤已经褪去了方才灼人的烫度,贴在一起,暖意就慢慢从心口弥散开。
Frey睡觉并不是个很沉的人,刚才的动作大概已经把他弄醒了,怀里的人的手臂向后退了一下,似乎是想要翻身,接着便察觉到妨碍自己动作的肩膀和胸膛。Frey嘴里吐出了几声近乎呓语的抱怨,Elvis没能听清,只觉得怀里的身体似乎蜷的更紧了些,随后慢慢沉稳了下来。
Elvis将头贴上Frey的背,身体里像是涌动着潮水一般,驱使着自己与Frey贴的更近一点。温热的身体带着他惯用的护发素的味道,与自己的混在一起,没来由的令人心安。
声音,视线,气息,触感,都被怀里这个人充斥着,和指尖感受到的缓慢的胸膛起伏形成对比的,是自己突然开始狂跳不已的心。
09.
今年夏天的时候,Frey的酒吧里加了一项新的甜品,水果沙冰。
Elvis相信,更多的大概只是本人想吃,于是顺带着加到选单里。不过去年夏天天气确实热的不像话,有不少路过的人为了躲避太毒的日头选择到酒馆里坐一下,顺带着也就做了生意。
从自己认识Frey算起,那是少见的一段见他忙碌的日子了。
下午4点开始人就会渐渐多起来,从教院出来的少年和准备回家的神职人员坐在酒馆外面的遮阳伞下,冷气从酒馆里吹出来,凉意沁的恰到好处。几次他自己有点手忙脚乱的时候,Elvis也被找去拉来当了壮丁——当然,报酬不过是免费的一杯酒而已。
冷气机被搬到了靠近门的地方,吧台的气温就有些高,Frey少见的脱掉了平日在酒吧里一直穿着的衬衣,只穿着一件黑色的背心叼着烟在吧台忙碌,少了衬衣的遮掩,肌肉的线条在紧身的背心下若隐若现。因为天气的缘故,平日用来遮住伤痕的绷带也被Frey摘了下来,手腕处几条浅褐色的疤痕清晰可见,然而本人却丝毫不在意,大大方方地把沙冰递给客人,连遮掩一下的动作都没有,脸上的表情与以往无异,笑容好看中带着性感。
“要休息一下吗?”一碗淡粉色的草莓沙冰突然被塞到了Elvis眼前,贴心的连勺子都插好了,不给人任何拒绝的余地。
“……换成姜汁冰沙?”
“……你热晕了头了吧。”
“你以为都跟你一样舌头只吃的出甜味吗。”
“不愧是Mr.Ginger.”
接过冰沙的时候Elvis的手指险些搭上Frey手腕上的伤痕,却在被碰到之前不留痕迹的换了手递给他,动作自然的仿若无心。
Elvis看着Frey,逾距的话,终究没能问出口。
10.
Elvis一直觉得自己和Frey的关系很难用单纯的一个词来描述。
说是情侣,除了对方的身体和日常的一些习惯之外,谁都不敢说了解的有多深,而若只是说普通的床伴,在意的又未免太多了些。像是一团雾气,指尖触碰的到实体,伸手抓下去,却是空白。
怀里的人不安分的动了一下,微微皱了皱眉,身体向后仰了一点,无意识地和Elvis贴的更紧了些,鼻尖传来Frey独有的混合着烟草和没能散尽的甜橘香水的味道,刻在骨里,甜的让人沉溺。
Frey睡觉怕热,从两个人第一次上床开始,就不喜欢被Elvis抱着入睡。视觉解除后,拥抱的触感会变得过分鲜明,无论是感情还是温度,对于睡眠来说,都太过强烈。但是Elvis喜欢Frey身上的味道,每次温存后都会凑上来,用鼻尖轻轻蹭着他的后颈。
“……你是狗吗。”第一次这么做的时候,怀里的人带着浓浓的倦意抱怨着。
“我从上岛第一天开始,就是狗了啊。”
后来Frey又抱怨了些什么,Elvis已经记的不大清楚,只是Frey没再拒绝过他。
下雨了。
雨声传过墙壁,一点一点地渗入到夜晚的静谧中。
Elvis觉得有点困了,手上稍微用了点力,让自己跟Frey贴的更近了一点,怀里的温度舒适地令人恍惚,然后合上了眼。
对于两人来说,很多事情是否清楚其实无关紧要,像Frey这样的坦率到有些放纵的人,只要他能对一个人说出口,就表明这件事情不足为提。然而其他的部分,只要他不想,无论是谁,都永远无法触碰得到。
犹如在雨中前行。
TBC
『OOOOO有居民报警称有两名“黑羊”当街斗殴,请距离最近的成员前往此处处理。』
“069玛尔斯收到,即刻前往OOOOO。”
将对讲机放回原位的玛尔斯侧过头看坐在副驾上抽着烟的雷纳德:“工作途中抽烟可是违规的。”
“……刚刚还在午饭时间。”
“得了吧。”玛尔斯将车子调头后便驶向了目的地,“回去的时候你来驾驶,这几天跟你一起巡逻都是我开车。”
“OK,我没意见。”
不过五六分钟的时间,他们便到达了指示的地方。下车前他们再检查了一次自己所带的装备,确认无误后才下车挤进围观人群。
“我们是维稳科!请不要聚集在这里!”
“非常抱歉请让一让!”
围观的居民们在听见“维稳科”三字后就自觉退让开来,空出来的道路也正好让他们二人看见在中心打架的二人,应该就是警情所指的两名“黑羊”了。
打得火热的二人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到来及人群的避让,等剩下不过一步的距离扭打中的二人才发现并迅速分开注视着他们。
“有人报警说你们二位当街斗殴,请二位配合我们的工作跟我们走一趟……吧?”
话还没说完,就见白发男子和红发男子立刻往两个方向逃去,只留他们二人站在原地。
这局面好不尴尬。
和雷纳德对视一眼,便按照两人站的位置分头追去。
雷纳德负责白发男子,而自己则负责红发男子。从刚才的打架方式来看,红发男子应该属于惯犯了。
而且总觉得很眼熟啊……
对逃逸的“黑羊”感到了头痛的玛尔斯调整了对讲机的频道,边跑边对在同一个频道的同事们说道:“这里是069玛尔斯,涉事“黑羊”逃逸!一名为红发黑衣男子,目测年龄22岁上下,身高约180公分,于OOOOO处向OOO方向逃去,另一名为白发白衣男子,目测年龄19岁,身高约165分,向OOOO方向逃去!请在附近区域巡逻的同事多加注意!”
庆幸方才反应及时才能立即追上逃跑对象,对方的体力与速度比他想象的要出色一些。玛尔斯觉得自己很近没有像这样全速奔跑过了,或许是因为最近岛上治安比较好,没有什么需要像现在一样追捕的傻瓜出现,也或许是因为远离战场太久而让他开始变得安逸了吧。
“站住!”
对方看样子是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回头看了自己一眼后便再次头也不回地一个劲往前跑去。他们之间的距离在不断缩减,但红发男子却突然拐进了巷子。
真是麻烦的家伙!
在心里咒骂了一句的玛尔斯只能认命跟上。
对方不单单是打架的惯犯,而且也擅长逃跑。从他的逃跑路线来看,尽是些充满障碍的巷子,若非自己是特种部队出身,恐怕会很难在穿过巷子的时候还能紧咬在他后面。
“站住!”
“哼!”
见对方不肯放弃逃跑,玛尔斯便掏出了配枪,做好随时开枪的准备。之所以他会申请使用麻醉弹便是为了能有效阻止这些热衷于逃逸的人。此次的追逐岁障碍重重,但这并不会过分影响他射击的精准度。
不管怎么说原先在部队里他都是最优秀的狙击手。
“再不停下我就开枪了!”
“呵。”趁着逃跑的间隙居然还能回头冲自己挑衅这是让玛尔斯万万没有想到的,并且对方顺手触摸上了一旁的闲置物,在玛尔斯接近的瞬间,被触碰过的闲置物发生了小型爆炸,爆炸程度不大,但却确确实实的阻碍了他的前进。
感觉自己被嘲讽了的玛尔斯看着对方那欠揍的表情,有些难得的上了火。往日都会继续警告的他这一次选择了直接将枪口直接对准追捕对象。
就算要写报告书他也不管了。
『砰』
一声枪响,麻醉弹便笔直的冲向红发男子,然而对方因擅长逃跑而侥幸的躲过了子弹。当玛尔斯准备继续射击的时候,那人如同被障碍物绊倒一般摔倒在地。等玛尔斯站在了他的身边时,他正跪在地上呕吐。
看起来十分痛苦。
“喂!你怎么了?”
认为这反应不对劲的玛尔斯蹲下身试图与其交谈,而对方却毫无回应。恐怕此时这个男人是出现了戒断反应。
会出现戒断反应只有两种可能,有搭档但却离开太久没能及时被安抚和没有搭档但没有按量服药。
“麻烦”,在心里这么想着的待红发男子停止呕吐后让他靠在自己身上,而后将手掌覆在了他的额前。说实话,他并不擅长抚慰“羊”。
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还经常被那个人嘲笑。
皮肤接触的安抚方式并不会立即起效,但就效果而言还是相对不错的,在安抚的过程中,玛尔斯看着红发男子的容貌与装扮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待他想起的时候,红发男子也已安稳下来。
他曾在某份报告书上见过这个人,名字是阿达西尔,是一个试图逃离岛的惯犯并且生性张扬经常引起维稳科注意的“黑羊”。
运气不错,遇上了让人头疼的家伙。
趁阿达西尔还未缓过神的机会,玛尔斯取出了手铐并铐在了他的左手上:“阿达西尔,我以当街斗殴、扰乱社会治安罪将你逮——”
怎料对方反手抓住玛尔斯持有手铐的手,他的右手曲起以手肘狠击中玛尔斯的下颚。在玛尔斯向后跌坐并受到疼痛冲击的瞬间,阿达西尔离开了玛尔斯的身边,在站住脚后他稍稍缓过神便再次转身拔腿就跑。
忍受着咬破舌头及下颚被撞击后的疼痛,玛尔斯也紧追上去。
没想到前面是死路,一座高墙拦住了阿达西尔的去路。
“乖乖地束手就擒吧!”
“科科。”
眼看就要抓到了,怎料这该死的红毛居然身手敏捷的转眼间就翻上了墙,不等他开枪,阿达西尔就冲着他邪魅一笑。
然后消失在了墙的那一端。
这笑容真的是谁看都要炸毛,欠揍到一个极致。他不爽的咋舌,而后打开了对讲机的开关汇报道:“这里是069玛尔斯,追捕对象‘黑羊’阿达西尔在OOOO处跟丢。请附近同事注意对象行踪。”
关闭通讯后,玛尔斯有些烦躁的摘下帽子抓了抓头发。
“该死,下次绝不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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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友哟。
有问题的话就马上来敲我,立刻改。
over。
11月8日,天气晴,有微风。
十一月的第二个礼拜日,比起前几天的喧嚣,今天的弗罗恩岛明显安静了许多。
克制住围观唱诗班小正太们的强烈愿望,老六翘掉了礼拜日。与其去教堂根烟那帮老古董们扯皮,还不如呆在家里为难得的节日作作准备。
一觉睡到了自然醒没型没样地蜷着腿半蹲半坐在新院子的石凳上,一边儿哼着最近追的电视剧主题曲,一边儿挥舞着药杵子“哐哐哐”地捣着些灰白色的植物根茎。哼到喜欢的段落,还时不时地抻抻脖子,唱出几个似是而非的句子来。也不知道为什么,老六从大早上起来就眉飞色舞的,整个人活泼得堪比那月亮上捣年糕的兔子。
日子难得,虽然是周日,大掌柜的黎先生还是在做完礼拜后来了药房报道,开展起了他算账之外另一个重要工作——大厨。
厨房里刀光阵阵,黑发飘逸英姿飒爽的华裔青年舞着两把双立人破骨刀,哒哒哒地剁着案板上好大的一块猪肉。三分肥七分瘦五花三层的上好猪肚腩在他的刀光剑影下,不出半晌的功夫就成了半点儿风骨也无的肉糜。案板上肉末四溅,用劲儿却极是巧妙。这个生性爱装逼的青年拒绝了老六特地准备的花边围裙。生凭着刀功,将血沫肉泥完全控制在了案板上,一点儿也没沾染到他光洁挺括的真丝黑长袍。
约是下午四点多的时候,勤工俭学周末骑着电瓶车挨家送货的吴小波载着一大堆的食物和药材来了。
小波把车往路边随便一靠,一手拎着土鸡蛋、奶酪等农副产品,一手抱着一大麻袋新鲜草药,踉踉跄跄地怼开了后院那个纯属摆设的小门。进了院子,预料中该出来迎接一下的主人正在院子里唱着歌捣鼓着什么,连个头都没回,丝毫没有打算帮忙的架势。小波心虚地想起前几日泡温泉时候的意外,看来老六是还没消气。他摇头叹了口气,认命地拿膝盖往上顶了顶那眼看就要掉下来的红薯袋子,半拖半拽着往厨房边上的储物间走去。
假装怄气其实只是在犯懒的老六早就听着了院儿里的动静。悄悄歪头撇了一眼动作扭曲着前进的小波,见今天的货量还不算太大,便放下了过去帮个忙的打算,回过头来继续捣药。他这一走神,唱跑了一个高音,强装着镇定,脸上的雀斑似是又红亮了些。
秋高气爽,欧洲百年难得一见的酷暑总算是过去了。想着七月底回岛,跑前跑后办手续的日子,还有扛着八月下火般猛烈的日头搬砖头抹洋灰盖房子的辛苦,冷不丁觉得时间过的真快。
上个月,药铺开张。托岛内留言版的福,没用多久就招到了个又能算帐又能打,还做了一手好菜的大掌柜。最难得的是,这个掌柜家里头那位羊先生貌似是个有钱的主,黎过来说是打工,其实就是闲着闷的慌出来找点事情做,顺便也满足下个人爱好。工钱要的可少,学习药材知识还特别上心。
研究所那边,虽有个药剂师的身份,空挂了那么多年的职,其实老六对这个机构压根没概念。第一天去报道时候发现同事们倒是意外的好相处。还以茶会友结识了位养了猫的知性大叔。时不时去取任务用品的维稳科大哥长得很像自家大哥,名字都差不多。借着这份亲切感,老六也跟他聊得投机,成了个酒友。
日常事务上刚稳定了些,人事处就忙不迭地给加了个体检医生的活儿,安排他给这群小羊小狗们拿中医的路子看看。岛上人大半没看过中医。更有些从小没出过岛的羔羊,连中国是什么都不知道。一进来就战战兢兢地撩衣服脱裤子,整得老六简直哭笑不得。
体检次日,老六想给自己放放假,约着手底下第一大病号的图书馆理员莱伊和试验田帮着种药草的大个青年阿什雷德一起去泡泡温泉。结果还被隔壁瞎胡闹的木星空投过来的小波砸个正着,回家生生躺了半个星期。
几天没出门,外面气温一日低似一日。本就不长的秋天一晃眼地就过去了,转眼间已经到了立冬时分。比起万圣节,感恩节这些家乡的节典,对于老六来说,反倒是这中国的二十四节气更让他觉得温暖。
小时候家里孩子太多,俩哥哥仨姐姐还有个小妹妹。二哥三岁发现是羔羊,早早地送上了岛。其他七口人全靠爸爸在岛上维稳科任职寄过来的那点儿工资勉强饿不死,但衣服总是不够穿。每每过节的时候商场有活动,大哥就带着大家出去打零工。假日工资高,穿着玩偶服卖卖萌,轻轻松松就能挣到一条新裤子或者新鞋子的钱。哪个节日有什么传统全都没概念,只记得收工回家时,家里弥漫着的苹果派的香味。
17岁考上了里洛尼亚的公费留学生,家里没钱供他,Leo只能边打工边住着年中华街小饭馆楼上的免费员工房。每到中国的节日,收工以后谢顶的胖老板钱大叔一家都会拉上他一起吃晚饭。给他讲节日的由来,教他做各种节气的特色食物。
那几年一个人在外读书,错过了哥哥被确认牧羊犬强迫带上岛的那天。也错过了三胞胎姐姐们的葬礼。只是每年圣诞节回家,家里的亲人似乎都要少上几个,妈妈生了满头的白发,家里再也闻不到苹果派的香气,只剩下一股霉味。
老六就是从那时候起开始怀疑国教的。
如果我们的主真的存在,为什么要赋予子民这种害人的能力还美其名曰恩典呢?Stanford一家里都是虔诚的信徒,平平常常的好人,为什么偏偏落到了经文中说的叛教者的下场?
随着母亲的消沉,妹妹担起了养家的责任,和他的联系也渐渐变少了。临毕业的时候,有一整个月的时间Leo没回住处,没日没夜地泡在实验室里做学位论文的大实验。一时间都没去注意已经很久没接到过家里的电话这件事。直到做完了实验,爆睡了两天以后回到中餐馆,钱老板递给他一封薄薄的信。信上的署名是弗罗恩岛教廷。
质地朴实的A4纸上,印着有如机械般冰冷的字句。叙述了一场5死一伤的“事故”。将全部的责任推给了探亲时没吃药暴走了的一个黑羊。
看完他呆了半天,最近干脆笑出了声来。弄得钱老板还以为他得了什么好消息。
他其实只是觉得主真是太特么扯淡了,搞意外搞得如此不用心。夺走了他半数亲人,父亲母亲二哥和小妹的这场恩典爆炸竟跟他家半点关系也没有,那惹事儿的黑羊家属竟然只是折了一条腿。
那天起,他就再也不想跟那个有病的岛再有任何交集。
然而这魔性的岛却没那么轻易放过他。没过多久,正在等成绩等毕业顺便找工作的Leo突然接到了大哥的来信。信封里除了两张纸,一个ID卡还有一部看起来样式很老旧的手机。信上说这回维稳科要去中国执行一个任务。之前听妹妹说Leo学了中文以后就一直想去看看,就在岛上给他谋了个研究所研究员的职位,让他去跟着当翻译兼队医,说任务不算危险,就当跟着去旅游。
他想想,去中国也好,离那个该死的教廷越远越好。
可惜,跨了半个地球,这个脑子有坑的主丧心病狂的诅咒反倒像是能力加倍了一般。任务中所有能出问题的步骤都出了问题,最关键的是因为神庭方面对目标恩典的错误评估,任务成员根本没有能力抓住这只黑羊,甚至没有足够的能力抵抗他异常强大且极度不稳定的恩典。
最后他们只能试图逃走。
事实证明这也是无谓的徒劳。Leo眼睁睁地看着离他们本来有五百米开外的目标,只一刹那间就闪到了队伍正中央。身边的大哥Lenard用尽全身的力气一把将Leo扔飞了出去。然后只见蓝光一闪,一个巨大的光球凭空出现,笼罩了始作俑者和维稳小分队全体四名队员。再一闪,整个山头方圆数十米的物质随着光芒的消逝泯灭在虚无之中。
还好大哥这一把刚好把他扔下了悬崖,不然光凭人力根本不可能逃脱光球的膨胀速度。
还好深山里有个破道观,观里医术高明的老道士正巧那天突发奇想,自己上山去采药材,不然就算是被别人看到,送到附近的医院也早就为时晚矣。
更侥幸那悬崖虽高,树木倒是不少,落地前卸掉了大半的冲力。所以老六仅仅是没了最后一个亲人,断了八九根肋骨,摔断了右边的锁骨,还有根树杈擦过大动脉直接穿过了他的大腿。
总好过丢掉一条小命。
从此以后,无家可归,无亲无故的三无青年Leo就在在道观住了下来。认了老道士当师父,成了个格外洋气的道教俗家弟子。这一呆就是四年多。养伤养了半年,顺便跟着师父学起了各种中医疗伤治病的手法。名字也被师兄们给叫成了乡土气息浓厚的“老六”。老六觉得一直这样也挺好。每天跟着师父晨练打打拳,练练剑。帮着给来拜道君的信徒们义诊。闲了下棋喝茶磨磨药。比起之前那糟心的日子,似乎这么活着才像个人样。
尤其是到了过节的时候,观里老老小小都聚在一起,做上一大桌丰盛的饭菜。每次师父高兴了,还会拿出些大款香客送的茅台五粮液,给大伙一人分上那么几杯。老六喝多了酒就脸红,整颗脑袋着了火一般,逮哪儿睡哪儿,是不是还要叫唤几句大家都听不懂的里洛尼亚语胡话。有时候撒起酒疯,黏的像个牛皮糖一样,搂住个人就不撒手,烦得要死。弄得大家都不敢给他酒喝。
今年端午节那天,三师兄正好过阳历生日,一个没看住让老六又喝多了。这回断片儿断得厉害,第二天醒过来就是晌午了,老六排着脑子死命回忆,就是一点儿昨夜的记忆都没有。也不知怎的,师兄弟们看着他的眼神都有点怪怪的。当天下午师父把他叫到房里,递给了他一个绿布口袋。里面装着一张回国的机票,一本里洛尼亚寄过来的护照还有捆成个小卷的一千欧元,还有一些常用好歹的中医用具。
“走吧,了了尘缘再回来。”
那天到底干嘛了呢。师父的话也是莫名其妙的,全家就剩我一个了,哪儿还有什么尘缘。
想到这儿,头顶几声零星的雀鸣打断了他飘了十万八千里的思路,把注意力重新拉回这个简陋的小院里。他抬头看了看院里的那棵躯干焦黑的老苹果树,几只不知名的鸟儿正拿嫩黄的小喙戳着树上半红不绿的小苹果。
这棵树就是那场“事故”留下来唯一的活物。
回到岛上后,教廷把大哥那点财产转到了老六名下,还给了他一笔相当丰厚的伤亡抚恤金。由于挂着研究院的值,岛上按公务员标准能给老六分配住房。让他自己挑宿舍,要愿意自己花钱盖,也可以去挑块闲着的土地。
老六其实没怎么来过岛上,唯一去过的就是现在已经没有了的老面会处。还记得那是个二层小楼,旁边有棵挺大的苹果树。当年他来的时候还看到过有小羊站在树底下,拿能力让熟透的苹果自己掉下来。当时年少的自己还很是羡慕了一番。想着想着他决定再去看这个地方一眼,看看这个唯一熟悉,却也带走了他一半家人的故地。
从码头往北,过三个路口,看到图书馆左转,再走五百步,嗯按现在的步幅应该是二百步,然后……右转。
二层小楼已经没有了,地上斜斜向上伸着几根绣迹斑斑的钢筋。表示着地基的位置。旁边的苹果树树干焦黑,远远看上去像是死了一般。走近再看,却能清楚看见枯黑的树冠上,生着几根不算粗壮的树杈,其中一根顶端还结着孤孤单单一颗又青又小的小果子。他盯着这棵树看了半晌,然后转身走回财务处,签下了这片废墟。
之后两个多月时间,老六除了去图书馆上网和研究院报道,把心思都扑在了这片土地上。借研究院同事的光,找了几个有着便利能力的羊朋友开挂,颇为迅速地环着苹果树盖起了一座四方形的平房小院。后院里挨着大黑树放上了石桌石凳,东边一个卧室,西边建个厨房,南面分别是厕所储物间中间用一到木门隔开。北面临街的那间前后都开了门,有模有样地在门框上面搞了个绿十字灯,当起了药店老板兼坐堂大夫。
小波搬完了东西,听到储物间隔壁的声响,走过去靠在在厨房门口探头往里边儿看着热闹。“黎大哥在呢,做什么好吃的呢?” 院子里头的老六停了手里的杵子,拿一口略显生涩的普通话抢着回了他:“今天立冬,黎在包饺子,小波要不也一起吃吧。”
“好啊,饺子我好几个月没吃着了,正馋这口呢。黎哥我来帮你。有白菜吗?我们家家传的白菜饺子可是一绝。”眼睛发光的青少年一边说着一边迫不及待地挽起了袖子。黎伸伸手指着一盆剁的碎碎的白菜。“那盆切好的已经杀好水了,拿块屉布拧一下。”
“那就麻烦小波了,我搞点东西,一会儿来帮你们。”老六边招呼着边进了厨房,拎了个罐子又走了出去。“行啦,你弄你的。包好了叫你过来吃现成的。” 小波翻蒸笼找屉布。
前几天被小波一砸,触动了锁骨上的旧伤,之后又染上了点风寒,开始一阵一阵的头痛。几日的缠绵病榻,让一向精神的老六隐约透出点病弱的架势来,简直有了点莱伊的药罐子风范。正好前几日师父托药商跟着药材一起给捎来了几罐陈年的老酒,店里也还有不少上好的毛当归,打算泡点药酒祛祛湿寒。
临近冬日,白天短了许多。不过才五点多钟天色就擦黑了。老六紧了紧夹棉的外套,抱着混好的药酒走进了厨房。小波和黎两个人已经和好了馅,切好了剂子。黎正在擀皮,小波站在旁边包。面皮擀又快又圆,外薄内厚,堪称模范,小波虽然是个熟手,但包的还是有点跟不上手速。
看着老六走进来,黎抬头看了他一眼。“六先生,你来擀会儿皮。我去做水煮两个试试咸淡。”看着黎的成品,老六自觉水平实在有点拿不出手,自告奋勇地跑去烧水煮饺子。小锅沸了放上几个饺子,点两过凉水。白胖胖的饺子没一会儿的功夫就翻着肚皮飘了起来。
老六搛起一个胡乱吹了吹,拿手虚接着送到小波面前。小波含糊的说了声谢谢,偏了个身,低头直接一整个地把热饺子叼进了嘴里。皮虽然已经凉了,内里面汤汁丰富的饺子馅还烫得很。一经咬破,滚烫的汤汁把他烫的张着嘴呼呼地哈气儿,表情精彩得像点满了颜艺技能树一般。老六举着筷子跑远了一些,看着他扭曲的蠢样笑得直不起腰。
一旁的黎默默地白了顽童老板一眼,自己拿了双筷子,夹走了自己那颗试吃品。在碗里戳开,仔细吹好后才送进嘴里。一入口,黎不由得挑了下眉毛。
家传的味道果然不错,下次按这个做给家里那两个吃好了。
廿七的下弦月散着淡淡的白色光芒,温和地照亮这个与中国太不一样南部的欧洲岛屿,照亮这间像跑错了片场一样的中式小院。
老六把卧室的方桌往门口挪了挪,搬个椅子坐在正对着门口能看到月亮的位子上,一副大爷的神态目送两个大厨进进出出地端着饺子,调料和碗筷。小波接过黎给调好的饺子醋,一偏头看见了老六手边的小酒壶和杯子,不由得一乐。
“老六真不愧是中国通,「饺子就酒,越喝越有。」”一把抄起小壶。“刚才烫我那下这壶酒就算还了哈。”说着拿起来悬着空往嘴里倒。没有看到倾出的酒浆不是寻常的透明,而是有点浑浊的淡灰色。这一口下去小波差点没吐出来。“你这什么酒啊,又苦又涩的。”
“药酒,未成年人,别瞎喝。”说着他自己也尝了一口。确实苦了点,之后有时间还是拿整个的当归慢慢泡,再加点红枣桂圆冰糖什么的调一下味道,甜甜的应该好卖。桌上忙了一下午的两人没功夫管脑子里正打着小算盘的老六,正对饺子发起了一波强势的进攻。小波吃的大开大合,颇为豪迈,一脸淡定斯文相的黎竟然速度上也不落下风,动作却透着风度翩翩。
“喂,你们给我留点!”放下酒壶。抄起筷子加入了饺子争夺战中。碗里的不如盘里的,盘里的不如别人的。打着筷子仗,老六突然觉得身上暖和了不少,胳膊都舞得格外得劲儿。伤啊病的全都自动消散了一般。
看来这当归酒挺有用,改天给那个药罐子送点儿过去吧。心满意足地夹着一个从小波碗里抢来的饺子,老六咧开嘴笑成了朵烂花儿。
《本草汇言》:重齿毛当归。善行血分,祛风行湿散寒之药也。民间素有当归泡酒,可益精血,补肝肾的说法。
《药学词典》云,当归因能调气养血,使气血各有所归,故名当归。一般取用干燥的根部入药,这一味中药,名唤独活。
对于老六来说,这味药的名字真是有点一语成谶。
家当归时已无家,昔人何在,但求莫独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