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也许我已经不能再以您的名义祷告,即使如此我还是想要感谢,感谢您在迷惑中指引我,在恐惧中安抚我,在困厄中使我免于饥馑。
——我曾经在肮脏的地方生活,那里父母出卖子女,年轻人殴打老人,兄弟之间相互残杀,昔日友人彼此欺骗。掠夺、杀戮、盗窃、欺辱,人们虽然活着,却形同行尸走肉。
——虽然无法远离罪恶,但您让我找到可以信赖的事物,虽然双手无法免于染血,但您让我知道如何拯救,虽然无法在道路上免除荆棘,但您在尘埃中留下了花朵。
——在最艰难的时候您让我看到希望,这对挣扎在黑暗中的人而言无比珍贵。
——您让我们相互扶持、彼此依靠,不至于在荒野中迷失,赐予我们可以平静生活的家园。
——您还将闪亮的星辰带给我,让那个人出现在我的面前。
——因此我立誓为我相信的义理,也为我背负的罪行奉上鲜血,即使终末之日从人群中坠入深渊,永远无法得到救赎。
——我想要接近他,如同树木想接近阳光,鹿想接近溪水,雀鸟想接近天空,我爱他的每一部分,无论是容貌还是内里,身体还是灵魂,我希望他周围充满平和安宁,希望他能感到快乐,希望他能接受他现在仍然怀疑是否存在的幸福,假如面前是无法并肩而行的窄路,我希望得救的人是他,无论需要付出多大代价。
——但我也同样渴求他,如同野兽渴求血肉。
——倘若这是必须接受惩罚的罪行,我祈求让那处罚来得再晚一些,即使前路满是血污和泥泞,我也会继续背着重担前行,因为那种渴望早已变得像呼吸和心跳一般无法抑制。
——我想直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刻,才能停下来吧。
2、
夕阳从遥远的地平线上缓缓下落,最后沉入大海,一如以往每一个平静的日子。
光线从擦得光洁发亮的玻璃窗投射进来,拂过他的额头、他的手,以及手中那个小小的十字架。
他合着眼睛,但是仍然能感到带着暖意的橘黄光晕,这种感觉和在教堂中没什么不同,或许只要在安静的地方剔除意识中的杂音,全心投入,什么地方都能变得像在礼拜堂里一样。
他轻轻吁了口气,缓缓睁开眼,让眼睛适应周围的光线,捕捉着公寓中传来的微弱声音。
这间公寓面积不大,客厅一侧有水池和燃气灶,放了桌椅作为餐厅使用,另一侧有三人座的沙发,一张椭圆地毯和放在橱柜上的电视,后面是摆着衣橱和单人床的卧室,以及意外宽敞的书房,主人似乎选择了最大的一个房间,在里面堆放书籍和岛外的纪念品。房间中央摆放着木工工作台,似乎偶尔用于工厂的活计。
每个房间都打扫得很干净,家具和日用品保持着七分整齐三分杂乱,有不少工具、照片、小装饰物和旧书籍散落在各处,但并不会让人心生厌烦。
第一次进入这个地方的访客,大概会用“富有人情味”来形容这个地方。
——现在住在这里的人会怎么想呢。
“牧羊犬”看了看书房的方向,那扇门现在紧紧关闭着,里面传来什么重物被扔在地上的声音。
回到弗罗恩已经将近整整一周,岛就像活着的动物一样,慢慢在喘息恢复,它有着比常人想象还要旺盛的生命力,从上次混乱结束后,像是伤口中的脓血被放出来,人们开始修复和重建被破坏的地方,同时也开始考虑自身的立场和处境。
因为这次混乱,里洛尼亚政府和教廷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加微妙,能力者的存在开始引人注目,甚至连临近国家的势力都开始介入岛上的冲突。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牧羊犬”和“黑羊”从“外面”归来了。
3、
“黑羊”首先被带走,在隔离环境下进行监控和讯问,由于他导致了研究室机密资料的流失,又卷入利维坦之外的组织,光是证明之前的洗脑已经失效就花了很久。“牧羊犬”不知道重新设置了监控设备、防卫人手也增加了一倍的监狱询问室里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他拼命带出来的能力者似乎用在百眼巨人的工厂里发现的某种信息说服教廷,自己对岛屿是不可或缺的,这样才得以从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脱身。
虽然预料到事情会如此发展,“牧羊犬”还是觉得这段时间简直漫长得难以忍受。
外界和岛屿果然是截然不同,无法共存的两个地方吗?他回忆起在岛外的日子,几个月的奔波劳顿,经历了那场爆炸之后的住院治疗,以及返回岛上的长途跋涉,仿佛在一眨眼间就过去了。
那时候“黑羊”对他的告白表现得暧昧不明,既不像是受到冒犯,又不像是卸下防备全然接受,但是照顾伤患、为其治疗,大概已经是高傲的对方所能展现出的,最为宽容温柔的举动。
然而返回弗罗恩、询问结束、到达他的公寓之后,对方的态度却变得生硬起来,“黑羊”拒绝“牧羊犬”的触碰,从把客厅的沙发搬到书房,把那里作为他的房间的时候开始,就一直把自己关在屋里,很少进入外面的房间。
——你讨厌这样吗?
——想要回家吗?不想受到监视吗?
——我明白……
——你想做什么?有想吃的东西、想去的地方吗?想要查阅什么资料吗?我会尽力满足……如果需要什么,也可以帮你回住所拿。
——请再忍耐几天……不久就可以自由行动了。
是的,这些事情全部都是理所当然,即使对自己身为能力者的情况有清楚的认知,作为一个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愿意被当成随时可能爆炸的危险品受到看管和束缚,或许这才是这次骚乱中岛上有这么多人离开的原因。
但是,难以言喻的感情仍然缠绕着他,让他觉得饱受折磨。
——我在做毫无意义的事情吗?
4、
或许从一开始,所有的事情都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
不管花了多长时间观察他、接近他、想要引起他的注意,不管和他一起走过多远,共同经历过什么事情,无论说什么或者做什么,似乎都无法取得他的回应。
——那个人仍然无法信赖自己。
自己不是他的搭档,不是同事,不是恋人,甚至连关系密切的朋友都算不上。如果没有“牧羊犬”和“羊”这层身份作为联系,连踏上同一片土地都不可能,那些偶尔产生的,让人心里烧起一点点希望的火星的暗示或者举动,全都不过是自己的臆测而已。
——多么愚蠢,多么虚妄啊。
想要叩击那扇门的手慢慢垂落下来,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了几下,一瞬间他以为他要打开门出来,但声音就那样戛然而止,房间里面再无声息。
他感到阴影从房间的四面八方悄悄蔓延爬行,带着冰冷的气息笼罩了他的身体,心里某个角落产生了绝望和懊恼,就像疯长得到处都是的枯藤野草,逐渐充塞了整个胸腔。
——不,我可以等下去。
但是,也许不久就是极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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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的时候全程智商下线,主要为了转换模式复健一下,顺便稍微写写公寓设定……
*甩锅之后轻松了,剩下的等太太接...
那位神父——扎哈尔和他在岛上的相见次数仅有来岛上第一个月的几次会面,他只知道对方是黑发绿瞳,白种人,左眼角下方生了一颗泪痣,连名字都忘了问。
就像擦肩而过的两名路人,扎哈尔第一第二天还在想那位神父鼓励自己的话语,并且把对方引自圣经的那句话在经典中圈了出来,然而到了第三天第四天,好好大哭一场宣泄了不少压力,并且一直忙于接受新环境和新知识的扎哈尔•小没良心•伊萨阿科维奇先生就把这个神父彻底抛在了脑后。
直到——他在15岁生日之后的第三个礼拜日,倒霉催的被同学恶作剧,和班级里最矮的朗曼先生一起关在学校壁橱里,和那些结着蜘蛛网蒙了一层灰的破烂扫帚得到了一样的“礼遇”。
这件事本来没有什么问题,唯一的问题出在是和克里斯托弗•朗曼关在一起,其本人的存在像是把一整个巴别塔拴在班级成绩后面那样,害得平均水平一坠到底永世不得翻身,倒不是说对方的智商最低值突破了扎哈尔的忍耐力,让他连和对方共处一室都会觉得反感。
虽然过了一年多说起里洛尼亚语来,舌头依然由于北国家乡的口语习惯而永远捋不直,但是伊萨阿科维奇怎么会是那样心眼好像针尖绿豆的人呢?!他绝不会因为第一次站在班级讲台上自我介绍时被对方嘲笑了几句“嘿!新来的小子!你舌头上有八个结!”而记恨的人!绝不是!
不幸的根源是——这个克里斯托弗也自认是扎哈尔的冤家对头。
严格说来,扎哈尔认为自己在克里斯托弗先生眼里是那种恨不得半夜按着对方的脑袋把他溺死在便器里的死敌。
而这种莫名其妙的仇视,在扎哈尔看来毫无根据,他不记得自己这个可怜的外乡人在哪儿招惹了对方以至于让对方冠以如此深仇大恨,除了成绩好点儿以外?而作为自卫,当然,扎哈尔自然对克里斯托弗没有好脸色。
绝对不是因为克里斯托弗嘲笑他那来自亲爱家乡的口音。
扎哈尔愤怒地踹了一脚橱柜的大门,木门卡啷卡啷响了几声后,纹丝不动。
旁边传来小个子的嗤笑,声音挺大的,故意让扎哈尔听见似得,然后那个头发微鬈,鼻子两旁有些小雀斑,皮肤黝黑,呈现出一种健康而自然的阳光颜色的混蛋矮子克里斯咂咂舌,大摇大摆抱着臂欣赏扎哈尔困扰的样子。
“喂,伊萨阿科维奇。”在扎哈尔面无表情地瞪过去的同时,那个矮子猛地推了他一把,让他的额头狠狠撞到了橱柜门,眼镜一下子给磕掉了,黑乎乎的橱柜里本来能见度就很低,所以当高度近视的扎哈尔捂着撞痛了的额头,努力睁大自己那双形同虚设的眼睛之后,他发现看不见的程度变本加厉了。
“哦抱歉,太黑了我什么也看不见。”扎哈尔听见对方毫无诚意地道了歉,然后一股力量就伴随着咔擦一声,疑似眼镜被踩断了框或是弄坏了玻璃的声音,揪住了扎哈尔的领子,并由于主人身高的原因强行把他向下拽了拽,“怎么样,哭了吗?”
额头很疼,满肚子窝火的扎哈尔恶声恶气,一边挑起眉毛用比对方更加混蛋的表情笑起来一边奇准无比地用语言化作利刃,一刀戳中对方心口:“真是对不起,我还不至于像个您所期待的娘炮那样哭哭啼啼,克里斯托弗•矮子(朗曼意为高个子的人)先生。”
然后他带着笃定的胜利者微笑,接着在对方疮口上倒了一罐子盐上去:“感谢您好意‘搀扶’了一把被小矮妖推了的可怜人,伊萨阿科维奇我本人对此‘感激不尽’。”
朗曼先生的脸从脖子根开始倏地一下红了个透,他看起来简直怒发冲冠了:“不许说我矮!你再说我就——”
“怎么?你要用我的脑袋把门砸开吗?”
“克里斯大爷我不打牧羊犬。”
“哦,那看起来刚刚真的是小矮妖推了我一把。”
对方一时半会儿被堵的说不出话来,扎哈尔难免有点小小的得意,唯一让他沮丧的是,他没法亲眼看看对方憋得脸红脖子粗的倒霉相。
隐约有教堂的钟声从外面,顺着狭窄到连根小指头都伸不出的壁橱缝,悠扬而平静地回响,在霉菌和灰尘的味道里,扎哈尔额头上的痛感已经消失,火气也渐渐消散,他在视觉并没有什么用的情况下,百无聊赖地用手指摸索着扫帚上的稻草杆,偶尔会触及到细小的蜘蛛,然而刚一碰到,对方就顺着轻细到要融化在空气中的丝线小径逃跑了。
“……喂。”他伸脚踹了踹对方的小腿,在对方发火之前抢先问道:“克里斯,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说说吧,这儿没有别人。”或许是扎哈尔的声音出奇的平和,其中夹杂着一些超出他这个年龄的疲乏感,让克里斯托弗觉得有些不大舒服,而且这里确实没有些人——一个壁橱,绝佳的密探会面地点,最适合用来交换彼此的秘密。
所以他最终还是选择别别扭扭地开口接下话题:“什么?大舌头,你是不是傻,你是全班最高的,而我最矮!”
哦,我不该对朗曼的智商抱有任何希望的。
扎哈尔有一瞬间真的感到了绝望。
“而且你居然不记得我了!”对方带着积压了很久的愤怒,几乎是咆哮着吼道;“你说我是你安抚过的第一个羊!用你那口糟糕的里洛尼亚语!而你只过了几天,开学的时候居然不记得我了!”他过于激动,拽着扎哈尔的衣领,又把他向自己的方向拎了拎,那身力气大得不同寻常,终于使扎哈尔记起对方黑羊的身份,然后隐约和刚上岛的那个月,他颤抖着手,在那位不知名的神父帮助下,安抚的那只狂躁的小家伙对上了号,仅限身高方面——克里斯实在太矮了,以至于他以为对方是年纪更小的羔羊。
“我还亲切地和你打招呼!”朗曼先生气得哼哼唧唧;“而你,伊萨阿科维奇,瞪了我一眼,然后目不斜视地从我面前走开了,整整三天没和我说话。”
“你管那叫亲切?嘲笑我的发音?!而我管那叫嘲讽!”
“你的发音确实挺好笑的。”克里斯严肃地表示自己情真意切。
“胡说!卷舌音多可爱!”扎哈尔用愤怒地一把甩开了对方的手然后反过来揪住对方的领子来回应对方的情真意切。
“但是你忘了我,别狡辩!”克里斯咬牙切齿,耀武扬威恶狠狠的威胁高个子的少年,像只不断发出低沉喉音的狼崽子,“我发誓会一直欺负你到你哭着忏悔为止!”
“……那天是不是还有个神父在场?黑头发,绿眼睛,眼睛下面有颗痣的那个……?”
“那是贝戈尼亚神父。”克里斯严肃地打断扎哈尔,严防他花言巧语地狡辩。
而扎哈尔只想要捂住脸,然后惨兮兮地呻吟:“……哦主啊,我高度近视,朗曼先生,那天我没戴眼镜,根本什么也看不清,我还以为自己帮助的是一个小小的羔羊。”
“而你又没有留下名字!我怎么知道那是你!”
在一段令人尴尬的沉默之后,扎哈尔听见了克里斯托弗压抑不住有点儿欣喜的声音:“……所以你记得我是吗?”接着是一阵稀里哗啦的响动,一个断了腿,而且碎了半片玻璃的眼镜架回了自己的鼻梁上,然后他感到克里斯吹了吹眼镜上的灰,经过几秒钟适应之后,模糊不清还带着裂痕,但是起码可见的视野又回来了。扎哈尔眨了眨眼睛,看见克里斯的眼睛在黑乎乎的壁橱里发着亮,从狼崽子变成了摇着尾巴的狗,这个前后反差让他一时间有点儿难以适应。为了缓解自己的尴尬,扎哈尔取下眼镜,一边呵气,一边擦拭。
“哦,是的,朗曼先生,我当然记得,我就是从那时候起决定要去研究院工作的。”扎哈尔微妙地有点儿磕巴,觉得脸上稍微有些发烧,“……为了帮助更多的羊。”
“哦,这个我猜到了,贝戈尼亚神父早就说了你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
“以后我就叫你扎哈尔啦!……你不愿意?每次都念伊萨阿科维奇太麻烦了,那大舌头行不行?”
扎哈尔踹了对方一脚。
“哦!……呃……卷舌音确实挺可爱的。”
克里斯托弗这么说着,轻而易举地一把打开了柜门,光线猛地射进来,刺地扎哈尔眯起了眼睛。
钟响了五声,是下课的时间了。
研究员扎哈尔•伊萨阿科维奇从回忆中被钟声惊醒,发现自己已经对着那盆秋海棠发呆了太长时间,这可不符合一个优秀的研究员的行事作风,他用食指指背揉了揉眼睛,然后重新对着文件俯下身去。
——————————————————————end——————————————————————
啊那个,贝戈尼亚神父和克里斯托弗·朗曼都是原创npc。【捂脸】可能再也不会出场的那种。
反正对于日系手游玩家来说已经是14号了于是我就发了。
“谢谢店长!那么店长再见——”莱安小小的身影从店里跑了出去,脸上充斥着对收到情人节巧克力的喜悦——即使只是义理性质的。
如果算上今天上午的,这已经是Frey今天送出去的第14块巧克力了,至于收到的,似乎比这个数字还要多些。至于他到底做了多少,准备送出去多少,又送给谁,Elvis并不知情。从现下的状况来看,似乎只是给经过自己的店里的熟人,有些他叫的上名字,有些他记不得,单纯脸熟。但是有的好像跟他也并没有那么熟,感觉只是长得好看或者对他胃口,他也就发一块。但无论是表达好意还是单纯的生意经,总归不会有人在这个节日里拒绝一块巧克力的。有人塞给他,他也就笑着边说谢谢边收下,别提拒绝的意思,比他小的就摸摸头,跟他年纪相仿地就抽颗烟,不抽烟地就拉几句家常,说个以后欢迎光顾。
所谓情人节,无论是自己以前在岛外还是在现在的岛上,都是这么充斥着玫瑰巧克力粉红色的节日。他原来以为只有女孩子会中意,然而现在看来似乎这种节日热情跟性别完全没有干系。不远处的花店玫瑰也被抢购一空,甜品店的巧克力制品的销路也是意外地好,时不时还能看到有同性情侣在街上晃过去,总之商家高兴恋人满足,和谐无比。
但是他现在有点莫名不爽,这不爽并非来自身边这种粉红色的少女气氛,也不是看到眼前的人不停地送出巧克力只顾跟客人聊天不理他,更不是因为自己比他收到的巧克力数目少——不,或者说问题正是这个。
他到现在为止,收到的巧克力数目,零。
耍帅一点,可以读作Zero,读作Null,读作虚无,但是即使他脑子里有一百种念法,收到自己手里的巧克力数目也不会因为这个改变的。
……时间倒回两天前。
Frey这次进货时附带了一大堆看起来是香料的东西,他放到鼻子下面闻了半天,才意识到是可可粉,还有个包裹里有枫糖和几小包花式配料以及巧克力的模具,这才让他意识到原来已经又快到一个2月14了。去年的情人节他和Frey刚认识没多久,对方只是普通地送了他个巧克力,不说也知道是义理性质的,大概还无聊地谈论了下曾经在岛外时收过多少,至于有没有幼稚地比了数量,Elvis选择性遗忘了这部分。
然后在情人节的前一天,在家里故作神秘地忙活了一整天。少见地一大早自己醒来的时候身边人已经没了踪影,下楼找他时却又没看见人。如果不是他准备去厨房拿个牛奶可能都要以为对方在房间里神秘失踪——然后他就被Frey从厨房里撵出来了。
“制作巧克力的过程被人看到,包含在内的心意可就会流失掉了。”
……听着有点耳熟,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前两天陪他看的偶像剧里的台词。
但是既然Frey这么一本正经地说了,故弄玄虚也好,真情实感地相信也好,除了在情人节接受过别人的巧克力以外从来和这种粉红色节日气氛与世隔绝的Elvis都觉得自己没有理由再追问下去,他在房间里无所事事地放空了一会,感叹了下其实酒吧还是挺大的,就出门自己去随便找人闲逛了大半日。等到晚上回来,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得干干净净,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非要说,就是他问起时Frey那个眼睛都眯起来的笑,让他觉得肯定是要有什么发生的。
结果果不其然。
从开门到现在,迎来送往就始终没停过。Elvis并不是会特别在意很多恋爱情景剧里那种所谓的“恋人甜蜜的十个约定”这种东西的人,但是从开始正式同居后基本都会有的早安吻突然停掉了还是让人觉得有点难过,非要说就如同一箱Budweiser的棕色啤酒瓶子突然混入了一瓶绿色的Heineken产生的不协调感。当然现在想起来也觉得是自己想多了,然而那个时候Elvis还是在想可能是不是有什么小惊喜一类的。从现在结果来看,惊的成分倒是不少,喜还是作罢了。
惊的是Frey比自己想的还要受欢迎。
更惊的是他居然做了那么多巧克力来送人。这人平时懒得自己明明会做饭却连个三明治都做的次数屈指可数,不是只摄入糖分就是靠Eli救济,这次却亲力亲为从可可粉开始做起了了手工巧克力,昨天一整天房间里都弥漫着股甜甜的味道。事实上,他出门也有一小部分是因为这个过分甜腻了的巧克力香气。他不喜欢甜食,虽然并不是不能吃,但是总归是不喜欢。纵观Elvis的成长史,吃下的大部分甜品反倒是认识Frey后被几乎算得上是坑蒙拐骗喂进去的。至于巧克力,应该称的上是十分不喜欢了。普通的巧克力太甜,黑巧却又太苦,吃起来舌头直发酸,属于Elvis食物分类里的“能躲就躲”这一范畴。
但“不喜欢”和“不想收到”这两个点并不能划上等号。
事实上在岛外的时候,他还是很受欢迎的,每年情人节也会被塞不少,虽然大多都被他分给了他Judex里年纪小些的孩子。但知道自己是被人喜欢着的这件事,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人心情变差。不过自从上了岛之后,他自己不想多和别人打太多交道,所以也就不在意这种细节了。
然后他认识了Frey。
篇幅太长,无需多论。但总之如果说他因为自己“牧羊犬”这一重身份几乎失去了所有,那他现在至少被填满了一部分,一个人的形状,靠在心底,不大不小刚刚好。
所以说要是不在意,那是假的。
然而这种事跟谈恋爱一样,先说出口的就是输家,主动伸手——绝对会被Frey嘲笑的,而且情人节巧克力这种东西如果是自己开口要来的未免也太微妙,好像显得自己像偶像剧里的少女十分在意能不能拿到学长校服的第二颗纽扣一样。
最后,Elvis就这么在无聊的自尊和难以言说程度的在意里,度过了2月14日的白天。
所幸的是,因为节日缘故,今天酒馆门关的比往常早一点。
“居然还剩这么多……真是的,明明我都很努力的在送了。”
是啊,真的是很努力。Frey做的数量比自己想的还要多,原来吧台上放糖的那个盒子,被他自制的小巧包装巧克力都放满了。他一脸遗憾地看着盒子里剩余的数量,随后又补上了一把糖,看起来应该是准备作为今后一段时间的巧克力糖来发了。
“不过你看我送一点反应都没有,真无趣,本来还想看你忍不住找我要嘲笑你一下呢。”
果然,如果伸手要了肯定要被嘲笑的,这点跟自己预估的倒是别无二致。看着他在那个今天发巧克力时拿的盒子里伸手进去摸了几下,表情像是在感受在那之内匿藏的某样物品,带着探索的神情,然后突然眉毛挑了一下,嘴角又挂上了笑,眼睛弯了起来,似乎是找到了。
“我本来说要是白天拿到就送你,结果埋的太深一直没摸到就算啦——喏,给你。”
“欸?”
视觉往往比听觉能让大脑理解的更快。听见预料之外的言语Elvis愣了一下,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是与仅仅用普通包装袋扎起的星星巧克力截然不同的,用个深蓝色缎带包扎起的小礼品盒子。顺着拿着盒子的手腕看上去,刚好对上Frey眨着捉弄意味的赤色瞳孔。烟是刚叼进他嘴里没多久的,烟草气息混着空气里从昨晚起就没散去的巧克力甜香,被中和了一下,似乎也没有那么腻人了。
“其实今天送的大多都是试验品啦,酒心黑巧克力比我想象的还要难做一点,试了好久才配出合适一点的味道,感恩戴德的收下你今年唯一的巧克力吧。”
“酒心……黑巧克力?”
“少废话,赶紧塞进嘴里。”
听起来并不是让他能够问话的时机。他拆开了包装,里面是一层薄薄的铝箔,在室内有点昏暗的灯光下,反着少许暧昧的光。在那之下掩盖着的,就是……。
……
Elvis抬头看向Frey,对面的人摊开双手,摆出一副完全无辜的表情,表达着“我已经尽力了但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不测失手这是天命你还是不要在意了”的意思。
“你看,我说了,赶紧塞进嘴里就好。”对方不但没有正常该有的害羞或者尴尬的表情,反而一本正经地开始指责他了。
巧克力通常有个固定的形状。比如心形,比如星形,再比如就是切割工整的长方形。但是这些在通常范畴内的名词和形容词都不足以描述眼前的这一摊,巧克力——Elvis想了很久,比起块,大概还是用摊这个量词来形容更为准确。因为这根本就是一块散了不成形的被生硬的切割成了方形,但是表面不平整的地方还是没能剔除,就索性那么自暴自弃地保留着了。
“因为酒心很难做啊,怎么试,都很难裹进去,我想反正是吃的,能吃就好了。”
……说的也是,Elvis于是就放进嘴里了。
意外地味道倒是不坏,不是很甜,却也不苦巧克力的少许甜度刚好被混在其中的酒味冲淡了。用的酒是威士忌,可能还带了一点琴酒。不过比起说是酒心,似乎称之酒味巧克力更合适,因为他从始至终口腔里就没感受到咬破巧克力外壳后流出来的酒液触感。
“还不错吧?我试了好久才做成这个味道,觉得你应该很喜欢。”
空气凝滞了三秒,这是留给Elvis思考和理解这句话的时间。
情人节的最高告白,也不过如此了吧。不过在他幡然领悟过来的同时,解答也随之而来了。
“你不喜欢甜的,我就特别做了。”
他笑着说。
再接下来的三秒,他就抱住了眼前的人。
这个过程用了不到一秒,其余的时间是大脑在直接下达指令,让他做出这个动作。意识已经跟不上心脏的鼓动,嘴里还留着少许巧克力的甜味,顺着血液的涌流,一路汇聚在心脏,然后接下来的每一下跳动,都浸润着似有若无的甜。
“……谢谢。”
“谢什么,这就是回礼而已。早起收到的第一个没署名的是你的吧?还特意装成别人送的,知道我喜欢那个牌子的也就只有……”
Elvis选择以吻封缄。
说起来,比起奇怪或者不循常理,用别致来形容那块巧克力似乎更合适。
如同在0和1的二进制世界里突然出现了0.5这个十进制的存在,虽然突兀,但似乎能记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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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不打招呼借了莱安一句话,就不响应了
赶的比较急,一直浪大正风格一时回不去了……
总之大家情人节快乐(比心
扎哈尔推开眼前的文件,向后仰倒,半旧不新的皮质靠背椅吱纽一声响,稳稳地托住了那疲惫不堪的脊梁。白衣的研究员先生慢吞吞地活动着自己的肩膀,让堵塞的血管和经络重新畅通起来,然而除了酸麻胀痛以外,肩膀并没有用任何其他的感觉回应他。扎哈尔又向前弯曲上身,将肘弯撑在桌面上,取下了金丝边眼镜,拈着细细的眼镜腿儿,用手背蹭了蹭酸涩发热的眼皮以及鼻梁上眼镜架留下的浅痕。
他眯着那双浅灰色的眼睛,极力想看清楚待在桌子一角,压在一叠打印纸上的,放在这个糟糕的办公环境里仿佛清新脱俗的女王一般,安静又骄傲地占着它自己的小位置的那个盆栽。然而离开了眼镜,扎哈尔只能看见一团一团模糊不清的迷雾。
他于是起身,顺手扶了一把靠背椅,免得它发出剐蹭地板的刺耳声响,然后重新戴上眼镜——很好,他又能看清楚那叠打印纸上因为盆栽留下的细小沙土末了。
那是一盆秋海棠,一种亲切的,诚恳的植物。扎哈尔凑过去仔细看了看它那因为受到了温柔细心的照料而挺拔健康的枝叶,他那细细的眼镜链垂下来碰着了花叶,然后进行了一次深深的呼吸,把工作积压的疲劳以及压抑和着肺里的浊气一起吐了出来。
有点好笑,研究员先生此刻觉得重获新生了。
那盆花被他的呼吸吹动了花叶,如同被情人的耳语撩着而飞红了脸颊,叶片轻轻颤抖起来。
“你还真是有闲心啊。”同事端着咖啡杯路过,挂着同样熬夜工作之后的黑眼圈,疲惫不堪,白袍的衣袖看起来有一段时间没洗过了,沾上了灰黄的污渍,端着杯子的拇指和食指染着斑块状的蓝墨水。说完这话,他就当着扎哈尔的面,打了一个拖沓蔫吧,颇有大家风范的呵欠。
“我是在照料主的其他子民。”扎哈尔那同样因为疲劳而缺氧的脑袋里鬼使神差的冒出一句话,而他懒得思考,顺着本能把它说了出来。
他同事的反应告诉他,这句话让对方觉得听了个不太好笑的冷笑话,而他那短路的脑子显然不能很好的奔跑,让他机智的说点什么来破解这种局面,场面一时有点尴尬。扎哈尔皱起眉,因为想起了这句话的出处而烦躁地推了推眼镜,连夜工作的疲劳卷土重来,他觉得自己从柔软可爱的桌上女王那里掉落回了纸质的数字垃圾堆。
他用右手的食指和拇指以及虎口那一段位置撑住额头:“该死,这些数据让我脑子不好使了。”他作出恶声恶气的样子,冲他还傻站着想说点什么的同事发出低声威胁,“你还呆在这里干什么?!既然好不容易完成了工作,就快去睡你该死的觉!”
可能是扎哈尔的表情着实很可怕,也可能是突然感受到了来自床铺那神圣的召唤,那位同事撒腿就跑,矫健得像大森林里的一只野兔。
真希望他醒了之后记得洗洗外套。
扎哈尔揉着太阳穴,有气无力地看着发黄的白色衣角在门缝里被夹了一下,然后让主人粗暴地给一把扯了出去。
然而扎哈尔的思绪却不能伴着对方关门的声音一同静止,刚刚那简短的对话勾起了覆满尘埃的陈年旧事,如同被顽皮的孩童轻轻一吹便四处飘散的蒲公英,在这小小的室内到处碰壁,激荡起更大的波澜,最后终于起了漩涡,拽着他推着他挤着他,砰地一下将他撞进灰扑扑的记忆之河里。
银质的十字架在那位神父胸前一闪,玳瑁念珠互相碰撞,随着衣服布料的轻微摩挲声,这位生着一双绿眼睛的牧羊人直起身躯转过脸来,脱下那双满是泥土的园艺手套,然后在胸前画了个十字。十四岁的扎哈尔望着他,几乎被对方眼角的泪痣和耳鬓的碎发吸引去了全部注意力。
他看着牧羊人安静地在身前交握双手,没有对十四岁的扎哈尔那浓重的黑眼圈以及憔悴悲伤的神色发出任何疑问,他只是微笑着冲扎哈尔点点头,祖母绿的眼睛如同春天化开的湖水,漾着令人平静的温柔波光:“你想走近点看看吗?”他后退一步,让扎哈尔站在自己原来的位置上,可以近距离的观察那几盆在上午九点钟的阳光下舒展身体的东方花卉,“这是秋海棠,是一种坚强的植物。”牧羊人那轻柔的细语声带着神奇的力量,使登岛后多日来夜不能寐的扎哈尔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远离故乡来到这里,虽然有些水土不服,却一直尽全力生长着。”
“是令人非常敬佩的,了不起的花。”
少年扎哈尔魔怔了一般直瞪着那朵花,觉得它在明亮的阳光下红的像火,刺痛了眼睛。
时隔多年,已经成为研究员和一名优秀的牧羊犬的扎哈尔·伊萨阿科维奇先生每每想起这事来都觉得很不可思议,对着一位素未谋面的陌生神父和几盆普普通通的东方花卉,因生活中接连遭遇变故而如同蜷缩起来的刺猬一般将自己封闭起来的少年人的自己,竟会在这样几句云淡风轻的闲谈中,失去自己那引以为傲的控制力,手足无措地任由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脸颊滚落下去。
他的脑中一瞬间有很多跳动着的画面在晃来晃去,比如油罐车爆炸时冲天的火光和巨响,从头顶上飞过的零件碎片如同刀锋雨,压在车下怎么也拽不出来的父母的手,被血污所染红的视野,以及拉长了的警车鸣笛声,伴着闪烁不停的红蓝两色光,很多穿制服的人一拥而上,攒动的火光中,每个人的背影都漆黑一片,仿佛张牙舞爪的妖魔鬼怪。
所有的都在火焰疯狂攒动着,鲜红,赤红,,暗红——眼前看不见别的东西。
它们在肆意践踏十四岁的扎哈尔的幸福,并且耻笑他极其无能,毫无反抗之力。
十四岁的扎哈尔沐浴在夏末的阳光中,站在那位陌生的神父面前,梗着脖子,拼命咬着嘴唇,防止抽噎声从喉咙里倒溢出来。
神父从后面,将两只手覆上他的肩膀,把他转过来,让他远离那灼目的幻象火焰,然后将他拢进怀里,扎哈尔的头碰上了对方的胸口,听见神父的心脏在胸膛里沉稳地跳动着,如同一刻不息走动着的立式钟,而他自己的心脏则像只拼命挣扎着要飞走的小鸟,期期艾艾地鸣叫着。
离群的小雁,走失的驹子。
被人剪了翅膀塞进鸽笼,被人套上辔头关进马厩。
漆黑。
扎哈尔不断地,连续地,混乱地想起那些被自己拼命压在记忆深处,反复告诫遗忘的事情,他记得那些神父敲开了门,双手交叉在胸前,用他们那相似到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声音,以及可憎的悲天悯人的态度,散播福音一般对自己传达了无异于拘束令的通知。
“伊萨阿科维奇先生,您被主选中了。”
他也记得自己那虔诚的奶奶一瞬间露出的惊喜表情,以及随之而来的掩藏在眼底更深处的茫然无措。
“你们一定是搞错了。”他还记得自己故作镇定,挺直瘦弱的腰板,努力把书包拉到背后去,手还插在里面,紧紧握着一本不知道是什么科目的教科书,攥得死紧死紧,以至于手心的汗水弄软了书脊,“我是个刚搬来不久的外国人,我的父母在加油站爆炸中不幸遇难,我来这里投奔奶奶。”
他无法压抑自己紧张的情绪,机械地重复那从进入国境线以来就重复过许多次的话,那是他段时间内掌握最完美的一句里洛尼亚语。他如此熟练,倒背如流,语速再快也不会咬到舌头。
“神父们,我的梦想是做一名医生,我在新学校适应的很好,我很努力的学习,老师和同学都很好,我每周都会和奶奶一起去教堂,我已经能说很多里洛尼亚句子……”
然而神父们又用整齐一致的声音再次回答他,他们的长袍逆着光,细瘦的身影在夕阳下长的越来越长,一直爬过桌子,伸到扎哈尔脚边。
“您不用紧张,您是被主选中了,牧羊犬扎哈尔·伊萨阿科维奇。”
他们一起笑起来。
“恭喜您。”
银十字。
在逼近地面的一团火焰熊熊的太阳下,油罐车的碎片插进地里,生出了巨大的银十字,它们成片地破土而出,把寒冷的故国土地顶碎成渣土,簌簌落下来,十字上落着成群的乌鸦,它们呱噪地笑着,反复念叨着“恭喜”。
它们的身影被拖的那么长,就像是穿着黑袍的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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