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开心事?”
突然有人开口问他。
“啥?”
“看你一个人在那边咧嘴傻乐呵,中大奖了么?”
“哈哈,”雷明舔了舔嘴唇,眼睛弯成月牙状,阿尔卑斯奶糖甜甜的香味似乎还在口腔里回荡不去。
“大概吧。”他笑着说。
如果从这里出发。
进入门诊楼的大厅后,直走乘上右边的电梯到达二楼。顺着“检验科”标志牌指示的方向右拐行进,穿过那道印有科室名称字样的自动门,经过样本收集室、化验室、休息室等工作间,靠近走廊尽头那个堆满白色机器的实验室,透过那一尘不染的明亮玻璃——
就可以看见他,检验科的医师。苏乐山。
初进院时大概是见过面的,但并没有留下太多印象。
说不定那时候他也是跟现在这样,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也许双手插在外衣口袋里,也许嘴里会叼着一瓶维他奶。脸上的表情严肃得几近僵硬,如同所系的领带那般一丝不苟。不过如果你能稍微认真观察,就会发现一双腼腆清明的黑眼睛正藏在镜片后方,闪烁着柔和而坚定的光芒。
武侠小说中,总有这样低调的人,那么不显眼,但一旦展现出他的本来面目——哪怕只是很少的一部分。也能一击致命。
就像昨天晚上的那一笑。
就像昨天晚上的那一吻。
那嘴唇轻抵在肌肤上的触感依旧清晰明了,满口腔都是温软连绵的奶香味儿……虽然这一吻短如蜻蜓点水,但仍然比之前曾有过的加起来都还要好。
回味无穷,而又意犹未尽。
在这之前,雷明从没见过苏乐山的笑容,他甚至都没想过,苏乐山还会有“笑”这样的表情。
可是昨天晚上,苏乐山捧着那杯速溶咖啡的时候,分明地露出了笑意。
——竟然是那么好看。
他雷明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居然也会在看到那个微笑的时候,像个张皇失措的小男生被老师发现写给女孩子的情书一样呆立在原地,动弹不得。
当对方的气息靠近时,他早已说不清是心跳过速,还是根本心跳就已经停止了。
雷明终究还是忍不住来到了二楼的检验科。
跟化验室里的天羽空打了个招呼后,雷明晃到了最里面的实验室前,却没有看见那个人的身影。想想也是,既然空守在这里,那个人应该是轮班回去休息了。虽然知道此时碰面的机会很是渺茫,但心中依旧难免浮起一层淡淡的失望。
这时,雷明注意到休息室的门是关着的。仿佛直觉的引导,他走过去轻轻地推开了虚掩着的门,然后便一眼看见了在长椅睡觉上的苏乐山。
长椅是木质的,很硬,又很窄,苏乐山用一个看上去很不舒服的姿势蜷缩在椅子上,盖着一层薄薄的毛毯,头下垫着一个靠枕。
他的黑框眼镜摘下来放在头顶上方的椅面上,模样顿时显得比平时小了好几岁,短短的黑发有些乱糟糟的,看上去跟一个通宵学习的普通大学研究生并没什么两样。
只是那略显憔悴消瘦的面容,让他比那些学生们多了几分说不出的沧桑感。
看到此情此景,说不心疼连雷明自己都不信。
他解开扣子将制服脱了下来,小心地盖在苏乐山身上,又坐到长椅的另一端,将苏乐山蜷缩着的双脚抬起来搁在自己腿上,然后塞进衣服里贴身暖着。就如同他小时候睡觉时,他的妈妈常会做的那样。
凉丝丝的双脚在接触到炙热的皮肤后,条件反射地往回缩了一下,但是被雷明按住了,待到暖和的体温从一方传递到另一方的细胞中,雷明能感到苏乐山原本紧绷着的身体渐渐放松了下来,冰凉僵硬的双脚也似乎柔软舒缓了许多。这让他大感欣慰。
从这个角度,苏乐山的样子看起来更年轻了。大概是因为他身上并没有沾染太多社会上的风尘气息,还保留着一份学生模样的固执和纯粹。让雷明情不自禁地想守护他不受伤害。要是放到多年之前,他打死也预料不到,当年那么讨厌学校里乖宝宝一样的优等生的自己,现在竟然会用这份心情小心呵护着一名怎么看都是标准优等生的苏乐山。
不打脸的就不叫命运了。
雷明露出了一丝笑意,他想伸手摸摸苏乐山的脸,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
——那天晚上的事情,就作为一个封存的秘密吧。
苏乐山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你不用太介怀。
他这么对他说道。
“怎么可能不介怀……”雷明喃喃道,“……我在乎你啊……”
自言自语一旦说出口,就像是幻梦成真了一样,雷明整个人都惊醒了。
妈的,我刚才说了什么?
他感觉体温呼的一声骤然上升,后背上却静静泌出一层冷汗。随着心跳节奏猛地加剧,就连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也微微有些颤抖起来。
不对,我喜欢的家伙是那个匿名跟我告白、与我交流的人。
我明明已经很喜欢他了,这段时间我日日夜夜想的都是他——
如鲠在喉,雷明大脑一片空白,因为他这时才发现到,自从和苏乐山打交道以来,他似乎就不再纠结于那个匿名给他带来的烦恼与纠结了。
“呵呵……”
他捂住眼睛,发出一阵苦涩的干笑。
“呵呵……哈……哈哈哈……”
他勾下身来叹了一口气,无力地按住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想起小时候嚣张跋扈,最喜欢欺负班级里听话成绩又好的学生,是老师眼里典型的令人头疼的坏孩子。如今也有这么一天,为一名内向低调的优等生的一举一动心跳起伏,喜悲无常。
“见鬼……苏医生……”
他的话语从捂住嘴的指缝中低声透出。
“我喜欢你。”
在他的旁边,长椅上的苏乐山呼吸均匀。
睡得正熟。
【互动】极夜(fin)
O元宵节快乐w
流星划过天际,在夜空中留下一瞬璀璨。映在雷明黝黑的眸子里,格外闪亮。
“我喜欢你。认真的。”脸上不知是因为对方手掌的温热还是因为心跳不可抑制的加速而发烫。
在这种情况下,所有的思考都是勉强。也许从雷明给自己的第一个吻开始,理性早就落败了。
要拒绝面前这个人,十分轻易就可以找出一个理由。苏和雷不是一个类型的人,他们有着截然不同的风格,不同的思维方式,不同的评判这世界的标准。可无论使用哪个理由,苏都无法说服自己放手。连自己都骗不过,又怎么能骗得过别人?
如果不喜欢,为什么会冒着被吊销执照的危险救他?
如果不喜欢,为什么会因为不放心他而去保卫室看他?
如果不喜欢,为什么在他回来之后忍不住拥抱他?
一切心迹都透过内心的悸动,发红的耳根毫无保留的传达出去。加速的脉搏,瞳孔的收缩,绯红的脸颊,浑身上下由心而生散发出喜欢他的信号。此时若是开口说不喜欢,到处都是破绽的谎言本身就是情话。
无论回答喜欢或是不喜欢,都是喜欢。
若是大脑拒绝用理性的方式解决这个问题,那就用心来思考。
苏做了个深呼吸。
记得柏拉图问苏格拉底,什么是爱情?苏格拉底将柏拉图带向一片麦田,让他去摘一棵最大最饱满的麦穗。不能回头。
苏也以为自己会和柏拉图一般,因为错过,所以终将一无所获。所以心如止水。
可苏变了,以前那个理智至上的苏乐山不可能控制不住自己想伸出手,要摘下这棵麦穗。
苏看着自己面前这个风流倜傥,意气奋发的男人。是雷明给自己那最初的一吻,如投入水中的飞石,如刺入寒冰中的烈阳,如久旱后的雷雨,如混沌中的耀光。
我可以逼迫自己在冬日里从温暖的被窝里早早爬起,我可以逼迫自己将自己的爱意深埋心底对钦慕的人只字不提,我可以逼迫自己在自己炽热的梦想面前放手,我可以逼迫自己面对一切物是人非仍平淡度日,为什么不敢表达自己的心意?
记得柏拉图问苏格拉底,什么是婚姻?苏格拉底将柏拉图带向一片树林,让他去砍一棵最粗最结实的树,不能回头。柏拉图带了一棵不算最高最大却也不赖的树回来。
苏明白,如果此刻将这句喜欢说出口,那也将和柏拉图一样,落得一个“只是怕错过”。
无论回答愿意或者不愿意,都会伤害。
这道题太难,苏不会解。
雷明看着面前的苏为难的神情,眼神渐渐黯淡下来。“你不回答也没关系。”
窗外流星绚烂,苏的心被这眼神搅的越发乱了。
在雷明强颜欢笑之前,苏抚上了雷明在自己脸颊上的手,轻柔的握住。眼神再也不躲开雷明的视线。“没有你的这六天,我过得不好。”雷明清晰的觉察到苏指尖躁动的心跳。
“以至于我的头脑不清晰,手脚不听使唤。”苏脱下自己的眼镜,眼中映出雷明比流星更闪烁的眸光。“我摔碎了五个试管,做错了三个实验,加错试剂十二次,失败的实验数量庞大到要画表做统计。”
“我从一开始直到现在都没法拒绝你。”
此话一出,雷明俯身便要吻上来,“给我点时间。”苏立马打断。
“还要我等?”雷明显然很不安分,却还是听话的停住了动作。焦灼的眼神抱怨着自己已经等待够久了。
“最后一次。”苏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将雷明抚在自己脸颊上的手在双方之间展开,小心的将小盒放在雷明手心里,“等一切都结束,这将会是我的回答。”
“我向你保证。”
盒子上早就换上了新的字条——迟来的情人节快乐。那是苏乐山亲手给雷明做的情人节巧克力。
“你这巧克力太苦了……”雷明打开了盒子,吃了块巧克力抿了抿嘴,皱着眉狡黠的眯眼盯着苏。
“我……我以为你不喜欢吃太甜……”苏有些不知所措。
“没事儿,还能补救一下。”雷明嘴角勾起狡猾的微笑,一手把苏拥入怀抱,将苏喂他吃阿尔卑斯糖的伎俩还给了他。
朗姆酒香在双方舌尖泛开。
夜晚不仅仅只有噩梦和恐怖,有时还会有陪伴和流星——
以及巧克力。
0紧接在《空洞》后
0雷明 与 苏乐山
0苏乐山视角
一连几天夜班,都有人敲了敲玻璃留下一杯咖啡之后就消失不见。
苏乐山朝着咖啡液面吹了口气,雾气成团上窜,在眼镜片上起了一层薄雾,液面上泛开了一层层水纹一直延续到杯壁,随后抿了一口,苦意从舌根泛开,却是暖的。
“这家伙……”苏乐山手捂着杯子,有些青紫的指尖难得的有了血色。苏不喜欢喝咖啡,因为咖啡太过浓烈,会让人兴奋,不管人愿意与否。所以苏也不喜欢雷明那一吻,那吻太过兽性,蛮不讲理的占据,不管人是否愿意。
可是不管怎么说,咖啡是暖的,人心也是暖的。温暖对于一个在寒夜里独自行走的旅人来说是最珍贵的礼物。
休息室里依然安静寂寥,白色的日光灯下只有苏乐山和那杯咖啡留下灰黑色阴影。苏看着咖啡液面上倒影的自己。
褐色的液面上印着自己的眼眸,冷静而寂寞。
这双眼睛曾经看破过顽疾恶症,捉到过蛛丝马迹。作为医生的眼睛,这双眼睛从没让病魇漏网过。
而那天晚上,当这双眼睛对上雷明贪婪的目光时,犹如对上目镜一般,苏清楚的看到了雷明内心的寂寞。
与自己的寂寞不同,雷明的寂寞里有一个人。
那个人如同阳光一般,炙热而持久,却触碰不到。
一想到那个人,便会觉得温暖。一得到温暖,便会害怕寒冷。
这份恐惧支配着面前这个疯狂的人,所以他粗暴的索取着温暖和陪伴,只是因为他害怕这份温暖只是南柯一梦。
可是,傻孩子,你本身就是阳光啊。
当你带着咖啡敲了敲玻璃的时候,
当你灿烂的笑道,“苏医生辛苦了。”的时候,
当你出现在检验科起,你就已经成为阳光了,傻孩子。
苏乐山正要开口时,雷明的舌头毫不犹豫的伸了进来。果然,如太阳一般的炙热。口唇,舌头,上颚,他的舌头似乎要化解一切寒冷,解放冷静的禁锢。所以热的人心暖,也热的人心疼。
不得不说,他奏效了。苏感受到自己的荷尔蒙和多巴胺不受控制的分泌起来。这样不是很好?久经风雪之人渴望的不正是阳光么?苏乐山渐渐放弃了抵抗,雷明趁势将双手捧住苏的脸,吻的更深更沉。誓要化开这块寒冰。
卑鄙!理智发起了反击。这是欺诈和利用!
“……苏医生,陪陪我吧。”雷明伸手扶住苏乐山的后颈,眼神里的人不是苏乐山,这点苏医生自己十分清楚。
正因为久经风霜才知道阳光的可贵,所以才不想他受到玷污和伤害。
所以,停下来!现在!趁还没有太迟!
“雷明,认清楚现状,我不是你心里的那个人。所以,住手!”苏乐山开口道,提醒着雷明,也提醒着自己。面前的孩子已经彻底放弃了理智,欲望不允许他停下来。
既然如此,
苏乐山摸出了口袋里的培养皿,朝着鼻梁骨。那就暴力终止吧。
咖啡杯里倒映出苏乐山脸上的笑意,被培养皿砸对雷明来说应该是人生少有的体验吧。现在回想起来,自己都忍不住笑自己。
结果这一笑倒把躲在角落的雷明吓了一跳以至于暴露了自己。
原本一脸正经的苏医生一脸笑意,“好了,你都躲了我几天了。”
雷明像逃学的小孩被老师抓个正着那样待在原地一动不动。
“第一,我不喜欢喝咖啡。”苏乐山从休息室熟练的拿出一盒维他奶丢给雷明。
“第二,那天晚上的事情,就作为一个封存的秘密吧。你不用太介怀。”
“第三,”
苏乐山起身走到雷明身旁,拉近他的领口,轻轻抵上他的嘴唇,舌头迅捷的将原本的惊喜送到对方嘴里,然后自然的转身推门。
“吻不能太粗暴。”
雷明舌尖有了一颗含化了一半的阿尔卑斯糖。
#兄妹回忆杀系列
#冬音视角
#文笔渣如狗
#胡桃姐友情出镜
“我始终认为一个人可以很天真简单的活下去,必是身边无数人用更大的代价守护而来的。”
—— 安东尼·德·圣-埃克苏佩里
冬天又到了,细雪打着旋从窗外坠落,在病房的窗上凝出一小片冰花。
护士来查房的时候忘了锁上窗子,稚名冬音赤着脚从病床上跳下来,小心翼翼地将玻璃窗推开一线。
天空在弥漫的雪雾间模糊,住院楼前榉树孤冷的影子被素笔勾勒出一线,但更远处的景象就全然是揉成一片的白色,隐晦而不明着。
冷肃的风从窗隙间灌进来,卷着小片的雪花掠过她的指尖。冬音收回手,盯着看手心六角形的结晶,在开着暖气的病房中融化成细小的水珠。
稚名冬音喜欢冬天。
或许是因为名字的缘故,她总觉得自己和这个季节间存在着某种奇妙的共鸣,尽管冬日的大多数时候她都只得待在温暖的房间里,隔着窗户看纷扬的落雪。
病房门外传来脚步声,冬音飞快地合上窗户,几步跳上病床。床边放着刚翻了一半的小说,她将书页打开到书签的位置,假装自己正欣赏书中的一副插图。
“稚名医生你这是被人打了吗?”
“是狗咬的。”
“诶,医院里有狗啊?”
“我私人收藏的橱柜里就有。”
交谈声隔着门扉传来,披着白大褂的实习医生手忙脚乱地推开门,夏夜体贴地接过她手中的厚重册子,摆在病床对面的几案上。
“胡桃姐姐!”冬音合上书,欢快地招手。
胡桃朝她眨了眨眼,露出一个安然而甜美的微笑。阳光沿着朝阳的走廊落进来,在金色的长发间渲染出一小片明丽的色彩。
其实检查病房并不是胡桃的工作,虽然她热衷于护士的职业,天生的笨拙已经注定她无法胜任护理的工作。好在并不是所有的工作都需要手脚麻利,在无需动手的工作上胡桃显得相当靠谱,其他人也就默认了她这种抢占护士工作的行为。
胡桃在查房的名册上记下时间和床号,夏夜接过笔,在主治一栏潦草签下自己的名字。
“是你啊…冬音的主治医生?”胡桃有点惊讶地盯着册上的名字。
“看起来不像吗?”夏夜笑着问。
“那倒不是,我以为你们是兄妹。”
“的确是兄妹。”
“啊,是这样吗。”
胡桃略带尴尬地笑了笑,在记录的最后打上确认的标记。
医院里并没有主刀医生不能是病人家属的规定,但一般而言这种情况很少发生。保持绝对冷静是手术最基础的要求,任何多余情绪的干扰都可能导致手术失误。
越是在乎,越是容易失去,正因如此,世界上才有了“悲剧”的存在。
心电图上的线条稳定地跳动着,
“最近的病情很稳定,过段时间应该可以下一次手术。”夏夜看了眼测试仪上的数据,在病床的边缘坐下。
这时候他看起来倒是相当正经了,可惜脸上胡乱贴着的纱布将仅有的严肃破坏殆尽。冬音扳过哥哥的脸,替他重新把纱布贴正。
“你是笨蛋吗?”冬音叹了口气。
夏夜没有回答,他靠在床沿上睡着了,阳光沿着玻璃落在他的脸上,浅色的发梢被金色模糊,骤然显出种与本人气质截然相反的温软平和来。
寂寞的,温柔的,就像冬天里第一场坠落的细雪。
冬音模模糊糊地将这一刻的场景与记忆中的那幕拼合在一起,并因此而微笑起来。
***
那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孩童的记忆总是紊乱而模糊的,即便是亲眼所见的事物,在脑海中拼凑起来的时候也势必受了主观的臆想,从而呈现出截然不同的形貌。
冬日降临的时候树木的枝叶开始枯落,枯折的落叶堆积成一片,被风卷着扬上天空。
祭坛上摆着黑白相片,两旁堆着花灯和果篮,棺棂停放在房间的正中,走进门的时候有人发放白色的纸花,花上夹着别针,参加葬礼的人就接过来,规规整整地别在胸口,然后将香典搁在门前的几案上。
按照惯例,告别死者的时候要穿黑色的礼服,冬音站在人群里,只看到来来往往的黑色。诵经声和悉索的交谈声混杂在一起,声与影的海潮铺天盖地,几乎要将她吞没。
这时候有人走进了门。
稚名夏夜站在门口,沉默地注视灵堂中的景象。他没有穿黑衣,也没有戴上纸花,那身白色的西装在清一色的黑潮中显得突兀而乍然,就像坠入清水中的一滴重墨。
不知怎地冬音总觉得这一刻他和这里是格格不入的,这和打扮或者到来的时机并无关系,甚至也未必关乎于他本人。人们并不欢迎他的到来,仅仅因为他不属于这里,即使在棺材里躺着的是他父亲的遗体。
后来冬音才知道那天夏夜是从婚礼上赶来的,没人知道他从哪里听到的消息,但他确实来了,来得如此匆忙而不合时宜。
嘈杂的人流分开一条通路,夏夜沿着黑色的缝隙走过来,朝她伸出一只手。
“别怕,我来带你走了。”他轻声地说。
天上开始下起雪,小而薄的冰花旋转着落下来,融化在行人的肩头。
冬音伸出一只手去接落下的雪花,夏夜偏过头看她。
阳光透过云层,落在结了霜的地上,雪和人都在光辉下明媚,就像隔着纱的幻梦。
寂寞的,温柔的。
- f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