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慌,一瞬之间浑身上下都仿佛失去了力气,一种好似下一秒就会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席卷了纳西的全身。此时此刻,只有两件事让他觉得自己大概还是个活人。
一个是胸膛里正激烈跳动着的心脏,另一个是右手正托着的略沉的袋子。
大约五分钟前,这个袋子还并不属于纳西。当时它正挂在上一任主人的腰带上,随着步伐发出一些金属相互碰撞、摩擦的声响。考虑到纸币被发明的时间,这种袋子通常会被人称作“零钱袋”,简明地描述了其功能的同时也告诉了人们里面拢共没有几个子儿。
不过,这只是除了这个地方之外的人们的“常识”罢了。在一个铜板恨不得掰成四瓣花的阿兰德贫民窟里流传着这么一句话:“不管是多是少,听得着响就是好包。”显然,钱袋的主人并没有听说过这句话,当然也就不会意识到有多少贪婪的目光已经循着声响锁定了她腰上的这个小袋子,有些人甚至开始在暗地里打赌会是哪个小子发上这笔小财。
这位缺乏警惕心的女士渐渐地靠近了一个巷口,好事者们也随之屏住呼吸,等待着第一匹冲出弯道的黑马——这关系到谁能够喝到下一口酒。谁也没有料到的是,从巷口里摇摇晃晃走出来撞上这只肥羊的人是纳西。
“呸,这把不算。”打赌的几个混混不约而同地嚷嚷起来。谁都知道帕斯卡老爹捡来的儿子纳西是朵贫民窟里的白水仙,但凡是穷小子们的恶习一样没沾,每天也打理得干干净净,他要是会偷别人钱袋那可比母猪上树还要稀奇。
实际上纳西也没有那个意思,纯粹只是饿昏了头,两脚发软刹不住车撞了上去而已。可这一撞倒是鬼使神差地让他把钱袋摸了去,而那位女士也没发觉,只看到撞了自己的小子虽然穿着补丁衣服,长得却是眉清目秀,身上也不像那些混混有些怪味,顿时没了警觉心。她把纳西拎了起来,随便数落了两句就放他跑了,走的时候还时不时回头看看他那少见的淡绿色眼睛。
总算回过神来的纳西感觉衣服里有什么东西硌得慌,于是走回出来的巷子里打算看看是什么东西。等他看清袋子里装的是什么的时候差点没一屁股坐到地上——虽说不是什么大数目,不过省着点花也足够一个礼拜的开销了,打从老爹过世那天起他就没见过这么多钱了。空空的肚囊适时地叫唤了一下,像是在诱惑纳西把这袋子据为己有。“想想吧,一礼拜不用挨饿了,还有什么比这更美好?”不知道哪儿来的恶魔也在纳西的耳边低语。
思想斗争了半晌,他决定还是把钱袋还给那位女士,怎么说也是不义之财,心里总还是过不去那道坎。纳西揣着钱袋小心翼翼地走出巷子,虽然没有有意做过坏事,贫民窟里是个什么样子他心里还是一清二楚,只要走到这种宽敞的大路上,没有一万也有一千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一不小心丢点什么东西再正常不过,财不露白在这儿得到了最好的诠释。虽然照那位女士的样子来看就算还回去了过会儿还是会被偷,起码不是自己偷的就好,纳西边想边朝着女士离开的方向追过去。
也许是发愣的时间有点久,纳西和那位女士之间隔了相当长的一段距离。他把钱袋抱在肚子上,佝着身子向前走,脑袋里思索着一会儿要怎么解释关于钱袋的事情。不过看她刚才对我还算和气,应该是个好人,我诚恳点道个歉肯定就没事了。纳西心里打着如意算盘,加快了步伐。
就在这时,巷子里蹿出来另一个混小子,直勾勾地撞上了那位女士。看到这一幕的几个大混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显然是在幸灾乐祸。果然,她发觉了在自己腰间摸索的脏手,于是一个耳光把那小子扇了出去,随即意识到钱袋不见了,又快步上前一脚踩在还没爬起身的小混混腿上,一时间哀嚎声在整条巷子里回荡着。
“老娘的钱你也敢偷?赶紧交出来,脏了老娘的鞋你赔得起吗?听到没?!”女士边骂着边用鞋跟碾着那混混的小腿骨,逼着他交出并不在他手上的东西。见他只是在地上打滚求饶,兴许是那袋钱对她来说确实没多少,抑或是不想在小混混身上浪费太多时间,撒气似的又连踹了几脚之后那位女士便气鼓鼓地走了,临走的时候还不忘骂上两句:
“人渣,你们这群垃圾早点从阿兰德消失算了,我看喂给外面的黑兽就挺不错的……”
抱着钱袋的纳西背靠着隔壁巷子的墙坐了下来,那位女士踢打小混混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人渣、垃圾,他总算真正意识到自己在外面的人眼里到底属于什么东西。纳西不禁回想起以前老爹接待过的客人看着自己的眼神,过去的他并不理解,但是现在他明白了。
那眼神里饱含着不屑与轻蔑,仿佛就是在看垃圾一般。
“原来如此……那我在傻坚持什么?”纳西在心里问自己。
“就是就是,早该想通了。”另一个声音在心里回应着他。
……
也许,从那天起,一只小小的野兽在纳西的心底里觉醒了。
〉〉骨科骨科骨科!!!
〉〉这次真的是自嗨的全黑历史篇了
〉〉内含放飞自我的骨科,刀子以及胡扯
〉〉为了不刷屏,后续的回忆及幻像部分更新全部整合在这一篇中(忍住了但还是挺长的)
〉〉004-http://elfartworld.com/works/140307/
伴随着婴儿清脆的啼哭声,莱斯家族得到了一对健康的双胞胎。作为古老又传统的驯兽师家族,这对双胞胎的意义非同一般,他们既是宝贵的下一代又是珍贵的传承家族血脉与力量的希望。
在科技尚不发达的遥远时代,手无寸铁的人类浅薄的力量无法保护自己时自然而然地想到是驯化拥有比自己强大的力量而智力不如自己的下一层种族来保护自己,于是驯服黑兽来抵御自己的天敌——同样也是黑兽的驯兽师们便诞生了。
说驯兽师是随着城市的产生而踏入消亡的职业也罢说是历史的悲剧也好,总之新的事物发展旧的事物就必然地走向消亡,只是快和慢的区别罢了。就目前而言,驯兽师作为雪城的独有象征——力量和守护者——依旧是珍贵的存在,凡能够存活至今的驯兽师家族不论大小无一例外的都是稀有而显耀的古老家族,他们依旧是城市力量和不被黑兽侵犯的象征,和现代的智能防御系统“潘洛斯”一起保卫着这座城市。
城市在发展,驯兽师一族的传统却依旧不变。任何事物要得到都是要付出代价的,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力量尤甚,而诞生出新的驯兽师的真相竟是要令手足相残,用一方的血液滋润起另一个人,简直就如同向天献祭一般。
这也是当这血淋淋的事实曝光时,立刻就引起巨大的争议的原因。每个人在惊魂未定的时候都发出了这样的疑问,那个久远的年代里山民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不惜和神(恶魔)做了交换,屈服在天敌的威胁下渺小的人类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但这在科技发达到已经掌握了保护自己的力量的人类社会中,还有必要存在这种残忍的牺牲吗——或者说还能够被允许存在吗。
此是无解。
人们已经分不清这力量是祝福还是诅咒,而驯兽师家族依旧各自遵循着自己先祖的规矩与传统延续着自己的血脉。
有的家族趋向现代化,逐渐抛弃固化的思想融入进现代社会的同时也淡化驯兽的必要性和血脉;而有的依旧坚守着驯兽家族的荣耀与传统,严格挑选和培育着下一代,遵循祖先的传统恪守作为驯兽师的职责。莱斯家族属于后者。
两双眼睛好奇地盯着雕花的天花板,他们依偎着并排躺在柔软的儿童摇篮中,此时已经睡醒了。这间婴儿房宽敞而明亮,装饰的精致舒适就连空气中都散发着淡淡香气。
一个女拥前前后后忙着整理婴儿的用品和配奶,另外一个则负责看着孩子和逗他们玩。
风铃突然出现在两双眼睛的面前,随着摇晃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一个孩子笑开了花而另一个哇哇大哭,吓得女佣赶忙收起风铃改为轻声哼唱。笑的那个是姐姐,名字是春取;哭的那个是弟弟,名字是夏来。
两个孩子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安静地睡着后根本无法分出谁是谁,但性格却迥异,简直就是极端的对立的最好例证。
姐姐外向活泼具有冒险精神,弟弟则是内向收敛安于现状,他们的异色瞳也相对着,看似相斥但又完美契合着不可分离。曾经有人想把他们分到两个摇篮中,但一旦把他们紧握的手分开,双方都是号哭不止,于是只好让他们睡在一起。
姐弟俩可谓是聚集着家族的目光而成长的,暗地里家仆少不了议论两人中谁会成为真正的驯兽师。
此时姐弟俩已经长到了六岁的年纪,是已经能够稳稳的跑上跳下的年纪,他们已经开始接受作为驯兽师的训练,个性也是越来越鲜明。春取的好奇心旺盛,大胆而又莽撞,她喜欢冲在最前面尝试那些新鲜的事物但并不能再同一个地方专注太长时间,夏来则安份又注意力集中。于是常常是春取带着夏来接触新的知识,而夏来又在春取即将放弃寻找新的乐子时催着她将手头没有完成的事情做完。
训练的日子艰苦又难熬,但只要对方在身边,即使是苦痛也甘之如饴。
在家族的专业训练下,十二岁的时候,两个孩子已经是掌握了基础知识和技巧的战斗能手。接下来所需要的就是经验了,于是在长辈和老师的带领下两个孩子开始跟着与真正的敌人——黑兽交手。
尽管总会在身上填些小伤,但挂点彩却能远离严厉的父母的掌控对两个处于青春期的孩子来说是难得的自在,只是这快乐的日子一向不能长远。
时间过的飞快,转眼那个命运的日子即将来到。
那是一个雨夜。
“自相残杀什么的,对这两个孩子来说实在是太残忍了!”
夏来将自己紧紧贴在墙壁上,默不作声地任凭冰冷的雨水拍打着自己的身体,睡衣早已湿透,刘海服贴地和额头黏在一起。头的旁边就是透着灯的客厅窗户,在那里面谈话的的是他的父母,导师和贴身管家。
他能够辨认出这是K管家发出的声音,但这种努力压抑着内心的愤怒而变了形的声线夏来是第一次听到,他强忍住惊愕同时心里打出无数个问号。K管家看着他们长大,在他和春取出生时就开始照顾他们与他们寸步不离,可以说他是夏来除姐姐春取外最了解和最亲近的人,比自己的亲生父母还要重要的存在。
夏来喜欢称呼K管家为“K先生”,而春取则大大咧咧地叫他“老K”,只有在父母在场的时候才勉强也跟着夏来改口唤他先生。K先生五十上下,高挑纤长的身材,深邃的灰蓝眼睛和鹰钩鼻,面色和蔼脾性也和气,几乎没有人见过他生气和发怒的模样,他服侍莱斯家族多年,办事可靠又贴心,在家族中德高望重很受尊敬。
雨声让他只能捕捉到屋内人断断续续的声音,虽然不想让自己想起,但发火的缘由他的心里其实是清楚的。
要成为驯兽师只有杀掉自己的亲生手足——
这作为命运在他们很小的时候便被告知了,而他们只是在逃避着这个事实而已,好像它是晚餐里讨厌的蔬菜条,藏起来后就能免于被强迫着吃掉。
房间里发出乒乒乓乓的声音,接下来夏来听到父亲的声音,而K先生的声音则越来越弱,不对——好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夏来终于忍不住探出头,透过窗帘的缝隙他看到K先生被架着动弹不得,这个发现让他再也无法忍耐,他很想立刻将这个事情告诉春取,但他做不到——春取还被关着紧闭。
至于原因,她爱上了不允许被爱的人。
那个人是在他们被困在雪山中时出现的,不仅驱赶走了追击他们的黑兽还将他们带回了安全的落脚点,之后春取便疯狂地崇拜他虽然夏来也不例外,但这次春取表现的要格外强烈。不久后春取说要告诉夏来一个秘密,她说“秘密”两个字的时候脸颊憋的通红,和平日里疯癫的模样判若两人,这让夏来觉得无比惊奇的同时也觉得这样的春取可爱之极。
那个秘密是春取爱上了救下他们的男子。
春取红着脸说出“爱”这个词的时候,夏来心中并真正的开心,心里仿佛悬起一块巨石,挤压和坠的生疼。
那个时候他并不清楚自己的这种感受源自什么,他早已忘记自己是怎样强装欢颜掩饰起内心真实的心情,只记得自己成功的骗过了所有人,包括他自己。
后来夏来才知道,这种痛心感觉的来源,也是爱,失去的得不到的爱。
夏来沉默地转过身,手中的刀还在滴着血,而他的身上也沾染了黑兽的血。不出意料,那就是她——春取,他永远不会忘记的人。
她依旧是他熟悉的模样,穿着白色的小洋裙,马尾偏向右侧高高扎起,背着手冲他灿烂的笑着。
夏来张了张嘴巴,却发现自己因为过于激动而发不出声音,他不敢相信眼前的她,那么真实,那么熟悉,一如他在梦中无数次梦见,一如从前。
“怎么了,夏来,你怎么哭了?”
她踮起脚用手指抚摸上他的脸颊时,他才意识到泪水已经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那柔软又有些冰凉的小指尖轻轻碰着他的脸颊,为他拂去泪花,这让他不止一瞬地忘记自己还站在战场上。
“看,多么美丽的颜色,”春取干净的手指染上夏来身上的血,她扬起脸让自己闯进夏来的双目中,然后甜甜地笑了起来,“同伴的血,好看吗?”
“好看吗?夏来。”
当他的匕首刺进她的胸口时,她也是这样说的。她张开手臂,环抱住了夏来,想要在意识尚存的最后一秒再一次搂住那个颤抖着的肩膀,接着她紧紧抱住了他,这让匕首插入的更深,夏来的脸上溅上从她口中新喷出的鲜血。
喉咙梗咽的发不出声音的夏来只是流泪,嘴里却发不出一丝声响。
他失去重心和春取一起倒在地上,栽进冰冷柔软的雪里。尸体很快变得冰冷,像一块巨大而坚硬的冰块紧紧地贴着他,而他已经没有了动弹的力量,身体剧烈的颤抖着,脑袋里循环着春取趴在他耳边最后吐露的话。
“爱你......代我活下去......对不起。”
夏来猛地将趴在自己身上的“春取”推开,而自己因为用力过大也摔在地上,这一摔让他猛然清醒过来。
不用看也能判断出向自己袭来的黑兽,夏来向旁侧滚躲开带角黑兽的攻击,手腕挥动,手中的高周波刀旋转在头顶绽开血花,身首异地的黑兽则重重地坠在地上。春取怔怔地坐在地上,夏来拖着闪着绿色诡异的光的高周波刀缓慢地向着歪倒在地上手足无措的她。
“怎么?”她脸上的惊愕化为微笑,刀尖抵在她的下颚上,滑出红色的血线,她没有躲开而是伸出手指避开高周波的光芒轻拂刀身,“你想再一次杀掉我吗?”
是我杀了春取。
雪城的二月末,干涩的冷风夹着雪片在窗外乱窜,夏来静静的坐在空旷的车厢里,呆滞着看着丝线带着悬空的车厢飞速行驶通往未知的地方。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空无一人的车厢中,身上只穿着单薄的衬衫和单裤,手边是一包压缩的食物和水,最后他摸到了一个冰冷坚硬的物体。
一把匕首。
他站起身,头部剧烈的疼并伴随着眩晕感,他抚着座椅靠背艰难地迈出第一步,迈第二步的时候他放开了手接着因为重心不稳而摔倒在地上。夏来扶着头坐在地上,是服用药物的后遗症。
杀掉你的对手,活着回来。
记忆中有这样的命令,他努力的回想是谁对自己说的,开始的时候只有两片煽动的嘴唇,接下来男人带着皱纹和起伏的皮肤沟槽的脸慢慢显现出来。是父亲。
夏来打了一个寒战。
他看了一眼终端的时间,2月26日,距离15岁的生日还有三天。没错了,他们的目的。
车停在一个空旷的山腰里把他扔下后头也不回地驶走,这次和他做伴的不是空旷的车厢了,而是连绵的覆盖着冰雪的群山还有她。
春取背对着自己坐在不远处一块凸起的岩石上,他叫她,但没有得到回答。夏来绕过岩石走到春取面前,药物的效用已经消失了,此刻力气又涌了上来,只是冷的上下牙打颤全身颤抖。
这一个月是他们自生下来后分别最长的时间,他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孩变得有些陌生了,这让他很害怕。他叫她,叫她的名字,在唤了很多次之后她终于扬起了头,于是他看到了可怕的一幕,他看到她眼睛里的光消失了。
“春取,这不像你,你还好吗?”
夏来急的扔掉手中的东西,扑上去摇晃她的肩膀,而她推开了他。她手一闪,银色的光擦着夏来的脸颊划过,接着渗出鲜红的血丝。
“我已经不是我了,夏来,”春取的眼神黯淡了,和平日活力四射的样子相比判若两人,“我会杀了你的,不是吗?让我们自相残杀才是他们的目的,养了我们十五年的唯一的目的。不要这样对我好吗?”
夏来想说些什么,但他发现自己并不知道怎样反驳,因为她说的都是对的,生在这个驯兽师的家族,作为双生子,命运就是将自己的手足杀死才能活下去。但又有什么地方不对,她在骗自己,从最后一句的哭腔中他就能感受到。
他像是顺从地后退一步,却突然发难,挑着匕首向春取手中的匕首挑去。春取没有料到夏来会这样做,等到发现时已经没法完全躲过袭击,她摔下岩石躲过了这突然的一击同时手中的匕首也应声被挑落摔在不远处的雪地上。
“你不是这样想的,”夏来伸手拾起春取掉落的匕首,又抛在她的身边,“你唯独骗不了我,因为——”
“我们是双生子,我们是一体的。”
(6-25日更新)
“你们是双生子,你们是一体的。”
“老K说,妈妈当时看到生下的我们的时候哭了。”
“……”
夏来正在专心致志地拢火,这只冬眠的熊挑选的洞穴干燥又避风,改造出通烟的小洞后终于可以借此躲避外面的严寒世界。熊已不再臃肿,已经度过大半个冬天醒来就即将迎来春天的它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自己会在熬过饥饿的威胁之后突然遇到两只从天而降的死神小鬼。
以防万一,杀死之后熊之后他们费劲九牛二虎之力谨慎地处理掉多余的肉和痕迹,消除弥漫的血腥味。只留下了少量的肉食用,珍贵的皮毛则被剥下分成了两半作为日后御寒的材料。
“当时爸爸和叔叔们都很开心,只有妈妈默默地哭了。”春取看着跳跃的火苗,异色瞳被火光映地异常美丽。
“你还记得妈妈临终前对我们说的话吗?”
“她……她说自己一直痛恨,痛恨生下了双胞胎的自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生骨肉自相残杀,却什么也做不了。”
“她还说,”夏来顿了顿,“说我们是一体的。”
所以,夏来你想告诉我我们中谁死掉都可以吗,春取心中默默想到,不,你错了,夏来,命运从一开始就写好了……
“来聊些开心的话题吧,”她转而一笑,“终于没有人再监视着我们了呢,不去做些让他们气得发疯的事吗?啊……不过在这种鬼地方也做不了什么呢。”
“你还记得11岁我带你离家出走那次吗?虽然不到半天就被捉回去了,那个时候我把你塞进垃圾箱里,其实只是为了好玩罢了哈哈哈。被抓回去关完禁闭出来后你就告诉我你发现了装在身上的定位器,”春取伸直腿舒服地躺在狭窄的洞里,仿佛此刻不是在遍布危机的雪山堆里而是舒服地躺在家里的沙发上,“之后我们又逃了一次,但果然还没出大门就被提回来了,你很消沉不过我当时觉得无所谓,因为目的已经达到了!很快他们就带我们去猎杀黑兽了!”
“春取,”夏来轻声打断了她,他不忍心看着她继续强行装作快乐的样子回忆这些旧事,“你不用勉强自己的。”
“那么我们来聊聊他?我喜欢的那个人啊……”
“其实你很想念他,你不相信他们说的……他已经死了的事实是吗。”
“我信啊,为什么不信呢。”
春取沉默了很久,她把脸扭到了夏来看不到的一边,继续说到。
“他们有什么想做做不到的事?并且他本来就是猎人……执行任务啊,被黑兽袭击啊什么的不是很轻易就能……”
“春取,”夏来按住了她颤抖的肩膀,“春取,别再说下去了。”
她深呼吸让让自己平静下来,突然起身抓住了夏来的手,等他想要抽回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春取已经凑到了他的面前,用那双会说话的双眸直视着他,让他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我是爱他,但夏来,我不会因为他的死而消极求死的,”春取看着他,一字一句地坚定的说到,“相信我,夏来。”
“恩,我相信你。”
夏来轻轻地笑了一下,但这个笑容在此时显得很勉强。
“明天就结束它吧,”春取轻声说,“这是我们之间最后的一次比赛,来看看谁更强。”
“嗯。”
“不许像今天这样,即使遇到黑兽来袭击我也不许来帮我哦?”
“嗯。”
“不许放水哦。”
“嗯,”夏来点点头盯着她,“你也不许。”
春取郑重地点点头,在跳跃着微弱火光的小小山洞中,少年和少女无声地达成了一个生死之约。在这之外是覆盖着冰雪的雪山,在茫茫雪山之外是他们的家,既有等待着他们的人也有将他们推入这场厮杀中的人所在的地方,在那之外更远的地方是黑塔,而比黑塔更加远的是无际的黑夜。
“上半夜我来守,春取你先休息好了。”
“嗯,不要松开手。”春取蜷缩成一团紧紧抓着夏来的手,好像他们回到了童年时代,回到了那手牵着手蜷缩在大床上依靠着彼此的温暖抵御冰冷的房间中的黑暗的时候。
“嗯,”夏来挨着春取双手抱腿坐着,紧紧握着她的手,“不会松开的。”
“呐,春取,爱是什么呢?”
“春取爱那个人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记得春取对我说那是一见钟情,见面就会紧张的心砰砰直跳,一刻不见就会变的急躁……是种无法描述的感觉。”
“那么,如果从开始就一直喜欢呢,也算是爱吗?”
“睡着了……”
“呐,春取,我一直喜欢你,”夏来俯身在春取手上落下一吻,“我想,我爱你。”
他看不见,一行清泪自春取眼角滑下,少女努力地咬着嘴唇,不让颤抖的嘴角发出声音。
我知道,我从很久以前就知道了,我们的命运真的是从生下来就注定了,你的命烛是我,只有你才能成为驯兽师,因此,夏来,带着我的愿望活下去吧,实现我们一直期待着的梦想。
还有,我也爱你。
6岁时的生日许下的愿望是成为驯兽师。
7岁时的生日许下的愿望是成为驯兽师。
8岁时的生日许下的愿望是成为驯兽师。
……
14岁时的生日许下的愿望是成为驯兽师。
15岁时的生日许下的愿望是……什么来着?
我不记得了。
对了,因为没有春取,没有与我一起许愿的春取了。
眼前是完全的黑暗,什么也看不到,就仿佛已经失去了光明,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就好了,如果那样的话就再也不用看见那些令自己厌恶的面孔。
痛苦到极点的时候竟然是什么也感受不到了,包括身上的伤痕。心仿佛已经失去了,一切变的格外的透彻,从前发生过的事情在脑海中,极尽残酷的清楚。
还有她的一颦一笑,刻在心里,无论如何也擦不掉。
尽管实现了一直以来的梦想,但自己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对了,怎么开心的起来呢,在明白了这份会开心的感觉都是被灌输的以后。
但是都无所谓了,无所谓了,放弃了挣扎之后,就变得轻松了很多,只是心里还是茫然,毕竟最重要的已经失去了,那份空洞,是再也无法填上的了。
于是我骗了自己,我把春取的愿望当作了自己的目标,用以填补那虚无的空洞。
“夏来要代替春取成为优秀的驯兽师。”
这样的话我就能重新站起身了,我就能够继续向前了,向前了……?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吗?”
面前的春取露出瘆人的微笑,她伸出舌头舔掉躺在嘴边的血,同时给了发怔的夏来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真是虚伪。”
夏来蹲立的身子颤动了一下,但他没有反驳,高周波刀的光芒消失了,紧接着脱离主人的手无力地倒在地上,纵使从前有多么的战无不胜,失去了力量来源的它也只是一把普通的唐刀。
“让我来教给你一个更加轻松的方法吧。”
“春取”注意到了夏来的举动,于是更加放纵,拥着他附在他的耳边低语,语调甜美而诱人,那低语如同恶魔的低吟,摄人心魄,让人无力反抗。她附上了他的左手,那个夜晚他拉着她亲吻的手,继而缠在毫无反抗的他的身上,紧紧地裹紧了他,好似要将他吞噬,亦或是拉入无边的深渊。
“夏来——”
她呼唤他的名字,带着邪魅的笑意与绝对的自信,她知道他不会拒绝自己,不,不如说无法拒绝自己——二十年的执念与爱恋——他无力拒绝这个躯体任何的要求。她克制着不使自己因即将得手的兴奋而扭曲,她深情地呼唤他的名字,在语调中裹含一切的思念与爱意,将它变得绵长而细软,但当这呼唤声即将达到顶峰时——突然毫无征兆地戛然而止。
不知何时立起的唐刀,擦着夏来的左耳连同那一肩秀丽的银白色长发一同刺了下去,准确而无声地捅进了“春取”的额头。
“怎……”她露出迷茫的神情,努力地挣扎想要站起,却因为身体的消散而无法如愿。
“骗你的,用春取的愿望欺骗自己也好,放弃挣扎也好,都是假的,”夏来甩开了她站起身,脸上的呆滞神色一扫而空,变回了之前那个冷漠的面容,他快速地补了两刀,下手干净利落毫不留情,“自我催眠,你知道吗?”
“呃……啊……”
她跌在地上吐出的是黑色的血,嘴巴一张一合,却已无法连字成句。夏来清楚她想问什么,更准确地说——是在她背后的那个人想要问什么。
“你说的没错,很虚伪,”他用食指抵着自己的太阳穴,“不过这就是我。”
夏来还未说完,那个“她”已经化为了一滩黑血,残余的未散尽的黑气在血的位置旁飘散,伴随着那个形体的消失,身边的浓雾也开始慢慢消失。
夏来望着地上的黑血压低了声音,吐出一直以来压在心里的话。
“混蛋,不要小看我们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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