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人类光辉的未来。”
——【PHANTOM幻影】
《妖区编号H-372》
本企为企划【妖区编号】系列第二期,以架空现代都市为基础的异能x怪物战斗题材企划,养老向,时长约两个月,需打卡
人设不审画技只审设定,文画手均可参与
本企将与终章同步结束,进行时间为3月17日00:00分 至 3月23日23:59分,逾时将不再接受任何新投稿,企划页面将会关闭,敬请留意。
所有主线打卡期已经结束,于打卡期内(一至三章)没有任何一次打卡的角色将被判断为【于幻影任务中死亡】,错过打卡期的玩家可于终章时段内补卡,投稿tag为【内部记录】→【日常互动】并标注补卡,但此阶段补卡只能计算作角色的最低限度存活,敬请谅解。
本期企划《妖区编号H-372》至此所有主线剧情发布完毕,再次鸣谢所有玩家的参与,辛苦了!
“最近有空吗?我可能要去你那边玩几天!”
收到这样的消息,让梁有因觉得很突然。这几个月好像事件接连不断,各种临时加班搞得他都有点分不清礼拜几了,何况自己先前并没有跟这位来自大陆的网友线下见过面。
“有没有不加班的周末啊,办通行证还怪不容易的。难得来一趟,我们安排半天一天就好啦!”
其实他是想去赴约的。自从腿断了那事之后,梁有因跟以前的同学就很少再联系;朋友不多更要珍惜,偶尔也要给自己放个假嘛。几年前,他在一个怪谈论坛结识了这位id“局部晴天”的网友,不知不觉也已经熟络到可以约着出去玩的关系了。
“你打算什么时候来呢?”
“如果是周末的话,这周末跟下周末应该都在?你平时还要上班吧。”
“怎么,你公司都给批年假了?”
“哈哈!我离职了。”
梁有因顿时“哎哟”地叫出了声,这是他今年第三次听到认识的人失业了。
“还能出来旅游,经济状况和心理健康已经碾压!”给对面发了个大拇指的emoji后,他继续敲道,“这周末的话应该有空,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么?”
“那我们去爬山吧,去西贡!”
“你不是第一次来香港吧,怎么选了这个地方?通常不会作为首选啊……”
嘴上这么说着,梁有因还是来了。自己的情况对方也知道,但没多问一句你的腿能不能爬山,这让他奇怪地有点得意。
“事到如今,来都来了。等下码头见咯。你穿什么衣服?”
“红色的……冲锋衣吧,应该比较不容易走丢。”
“这么小心?OK,穿白色的是我!”
这样穿,走进大雾可就看不见了。梁有因想,但出于避谶并没有说出来。
人群中穿白色衣服的人还挺少的,不过大红色只有梁有因自己。离开了平日已经穿习惯、也稍微搭配过的新中式通勤装,梁某越来越觉得自己看起来很傻。就在发呆之际,一个白色的影子正飘到他身旁,伸出手来把他从肩膀拍回神。
“事出?”
梁有因瞪大了双眼。
“晴天?不是,你原来是女的吗!”
“啊?长了眼睛的不是都能看出来吗!”晴天有些不可思议地看了看,“倒是你,居然留了这么长的头发,还挺有迷惑性的。”
出于身高差的缘故,梁有因只能目瞪口呆地微微俯视着对方。不得不说他俩还挺有缘分的,一个头发染成黑橙渐变,另一个恰好相反;左半张脸还都长了痣,不过梁有因以前偷偷查过,自己位置的寓意似乎并不太好。
“男的不能上阴特耐特,所以我是女的。你也可以叫我的大名姜曙云。”
“噢噢,那我是梁有因。”
“哈哈哈,怪不得叫事出!我们走吧,事出。”
“这不是完全没用上名字吗!”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沿麦理浩径向前走着。按照计划,他们会在太阳落山前走完目标路段,然后下山回城。而梁有因个人的计划是,今天一天都用姜姐来称呼晴天,看她什么时候能发现姜还是老的辣这个梗。姜曙云倒是并没在意,可能早已看出梁有因确实比自己小吧。
西贡山区可以说是完全的野外。即使已经有开发较为完善的徒步线路,依然不像郊野公园那样设有什么基础设施,这种远离干扰的环境正是此处风景优美的原因。食物和水都要自己背,减少消耗当然也就很有必要。走出一段之后,除了偶尔的对话,大部分时间都只剩吭哧吭哧地赶路或休息。
“再往前走就是下山了,这边看上去坡度不小,不过每条小路看起来又差不多,我们跟着路线导航,慢慢地往下走吧。”
“你怎么这么熟,攻略没少查啊!”梁有因虽然算是半个本地人,但这一片确实是头一次来。平常休息日总是一个人,比起跋山涉水还不如在家打游戏呢。
“但愿出攻略的网友都跟我一样靠谱吧!”姜姐边确认路线,边在手机上翻看着。“这上面还说如果迷路,打救援电话的时候可以念最近的标志柱上面的……编号?”
“哦,那个!”梁有因指向刚好立在不远处的一根石柱,这些东西他们一路上已经见到过不少了。“那我们就继续——”
一阵熟悉的音乐铃声。平常……特别是周末,会直接打电话过来的人——梁某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预测。明知电话另一端的人看不到,他还是在接听前立刻将笑容武装到了自己脸上,以掩盖略微的尴尬与狼狈。
“嗯?加班呀~什么时候,现在就要?”梁有因的笑容扭曲起来,到了滑稽的程度。姜姐在旁边直接一口水喷了出来,憋着笑走出几步外去咳嗽了。“嗯嗯,领导,我现在在外面呢,等下回去给你……正好?是外勤缺人吗。”
天光就在这通电话的功夫里迅速变暗了。太阳刚好藏入云后,令方才鲜嫩欲滴的翠绿色山峦都抹上一层灰蒙蒙的雾似的。梁有因没有继续说话,在听清楚对面究竟说了些什么的时刻,他的脸也像天气一样凝重起来。
“事出,你好了吗!过来看一下。”姜姐也呼唤起他来。
“这边的柱子号码很奇怪耶,怎么会有十二位这么长的?”
西贡结界,结界型访客。这什么啊?梁有因放下电话,看着姜姐指着的、好像很不对劲的石柱。样式倒是跟刚才匆匆忙忙看到的差不多,不过上面的号码是——
525300887039。
单看这里还没什么,但周末突然接到加班电话、却正是要自己于此时来此地,简直就像工作的访客一直在监视和跟踪自己、终于追上了他的脚步,不禁有种环绕立体式的惊悚。
“你脸都白了耶。在这边迷路有这么可怕吗?”
“你应该在论坛里见过,才想要对西贡山区一探究竟吧。”梁有因按自己的想法,对姜姐的目的进行了所谓的揭穿。“05年的那起失踪案、还有后面的一系列事情,那些都不只是传说而已,在本地很有名的。”
“这样啊。那破解的方法你也知道咯?”
破解的方法?自己也是刚刚才在电话里听说!如果自己真的在下班时间被监视了的话……
“姜姐,你该不会其实是我同事之类的吧……”
“我离职了。不是说过吗!前同事也不是,前司在香港没点的。哎呀,我是不是对别人的工作内容说太多了?”
梁有因内心大叫,自己刚刚好像把工作内容跟结界怪谈相关的情报,不小心透露出来了呢!“没有啦,我们主要是会做这方面的舆情监控……”
“也不用这么藏着掖着吧。我知道香港这地界规矩特殊,等回头需要封口了,签个正规点的协议,把我拉去消一下记忆都能商量。干倒了两个上家,这种程度的情况还是了解的。大陆这行相当不好做呢,不是铁饭碗不好招人啊。”
“那姜姐,你这次是来玩还是来调研市场的啊?”
姜曙云没有马上接话,而是从兜里掏了根烟叼上。刚要点火,又想到山里可能不让吸烟,只好把烟又拿下来,歪着戳回到烟盒里。
“其实是我算到你最近有劫,作为朋友来帮忙紧急加班的啦。这个说法怎么样?”
不是他自己不想努力,而是梁有因的异能对于此次遭遇的访客,简直是没用到离谱;看着姜姐不知用了什么魔法把石柱一根一根地炸掉,这种感觉更是强烈。不过万一遇到别的人或者别的“东西”,用小心慢行起码可以测试出他们是不是幻象吧,梁有因开始胡乱琢磨起来。
“原理嘛,其实就是很简单的控火啊。但我让火在石柱内部出现,热胀冷缩,就裂开咯。我的第二异能在这种情况下派不上用场的,而且我也不爱用。”
甚至还有两个能力,真是深藏不露啊。上班经验足够丰富就能变成这样吗?但这么厉害的人还是在失业,幻影外面的劳工环境……不行,做人不能太负能量,加班这种事情,只要心态好,不也是奇迹般就克服了吗?
“姜姐,你要不要来我们这上班啊,能解决家属工作呢。”梁有因没经过大脑就开口说道。
“谢谢你啊,不过我还没家属……不是?”姜曙云漂亮的脸上今日首次浮现出惊讶,“也对,你们这应该相当不好进,普通的内推搞不好根本没戏吧,而且还在香港。说不定是可以考虑考虑!”
考虑什么?从对方意外的反应中,梁有因开始回想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他的意思是,虽然不知道招收条件,但以姜姐的能力,万一真的入职了,不仅能解决失业问题,有兄弟姐妹也可以一起带上;当然,这份邀请也算有一半客套的成分。等下,她该不会理解成——
“我”在邀请她为了入职“跟我成为家属”了吧?!
这误会可太大了,梁有因立刻慌乱地解释!姜姐又是一阵爆笑。“看来你们的工作确实蛮不错,其他朋友知道我单飞,都指望我早日当上姜总罩着他们呢。”
原来还有这一招吗?梁有因悔恨起自己的糊涂。“那也不错啊。苟富贵,你懂的。我目前还是先这样就好了!”
姜姐停下手上破坏柱子的动作。虽然没有明确的信号,但太阳已经从云层后面探出头来,梁有因就觉得他们已经离开结界了。不仅如此,方才分明空旷的不远处似乎有熟悉的同事身影。同事也看见了他们,很快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喂,你小子刚才是不是对我用能力啊。”
“总要看看是人是鬼吧?”
“人啦!扫我员工证。昨天这一夜可真够受的。对了,你怎么是一个人过来的啊?”
这段话信息量实在太大,一下就把梁有因的脑子撞到宕机。他环顾四周,已经不见姜姐的身影,但为了不离开她的视线才穿过来的红色冲锋衣确实是还在身上,见面前的聊天纪录也都好好的存在手机里。可是,如果从某一时刻开始全部都是幻觉,那以他的水平是怎么捱过那么久直到坚持出来的?
糊弄走同事,梁有因冷汗直流地紧盯着私信界面,像要从眼睛射出激光来,把手机烧出一个洞。终于,姜姐发来了一个附近咖啡馆的定位,以证明她并没有人间蒸发。
“疯的是他们吧,我所有的表都显示,绝对只过了几小时。”见面之后,姜曙云立刻作出判断。梁有因真的感觉自己要被吓到心律不齐了。
“请问我除了躲起来还有什么办法?现在满山遍野都是你同事哎!”
“就算你说的有道理,不过刚才那下太吓人了!”
“你还是赶紧想想你的工作报告怎么编吧,总不能写得到了外人的帮忙吧。”
“让我写吧,然后带你去清记忆好吗,对人体没有损伤的。拜托啊姜姐!”
“你就写出现幻觉,然后幻觉里面有个人帮你拆掉了结界桩不好吗!”
真是攻守易位的争吵啊。明明刚进山的时候,还是眼前这位在掌控着局面。哼哼,看来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神通广大,觉得她很帅那会儿,果然还是因为得救的缘故吧。不对,救人这件事本来就很帅。
“因为想纪录你的英姿,才想要写进报告里的!”梁有因恍然大悟。
“是吗,即使我自己会变得不再记得吗?”姜曙云叹了口气,“那好吧,就当我送佛送到西吧。对了,作为纪念,附赠你一个结尾彩蛋。”
从方才装着烟盒的口袋,她掏出一个怀表式样的东西,什么都没说,只是举过了头顶。天空中央的浮云顷刻四散,黄金时段的太阳浮现出完整耀目的圆,将光芒毫无保留地倾洒在,这局部的晴天之下。
“第一次面对访客时的情况?怎么突然对这个话题感兴趣了呀?”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楚廖辰正在准备晚饭。白色卷发的少女欲言又止的在餐桌和厨房门框间来回徘徊了六七八趟,做了不下十次深呼吸,终于在监护人鼓励的目光下捏着裙角将问题抛了出来。
“那个,幻影,实习...”女孩又深深的吸了口气。“想问问看你们的经验...”
“哎呀,小霖不用紧张。从最近训练的情况来看,你的异能已经控制的很棒了。”楚廖辰熟练的给煎锅中滋滋作响的汉堡排翻了个面。“最开始的时候有人指导。也不会给你们太艰难的工作,大概会从最基础的,整理报告,熟悉流程开始?不过,小霖和我一样都是火焰的异能,那么,很快就会出外勤了吧...遇到问题的话,首先躲到年长的同事后面,然后把不对劲的东西全部都烧掉就好啦。”
“烧...烧掉就好了......?”少女呆呆的跟着重复。
旁边正在搅拌土豆泥的阿斯特洛伊德扑哧笑了出来。“你说的像烤土豆一样!”
“那还是比烤土豆要困难一些的,大概是烤火鸡的程度吧。”将筷子尖端插进已经烤成焦黄色的肉饼正中,红发的火焰使满意的看到清澈的肉汁涌出。 “说起来,明天要不要试试看肉酱烤茄子?我看到了一个菜谱,好像很有趣。”
“那个...访客......”眼见话题一路滑向明天的菜单,白霖没忍住小小声提醒。
“对,第一次面对访客的情况。之前我们居然都没有说过这件事吗?”
“之前没说过!”阿斯特洛伊德举手。”我也想听!“
好吧,好吧。毕竟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事。但如果不是白霖提起,在做的两个幻影成员明显都没有分享自己的故事的兴致。女性耸耸肩,利落的把切好的洋葱和蘑菇丢进锅里。“那是好久之前的事情啦。实际上,我不太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那时候我大概只有三四岁。”
毫不意外的,旁边的两人同时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嗯...我家情况比较特殊?”楚廖辰笑了笑,低头向锅中加入葡萄酒和百里香,舀起一勺酱汁尝了尝味道,满意的把煎好的肉排放回锅中,盖上锅盖,“你们知道,我的父母都是异能者...”
“所以你出生就自带异能?哇,cool。”
“其实很难说是家族遗传,还是被父母带去工作现场时,隔着安全玻璃触碰到了访客的倒影。总之,在我能完整的拼写出自己的名字的年纪就已经拥有点亮火焰的能力了。”
“大姐头的父母...”阿斯特洛伊德思考了一秒如何让自己的措辞显得不那么失礼,“也挺厉害的。”
“他们确实很厉害的。另外一个原因是我们当时居住的城市禁止父母将孩子独自留在家中。他们也没找到合适的...那个词是什么来着?婴儿照顾者?”
“...我猜你想说佣人?女仆...?”
“保姆。”少女小小声提醒。
“对,保姆。总之,比起放任一无所知的普通人住进家里照看还不能很好控制自己异能的小孩子,我的父母更倾向于在处理工作时也把我带在身边。所以我可以说是...业余时间在幻影组织里面长大的?当然,没那么夸张。他们也不是总是在工作。大概要比普通信徒家庭去教堂参加礼拜的频率还要更低一些...”
“听起来比我们可清闲太多了哇。还是说我觉得自己总是特别忙是因为我打了两份工的原因?”
“我们也没有很忙吧?不如说,有时候清闲到让人担心奥罗拉哪天就会破产了呢。这里的租金可不便宜。”
“所以...莱西第一次碰到访客...?”在话题再一次跑偏之前又一次被拉了回来。
“那我真的记不清啦。不过,如果你指的是第一次任务的话,和白霖你一样是十六岁。当时面对的访客是,麦田里的稻草人。”眼看不断冒泡的汤汁变得浓稠,楚廖辰打开锅盖,加入稀奶油与黄芥末酱搅拌了几下,接着又撒上盐和胡椒粉调味。“就像字面意思描述的那样,它看起来和普通的稻草人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动作不快,也无法沟通。它的捕食方法是制造恐怖的幻觉,然后趁受害者被吓呆时吃掉他们的大脑。”
“听起来毫无难度,简直像是专门为你挑选的一样。”阿斯特洛伊德摸着下巴评价。
“事实上它确实像是专门为我挑选的,或许是作为入职礼物。”肉排顺利出锅,撒上一点欧芹碎末装饰。白色的少女见状乖巧的端起盘子走向餐桌。“任务过程十分简单。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全部都烧掉就好。唯一遇到的麻烦是他们和普通的稻草人一样喜欢出现在大片的农田中,控制好火势不要烧毁那些田地里的植物反而花费了当时的我更多的精力。实际上,灭火总比点火要更加困难一些。好啦,加上土豆泥烤面包和蔬菜汤,我们可以开饭了。”
三人围坐在晚餐桌前。白霖嗅着饭菜的香气闭上眼睛,小声开始了餐前祷告。另外两个马上准备开始晚间工作的成年人并没有陪她一起也没有阻止。直到祷告结束,拿起餐勺,少女执着的再次回到了最初的话题。“...阿斯特遇到的异界访客呢?”
阿斯特洛伊德切下一块肉饼塞进嘴里,含含糊糊的回答。”我的话,改天再问好吗?我还没编好故事呢。“
一、
顾九时并不是很喜欢那个常被安排在大堂坐班的新人,即便把对方招揽进来的就是他本人。当初自己光记着经理让找个懂道上规矩又机灵会办事的人过来,但忘了将老实听话考虑这点进去——新来的家伙喜怒无常难以管理,永远保持着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稍许话不投机便会把人打趴在地,可相对的又很懂在这来来往往的人中哪些自己招惹得起,哪些人又碰不得,导致对方虽嚣张乖戾却从未捅过大篓子。上头对杂工之间的矛盾不以为然,所以遭殃的永远是出来收尾的顾九时。
而且这家伙视力也不是一般的差——与其说看不清东西,不如说和盲人没什么区别了。本身就因为天生的疾病在亮处看不清东西,不知为何还少了一只眼睛,导致看个文档都几乎要把鼻尖贴到名单上,才能辨清楚当天预约过的客人姓甚名谁。他问过对方平时究竟是怎么维持日常生活的,得到的答案是用鼻子闻,和野犬区别不大。
还有一点就是那个难写的名……他嘟囔着在键盘上摁了好几次下翻,才顺利地在考勤上打下乔缬两个字。编辑完表格,他下意识地抬头看了对方一眼。而就像是感觉到自己的视线那样,很快乔缬也转过身来,脸上挂着笑,还朝自己招了招手。顾九时赶忙装作没瞧见,缩着发酸的肩膀把脑袋垂了下去。
前天晚上有几名混混醉酒后赖在包厢不肯离开,顾九时好言好语地劝了三句未果,还没来得及找帮手却见乔缬自己走了进来,并且随手抄起一旁喝空的酒瓶,径直砸到离顾九时最近的人的脑门上,碎玻璃伴着血滴溅得地毯上到处都是。“相同的话重复太多次就没意思了。”乔缬这么说完,将哀号着倒地的家伙拎起来,扔进其他人的怀里。当时他也保持着和平日里一样的笑脸直到对方狼狈逃离,而后又十分自然地把不知道什么时候准备好的漂白剂倒在地上开始拖地,嘴里还哼着歌。
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混迹于夜总会的人们成分复杂,客人间时有口角乃至斗殴发生,对此顾九时的态度是闹完便算了,不要牵扯到店里,不要给自己找麻烦。他之所以能在这里工作这么多年,也正是因为听闻这家会所后面的靠山是当地大帮会之一。哪怕出了什么大事也不至于倒霉到自己头上,抱着这样的念头顾九时才想方设法混了进来。只可惜乔缬明显不这么想。
索性找个借口把他赶走算了——顾九时这么考虑着,却忽然感觉肩膀一沉。他抬起头,却看见乔缬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自己对面,那只一个月内起码掰折过七八条胳膊的手掌正搭在自己肩膀上。不巧的是最近也许因为天气寒冷,顾九时的肩膀本就酸痛,现在又被这么一摁,令他不由得吃痛叫唤了出来。“嘶……你这……我是说,你有什么事吗?”他刚想抱怨,可想起乔缬那脾气,已经来到喉咙口的粗话便拐了个弯被自己吞了回去。
“领班今晚空吗?下班喝一杯?”他自然而然地整只手臂搭上顾九时的肩膀,看起来没有察觉到对方的不痛快,“不过你怎么啦?关节痛?”
“疼了好几天了,大概因为寒气吧。”顾九时边说边摇摇头,“所以呢想喝酒就自己去,下班都凌晨三四点了,我可没精力熬到天亮。”
听到自己的拒绝,乔缬抿了下唇,“这样啊,好可惜哦。其实偶尔和朋友一起放松一下对身体有好处。”他语气中抱着遗憾,转头回了原本的位置。
顾九时拧起眉头,他可不记得自己什么和乔缬成了朋友,不过似乎……那家伙也没有恶劣到非走不可的程度。游走在九龙的灰色地带,性情古怪一些也情有可原——好歹平时揍完人之后,乔缬还会嘻嘻哈哈地给自己赔不是。顾九时揉了几下酸痛沉重的肩膀,不知不觉打消了几分钟前找个由头把人赶走的想法。这时大门被打开,他顺声音来源望过去,门童正招呼着一名独自前来的女性进来。
又是她——这不是对方第一次光顾。顾九时能记下她,除了对方高挑的个子和标志性的一袭黑衣外,还有就是她往往只是在这儿点上价格最昂贵的酒,随后便阴沉着脸在客席坐到当日歇业。他问过几次经理,得到的答案是既然有高消费也不惹麻烦那放着不管便好。他偷摸着打量了几眼,哪知很快便被发觉了——他见对方回头望向自己,急忙挪开了视线。他不敢看那双暗金的眼睛,觉得它们属于林中的冷血动物。
“我去看一下仓库。”尽管该盘点的昨天都盘点完了,他自己也不知道去仓库要做什么,可他还是逃一般地起身离开。乔缬也好客人也好,怎么最近遇到的家伙一个比一个奇怪。他悄悄抱怨着,又揉了几下疼痛不已的肩膀。空旷的走廊上一个人都没有,凉风吹过身子,令他打了个激灵。
说也奇怪,今天客人明明不少来着……就算外面没人,怎么也听不到包厢里的声音。没记错的话,这房间的隔音不是每一间都做得那么好?
他有些困惑,便停下脚步想回头看看。却发现两侧所有的房间内灯光不知何时都灭了,只有自己站着的这条长廊顶端还亮着灯。可头上这灯似乎也像是老旧了,开始忽明忽灭,嗡嗡作响。这响动令他汗毛倒竖,它从上方传下,又绕于自己的耳畔久久不灭——最后啪地一声,头顶的灯火也消失了。他的身侧袭来潮湿又阴冷的风,仿佛有什么活物正趴在自己肩颈上呼气。他猛然觉得身体疼得更厉害了,甚至连自己的太阳穴也传来痛觉。他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异变在发生,可又不敢转头去看。“不会是闹鬼吧……”他不信鬼神,可当下的情况令他止不住地这么想,记得老家的长辈说过,这种情况下不去看不去听才是好的。他打算拔腿就跑,却又不知道在这望不到头的黑暗里究竟哪儿才是边界。
“不愧是咱们领班,现在还活蹦乱跳的呢。”
他忽然听到前方人声响起,便仿佛找到救命稻草一般寻过去,可在抬头望去的瞬间惊恐地意识到,这话音听起来竟像是从自己嘴里打出来的。他摸了摸自己的喉咙,并没发觉有什么异样。
“可惜反应太慢,尽顾着原地发抖了,不过大部分措施倒没什么问题。”顾九时看着“自己”转过身露出笑容,那份轻佻令他感觉到有一丝熟悉。“如果你愿意相信一下自己的话,现在站起来跑掉还来得及。”
顾九时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他意识到此时此刻别无选择,便听从建议站起身——就当精神恍惚灵魂出窍好了!他这么想着使唤起仍打着颤的双腿,跌跌撞撞地向“自己”出现的方向迈开步子。他跨过“自己”身边,紧接着萦绕在脑侧的刺痛便消失了,连同一起不见踪影的还有按压在肩膀和四肢上的沉重感。而同时他的身后无端又升起阴风阵阵如鬼魅窃窃私语,可他不敢贸然回头。他忽觉肩膀被拍了一下,只是这次他没有本能地警铃大作,就好像只是熟人路过身边。
“还算清醒,你做得不错。”
那人绕过自己,同时留下了这么一句好像带有赞誉的话,在这片刻顾九时瞥见泛着微光的刀刃破空划过。他反应过来这女声他也熟悉,尽管每天自己只有点酒水时才有机会听。“可是她怎么会在这儿……?”顾九时内心疑惑,下意识地回过头——然而比起莫名出现在这里的客人,更加骇人的画面已经先一步映入眼帘。
他不知道那究竟还可不可以被称作一张脸。五官被剜去,露出腐肉和断裂的白骨,可他却又能从那双淌着血水的空洞眼窝里察觉到视线,它正落在与自己擦肩而过的黑衣女性身上。黑衣女性却对此毫不在意,她手里的匕首已经有一半没入腐尸般的怪物胸膛。一旁那个与自己长相一模一样的家伙也还没有离开,表情从容地正准备抬手举枪。
枪……?自己还有带枪吗?
顾九时忽然反应过来,远处的“自己”尽管身形容貌与本人别无二致,可他与自己保持同步的也只有这点。那家伙身上带着顾九时不可能持有的武器,穿着明显大了一码的会所制服,而制服胸口别着的是——
他思考到一半,却忽地失去平衡跌倒下去,好像是一脚不知道踏在何处导致踩了个空。与此同时可怖的哀鸣也从身后追了上来,刺耳的声响令他心生恐惧,随即痛觉便再度爬上脑门。他意识到这一摔是避免不了了,只是在视野骤然降低的同时,他倒是正巧与转身看过来的“自己”打了个照面,借此机会他也终于在后脑磕地的前一刻,辨出了名牌上的名字。
可真不是一般的难写。他这么想着,同时眼前一黑。
二、
“醒啦?”
顾九时是在接近窒息的感受中被迫睁开眼的,下一刻他就看到乔缬垂着脑袋,脸距离自己只有几厘米。不仅如此,这家伙的手指还捏着自己的鼻子。“我就说憋一会儿气就清醒了!”见顾九时恢复了神智,他这才把手松开,一副看起来很高兴的模样,马上抬头朝远处招呼了一声。
“哪有这样喊人起床的!”他一股脑坐起来,把对方的胳膊拍到一边。“不对,我这到底是怎么了……不对,你们究竟是怎么回事?”要放在平日里,顾九时一定会把解雇乔缬这事再次提上日程,不过现在比起抱怨,他有太多问题想向对方问个明白。比方说在昏迷前他看到的恶灵一样的玩意儿是什么,比方说为什么他会看到自己穿着乔缬的衣服对自己说话,比方说为什么现在他顺着乔缬的招呼的方向看过去,那个成天死气沉沉坐在店里的客人会坐在茶几跟前削苹果。
他环顾四周,熟悉的环境和摆设告诉他自己已经回到了自己平日生活的出租屋内。他诧异地看向乔缬,如果没记错的话,他还从没告诉过对方自己住在哪里。
“如你所见我救了你哦。”乔缬似乎毫不在意顾九时抛出的抱怨,也没有搭理他的眼神,“简单解释就是有鬼缠上你了,我打跑了它还把你送回家里——所以要不要考虑回去后找老板给我加个薪水?”
“鬼……?”
顾九时有点消化不过来。这个概念离自己的生活过于遥远,因为道听途说的神鬼志怪故事而惴惴不安一连失眠四五天这种事情,如果没记错的话最近一次发生在他的小学时代。
“这么理解会比较方便。”黑衣女性说着将一盘削完皮的苹果塞进顾九时的双手之间。“不过,人是我救的。”
这好像是顾九时第一次听到这位客人说这么多话,从口音听上去她明显不是本地人,却也不似内陆的游客,更像是在努力用其他国家的发音拼出本地语言的样子。“啊……谢谢你……但是为什么它要找上我?”他还是不太敢直视对方,只能低头看向手里,本地人——至少他家里不会把苹果片切成兔子。
“没有我吸引注意的话,领班早就被那家伙牵着走了。还有一点就是,鬼挑人不讲逻辑。”乔缬像是早就习惯了给别人解释这些异常现象,见顾九时还没反应过来,他便不客气地自己拿了一块苹果。“举个例子,你吃饭的时候不会规定自己一定要从哪片叉烧开始夹,就是类似于这样的道理。”
“那就是说纯属我倒霉?……话说回来那个跟我一模一样的人果然是你啊!”顾九时刚准备努力消化摆在眼前的超自然话题,却突然意识到了藏在乔缬话语里的另一层意思,他瞬间被吓得一激灵。“你你你怎么能做到……”
“打这么危险的工总得有点本领。”白发男人眯着眼睛,悠哉地靠到沙发的垫子上。“说到这点,你现在状况如何?有没有感觉到自己身上有哪里与之前不太一样啊?”
“不太一样?”
乔缬点了点头:“比如感觉自己现在很有力量……或者你眨眨眼睛,能不能看到什么以往没见过的东西?再或者有没有觉得能做到一些平时办不到的事情?比如隔空取个杯子什么的……如果感到困难的话也可以不用考虑得那么明确,把你能感受到的都说出来。”
顾九时瞅了乔缬一眼,发觉他难得收起了轻佻的笑,看起来并没打算戏耍自己。于是他又打量了一下黑衣的女性,对方依然表情淡漠,但她的目光也投了过来,好像的确也在期待着有什么能发生在自己身上。于是他闭上眼集中起精神,感受着身上每一处皮肉,聆听起这个狭小的空间内每一丝细微声响。借此机会他确实发现自己的左小腿连着脚踝有些以往从没有过的触感,正随着逐渐清晰的意识和下意识的动作逐渐传递到四肢百骸,他掀开被褥看了一眼,继而倒抽一口凉气:
“腿摔折了。”
三、
看在他们的确救了自己的份上,顾九时决定把这秘密吞进肚里,并且今后再也不考虑撵走乔缬的事情。在腿骨摔断的期间,乔缬每天都顶着自己的脸,拿着自己的工牌进会所打卡上班,再趁无人注意的间隙变换回去。“放心吧,需要谁在的时候谁就能在,非得同时露脸的情况下我会先保全领班你的。”乔缬这般打了包票,并在顾九时跟前展示了他的能力。尽管对方称此为高超的易容技术,但见识了全过程的顾九时觉得这绝不是简单的化妆本领,毕竟世上不可能有人在改变容貌的同时连着体型也变得与原来大相径庭——更何况乔缬每每动手前还要把眼罩下面的假眼提前摘出来,那景象看得顾九时心里发毛。
“怕什么?真想害你的话,我就趁你昏迷不醒直接用你的脸去借高利贷然后去澳门玩个爽,或者等挥霍得差不多了远走高飞。”起初顾九时出于强烈的违和感而拒绝让乔缬再变成自己,于是乔缬便毫不客气地抛下了这些话。“要不是你摔的那一跤我们早就打败那家伙了,也不至于埋伏在这儿。”
无法反驳的顾九时只得遵照对方的安排老老实实地躺在家里,并且任由这两个浑身谜团的捉鬼道士在自己家进进出出。他想了半天决定偷偷用捉鬼道士来称呼乔缬和出云——现在他知道了寡言女顾客的名字,也知道了对方来自日本,前些日子每天来店里一声不吭地坐着也是因为察觉了异常前来盯梢。他觉得反正都到中国干这行了,入乡随俗套个道士的称呼也没什么不对,只是每每想起她与乔缬这两个性格天差地别的人竟会是搭档,他就不由得心生诧异。
“对了之前听你们说,你们也是因为遇到鬼怪——就是那个什么访客以后才有了超能力?”现在他知道了那些不存在于自己常识里的危险玩意儿叫作虚异访客,也知道了不是每个人都能在撞鬼后幸运地获得超能力,更多的还是像他这样或者索性丢了性命的普通人。他本以为只是疲惫造成的肌肉酸痛和精神不足,正是被访客留下印记的反应。乔缬表示反正对方近期就会重新找上门来,不如就守在这里太太平平地侯着。在他替顾九时去夜总会打卡上班的时候,出云便守在顾九时身边照顾。
“我本人是这样的,听闻大部分同伴也都如此。”
“哦……那乔缬呢?我有点好奇,你俩谁更早开始做这行的?”在这期间顾九时发现,出云虽不善言辞,但为人温和,有求必应。因此他也逐渐敢于同对方交流起来了。比起话中带刺,总喜欢绕着揶揄自己几下的乔缬,他更喜欢这名寡言却诚恳的外国人。
“我做这份工作没有很久,是乔先生带我入的门。”出云答道,“我也时常捉摸不透他的脾气,但请相信他是真的为了顾先生您的安危考虑,还希望您不要厌恶他。”
“事到如今我当然不会再这么想了……只是有点在意,你看,既然知道了世上还有这么厉害又危险的工作,就忍不住去想一想,比如他的眼睛是不是就是被访客伤到的……诸如此类。”
出云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甚了解。“乔先生喜欢聊天,但很少提到与他自己有关的事,我只知道他在找一个特定的访客和一些特定的人。”
“原来如此……哎,对不起,我仔细想了下,虽然你们期待过我也能做到点什么,不过事实上哪怕真的做到了,我想我也没法加入你们。”他谨慎地挑选着词句,希望能令出云听懂的同时,又不会引起对方的不快。“我一直都在避免会引火烧身的事。与其说在避免麻烦,不如说是不想被记恨。若不是迫不得已,我也没打算在这地方干活。”
“每个人活着的追求都不同。”出云思考了片刻,倒是很认真地做出了回复。“您的想法没有错。”
“谢谢你啊……话说回来,只要觉醒了超能力就一定要加入你们的那个组织吗?”他见出云摇头否认,便进一步提出自己的疑惑:“那么柊小姐为什么会选择和那些恐怖的东西接触呢,至少我觉得你不是很喜欢的样子。”
“报恩。”她轻声答道,继而起身。“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我的境遇不太好——我是逃过来的,乔先生收留了我,并且夸我有用,我便帮他做一些杂事。”
“杂事吗……”他想起那天对方抬手差点就割断访客喉咙的样子,不由得耸了耸肩膀。但想想负责自己这几日起居的也是这双手,就又觉得不应该对她抱有抵触。现在他们能和谐地在同一间屋内相处,至于对方究竟怎么来到香港的,等她哪天心情好了当故事讲出来那也无妨。
乔缬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微微发亮,出云已经回了杂物间休息。顾九时的屋子里还有一间卧房,原本分给后者,但被以床上睡不自在的理由推脱了。“算啦,她就这样,偶尔会有些怪脾气。”乔缬对此意见并不大。不过顾九时觉得更奇怪的那一方明显另有其人。
看起来今天也不会有什么异样发生了。他看着乔缬毫无顾忌地拆开自己新买的毛巾,不由得想。要不是那天的经历,现在的这两人完全就像是找了借口来自己家里蹭吃蹭住的骗子一样。可每当想到自己见到过的怪物,他就忍不住非得等家里人全齐了才敢闭上眼睛睡觉。
要是能有个法子把这些事全部忘记就好了,他听着窗外逐渐响起的鸟鸣,悻悻闭上眼,顺手准备将被子拉过脑袋——就在此时他察觉到了异样。他的胳膊仿佛被另一只手拽住一般僵在半空中,冰凉的触感一步步沿着手腕扩散到全身。他想起身逃离,却发现根本动弹不得。他试着发出声音唤乔缬他们过来,却意识到根本张不开嘴。或许现在自己还能勉强撑开眼皮看一眼发生了什么,但他又听到心里有个声音叫嚣着绝不能这么做,毕竟此刻睁眼的话一定又会看到前些日子那张熟悉的恐怖的脸。阴冷的吐息落在耳边,他不由得心一横,将全部的力量用在了自己摔断的腿上。疼痛使他夺回了片刻身体的控制权,他惨叫一声,同时挣扎着整个人滚落在地。可随即他就感觉有什么东西攀上了咽喉,又越发收紧。
自己能做的一切似乎就到此为止了,他止不住地发颤,懊恼自己怎么就没能得到点能力。早知就不那么害怕麻烦了,他这么想着,有些认命地放弃了抵抗。然而就在下一刻,他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同时束缚自己的力量突然消散得一干二净,顾九时忍着疼痛转过身,正好瞧见人形的访客趴在地上,腐烂的脑袋被长发女性的右手擒住,死死地贴着地面;它抬手扭转关节,以人类做不到的角度抬起胳膊直指出云的咽喉,却很快又偏转了方向只抓到一捧虚空。出云麻利地从腰后抽出匕首,轻车熟路地切下对方的脑袋。访客痉挛了片刻,最终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彻底没了动静。
“谢谢。”出云说着看向门口,乔缬站在外侧,左边的义眼微微发亮。
“客气什么。”见敌人不再行动,乔缬轻快地走进来,他看看顾九时,又瞅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很快掏出手机对现场拍起照来。“难怪看中了领班……这个身体确实腐烂快到它可以操控的极限了,虽然可怜但还是找个机会烧掉吧。”
“啊……人类的身体?”顾九时反应过来,看向眼前已经变成两截的家伙,腿上的疼痛被他忘得一干二净。出云走到他跟前,将他搀扶起来。
“是啊。把人活活疼死接着就能接管原主人的身体,大概就是这样的习惯——访客消失以后味道可重了,现在我们要开始打扫,你要不先休息一下?我进门的时候稍微骗了一下大家的嗅觉,所以可以美美睡觉不用担心被尸臭影响——哦不过机会难得,你想不想一起来?”
顾九时看了看乔缬,看了看出云,又将目光飞快掠过地面。“谢谢你,不用了。”他有些脱力地瘫坐下来,意识到自己果然还是不喜欢麻烦。
四、
他们把现场清理得干干净净,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第二天早上乔缬还带了点酒和菜肴回来,三个人小小地庆祝了一下。这下顾九时知道为什么平日里的乔缬压根不怕惹事了——随便找个外人进来,任谁都不会想到这个房间里曾经出现过一具被割了脑袋的腐尸。据乔缬说,哪怕警察带着鲁米诺试剂找到他们,一时半会儿也判定不了什么。
不过顾九时还是决定尽快找个新的住所,哪怕要支付一大笔违约金,他也不打算继续在这里住下去了。“其实你不用过于介意,兴许多睡几个晚上就把它给淡忘了呢?”反倒是乔缬觉得有些可惜,“违约金多贵呀……”
“算了吧,这种事情怎么可能说忘就忘,更何况我的记忆力好得很。”顾九时边说边把喝空的酒瓶收起来,“这些你明早去扔了啊——话说柊小姐怎么先走了?你们不是明天才搬回去嘛。”
“小云回去交差了,顺便帮我写报告。”乔缬说着拿起酒杯,自顾自地与他碰了一碰。“我这可不是偷懒,新人总得做多点活儿才对。”
“我看就是在逮着新人薅。”顾九时白了对方一眼,“对了,我听她说你和这些东西打交道很久了,而且你好像还在找一些特定的家伙?我不太爱管别人的闲事啦……访客这块我应该是没辙了,但找人……你要是不介意的话,也许我能打听到一点消息。”
“你想知道我的事情啊——早说呢,没必要扭扭捏捏的。不过小云也是真够热心的,你俩这样弄得我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乔缬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继而笑出声来,看上去心情很好。“大概是十年前吧,除了我以外全家都死在了访客手里——哦对了,不只是家人,朋友同学老师,好像当时所有跟我家里关系好点的家伙都死透了。这事儿还上了新闻,不过后来因为牵扯到了这些警察处理不了的玩意儿,所以明面上到最后也只是个未侦破的悬案。那时我还小,后来调查到了有几个与这件事也许会有关联的家伙,所以想找过去问问话——顺带一提那个访客本身我已经自己揪出来处理掉了。”他语调轻快,仿佛只是在聊无关人士的家长里短。
顾九时愣住了,对方平日里轻佻随意的态度令他根本想不到,自己的随口一问会换来这样的故事。“对不起,好像让你想起不好的经历了……”
“都过去这么久了,无所谓啦,你的好意我也心领了。与其在意死人,还不如多看看领班你这种活蹦乱跳着的家伙。”
“活蹦乱跳……算了,没有这事情的话,我可能到现在还挺怕你的。”顾九时回忆了一下,对于乔缬所说的案件,他倒不是没有印象——不如说只要那时候已经道上稍微混过一段时日的,就不会不记得这件事情。当时如日中天的帮会组织兴和会在一夜之间被血洗,除了首领乔怀雨举家上下以外,组织内稍微有些地位的干部及其家属,全都以惨烈的方式暴毙,几乎没有人逃过此劫。这件事对黑白两侧的影响都不算小,起初被当作组织间结仇后的结果,可无论警方甚至道上自行调查,最后都无疾而终。倒是从没想过唯一的幸存者正站在自己跟前,顾九时看向身边的年轻人心生感慨。他不知道乔缬身后那个专门处理这类异象的组织究竟有多庞大,但或许正是因为有它的存在,自己这样的普通人才能在当下的认知里活到今天。“现在用你的解释去想那桩案子,还有你的事情就都差不多合理……咦?”
真的是合理的吗?
当时报道没有载明生还下来的人姓甚名谁,起初因为姓氏的缘故,顾九时自然而然地将乔缬与姓乔的那家关联到了一起。记忆逐渐清晰,他却越发感到困惑,他转而去打量对方的脸,试图将思路拼凑正确。毕竟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十年前的那个案件——那件惨案的幸存者——
“想到了什么吗?能这么快反应过来的话,果然你是个聪明人,没趁此机会得到点什么能力真是可惜。”
“如果你是……如果你真的从那桩案子里活下来了……”顾九时觉得自己不能接着说下去,但他忍不住想要理清关于那件事的后续。“那你现在应该……不对,你当时应该……”
他说到一半,突然被乔缬用指尖抵住了嘴。对方没有用什么力量,却自然而然地把他准备说出口的话语止住了。“你记得的一切都对,你怀疑的那件事情也对。寂寞的时间太久人便会恋旧,虽然被告诫过没事少说几句,可我想着反正要收尾了,找个聪明人随便聊聊也无妨。”乔缬伸手拍拍他的肩膀,继而亲切地勾搭过来。前一阵他们关系还没有这么融洽时,乔缬也曾对他这么做过。由于诅咒的根源已被清除,这次接触没有再令他感到疼痛和不适。“当初你踏空摔倒的时候扭伤了脚踝,不过为了在这期间更好控制你的活动范围,我就请小云直接折断了你的腿骨。我找了擅长恢复的人过来,明天你就能正常走动啦。”
“你说什么……?”顾九时一时间没能理解到乔缬的话语,他的目光落回到乔缬脸上,看到了与平日里如出一辙的盈盈笑意,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感觉到自己对这张脸这副表情怎么都喜欢不上来。他还想再问多问一些,却发觉舌根开始发麻,面部也没有了知觉,只有脖颈后忽然传来了足以剥夺自己全部思考能力的疼痛。
“抱歉啊,才治好的肩膀可能又得痛一阵了。”
五、
顾九时并不是很喜欢那个常被安排在大堂坐班的新人,即便把对方招揽进来的就是他本人。当初自己光记着经理让找个懂道上规矩又机灵会办事的人过来,但忘了将老实听话考虑这点进去——新来的家伙喜怒无常难以管理,永远保持着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稍许话不投机便会把人打趴在地,可相对的又很懂在这来来往往的人中哪些自己招惹得起,哪些人又碰不得,导致对方虽嚣张乖戾却从未捅过大篓子。上头对杂工之间的矛盾不以为然,所以遭殃的永远是出来收尾的顾九时。
而且这家伙视力也不是一般的差——与其说看不清东西,不如说和盲人没什么区别了。本身就因为天生的疾病在亮处看不清东西,不知为何还少了一只眼睛,导致看个文档都几乎要把鼻尖贴到名单上,才能辨清楚当天预约过的客人姓甚名谁。他问过对方平时究竟是怎么维持日常生活的,得到的答案是用鼻子闻,和野犬区别不大。
还有一点就是那个难写的名……他嘟囔着在键盘上摁了好几次下翻,才顺利地在考勤上打下乔缬两个字。编辑完表格,他下意识地抬头看了对方一眼。而就像是感觉到自己的视线那样,很快乔缬也转过身来,脸上挂着笑,还朝自己招了招手。顾九时赶忙装作没瞧见,把脑袋垂了下去。
前一阵顾九时因为不慎摔倒而崴伤了脚踝,在那之前有几名混混醉酒后赖在包厢不肯离开,当时他好言好语地劝了三句未果,还没来得及找帮手却见乔缬自己走了进来,并且随手抄起一旁喝空的酒瓶,径直砸到离顾九时最近的人的脑门上,碎玻璃伴着血滴溅得地毯上到处都是。“相同的话重复太多次就没意思了。”乔缬这么说完,将哀号着倒地的家伙拎起来,扔进其他人的怀里。当时他也保持着和平日里一样的笑脸直到对方狼狈逃离,而后又十分自然地把不知道什么时候准备好的漂白剂倒在地上开始拖地,嘴里还哼着歌。
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他觉得在自己休假的时候,对方也估摸着像这样暴力制服过不听话的客人。混迹于夜总会的人们成分复杂,客人间时有口角乃至斗殴发生,对此顾九时的态度是闹完便算了,不要牵扯到店里,不要给自己找麻烦。他之所以能在这里工作这么多年,也正是因为听闻这家会所后面的靠山是当地大帮会之一。哪怕出了什么大事也不至于倒霉到自己头上,抱着这样的念头顾九时才想方设法混了进来。只可惜乔缬明显不这么想。
尽管令人头大,但既然上头都没说什么,留着也就留着吧,想找个机灵会办事的人也不容易——顾九时这么考虑着,却忽然感觉肩膀一沉。他抬起头,却看见乔缬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自己对面,那只一个月内起码掰折过七八条胳膊的手掌正搭在自己肩膀上。亏得趁腿伤在家好好休息了一阵,借此机会还把上个月因落枕而疼痛不已的肩颈给养好了,不然被对方这么一拍一定会疼得不轻。“你有什么事吗?”
“领班今晚空吗?下班喝一杯?”
“下班都凌晨三四点了,想喝酒就自己去。”顾九时边说边摇摇头,“我岁数大了,动不动就胳膊疼腿疼的,没精力熬到天亮。”
“这样啊,好可惜哦。其实偶尔和朋友一起放松一下对身心都有好处。”乔缬轻快地说道,尽管话语里带着可惜这样的字眼,但他的语气倒是没什么遗憾的样子,转头便回了原本的位置。
顾九时拧起眉头,他可不记得自己什么和乔缬成了朋友。不过游走在九龙的灰色地带,性情古怪一些也情有可原——好歹平时揍完人之后,乔缬还会嘻嘻哈哈地给自己赔不是。或许真的放下成见,哪天小酌一下也无伤大雅。当他这般犹豫的时候,不远处传来大门打开的响动,他顺声音来源望过去,门童正招呼着一位独自前来的女性进来。
个子高挑,一身黑衣,这样的客人平日里倒不常见。她面无表情地进门坐下,点了一份昂贵的酒水。顾九时偷偷打量了一下,捉摸不透对方到底是来做什么的。既不像来玩乐,也没有在等的人。似乎感觉到了自己的视线,她朝顾九时的方向抬起头,竟出人意料地向自己挥了挥手。顾九时诧异地呆愣片刻,也不得不礼貌地微笑致意——既然有高消费也不惹麻烦,那放着不管便好,就算有个万一,估摸着乔缬也知道该怎么对付。只是那双金色不似人类的眼睛盯得他微微发怵,令他不由觉得,如果能避免扯上关系那就再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