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超级短
大半夜突发奇想码的,有问题等我明天醒了再改【。
补一篇和珍珠逃跑有关的日记!
其实主要是想写一些一般人对圣女的态度【
所以这部分就请当做是露露觉得自己记录了不该记的东西,所以撕掉藏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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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X年12月12日
说起来,这两天都没有看到珍珠的身影……
虽然我们圣女并不会一直都在一起行动,但到了晚上就寝的时间,大家还是都会回到寝室的。
珍珠也并没有像我那时一样犯错,应该不是被关了禁闭……
尽管我们也曾问过玛歌修女,可她始终不曾做出回答。
只是她脸上的神情实在有些奇怪。
XX年12月13日
今天在中庭,我似乎“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话。
那两位正在交谈的神父和修女应该是知道圣女没有听力,所以并没有顾忌从旁经过的我吧?
尽管我也没能从他们飞速开合的嘴唇运作中读懂全部的意思,但靠猜测也能拼凑出一些事实。
珍珠似乎是逃走了。
那位年轻的神父是如此义愤填膺,他说的那么快,以至于我只能分辨出只言片语。
“明明是被神选中的圣女”
“如此光荣的使命”
“怎么敢逃走”
不过比起他激动的样子,那位看似温和的修女更让我记忆犹新。
我对她有印象,因为她经常会偷偷塞给我们一些玛歌修女不允许我们吃的糖果,还会教我们修行时偷懒的诀窍。
可是这样一位温和的修女,那时却露出了十分为难的样子。
“虽然确实是些可怜的孩子,但怎么能逃走呢?”
“她怎么可以这么任性,怎么可以不为我们去死呢?”
(此部分被凌乱地划掉了)
原来,他们是这么看待我们的吗……
确实,弱小的我想要为大家派上用场,就只有献上自己的生命这一条路……
可是,如果我们还对生有所渴望……不!不行!一定是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情!才会让我这么胡思乱想!
我已经选了这条路了,不能回头了。
(此句被描了数遍,甚至划破了部分纸张)
雷涅,尤莱亚,我好想见你们……
马车越沿着道路前行,风就越喧嚣。鲜少有人见过切利的海岸,书本上说海岸是细腻的白沙堆积而成的,蓝色的海水由远及近将远方的土地送来,仿佛在此地藏宝的巨龙。书上还说白色的泡沫是美人鱼所生,她们在昏暗的海底吐息,歌声被包裹着遥遥抵达海面,化作喧嚣中几不可闻的一部分。还有远洋回来的人,对儿童讲述航行中最常见的海鸥,那是最灵敏的鸟,喙尖是黑色,而喙又是黄色,稍不留神就会抢走食物。当你抬头望去,会看见白色的羽毛,羽尾点缀着黑色,这样的变色与海洋相似,同样是蓝色的表面漂浮着一链链白沫。
塞勒涅如今八岁,在餐桌上听够了大人的聊天,缠着父母要去海边玩,决心自己去看看归人们所描述的“海岸”。路途较远,马车颠簸,小姑娘透过窗抬头望,只瞧见了湛蓝的天。母亲笑着劝她:“马上我们就到海岸了,心急什么。”
实际上并不是完全的海岸,而是海边港口。他们一家下了马车,支付车夫,大手牵小手融入了市场的人流。
摊位接着一个摊位,商户们忙着手上的活计,时不时观望四方。有的商人对着客人百般招徕,展示商品,有的则闷头收拾着商品,喷洒着水,或者用毛巾擦拭,或者摆放得更美观。有的商铺甚至都没有人,空空立了一个牌子,写着临时有事。小姑娘被家长牵住手,东张西望,大踏的步伐停不住,几乎下一步就要奔向看琳琅满目的新奇玩意儿了。
父亲提着包,也不知是在看什么,眼光转来转去没有目标。母亲拽住孩子飘浮的步伐,在铺满瓶瓶罐罐的小贩前停下来。这些香料的质量太好,也有可能是儿童的嗅觉更敏感,塞勒涅靠近时,实在是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喷嚏。轻飘飘的气味惹得她鼻子发痒,对神发誓,在厨房里我从来没有这样!她心中委屈地呐喊,也算是给自己打气,于是抽了抽鼻子。母亲轻抚她的头“打喷嚏不可避免,但是这样对着商品可不礼貌哦。”责备似的轻拍两下,“不是说过用手背捂住口鼻吗?”女孩依言掩住口鼻,女人又补充“记得用手帕,下次可不要这么粗鲁了。”
摊主听了,只觉好笑,但并未多言。看了看低头被训的小女孩,他马上转向自己的顾客“夫人想要什么香料?”。他皮肤相对黝黑,一看便知是常年日晒才有的肤色。眼睛睁得大看得清,嘴皮子快手也快,不及女主人回应,摊主便开始了推销“这些是新进的香料,不呛鼻,而且下锅加汤,味道醇厚。”他右手的玻璃瓶里是淡黄色的粉末,捏住上端递交给客人,“您瞧瞧?”
他确认这家的女主人接稳之后,分一瞥余光,左手翻找一番,随即又从摊位捞出一个一个透明瓶子,里面的白色圆柱状颗粒随着摇晃上下翻滚。“这边则是新研发的一种香料,不需要严格把控用量,比最常见的盐方便许多,一种就有多种调味料的混合效果。”
女主人犹豫片刻,做出了一番取舍。之后他们又逛了很多商摊,买了些零嘴、父亲和女儿都心动的小玩意,或者一些正经有用的家具。购物的过程在女主人的严格掌控之下,虽然购物过程多有曲折,但对于艾诺姆长期居家的独女来说,实在是一番新奇体验。
书上应该是这么说的,“海岸上的细沙,是由海水从世界各地带来的。一是海水侵蚀陆地岩石,这样的沙砾是海岸的原住民。二是海底的土壤被海浪携带至陆地,三是内陆河流将陆地泥沙带入海洋,这些便是从海的那一边,或者是从内陆,来到海洋的移民。”
塞勒涅蹦蹦跳跳地,东张西望,心里暗自下了结论:海岸就是这样的!有着从不同地方来的人,他们也是沙子,聚集在这里,共同形成了这片海岸。
四处望去,大多数商人都是黝黑皮肤,或者晒伤有了斑点。她心里更加肯定:这些人都是被打磨了的沙子!
母亲拉了拉她的手,提醒她“走路就应该有走路的样子,这样小心摔倒。”小姑娘远在,天边的思绪也就这样被拽回来了,只好看着目光所及之处。路边的老人蹲坐在地摊前,佝偻着腰背,和周围那些精壮的男人们相比,他实在是太瘦小了,仿佛要被人潮吞没。塞勒涅小心瞥一眼老人,他头顶缠绕着褪色的头巾,脸以及胸口的皮肤近似于铜色,刻印着无法平整的皱纹与疤痕,粗麻衬衫的领口被磨损得几乎破碎,甚至最顶上的两三个系绳孔不在了,怪不得他袒露了大块的胸口。
老人就这样蜷缩在摊口,几乎不抬头主动招徕顾客,空空留一张折揉的防水布与躺在其上形势不甚喜人的水产品,脚边放了一桶水。塞勒涅看不清,那些商品到底是什么东西呢?似乎也不大,能刚好握在手里的样子。她思考着,很努力的拉了拉母亲的手,用自己的视线示意方向 “妈妈,那个爷爷好可怜,我们去看看吧。”母亲微微笑着,对女儿所展露的善良非常满意,点点头便牵引了过去,主动像那位可怜的渔夫问好:“请问这些是什么?”。言毕松开牵着女儿的手,轻拍以矫正略微的驼背,再顺势往前推,又收手稳在肩头,轻巧控制住了塞勒涅。
“伯伯?这是什么呀……?”她娇滴滴地问,想蹲下身子凑近仔细瞧,却被母亲控住,只好僵硬站着。
“……”老人迟疑地抬头,眼睛还是迷蒙的,似乎是看着他们一家,又似乎梦中苏醒。几乎是一种本能,“小姐……”他呓语几声,“这……这是海滩上的贝壳与海螺。”他指点着这些产品,就像是清点家中的子嗣,言语克制,却不知不觉流露熟悉,末了非得贬低一句,“不过是些破烂玩意罢了,夫人小姐随意看。”
塞勒涅被钳制得痛了,稍微用力,弯腰蹲下,随手拾取了一物。这东西一掌大,握在儿童手里稍微有些勉强,表面粗糙,灰黑的泥块凝固在其上。螺旋状向外延展,有极大的口,向里看是橙色肉色的内壳,藏了内敛微闪的粉末。谁能想它肮脏不起眼的外表下,里面躲藏了这么柔和的颜色。
“小姐喜欢鹦鹉螺?”
“鹦鹉……螺?”这哪里像鹦鹉了……?
“说是,小姐你看这个形状,圆盘一样,口又大,特别突出,像鹦鹉嘴。”老人尽力组织语言,还想讲更多,“小姐是第一次来海边吧?”
“是的。”塞勒涅往下看,摊主伸出静脉虬曲的手,她便将那鹦鹉螺还回去。
“我为小姐清洗一下。”他拿起胶刷,沾了点桶里的水,来回擦表面“海螺呀,是可以听到大海的声音的。”似乎是将表面的泥沙刷净了,他把鹦鹉螺在衬衫上随手擦干,递给塞勒涅“放在耳边试试。”
这鹦鹉螺干净时完全不一样,红褐色的纹路从中心发散开来,乳白的壳抚触平滑细腻。塞勒涅小心捧过,放至耳边。
先是周遭的吵闹被隔绝了,若不是还睁着眼睛,不敢相信还立在原地。之后是微小的,一阵阵的,如同蜂鸣般的细声。塞勒涅皱起眉,屏神静气,仔细辨听。她细微地调整角度,使螺口很贴合耳朵,竟听到了呼啸的风。她想到了暴雨的切利,风划过树林也是这样的急,那么风掠过海面也肯定是这样的声音……海,没想到小小的鹦鹉螺里面有海!
塞勒涅微微张嘴,说不出话来。怔愣着,慢吞吞要将鹦鹉螺还回去……这怎么能还……?这可是海……这可是海啊……!
她吞咽口水,鹦鹉螺的锋利边角刺得她手心疼。可即使如此也不愿松开,目光上上下下,喉头发梗:没有办法的,母亲不一定会同意她的请求……
“送给你吧。”
有如振聋发聩。老人云淡风轻地复述一遍,打消她的疑虑:“既然喜欢,就送给你吧。”
接着,他自若拾起一个椭圆的黑物,“夫人要不要试试开蚌?”
话题即刻被转走,母亲没来得及督促塞勒涅道谢,就点了几个贝壳,支付了价钱。塞勒涅连忙用裙子擦了擦鹦鹉螺,再揣进口袋,也蹲下来看老人开蚌。
暗灰的刀侧插进缝隙,老人的手腕用力,刀身一上一下,蚌被迫门户大开。和外表的污泥不同,里面是粉白的肉,中间环拥着七彩的珍珠。它们的形状不如贵妇人所佩戴的那般周整圆润,但阅尽首饰的女主人是首次看见金色与紫色的珍珠,一时之间惊叹连连。
三个蚌开下来,不仅有金有紫,甚至有双珠连串。据说这是象征“喜事成双“。的确盼了个好彩头。用海水简单洗净泥沙后,珍珠被包裹进手帕,交由男主人收存了。今日的海岸之旅也到此为止。回程路上,母亲念叨着最令她意外的珍珠,计划着如何做首饰。父亲搂着女儿,微笑看着妻子,时不时点头表示认同。
“那这个紫色的就留给塞勒涅吧。做一枚小巧的胸针。只是点缀服装,就不必在意形状了。”
女人捻出那小小一珠,送至女儿眼前,左右转动再收回。塞勒涅看着紫色的光泽在眼前一闪。那道光泽原是来自路边街灯,越过窗户,成为了窗帘的漏网之鱼,正正好投射在珍珠上,才映照出紫色珍珠的美。珍珠表面有细碎的闪点,而皎洁的暗紫色并不晃眼,令塞勒涅回想到,曾有一次夜半惊醒,偶然发现了扑朔夜空:星月从舞台上退下,深沉的幕布笼罩了舞者,兀自留白。
父亲看她出神,换了个话题让女儿接:“珍珠如此美丽,是因为蚌多年的养育。”
“养育……?”
“是的,珍珠最开始只是泥沙,不断被包裹住小珠粒,才成为现在的样子。”
塞勒涅仰头看着父亲,长长“噢……”了一声,便不再多语。随后父母亲欢快聊天,内容如何她也听不进去了。不一会儿马车停在家门口,塞勒涅收拾好物件,猫着脚回到房间,把鹦鹉螺放在窗台上。
推开窗户,黄昏的风带着一天的余热,冲洗了这间房间。这里没有海风的湿咸,没有嘈杂的人声鼎沸,没有珍珠。
塞勒涅空空拿起那只鹦鹉螺,细碎的海浪拍来,海岸所见又回到眼前。沙子在劳作,被风雨打磨挫切。海岸上有着她见过的与不曾见过的一切,却唯独没有珍珠。珍珠就不可能存活于海岸。纵然珍珠与沙子同源,起初无何不同,但受蚌壳的保护,成为华贵美丽者。
十多岁的小女孩突然惊醒,回头环顾自己的房间。这里有舒适的床铺,有合适的新衣,有教导的书籍……她早已被包裹住,从外貌举止到言论谈吐,优渥的家境期待着她以后成为优雅的妇人。她不止一次反感母亲严格的教育,甚至会偷懒使坏。但此时她前所未有的意识到,自己所背负的沉重期待是某种安身立命的方式,是摆脱沙子原貌的机会。她会成为珍珠。不如说,她要成为最耀眼夺目的珍珠。
三个月后,艾诺姆家的女主人将定制好的胸针别到女儿胸前。此时已入秋,家中准备了秋日的新衣。正巧女儿三个月以来十分温顺,无论是书本还是乐器,都过分努力。刚巧今日要与几位朋友茶会,便为女儿定购了新装。
到场时,几位夫人皆是笑吟吟的。塞勒涅紫发及背,末梢卷发是近几日的努力。白色底衬,搭配午夜蓝的罩裙。胸口一枚银白胸针,百合翻折,瓣朵柔软,枝茎处缀了紫色珍珠。紫色珍珠最奇,色润不华,敛声映人,与女孩的发恰相应,沉静优雅。袖口翻花,手指初显细长,指甲粉红圆整。裙摆提起,躬身之姿轻巧如舞,
“各位夫人贵安,小女为塞勒涅·艾诺姆,为艾诺姆家独女。”
起身抬眼,略略一瞥,笑意盈盈,不浮不沉,宛若珍珠出世。
十年前的故事,稍微有些长。
有问题的地方请联系我!看着不对劲的地方都是我编的!
p.s.阿洛伊斯是恩斯特原本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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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暂的光照】
午间祷告的时候,从窗外会传来圣歌,歌声模糊,从而显得更为神圣,就好像是来自遥远的天国。在正午左右的时候,床头的窗前正好可以照进一些阳光,暖洋洋的让人惬意。这是我午睡的时间。有风的日子,我会开一点窗,让外面的新鲜空气进来。风轻轻拍在脸上时,就好像轻柔的抚摸。不过这令人惬意的午睡时间一般不长,因为祷告结束了修女们就会回来,病房里就会响起断断续续的抱怨声,修女们抚慰病人的话语,此起彼伏一阵。过去我想过,难道他们不用午睡吗?但这个答案是显而易见的:那些病人一直在睡觉,只在少数时间醒来,根本不需要午睡。
也许因为短暂,我更加珍惜午睡的时光。午睡一般睡得浅,很容易做梦。偶尔我会梦见自己在书里的那些新奇世界里,看从未见过的风光,或者和凶猛的魔物战斗,这些梦可以给我虚无而满足的快乐。不过有时候我也会做一些实际的梦,比如接下来的注射,康复训练,小时候的事情。当我意识到我被噩梦缠绕,我会睁开眼让自己醒来一次,再睡去,切换梦的内容。这个方法虽然简洁有效,但偶尔会被误解。
“看见我来装睡也是没用的。”
低沉的嗓音响起后,我不得不把已经闭上的眼睛又张开:“都说了别打扰我睡觉。”
“那你不应该我来之后再闭眼睛。”
帕拉帝索把几本书放在我的床头,从附近拖来一张椅子,坐在了我的床旁边。我扭过头去,打算翻身背向他:“我要睡了。”
“睡之前告诉我这些书看完了没有,我帮你把书还回大书库。”
我闭上了眼睛:“最上面那本还在看,其他的都看完了。”
“你看书越来越快了,真的有在好好休息吗?不会晚上也在看,所以白天在睡觉吧?”
我已经不想回答他,所以不再说话了。
“阿洛伊斯——喂——”我听见他在小声呼唤我,然后他拍拍我的肩膀。
“别打扰我睡觉,我说了多少次了。”我背过他,把头蒙在被子里。
“别这样,我是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我想不到能有什么好消息。”
“我正式成为神父了。”他兴高采烈地说。
我仔细去看他,才发现平日里那身清洗太多次而有些走形的衬衫已经不在他的身上,取而代之的是教会神父的服装——那套看起来威严又华贵的衣服,胸前那诡异的挂坠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金光。
“恭喜你。”
“谢谢。”
帕拉帝索一直在为了成为神父而努力,无论是学习神学课程,还是热心地参与教会里的工作——包括照顾我——而他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他有了正式的身份来迎接他的成年。
虽然我替他高兴,但我还是打算继续睡午觉。
“你想说的只有这些吗?”
“不然呢?”我闭着眼睛回答他,“你这么努力,大家都看在眼里,肯定不会为难你的。”
“可你听起来不太高兴。”
“因为我困了。”
“也许你在担心我之后太忙了,不能来见你了?”
我蓦地睁开眼。帕拉帝索已经站起来了,他看起来依旧高大而结实,挺拔得像一棵橡树,换上这套衣服后很难想象他本是孤儿出身,而更像是一个天生的神职者。他多么适合这套衣服。
“以后见到你,该叫你莱茵神父了。”
“别赌气了,阿洛伊斯。我成了神父对我们的关系又不造成影响。”
“你以后一定很忙。”
“那你可以自己去借书还书吗?”
“我……当然可以。”
“你可以把这么多书拿到大书库,再拿这么多书回来?”
“咳,别小看我……”
“那让我看看你现在的状况如何。”说完,帕拉帝索伸出手把我从床上拉了起来。
“喂,放开我……”我试图挣扎,但我的手臂在他的手掌中动弹不得。
他开朗地笑着,把我拽到地上让我站起来:“谁知道你有没有说谎呢?”
“行啦……我知道了……”我甩开他的手臂,慢吞吞地穿上鞋子。因为我身体的一些毛病,冬天行走一般会很困难,然后开春之后需要慢慢恢复到能够行走的状态。之前几年一直在帮助我的人就是帕拉帝索——也许是他自愿的,但我也猜是因为找一个身强有力的男性更合适一些。
我先走到病室的一端,再走到另一端,最后走回病床前。过程中,帕拉帝索一直在我几步后的地方跟着我,以防万一或者我需要帮助。不过我很顺利地走完了这段路程。
“你看,已经没问题了。”
“能走这几步路可不代表你可以去大书库哦?”
“……你不用管我了,我自己去还书拿书就好。”
“太高的书拿不到可怎么办呢?”
“我会用梯子。”
“我可不想听到你从梯子上掉下来这种惨事。”他拿起一本书按在我的头上,“但看你恢复得还不错,姑且先饶过你了。”
“如果有事的话,就别在这磨蹭了。”我坐在床边,看他一副要走的样子。
“下次让我听听你最近读了什么有意思的故事吧。”他把我已经读完的几本书轻巧地拿在手掌里,“记得要好好睡觉。”
“知道了。”
他笑着朝我挥了挥手,便离开了病室。虽然他已经走了,但我仍然忍不住去想他的事情。几乎从见到帕拉帝索的第一眼开始,我就预见到了这一切。他善良、虔诚、正直,对所有人都一贯地温柔。我知道他一定会成为一个好神父,这一天一定会到来。只是一切比我想得要突然,他好像在突然间就成年了。但仔细想想,只是我不记得他的生日。
【伊维尔的冒险】
和预想的一样,帕拉帝索在成为神父之后,来见我的频率变少了。当然,这也意味着我能读书的时间变多了。一时兴起,我又开始读苏阿兹·伊维尔的童话故事。更小的时候,《伊维尔童话》是我的启蒙书籍,里面的故事优美而富有趣味,让我一遍又一遍地去读。不过小时候我读的是给小孩子看的插图版本,这次我读的是原作。和记忆中有些不同的是,伊维尔在书中的描写十分具体,而且充满了文学性。比起童话故事,这更像是一本带有传说或者怪异色彩的故事集,其中对怪物、神奇生物、吸血鬼、奇异景观的描写极其真实,同时透露出一种难以描述又深入骨髓的恐怖感,让人身临其境。因此我又让帕拉帝索帮我在书库里找了一些伊维尔其他作品,这结果让我惊讶。
伊维尔本身是一个多产的作家,这件事我早有耳闻,但他因撰写家喻户晓的《伊维尔童话》出名。除此之外,他还是一个真正的冒险家,足迹遍布欧罗大陆,甚至是海外的岛屿。他通晓几种语言,在民俗学、语言学和哲学的研究上也颇有建树。他署名的这些作品中,除了另几部例如《威德利亚女王》《比昂的谜语》《坡拉斯的勇士》这样的冒险或传说故事以外,还有像《奇迹的结构——斯纳沙人的信仰》《超越问题》《符号代指论》这些带有学术性质的书籍,以及《斯纳沙语词典》的修订。不过这些书籍显然不够被重视(至少斯纳沙人的信仰和斯纳沙语不会进入普通课程里),导致大家更多地知道的是他童话或者是小说作家的这一面。那些冒险故事我过去也看过,第一次看的时候会觉得新奇,但缺乏那种隽永的感觉,现在想来想必是因为他被需要继续写冒险故事而写下了那些书吧。在那些我没看过的书里,我先读了《奇迹的结构》。
《奇迹的结构》这本书写于十多年前,主要讲述的是伊维尔在斯纳沙群岛上生活的故事。斯纳沙群岛在欧罗大陆西南侧,接近于热带,有着和欧罗大陆完全不同的气候。写下《奇迹的结构》这本书时,伊维尔已经是第三次前往斯纳沙岛了。在书的开头部分他就写到:“……随着时间的推移,离开欧罗大陆变成了一件困难的事情。我想尽办法不让这个行为显得像一种逃避,将其归纳为我对未知或真理真正的渴望,可我依然感受到挥之不去的焦灼,因为这片大陆发生的一切令人如此不安,而我却要寻找远方的乐土……”而随后他到达斯纳沙群岛的过程也极其坎坷,经历了风暴与海洋生物的干扰,最终在海上漂泊长达 50 日才到达。令人欣慰的是,在岛上,他的故友热情招待了他,让他度过了一段平静美好而又充满收获的日子,直到顺利完成了《奇迹的结构》的初稿。
斯纳沙群岛的人口并不算密集,最大的核心岛屿就叫做斯纳沙岛,也是伊维尔主要生活的地方。这座岛上有丰富的动植物资源,以及并不逊于大陆的其他资源,和一些独有的地貌。岛上大多数建筑都是木造,但他们会用岩石以及沙子和石灰火山灰完成宏伟建筑的制作。虽然风格和欧罗大陆不同,但技术成熟,又有着另一番特色。不知为何,在斯纳沙岛上时,伊维尔总会感到一种历史感,即便实际上和欧罗大陆处于同一个时空。他的研究中推测,斯纳沙岛的一大部分居民可能是几百甚至一千多年前从欧罗大陆来到岛上的移民,只是由于现在斯纳沙岛的语言与信仰都与欧罗大陆相异,实质产生了巨大的隔阂。
说到斯纳沙的信仰,便是这本书的主要内容。斯纳沙的信仰和欧罗大陆不同,他们并不信仰单一的“神”,而是信仰各种抽象的神(这种宗教本身的名字叫做“沃泽勒教”)。他们的信仰中的神没有人类的形态,也没有人类的经历与人格,所以他们的神殿里也没有神像。部分神是有具体指向的,例如他们最崇拜的神叫做“艾塔科萨拉斯”,是象征大海的神,这个词本身也有指代大海的意思。除此以外也有树木之神、岩石之神、云朵之神这样的神存在,也有一些像叫做“佐裴帕”“佐托乌雅”这样抽象的没有具体指代的神。他们本身在谈论神或者信仰的时候,混淆着自然本身和围绕着它们的抽象概念,最开始在伊维尔看来就像是谈论梦境一样不切实际,但久而久之,他也理解了这种信仰,以及深层次的逻辑和背后的哲学。他参透“佐裴帕”花了最久的时间,后面的一些便跟着迎刃而解。
伊维尔在斯纳沙的生活不只是一场跨海的冒险,也是一场跨越文化的冒险。大多数人斯纳沙人对于死并不惧怕,但其原因并不是像欧罗大陆的宗教去许诺“死后的世界”,而是他们认为活着的意义在于思考和体验,而死只是体验之一。斯纳沙人从出生开始,便开始学习关于神的概念,他们的日常生活的一大重点也是交流对于神的理解,这会显得他们好像有些生活得不切实际,但这样的观念让他们对生活及生命本身没有过分的执着。群岛的气候极其不稳定,但斯纳沙人对于异常气候的接受度也非常高,甚至会因为其体验的特殊性而主动迎接。若死于各种自然灾害,例如海啸,他们会认为这是体验“艾塔科萨拉斯”的方式。如果在这样的灾难中活下来,那便是比没有这样的体验的人更加完整。伊维尔在深入理解沃泽勒教后,改变了对于死亡与痛苦的看法,同时对哲学更加沉迷,让他之后醉心于创作理论书籍。实际上对于伊维尔来说,斯纳沙便是逃避世俗的一片净土,让他能够生活在理想的花园中。
这本书整体有些难读,因为主要内容是深入解释沃泽勒教的思想,这个思想对于伊维尔本人来说也花了不少时间接受,更别说通过一本书来解释。但也许只是因为我年纪还太小,对于这些抽象的概念缺乏理解,读完整本我也没有明白“佐裴帕”到底是什么,它好像包含了一切,任何事物都可以是“佐裴帕”。不过好在书本的行文优美,还有一些斯纳沙岛的风光与趣事,以及一些惊险的自然气候与神奇生物的出现,让我最后还是读完了这本书(在一知半解的情况下)。
之前读过的童话或者冒险故事,我都明白那只是虚构的小说,但《奇迹的结构》是一本完全基于真实的考察研究。斯纳沙岛虽然有些危险,但是岛上的风光、气候、神奇的动植物、人们的生活和那独特的信仰已经深深印在了我的心中。一想到这些不可思议的事情都是真的,我便觉得兴奋不已。
读完这本书之后,我迫不及待想和帕拉帝索分享这一切。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红头发的圣女把装着水和药片的托盘放到床头的桌上:“到吃药的时间啦。”
我去喝药的时候,她问我:“最近感觉好些了吗?”
我点点头,把水杯放回托盘上。
“天气要热了,记得多下床活动,不能这样一直躺着,小心会长痱子的。”她带着手势向我说道。
我继续点点头。
“偶尔也和其他的小孩子们一起玩玩嘛。他们有时候问起你,都以为你还不能走路呢。”
我低下头,不敢去看她。
“在能走路的时候要不要和他们一起玩玩看?说不定会很有意思呢。”她去端起托盘,冲我笑了笑,便离开了。
我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心想,沃泽勒教里会不会有一种神——或者就是“佐裴帕”,能够接纳我这样的身体,给我这样的“体验”赋予意义。曾经有教会的孩子来邀请我一起玩,而答应后的第二天我便开始发烧,关节开始剧烈地疼痛。之后害怕这种事情发生,我便不再轻易地答应。
这副身体之于我是完全而绝对的痛苦,使我与他人隔绝。我抱紧了书本,心里想着我是否可以逃避或者得到解脱。
【良药的滋味】
那个前两天死去的人活了。我以为这是我的幻觉,可这确实是事实——只过了两天,我倒是不会那么快忘记那个人的面孔。虽然算不上生龙活虎,但和疫病严重时浑身溃烂的样子已经是天差地别。
修女们依旧照顾着他,我读着书,却也忍不住去多看几眼。就好像时光倒流,他瞬间恢复到了数个月前还健康的时光,面带笑容和修女们谈论着什么。
虽然良药能够治疗疫病这件事已经家喻户晓,可当我真的目睹这一切的时候,却又怀疑自己的眼睛。他究竟是被治好了,还是死而复生了,还是其实已经死去?良药的技术混淆了这一切的概念。说到底人和“吸血鬼”的转化,又是什么道理?生物学上,人类真的可以转变为另一种生物吗?是不是中间漏掉了什么?
不过这些胡思乱想根本无济于事。至少那些被治疗的人从良药获得了救治,这件事不应该被否认。同样有一些其他人,在这个大陆上,成为吸血鬼的奴仆,被吸血鬼残杀,或者转化为吸血鬼……这些事情即使离我很远,也在屡屡发生。更别说,教会中还有那么多教会猎人,即使我不常见到他们。
我想起有个孩子知道我的身体的问题之后,认真地告诉我:你变成吸血鬼的话,就会变健康了。
这句话是多么具有诱惑力啊,到现在还是那么具有诱惑力。目前教会的方针并不排斥吸血鬼,变成吸血鬼本身也不是一件什么坏事,但吸血鬼的食物可是人血,这件事情在我想来便是难以接受的。若需要为了延续自己的生命而去剥削同族的生命,又或者保存着一丝道德而拒绝人血,靠着某些办法苟且地活着,又都有些无趣。
但活着毕竟是件好事啊!不见阳光也要活着,残杀同族也要活着,改造身体也要活着,身体溃烂也要活着……但圣女就得被献祭,这可有些没道理。也许这也是她们的选择吧。毕竟在现在的教会,发生什么事情也不稀奇了。
圣女至少可以在悉心呵护下活到十八岁,我倒不一定能活到那个岁数。但如果真的有一天,我染上了疫病,或者被宣告离死不远时,准备好的良药摆在我的面前(我年纪这么小,需要的量一定也不多),又或者是哪里来的吸血鬼来诱惑我,什么健康、自由、永恒的生命,这些乱七八糟的词一通吹嘘,我一定也满口答应了。那样的话,我以后连窗口的太阳也晒不了。
至少到必须要选择的这一天到来之前,我可以不想这件事情。
毕竟眼前这位“死而复生”的人,过了几天就离开了教会。我听说,这样因为疫病转化的吸血鬼已经组成了专门的集落,他们从此在那里生活。令人庆幸的是,他们也有他们的生活,但那也和作为人类的日子不同了。
关于良药的故事,在几日后又有了后续。仲夏的夜里,我因为病房内的闷热难以忍受,在晚上悄悄溜了出去。我不会走到很远的地方,大教堂很大,隐藏着危险也说不定,更何况夜晚没什么人在外面,安全性比白昼更低了不少。我只是在病房附近的走廊来回走了走,也顺便悄悄看了看其他的病室的样子。可惜其他病室要么拉着窗帘,要么关着灯一片漆黑,这些观察也算不上探险,没什么新鲜收获。
正在我准备回到病室躺下时,我停留在了一个特殊的病室前。这个病室是给疫病患者用的,平时其他人都不愿意靠近,毕竟害怕被传染。我正打算绕道回去的时候,看见病室门口的小桌——我记得这是为了避免接触而放置一些需要交给病室内的人的物品用的——上面摆着一些信件,留言卡,还有一个漂亮的瓶子。四处并没有灯光,但那天夜里的月亮很亮,照亮了这个有复杂花纹的玻璃瓶,反射出了曼妙的光泽。这个瓶子有些像以前家里经常见到的香水瓶,不过是竖长的形状。瓶盖上没有喷头,里面也没有漂亮透明的液体。我拿起那个瓶子,对着月光去看,看了一会儿才确定这里面装的是血。
装在瓶子里的血,肯定是值钱的东西吧。血液如此鲜红,想必不是圣女血才对。那答案只剩一个了。
虽然并不知道这一小瓶良药可以做什么,但就这样搁在这张桌上确实是件怪事,仿佛是在等待我去找到一样。我听闻良药能保持活性的时间很短,也许这么放着,这瓶药就会失去活性,变成没用的东西。想了一下,我决定尝一尝良药的味道。
我拧开玻璃瓶的盖子,将一点点良药稍稍地倒入喉咙。良药有人血的腥甜——这味道我本身很熟悉,但最奇怪的是,良药不同于血液或其他液体,会有在身体中消散的感觉,我咽下良药之后,依旧能清晰感受到它在我身体里,就像某种活物。这种感觉立刻让一种不安堵在了我的胸口——难道这是不能喝的东西?我可没听说过良药不能服用……人的胃总不会比静脉更脆弱吧?
虽然我清晰地思考着,但不安还是占据了我的意识。很快,更深一层的感觉向我袭来,我能感受良药在我的身体中化作一抹甘甜。尽管不在嘴中,但那仍然是一种非常甜美的感受。我感到自己四肢似乎在慢慢融化,仿佛在漂浮,而在这片虚空之中我又能明显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这真是一种奇异的快乐,仿佛就是那种我梦寐以求的,我不属于我的身体的感觉。如果能逃脱出这副身体,我什么都愿意做。我在这种奇异的感觉中徜徉了好一会儿,才回到现实。明亮的月光照亮了手中的瓶子,和我瘦弱的身体。那一刻我只有一个想法:我要把这瓶药藏起来。
“你在干什么?”
我吓了一跳,才发现提着灯的守夜人已经靠近我,刚才的沉醉让我完全没有意识到有人靠近。
“你是教会的孩子吗?这么晚在这里做什么?”身材高大的守夜人低声问着,盯着站在危险的病室前的我,眉间挤出几道深深的皱纹。
我不知如何解释,只好从身后掏出了本来想藏起来的瓶子:“我找到了这个,不知道交给谁。”我把瓶子递给守夜人。
他接过瓶子,拿提灯照了一会儿,眯着眼仔细看了看:“这是在哪儿捡到的?”
“在这附近,”我抬高了嗓音,努力装成什么都不明白的样子,“这个瓶子看着很好看,肯定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吧。”
“半夜三更,在这里捡瓶子?”
“今天月亮很圆,我是出来看月亮时发现的。”
守夜人小心仔细地把瓶子放进了口袋里:“晒月亮是吸血鬼做的事情,睡觉晒太阳你才能长高。我送你回去吧。”
“没事,我就住在旁边病房,没走多远。”
听到我说住在病房,守夜人的眉头又皱了皱。“那我也把你送到病房门口吧。”说完,他一手提着灯,一手牵起我的手,把我带到了我自己的病室前。他的手很大,很干燥,只是轻轻地空握住我的手,好像不敢用一点力似的。这和帕拉帝索不同,那家伙永远把我抓得牢牢的,我知道他很怕我摔倒。
我回到了病室,对守夜人说“谢谢神父”。守夜人留下一句“快睡吧孩子”,便离开了。虽然私吞这一小瓶良药的愿望破灭了,但我至少知道了夜晚的大教堂好像也不是那么危险。这么一想,也没什么损失吧。
【坏日子】
虽然冬天我的关节会因为寒冷而疼痛,但夏天的潮湿也会让我疼痛。有几天持续下雨,导致我的膝盖久违地痛得难以动弹,又只好拜托其他人帮我送这送那。
米娜又给我端来止痛药:“不知道阿洛伊斯什么时候能成为一个自己去取药的大孩子。”
我想反驳些什么,但疼痛让我没有精力去开口。米娜总是拿我当小孩,我不清楚这只是一种宠爱的表现,又或者只是因为我看着年纪很小。我起身喝下了药,然后又迅速躺下了。
“很痛吗?要不要打止痛针?”
我摇摇头。止痛针虽然效果很好,但是止痛针本身太痛了,可以吃药的话我就不愿意受这个罪。
米娜一直望着我,好像想说些什么,但是又没有开口。“祝你早日康复。”她说完后冲我笑了笑,又端起托盘离开了。我有些疑惑,但我的腿让我无法下床拉住她,她的耳朵也听不到我叫她的名字,所以我只是目送她离开了。而不凑巧又或者是伺机而来的,帕拉帝索突然出现了:“你们不多聊一会儿吗?”
“圣女很忙的吧?而且她又听不到……”
“小阿洛伊斯,你读这么多书,难道不会写字认字吗?”
“……写字又不是聊天,我们也没什么需要写字去聊的内容……”
“不,你这样的想法就太片面了。你愿意从书本的文字中汲取他人的思想,但不愿意把自己的想法传达给他人,而仅仅是因为需要写下来?”
我被他反问得哑口无言,只好回答:“可我没有什么要跟她聊的。”
“她很关心你,但是不确定你是否需要关心。”
“什么意思?”
“昨天阿尔文神父过来的时候,米娜正好路过看到了,就偷偷来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就告诉她了。”
几天前,远在比昂港口的老管家长途跋涉来到大教堂,告诉了我父母去世的事情。关于遗产和之后生活的种种,我们讨论了一下,然后以我个人的名义重新签署了捐赠的协议,以及我会继续留在大教堂。这一切本来应该在更加正式的场合进行的,由于我无法行走,阿尔文亲自来到了我的病床前看着我签字。
“你和你的父亲一样慷慨。神会保佑你们的。”阿尔文面带微笑地拿好文件后便离开了。
“这位神父有些古怪……但既然教会在救人,也就罢了。”老管家依然坐在我的床前。他擦了擦眼镜,又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您真的不打算回去吗,少爷?”
“回到家又只是我一个人,还得请人照顾,不如就在这生活吧,至少还有人照应。”
“您在这结交到了朋友吗?”
“……算是吧。”
“我怕您一个人在这里过得不快乐。既然您愿意留下,那我自然不会多说什么。”他语气有些沉重,把帽子紧紧捏在胸口,“当初把您送来这件事情,我没多加阻止,让我有愧于您……”
“没事,这不是你能够决定的。”
“那我会回到宅子里,家里还有很多东西需要人看着。如果您有任何事要联系我,请给我写信就好。您要是愿意回来,随时也可以……”
我望着他的头发,已经从我记忆中的花白变得全白。他脸上的皱纹和斑点也比记忆中多了不少,拿着帽子的手也全是褶皱和凹陷。我不记得他年纪多大了,但我知道他从我曾祖父还在的时候就已经在为斯梅特林家工作了。即便我有些担心他,可我没有立场去担心他。他离开的时候,我甚至不能起身去送。
仔细想想,父母去世这件事对我的生活竟然没有什么影响。但不知为何,我感觉膝盖更痛了。
“所以米娜因为这件事在担心我?你怎么知道的?她又没问出口。”
帕拉帝索对着我摇摇头:“你还太小,察言观色对你来说可能太难了。”
我有些生气,可能因为他身穿神父的制服让他的话更像说教了:“可惜你再会察言观色,那也只是你的臆测罢了!”
“你分辨不出她的感情,这不是你的问题,但你的反驳有些苍白。刚才米娜的表情,明显的就是‘担心’,任谁应该都会这么觉得。”
“不,她最后是笑着离开的……”
“虽然她的嘴角是扬起的,但她的眼睛里还都是担忧。你的书读得太多了,阿洛伊斯。你需要多和人交流。”
“但我不是……在跟你交流吗?”
帕拉帝索认真地看着我:“我和你交流是因为知道你的性格,会把一切都说出来,但实际上人和人相处并不是这样的。很多人日常只会说最表面的话,你需要明白对方实际上在想什么,理解他们的表情和言外之意,更何况是表达比一般人更加困难的圣女,你更要去‘倾听’她们。”
“学会这些……有什么好处吗?”
“至少不会让爱你的或者你爱的人伤心。”
爱?米娜平时照顾我,难道这不是她的工作吗?但我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因为我自己也拿不准。
“……而且,你再不和她好好交流,可能以后也没有机会了。”
我如梦初醒般地睁大眼睛。
“……我可不希望你以后会后悔。”
【几封书信】
亲爱的米娜小姐,
这是我第一次给您写信。之前我们的交流大多都是手势或者简单的写字沟通的。您每次见到我时都会问候我几句,而我因为您听不见,而没有说太多话,对此我感到很抱歉。
莱茵神父向我转达了您担心我的事情,请允许我再次感谢您一直以来的关怀和好意。我的父母(准确来说是父亲和继母)去世这一事,详情我自己也并不了解,但似乎是在外出时遇害。这件事听起来惨痛,但仔细了解后您会发现并不稀奇。
不知道您是否了解“血贵族”这个称呼?我的父亲就属于这个行列。过去我们家族经营一些海外贸易,买卖一些宝石珍珠还有其他奢侈品之类的玩意,积累了一部分财富。但自从疫病开始之后,我的祖父以及我的父亲开始做血液的买卖,也赚了不少钱。但这些钱毕竟是血换来的,多少人遭受了什么苦难,又有多少人因为支付不起昂贵的代价,换不到需要的“良药”,就无从可知了。
但我能够在这里治病,也是因为教会接受了我家庭的捐赠。教会只在乎这些血有没有用,不在乎它们从哪儿来。我的病虽然没有治好,也不一定治得好,但至少这么多年,包括米娜小姐在内的教会成员都那么悉心地照料我,我想着就算这血的来历不干不净,那也只能接受,毕竟我不想主动放弃活着这个选项。
回到我父母的死,他们似乎是被蓄谋杀死的。领地里的村民对他们好像怨恨已久,才谋划了此事,并且因为参与的人过多,村民间也互相包庇,这次谋杀也没法判罪,一切都被归结成了一个意外。我知道,在那些村民里,有被抽了血的人,有付出昂贵的价格买了良药的人,也有因为支付不起而签订下苛刻的契约的人……这些人为了自己或亲人活下去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而我父母的剥削没有停止,这才招致了这样的“意外”发生。
这件事情听起来有些可怕,可不幸的是外面的世界就是这样的。大教堂里好像一片祥和,所有的问题好像都有出路,可世界上好像更多的事情都是不讲道理又无可奈何。如果您问我是否伤心,我能回答您的是,我感到有些无奈,但并不惊讶,毕竟他做的是这么危险的买卖。他死了,也不一定是件坏事,但也说不上是件好事。不止是他,每个人的生活也许都是如此。
您总是希望我早日康复,我也希望自己能够像其他人一样正常的生活,可那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有的时候我也想要放弃,但我又觉得,放弃的机会只有一次,只能留在真正决定放弃的时候用,毕竟只有活着的时候才能选择。但是活着也得有个由头,总不能不明不白地走上歪路,像我父亲一样。您总是提起“使命”这个词,莱茵神父也偶尔提到,我知道你们说的“使命”是神职人员的“神召”,不像普通人需要去自己寻找。不过我相信感受到那种召唤的时候,也许会觉得这件事情是自己天生就应该去做的,就好像是神安排的一样,那种使命的神圣感每个人都可以感知到。很多人穷尽一生去寻找,也不一定会找到。不知道我寻找到我的“使命”又会是什么时候呢?
抱歉米娜小姐,讲了太多自己的事情,但我只是希望您不要担心,也原谅我之前一直没有和您交流。比起仓促地写点什么,也许写信更能传达我的想法。
敬启
阿洛伊斯·冯·斯梅特林
***
亲爱的阿洛伊斯,
很高兴你给我写信!我很意外,因为我从没有收到过这么正式的信件。我很喜欢信封和信纸,你的字也写得很认真。我会好好珍藏这封信的。
对于你家人去世的事情,我感到很难过。虽然我父母去世的时候年纪还小,但那种痛苦我仍然记得。如今让我失去米路的话,也是我无法想象的。只是那天我听说的时候是偷偷打听到的,也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提起这件事,怕勾起你痛苦的回忆,所以才没有问。
很高兴你讲了很多关于你家庭的事情。因为我不能离开大教堂,也听不见其他人的聊天,很多事情我都不知道。我不希望你有负罪感或者什么样的情绪,毕竟父母不是你自己可以选择的。我虽然很久以来都生活在大教堂,但是外面的世界如何我还是记得的,发生任何事我也不会感到惊讶。大教堂就像是一个平静的乐园,接纳着世人的苦痛。我听说你好像会留在大教堂,那你不用害怕失去亲人变得无依无靠,可以把这里当作你的家,毕竟大教堂这么多孩子都是这样过来的,把你自己当作我们的一员就好。
虽然你没有提到和父母的关系,我猜你们的关系可能有些疏远,毕竟这么多年也没有来看望过你。一开始我以为你只会在这里治疗一阵子,没想到你的病好像很严重,不过我真心希望你能好起来。看到其他孩子在外面蹦蹦跳跳的时候,我就会想,你什么时候才能和他们一起玩呢?当然我知道你自己是愿意看书的,不过你也明白,能选择出去玩或者自己看书才是正常的,我希望你也能有这种权利。至于使命这件事,我相信你也一定会找到的,但我希望在那之前你可以变得健康,先过上无忧无虑的快乐的日子,成为大人后再考虑那些。
最后,让我讲一下莱茵神父吧。他最近因为准备秋日庆典的事而忙得团团转呢,还抽空跟我讲了讲你的事情,说明他时刻挂念着你,你也要好好感谢他。不知道最近你的身体状况怎么样了,但如果你能来的话,我希望你能看看舞会,圣女会表演唱歌呢,也是我最后一次参加了。如果你来不了的话,我会送一个花环给你。
请多注意身体,祝你早日康复!
爱你的,
米娜
【最后的节日】
冬天逐渐来临,大教堂里的人好像越来越少。降临节是一年里最后一个节日,好多人即使生着病,也会回去陪伴家人。十二月到来时,病房里总也是冷冷清清,我已经很熟悉了。冬季使得每天白昼变短,病房大部分时间都笼罩在黑暗里,窗外大部分时间也只是一片茫茫的白,而我疼痛的关节又只能让我固定在床上。这一切使我感觉自己被囚禁在一个黑盒子里,只有当帕拉帝索来的时候,才会感觉好一些。
假面舞会的收尾工作告一段落之后,帕拉帝索才来看我。见面时我们都很沉默,因为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开口聊起这件事,也不知道这件事是否允许被提起。他只是问问我最近看了什么书,身体如何,客套几句。我也不希望他难堪,也就顺着回答。
天气实在是太冷的日子,帕拉帝索把我带到生着炉火的食堂里烤火,这样确实会让我的膝盖好受些。虽然抱着我移动对身体健壮的他来说不是一件难事,但是每天这样照顾我一定花了他很多的时间和心思——他还总是给我弄一些暖和的吃的喝的,还有读的书也一并带来。但那段时间,我总想着一些有的没的,无法安心看书。我看着壁炉里跳动的火焰,还有膝盖上被照得通红的摊开的书页,心里想着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我就要被人这么照顾一辈子吗?那如果没有人照顾我了呢?我就沉浸在这样的担忧里,等待着冬天过去。
在降临节前,帕拉帝索拿着一本厚厚的书来见我。我接过书,发现是那本我一直很想读但是教会的大书库中没有的《德拉格德里福音》。
“生日快乐,阿洛伊斯。”
我低头望着书的封面:“你从哪儿弄来的?”
“悄悄打听了一些人才弄到的。我不确定这本书允不允许在教会里阅读,但你不是信徒的话,我猜没事?”
“但愿吧……”这本书看起来很新,像是特地作为礼物准备的,“你总是记得我的生日。”
“毕竟就在降临节前三天,很好记。”
“但我总是记不得你的……”
“你这样躺在床上生活是会搞不清日期的,我很清楚,别在意。”
我抚摸着书的封面,问:“你还记得我跟你讲过斯纳沙的故事吗?德拉格德里就是一个斯纳沙的圣徒。不过他们信仰的是一种叫做‘沃泽勒教’的宗教,和我们的不太一样。”
“嗯,我都记得。”
“斯纳沙人在成年之际,会离开自己的亲人与故乡,只身前往某个无人的地方——例如山峰、洞穴、森林或海岸,他们会在那里呆着几个礼拜甚至几个月,然后再回来,回来的时候他们会成为另一个人。他们把这件事情当作成年的仪式——把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然后证明自己是一个能够独立生存的人,再回到社会。但又有另一种说法,只能完全地离开人,投身于自然,他们才能接近沃泽勒教的神明,这也是一个有宗教意义的仪式。不过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感知到神,有的人在这个旅途中得不到神的回应,甚至连梦都不会做,什么启示也没有,只有无穷无尽地困难。他们只会沮丧地回来,继续生活。”
“听起来很有趣,好像是个很酷的仪式,一个特别的冒险。”
“但我还不能做到,帕拉帝索。”我把厚重的书放在床头,“我还不能顺利地走路,更别说去遥远的地方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我:“可以慢慢来,不要着急。”
“我想试试,”我抓住他的手臂,借着力将双腿挪下了床,“今天我自己走到食堂。”
他迅速拦住了我:“不要勉强自己……”
“我今天打了止痛针,现在不是很痛。让我试试吧。”
“阿洛伊斯……”帕拉帝索叹了口气,然后把拦住我的手转而扶在我的手臂上,“如果觉得难受了,一定要说出来。”
“帕拉帝索,我总有一天会离开这里……虽然教会的大家都对我很好,就像是真正的家人一样,但这样下去是不行的。我不能永远是一个被人照顾被人挂念的人,我早就不是个小孩子了。”
“……可你确实还是个孩子啊。”
“不,米娜消失之后代替她来给我端药的女孩,只有八岁!我在让一个只有八岁的小女孩照顾我……!”
“冷静,阿洛伊斯……”他有些焦虑,听到米娜的名字面色也有些沉重,“我知道这件事让你不安,大家都很难过……”
我深呼吸了一会儿,才恢复到平静的心跳。“我不能总是这么躺着,看这一切发生……帕拉帝索,你会帮我的,对吧?”
他还是皱着眉头,但仍然勉强地笑着:“我当然会帮你,你一定可以去你任何想去的地方……”
我把头倒向他的怀里,而他也紧紧地抱住了我。帕拉帝索的胸膛非常温暖,但更为炽热的,是我此刻流下的泪水。我无声地抽泣着,耳边听见的是帕拉帝索心跳的鼓动,还有从窗外传来的,那遥远而模糊的圣歌。
- Farewell, Young Aloys -
被银器伤到的地方伤口依然存在,虽然有意去控制,但多少还是流了些血液出来。艾维斯捂住手臂上的伤口,神色阴郁,没想到随手放走的几个小虫子,最后居然令他受了伤。
“少爷,您这是?”等候着的马车夫看到他的样子吓了一跳。
“去酒馆后面的小巷,把那里的东西带给母亲,我还有事,晚些回去。”
“好的少爷,就是您的伤?”
“无妨。”
血停止流淌,艾维斯也就没在管伤口。他根据动物们带来的消息,向着一个方向走去,渐渐进入了贫民区深处。刚刚袭击他的那些家伙,他放跑了一个,打算跟着那个没什么理智的嗜血找到他们的老巢,然后一网打尽。
贫民窟安全性非常差,深夜更是如此,而当一个身穿昂贵衣物,独身一人,手臂有伤的家伙出现时,简直就是最好的狩猎对象。
随着处理掉的小偷抢劫犯(还有几个眼神异常猥琐的家伙)变多,艾维斯逐渐暴躁,有一种想要血洗了这里的冲动,虽然强忍了下来,但是他的表情也有些扭曲,而这,正好被来这边寻找实验体的曼托看到了。
“又来?”艾维斯警惕的看着向他走来的曼托,这个女人看向他的眼神就跟母亲看到新奇的实验材料时一样。血线在身周隐隐浮现,魔法随时可以发动。
“我看看你的伤口吧,我这里有一些可以治疗的药水。”
“感谢你的好意,不过不需要。”艾维斯说完,打算直接离开,在不清楚对面这个蓝发血族实力的情况下,他不想跟对方发生冲突。
“就算是血族也要注意的!被圣水伤到的伤口必须尽快处理,不然腐坏程度会加剧。”一件物体飞了过来,血线缠绕住那件物体,那是一个装着黄色液体的瓶子。
“这是我制作的药剂,可以帮助伤口恢复,注意别碰水。一天三次,饭后吃,还有不舒服就到郊区的果园旁边的矮房子找我。”
“多谢,那么,告辞了。”瓶子只是普通的物品,没什么问题,艾维斯也就收了起来,打算回去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
等处理完贫民窟这边的事情,回到城堡后。
“你怎么受伤了?遇到强敌了吗?是谁?我去干掉他!”看着围着自己乱转的血亲,艾维斯的表情柔和下来,虽然这位血亲经常搞出些令人头痛的事情来,但对他的关心却也不作假。
“没事的,我已经解决了。母亲帮我看看这是什么吧。”他拿出曼托给他的黄色药剂。“路上遇到的一个蓝头发女血族给的,说可以帮助伤口恢复。”
“好,你先去恢复,让血仆们多送点血过来,等我这边有结果了去找你。蓝发女血族,擅长药剂?我有点印象,让我想想。”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结果出来了,就是普通的药剂。”梅兰莎走过来,满意的看到艾维斯恢复了原本的样子。
“我记得同族中就有一名蓝发的,是个比我还热衷于研究的家伙,至少我是不会切掉自己的大脑用于研究。”
“用自己当材料……”
“不过她很弱的~我这里正好有些用不到的材料,帮我给她送过去吧。”
“……好。”
————————————————
根据当时的地址,艾维斯来到了郊区的果园。
果园旁边只有一栋房屋,看来就是曼托的家,艾维斯敲门,在得到主人的允许后,走了进去。本以为可以看到那位蓝发的血族,没想到……
“母亲大人?”虽然隐约感到周围有魔法的波动,但眼前看到的景色依旧让艾维斯睁大了双眼。“放下那个炸弹!你把这里炸了会很麻烦的!”
一旁站着的曼托本打算继续观察艾维斯,但却被‘炸弹’两个字吓得一激灵,连忙消掉了魔法。
“不要炸我这里!”随后两人看着彼此,面面相觑。
“咳。”艾维斯打破了沉默。“我叫艾维斯,不知阁下?”
“曼托……你刚才想做什么?”
“送材料,刚刚是幻象吧,曼托阁下的魔法还真是厉害。”
“过奖,什么材料?”
总而言之就是乐子人冬游。
1.
“温、温德先生!您您您今天怎么亲自来了!?”
“哈,怎么?这毕竟是我的房产。”
“不、不……您误会了!还、还以为今天只有您的管家来……不,我是说,”胖男人的脸涨得像个熟透的西红柿,他紧张地搓着短粗的手,搜肠刮肚地将脑中所有谦卑的词汇胡乱地组合在一起,磕磕巴巴地倒出来,“不、不知您今日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也、也没准备什么好茶,怕怠慢了您!”
“不用担心,”来人将绣着繁复银丝刺绣的斗篷帽掀开,露出一头粉白色的长卷发,“我没那个时间。拉文。”他将蛇头手杖在地板上敲了敲,喊着身后管家的名字,“收房租的事交给你了,我去一趟阁楼。”
“是,主人。”这身穿黑色大衣的银发男人恭敬地回应着,拎着箱子快步走向那满脸是汗、就像脸上涂着一层猪油的胖男人,微笑地递给他一条手帕。
“对了,拉文先生,您听说了吗,”那胖男人不太好意思地接过手帕,一边擦汗,一边忽然突然想起了什么,“铃兰内湖据说出现了奇怪的东西。”
“奇怪的东西?”
“城里的猎人这两天都在谈论这件事,据说还出动了不少人,可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希望别影响到城里。”
-
尖细的鞋跟踏在陈旧的木质台阶上,发出一阵一阵的“吱呀”声,就像这栋老房子发出刺耳的惨叫。与已经翻新过的楼下不同,这间位于顶端的阁楼充斥着灰暗与尘土,如同蜷缩在这寒冷冬夜中的穷困老妇,绝望地等待着有人施舍给她哪怕一丝温暖。
泽菲洛斯站在门前,那把雕花钥匙被他从左手换到了右手,又从右手换回了左手,闪烁着淡淡的微光。而他面前那扇紧闭的阁楼门上、那幽深黑暗的锁孔,如同一只深邃的眼——与他在这寒夜中冷漠地对视。楼下的交谈声虽然能听清,但已经隔得很远,就像是回忆与现实的距离。
血族的生命就像凝固的琥珀,百年时光稍纵即逝,他们依旧保持着当年面容,可内心会如何变化,或许连本人都并不知晓。对于泽菲洛斯这种肆意挥洒时光、尽情放纵的血族来说,这老旧阁楼内存放的旧物,反而像是他多年岁月中内心沉淀下来的淤泥。
是过去的执念,如同泥沙般堆积在心底,从未向任何人倾诉……甚至连他自己都快记不清了。
最终,他像是终于打定了什么主意,将钥匙插进了门锁中,使劲地一拧。随着那嘶哑干涸的摩擦声响起,这被尘封多年的阁楼终于再次开启。
当再次正视自己的过去时,这天真的血族才惊讶地发现,一切早就变了样子。
混杂着尘土臭味的浑浊空气在四周弥漫,盖在家具上的布积着厚重的灰,至于那些家具与杂物,横七竖八地散在这狭小的空间里,看着就像是些蒙着布睡大觉的醉汉,地板上除了一层灰,还能看到已经干瘪的昆虫与老鼠的尸体。
一切,都呈现出百年未打开的房间应有的状态。肮脏,污秽,布满尘土……它颓然望向自己的所有者,但时间的毒已经腐蚀了它的声带。
这阁楼的主人站在门口,起初愣住了神,但终于还是长长地叹了口气,低声骂了一句。但他又能惩罚谁呢?百年前,是他自己在被拆除的老宅位置买下了这栋新的房屋,又是他命人将旧居内的所有东西塞进阁楼,还禁止任何人入内。
要惩罚时光?还是,惩罚那个置若罔闻的自己呢?
最终,泽菲洛斯踏入这间充满着灰尘的老阁楼内,用手杖挑起盖在书桌上的布,拉开那布满蛛网的抽屉。
————————
2.
“那么,这个月的房租,我就如约收下了。”
年轻的管家将最后一瓶血液码放在手提箱里,小心翼翼地掖上软垫后,合上盖子。就在这时,他听见楼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便抬头向楼梯望去。
他的主人拎着沾染灰尘的手杖,夹着一个老旧的盒子匆忙走下楼梯,还没轮得管家开口,便摆了摆手,示意他闭嘴。
“我听拉文说过,你之前有意向买下这栋房子?”泽菲洛斯径直走到那个胖男人面前,直截了当地开口,“我同意了。拉文,带他走房屋转让手续。”
“真的吗!太好了!”胖男人顿时喜笑颜开,但他立刻意识到了什么,瞬间收敛起过于激动的情绪,恭敬又惧怕地补了一句,“我、我是说,感谢您的慷慨……”
但一旁的管家脸色却沉了下来,他走到自己的主人身边,低声询问道:“您确定要这么做?可……这栋房子对您来说很重要吧?”
泽菲洛斯看了他一眼,随口回答:“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
那口吻,就像是随手丢掉一团纸屑那么轻松。
从主人的表情中读到了另一些东西,这尽职的管家立刻会意,向后退了一步:“是,我会尽快办理的。”
“就交给你处理了,我的好孩子,”泽菲洛斯冲自己的管家笑了笑,将斗篷后那宽大的帽子重新戴上,“我先走了。好久没来纳塔城,得好好逛一下……说不定还能遇到几个老朋友。”
说罢,这随性的贵族便向屋内两人摆了摆手,自己拄着手杖走出门去了。
冬日的夜空,总是昏沉而深邃。白天刚下过一场小雪,阴云蛰伏在漆黑的天幕中,从建筑的窗户内透出来的光都将要被夜色吞噬,积雪凝结在道路的缝隙里,呈现出一种暗淡的灰,凛冽的风从树木干枯的枝丫间穿梭而过,发出一阵阵恸哭。
在如此寒冷的冬夜里,街上自然是没有几个行人——除了居无定所的流浪者。
当那只脏兮兮的小手拽住那绣着金线的大衣袖口时,泽菲洛斯停下了脚步。
“先生,行行好吧,我三天没吃上饭了……”那个脏兮兮的小女孩看起来就像是一根干瘪的木柴,她可怜巴巴地望着面前的年轻男人,伸出被冻得发紫的小手,“请施舍给我点吃的吧……”
“好啊,”他温柔地笑着,伸手搭在女孩瘦骨嶙峋的肩膀上,“跟我来吧。”
-
虽然看起来很脏,还有股不太妙的体味,但小孩子的皮肤总归是细嫩的,就是总觉得味道有些淡,分量也很少,大概是营养不良?
将牙齿从那细到有些夸张的脖子上松开,嗜血血族掏出手帕擦了擦嘴角,而他怀中的“小点心”已经失去了呼吸。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了不远处传来极为细微的摩擦声——是衣物的声响。
“砰!”
一声枪响将小巷内的寂静打破。那道银光劈开黑暗直射过来,擦过泽菲洛斯的耳畔,直直地扎入他身后的墙壁中。
黝黑的枪口还在冒着一丝白烟,那年轻的猎人双手攥着枪,指着吸血鬼大喊着:“放、放下那个孩子!”
“好啊,”嗜血血族眯眼笑着,将怀中已经享用完的猎物甩在地上,就像随手扔了个破布娃娃,之后,他甩了甩手杖,“还有什么要求吗?”
一枚子弹再次擦着他的肩膀飞过,之后,子弹如落雨似的打在他脚边的地面上、堆放在小巷的杂物上、墙壁里……
他轻巧地侧过身,闪过那些看起来准头就不太行的子弹,一个箭步蹿向前,闪到那几枪不中就慌神的人类面前,猛地伸手卡住他拿枪的手腕,将对准自己的枪口向上一掰。
子弹向夜空射去,枪口徐徐冒出烟尘。
“我对送上门的零食向来不太拒绝,”他一手攥着人类的手腕,另一手将手杖的顶端狠狠地捅进对方的腹部,“听说,越不长脑子的人,味道越香啊。”
被擒住的人类爆发出怒吼,从靴子里拔出长刀刺向吸血鬼,却被轻描淡写地躲过去了。紧接着,那攥着他手腕的爪子传来了巨大的力道,腕骨顿时被生生捏碎,而腹部被手杖刺透后,内脏被不断地搅动,更是让这位年轻的猎人的口中溢出痛苦的惨叫,而后,是带着哭腔的哀嚎。
“老师……对、不起……”
泽菲洛斯没兴趣去关心什么人类的遗言,刚才那个流浪儿的血已经勾起了食欲。他舔了舔嘴唇,蛇般分叉的舌头泛着殷红的色泽,之后,这嗜血血族拽起人类的领口,将獠牙刺进失去意识的人类脖子里。
这时,一沓叠起来的纸从猎人的怀中落下。
————————
3.
当泽菲洛斯整理好领子和袖口,将斗篷帽重新戴好,慢悠悠地从漆黑的巷子中走出来时,却被外面灯火通明的大街闪得微微眯了一下眼。
原本沉睡在冬夜中的纳塔城就像被一把大火猛地点燃。喧闹、嘈杂、混乱……之前空荡的街道上现在拥挤不堪,纳塔城内人群就像挤在狭窄水沟里的鱼,他们拎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头也不回地向城外的方向逃去。
“这是出什么事了?”泽菲洛斯拦住一个从自己身边经过的人询问。
“怪物!黑色的怪物向城里涌来了!”那人着急地冲他喊道,“还不快逃!”
还没轮到泽菲洛斯回答,那人就甩开他的手,背着包飞也似的跑了。
怪物?铃兰内湖出现的……该不会是那个流传于铃兰内湖的传闻吧?他之前听说过,在铃兰内湖中央有着名为“湖骸”的怪物,原本以为是大人吓唬孩子不要靠近湖泊的故事,竟然是真的?
泽菲洛斯将藏在怀中的那沓纸打开,确认了一下上面的标记,又将它小心地收了起来,又掏出口袋里的怀表看了看。之后,他逆着人群,向旧宅的方向匆匆赶去。
他对人类没有什么特殊感情,但拉文是自己所有管家里最好用的一个,满打满算才使唤了这个仆人二十年,他可不想就这么放手。
沿路上,泽菲洛斯也看见了那些所谓的“怪物”。那些搞不清是什么的东西散发着极为强烈的臭气,就像是一坨坨活着的黑色淤泥,凡是在它面前的东西,不管是没有生命的砖石家具,还是来不及逃跑的走兽,均被它吞入腹中。危机来临,这座城市内到处都充满了混乱,人们带着自己的财产、拖家带口地向城外逃窜,那些平时忙着狩猎血族的猎人只顾着疏散民众和与那些怪物战斗,压根注意不到这个吸血鬼从他们身边经过。
而泽菲洛斯也乐得看到这种情况,他喜欢混乱与恐惧,这种场面就像是一张巨大的帷幕,让他能安然藏在里面,为所欲为地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最重要的是,刚才那个愣头青猎人,恰巧带来了他最热衷的“惊喜”。
就在人群中穿梭时,他的余光瞥过一张张惊惧的脸孔,也从这逃难的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莱尔德医生。自己的老熟人似乎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转了向,踌躇几步后,又向后面望去,似乎对什么还依依不舍,一边念叨着什么一边又要往回走。
这可不行啊……在这里死去,可就太无聊了。
就在那位医生焦急地要往回走时,泽菲洛斯绕过面前拥挤的人群,上前拽住了他的胳膊。
“等一下,劝你不要往那边去了。”
“不行,我的房子还……”
“会死的哦。”
泽菲洛斯手上稍微用了点力,将执意返回的人类医生拉住,用最温柔的语调告诫着他。而对方显然被血族口中吐出的这句话震慑到,满脸惊恐地停住了脚步。
“可……我出来得匆忙,基本上什么都没带,接下来又要逃到哪里去……”
八成是刚从外面出诊回来,这个人类医生身上只带着药箱和一些基本的财物,连像样的防身武器都没有。要是遇到刚才那种怪物……一定会死很惨吧?
脑中顿时有了另一个念头,泽菲洛斯眯了眯眼睛,对老友真诚地建议道:“城里现在不安全,我可以先送你出城,之后再做打算。”
“那可就太好了……”
“但是我要还去找个人,”泽菲洛斯将口袋里的怀表掏出来看了看,“不过也是顺路,总之,我们先离开这里。”
-
深夜之下,城外传来如同巨雷的轰鸣,地面都摇晃不止,无数恶臭的黑泥如同黑压压的乌云,从纳塔城墙上涌了进来,吞噬着所触及的一切东西。
两人绕过那些没头苍蝇一样乱窜的人群,急匆匆地向一栋房子赶去。
“拉文!”
宅子的大门没锁,泽菲洛斯拧开门就往里闯,大声地喊着管家的名字,可屋内已是空无一人。他定了定神,走进屋内环顾四周,这才发现里面值钱的东西都已经被搬走了,桌上还留着一张字条。
【主人,事出紧急,我们先跟猎人撤离到安全的地方,再与您联系。】
字迹很乱,但十分熟悉,口吻也确实是他那位考虑周全的管家。泽菲洛斯将纸条放下,又掏出怀表看了一眼,这才松了口气。
拉文的性命暂时不需要担心,只不过,这处房产看来是要惨遭那些湖骸蹂躏了,不过倒也无所谓。
“没事了,我们走吧。”他表情轻松地甩了甩手杖。
“你要找的人呢?”莱尔德医生提着药箱,跟在他后面问了一句,“已经离开了?”
“不用担心,他们已经跟猎人撤走了。行啦,我赶紧送你出城。”这么说着,血族冲自己的人类朋友招了招手,率先走出门去了。
从旧宅里走出来时,纳塔城的大街上已经显露出一种颓败的状态,黑泥肆虐,偶尔有几个跑得慢的倒霉蛋被湖骸吞噬,发出刺人耳膜的惨叫,也有勇于反抗这些怪物的人,但终究是螳臂当车。
当泽菲洛斯带着莱尔德医生从旧宅后面的小路离开时,还是惊扰到了一滩湖骸。这恶心的怪物就像长了后眼,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向这个嗜血血族蠕动过来。
“它、它过来了!唔……好臭!”这可怜的人类脸色煞白,迅速地捂住了鼻子,也不知是被熏还是被吓得。
“别松手。”
“哎?”
当湖骸逼近,展开它混杂着动物尸体与枯枝烂叶的腐朽身躯时,泽菲洛斯一把将莱尔德整个人揽起来,脚下一使力,向前飞速地冲去。狂风将他的长发刮成一面粉白色的旗帜,而怀里那个人类被这猛的一遭吓得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即使已经绕过几个路口甩掉了那只湖骸,缓下了步子,莱尔德还是吓得浑身僵硬不敢松手。
“到了。”眼看着前面就是城门,泽菲洛斯停下脚步,提醒了一句,“我就送你到这里了。”
“什、什么,已经到了?!”医生像是过电般地松开手,离开血族身边后又往后退了几步,脸上显露出窘态,局促地理了理自己的头发。
“是哦,”泽菲洛斯为他指了指方向,“出城后,一直向东走就是猎人营地了,想必在那里就能获得帮助了吧。”他又好心地安慰了一下自己的人类观察对象,“房子没了就没了,还是性命重要,对了……这个你拿走吧。”
说着,血族将自己的蛇头手杖塞到了医生的怀里。莱尔德医生有些好奇地接过来,但眉头明显地皱了一下,似乎是看到杖尾那已经干涸的血迹。
“是杖中剑,好歹能防个身。”泽菲洛斯好心地提醒着。对方也好奇地将那黄金色的蛇头向上提起,其中确实是一柄雪亮的细剑。
“真、真是贵重的礼物,谢谢你,我的朋友。”医生有些害怕地将剑插了回去,但还是对自己认定的朋友郑重地道了谢,“那么我先走了。”
“后会有期哦。”
目送着人类从纳塔城门离开,泽菲洛斯脸上柔和的笑意顿时消失殆尽,他咧开嘴,露出一个残忍的、意味深长的冷笑。
“呵,祝您武运昌隆啊,我的‘朋友’……”这嗜血血族眯起眼睛,“可别那么轻易就死掉。”
“那可就太没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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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哦!这里竟还有这种武器?”
当泽菲洛斯将那根缠绕着铁制荆棘的黑色长鞭抽出来时,上面的尖刺差点把他自己都弄伤。看起来确实是件有力的武器……但显然并不太适合自己,他这么想着,将长鞭小心地盘好,装回那盛放着它的盒子中,又摊开怀中的地图仔细察看。
这张带着烟灰与酒渍的地图无疑就是之前那猎人所携带的那沓纸,上面用十分粗糙的字迹标注着这一片“特殊”的东西,应该是猎人们对这附近的区域进行了调查,将特别的发现在相应的位置上打了叉,也做了营地的标记。那个倒霉的年轻猎人带着这样一份好东西,说不定还是某个有名猎人的弟子……
不过城里那么乱,他师傅根本发现不了啦!
泽菲洛斯掏出怀表看了一眼,上面那条由不知谁的血液绘成的蛇安然地盘在表盘中心——这意味着他那个小管家如今性命无忧,看来根本不需要自己担心了。于是,他将怀表收起来,哼着歌,将地图叠起来塞回口袋里,带着“战利品”向前走着。
对了,前面是哪里来着?好像就是标记着猎人营地的地方?想起这件事,他的嘴角不由得勾起来,不知那位医生有没有成功逃到营地呢?如果没有的话,他确实会很失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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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菲洛斯,你这个该被扔去晒太阳的混蛋!”
迎面而来的拳头带着呼呼的风声,被喊到名字的血族迅速地向旁边一闪,但那拳头挟来的风还是蹭乱了他刚整理好的长刘海。
“干什么啊,”他伸手将头发从眼前拨开,有些不满地看着面前那个冲自己发火的黑发男人,“这就是你遇见情人的态度吗?”
意识到自己突然的失态,拉斯特收回手,冷眼瞪着面前这个粉毛家伙。
“是你给莱尔德指的方向吧,他差点被湖骸吞了。”
“哈,我当什么事呢,”泽菲洛斯无辜地耸肩笑起来,“这里就是猎人营地,没问题啊?”
“你故意的,”拉斯特锐利地戳破他的谎言,“你把武器给他,就是知道城东边有大量的湖骸,我说得没错吧?”他咬着牙,“你的老伎俩了……”
泽菲洛斯脸上的笑容渐渐变淡。自从演武交手后,自己曾经对他下过的暗示失去了作用,也就意味着面前这个“玩具”把几百年前的事想起来了。熟知自己手段的家伙总是最麻烦,他巴不得这人从自己面前消失。
但又有点不舍得他消失,毕竟,能够与自己纠缠这么久的人……还挺罕见的。从另一方面来说,自己也喜欢在他身上找乐子。
“对对对,拉斯特大神探说得都对,”他放弃与对方的争辩,但脑中又盘算出了另一个主意,“但你成功带他从危险中逃离,将他安全带到了这里的猎人营地……不愧是强悍的教会猎人呢。”
他走上前,贴到拉斯特的身边,亲昵地靠在对方的耳边,小声呢喃:“你这点还真是吸引我呢……”
教会猎人厌恶地将泽菲洛斯从自己身边推开,但这嗜血血族蛇似的躲过他的手,缠在他的身后,搂住他的脖颈,身上那淡淡的香水味道拨撩着他的鼻子。
“帮我个忙,”泽菲洛斯用轻柔的语调说着,手指抚摸过拉斯特的脸颊,“我要去铃兰湖附近找件东西……作为交换,我把这个送给你。”
“什么?”拉斯特猛然转身,对方却又轻巧地躲过去了。
泽菲洛斯轻盈地绕到他身前,将手中的盒子打开,向自己的情人展示那条被荆棘缠绕的鞭子,但在拉斯特的手伸来时,又往后退了一步。
“我找到的。那些湖骸似乎还挺怕这件武器,怎么样,拿它跟你做个交换很值吧?”泽菲洛斯笑嘻嘻地看着有些不耐烦的教会猎人,“你跟我走,不会吃亏的。”
刚才在城中,他也注意到另一件事。相比起莱尔德医生,那些湖骸更喜欢攻击自己,肯定有其他原因,所以需要一个帮手,而拉斯特这种强大的战斗力自然在自己的选择范围内。
反正,他有底牌。
拉斯特紧锁眉头,没有立刻答应,似乎还在揣测着这个狡猾的家伙其中用意。泽菲洛斯见他又伸手够向那根鞭子,猜到自己的条件已经让这个教会猎人有些心动,便大方地将手中的盒子交给他。
在握住那条鞭子的同时,教会猎人脸上闪过一丝诧异的神色,他将这件武器在手中颠了颠,流畅地收到了自己的身边。
“好,我答应你。”拉斯特冷冷地看着他,“但别对再我耍花招。”
“合作愉快,亲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