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X年O月O日
最近有一件令我十分在意的事。
这件事就内容而言,大概不值得像这样被记录下来的,在一部分人的认知上这不过是再稀疏平常的事罢了。
本来、我并没有打算像这样去刨根究底。
出于好奇心、我将它修饰成奇遇故事讲给了孩子们,在那些渴望求知的眼神下,我才像这样不得不重新开始思考这件事。
这件事的起因源于一次外出,我与友人在城下町散步的途中被“小小的客人”拦住了去路,他们呜呜咕咕地冲我们嘟囔,还不停地比划着什么。友人似乎能明白它们焦急的原因,便向我提议应当跟上去看看情况。
如果真是如故事里的话,接下来我们被神奇的小家伙带领着来到了一处世外桃源。(当时为了增加故事的趣味性,我便像这样稍做了改动。)
而在现实里,只是被它们带到了离城下町不远的郊外树林。我们刚一抵达,领头的那位便开始招呼着同伴,那些小小的身影从树梢、草丛中探出成群结队地袭来。
我们就这样被那些小家伙……准确来说,是被小松鼠们给团团围住。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有趣的场面,不光是小松鼠甚至还有野兔。它们兴奋地在我们身旁跳来跳去,毫无害怕的意思。甚至有几只小松鼠还在扒拉着友人的衣服,要向他展示着什么。相较于还有些分不太清现实与梦境的我而言,友人明显沉稳许多。他蹲坐在它们之间学着他们呼喊的声音似乎在交流着什么,还将手中的零食分成了好几等分给他们。
原本乱成一锅粥的小动物们顿时安静了不少,领到食物的小松鼠也转眼消失在树丛里。我有些好奇友人究竟与他们说了什么,便悄悄靠了上去,然而除了唧唧呜呜一类的声音我怎么也听不明白。
他们是在说什么事呢?
我本是打算这么向友人这么提问的,可脑海里却浮现出昨夜给孩子们念的睡前故事的场景。
好像童话里的公主一样。
脱口而出的结果便是我无论说什么,友人也不愿再回答我了。(当然之后我有向他道歉,但就算是拿出零食来似乎无法完全让他心情好转。)
我并没有因为这次碰壁就放弃自己的好奇心,在查阅了书库中存有的相关书籍后我得出了自己的结论,这也是在我看来当下能给出的完美答案。
写到这里,或许在您看来已经可以算是一篇完整的记录了。就连我也忘记将一点“意外”考虑在内,我所面对是无穷的求知欲,又怎么可能被这么一个答案给搪塞过去。他们很快地将答案再次转化成了问题:他能和动物交流到什么程度呢?
那是......我也差点也忘记的,比起得知友人的身份更加让我在意的部分。不过遗憾的是,在之后与友人几次外出并未像上次那般幸运。而我每每再次提出类似的问题时,却又再次被友人想方设法地糊弄过去。
可我就是忍不住想要确认。
以至于这段期间差点就要跑去教会猎人那请教西比迪亚大人,不过一想到是那位大人在百忙之中回答这样问题的场面,我还是很快冷静了下来。
我再次将自己埋入书库,冥思苦想。或许是太过焦急地想要尽早给孩子们一个交代,在这样心情的促使下心中的问题渐渐改变了性质。我不禁回想起最开始的那个时候,于他的交情而言,我不认为他会把一句失言这么一直惦记在心上。
为什么友人不愿意告诉我呢?
在一次前往大书库的路上,我注意到了解决心中疑惑的契机。
****************
莱茵焦急地奔走在长廊上,一只手小心地环抱着怀中的“物品”,另一只拿着书本的手勉强将维持着包裹着“物品”的几块衣料。就像是妇人抱着孩子那般呵护着怀里的东西,就连差点迎面相撞的修女在瞧见怀里的物品后也不忍心叮嘱向他几句。
“安纳托!安纳托!”
正躺在草坪上享受着午后暖阳的人在一连串的呼喊声下,有些不情愿地支起身来。
“?”
“你能帮我问问看这孩子吗?”莱茵坐在一旁从怀里抱出了一只软绵绵的小猫“我看它好几天都在书库附近转悠了,也不知道是哪户走丢的。”
被抱起的猫咪在半空中悠哉地打了个哈欠,玻璃似的金眸打着转欲将周围的景色一并映入,显然对当前的状况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安纳托配合着一脸认真的青年“嗯嗯”地看向猫咪,眼中的余光却看向了一脸认真劲的莱茵似乎猜到对方又在打着什么算盘。睡眼惺忪的小家伙丝毫不介意陌生人的亲近举动,反而示好地用湿润的鼻子凑上去碰碰那靠近的鼻尖,惹得安纳托心里也痒痒地忍不住揉了揉那毛绒绒的小脑袋。
“咪”
“他说你抱他来的地方是他平时晒太阳的地方。”安纳托故作严肃地补充道“你打扰到他了。”
“诶?”青年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变得沮丧起来,抱着小猫的手也有些无处安放的意思。小猫重新回到了白色的布团中,打算就这样找个舒服的位置把身体团起来,却再次地被另一双手给邀请了过去。
“抱歉喔,他这个人有点傻呢。”安纳托强忍住笑意贴近小猫,在莱茵的眼里倒像是对方在陈恳地替他给小猫赔罪一样,这让他更加觉得有些难为情。
“咪~”
“他说你把头借给他,他就原谅你。”
“头?为什么是头?”
安纳托没有回答,他站起身一只手将小猫抱在怀中另一只手拉着还蒙在鼓里的人坐在了花坛旁的长椅上。完全还跟不上对方节奏的莱茵,还在单纯地思考着头与猫之间的联系,到底对方和小猫聊了些什么才会扯上这样的话题,说到底就两声的话会包含这么多意思吗?头上传来了温暖而略微沉重的触感,莱茵一下子收回了思绪。
“好了。”
“……然后呢?”
“嗯?什么然后?”安纳托歪着头满意地欣赏着自己这一杰作。
“然后还要做什么吗?”
“就这么待到他晒完太阳吧。”说着安纳托也顺势半躺在了一边。
他扒拉着小猫的爪子,好容易才让自己的视野重新恢复。这才注意到,身旁的友人早已闭上眼睛一脸惬意地享受着午后的温暖。
又上他的当了。
莱茵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索性下午也并无要事需要赶着回去,他翻出刚才从书库里借来的有关血族的书籍,打算从上次查询到的地方开始阅读。然而书页在指尖左右摇摆着,总 是无法前往下一页。
“说起来之前那件事……”
……
“安纳托?”
雪白的猫咪将身子大半瘫在了棕色的发丝间,晃悠着的尾巴早已安分了下来。就连刚才还觉得有些耳边有些吵闹的呼噜声,现在也变成了温和均匀的呼吸声。
算了……就当是他说的那么回事吧。
青年把书翻到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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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安纳托的妈咪聊天时候聊出来的梗,太可爱了以至于用肝赶紧写了下来!
*其实安纳托是有告诉莱茵的,大概是「就是能听懂?」这样的回复,却被一股认真劲儿的莱茵认为被糊弄了。
*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和其他前同事们再有联系,总之先其一。顺便、这也是离职的时候交给阿尔文的神父日志的内容。
为什么突如其来地填起了坑小编也很疑惑,毕竟小编原来打算狗完人设卡就算完的。所以这一切都是为什么呢.jpg
总之草率写了一些既有剧情的多机位视角,尽量让它看起来不太像平行宇宙,努力过了,如有bug请视为角色视角带来的主观误差。对不起虽然一堆都是场外但擅自制造了一些闹(得还挺大)事的剧情,如果与主线剧情矛盾了请视为场外平行宇宙的胡闹m(_ _)m
(当然如果有角色想当做公共事件来围观?的话,无需打招呼,请随意取用~)
关联剧情:
·坑子的大长篇 ①http://elfartworld.com/works/9214813/ ②http://elfartworld.com/works/9214815/
·糖爹的插图抢先看 http://elfartworld.com/works/92127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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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今年多大了?
身着简朴白色外出修女服的露缇娅迈出高高的、雕花精致而沉重的教会大门的时候,这个问题无端地模糊浮上雷涅的脑海。
十五岁?十六岁?他记得自己从那座深山中的恶魔巢穴,从沾着血污与碎肉的桌斗底下把她抱出来的时候,小姑娘还只是缩作小小一团,害怕地颤抖着的样子。她不会说话,但是会写字,可惜自己看不懂。师父当时说她有几岁?从那时到现在又过去了多少年?圣女们的生命将会在她们度过的第十八个年头,被神圣的献祭锁定为永恒。他从来都知道这一点。可他从来也未曾真切地想过这一点。
护送露缇娅的年长修女在门内站住。一只深黑的眼罩遮挡她的右眼,露在外面的另一只,和零星几绺逃过被庄重束进发髻命运的碎发一样,是淡到冷漠的浅色,洁白的头巾在巨大到难以仰视的门扉投下的阴影里泛出一抹难以觉察的灰。圣女的陪伴者——又或者她的监视者,两者并没有非常显著的区别——沉默而又礼貌地颔首,把教会贵重的财富移交给等在门外的教会猎人暂时看管。
雷涅不是第一次见到蓟草。褐色皮肤的矮小教会猎人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为着外出便宜行事的缘故,没有穿那身肃穆却惹眼的制服,乍一眼看去,仿佛是个比露缇娅还要幼小的女孩。然而那双尖长的耳朵,足以让任何稍有经验的猎人警醒地握住武器:吸血鬼们有着与外貌毫不相容的强悍战斗力,倘若忽略了这一点,可能将会付出生命作为误判的代价。雷涅从未因为外表而误判吸血鬼的实力,或许这也是为什么他还能活着站在这座大教堂的门口的原因。
露缇娅向他微笑。纯净而柔软的少女笑容像春天里刚出生的雏鸟细软的金黄色绒毛,她伸出手指向通往镇中心百合花广场的道路,歪了歪头,示意他跟上来。雷涅迈开脚步,便装的教会猎人恪尽职守地吊在离他们不近不远的几步之外,扮演一个沉默却令人无法忽略的深色幽灵。
直到他们以这种毫不协调的组合方式拐过道路尽头的转弯,将教堂高耸的大门遮挡在了视线之外,露缇娅才回过身来。
少女的笑容里带上属于她这个年纪的俏皮,把双手合拢在胸前,向着蓟草像是恳求又更像是撒娇似地摇晃两下。教会猎人面具般公事公办的冷淡表情略微松动下来几分,她看了露缇娅一眼,又抬起眼角不太客气地去瞥一眼雷涅。
“黄昏之前。”蓟草警告道,也不知道是对着露缇娅还是对着雷涅。考虑到圣女的听力已经奉献给了神明,或许是说给雷涅听的,但她的视线只落在朝她甜甜笑着的圣女脸上,唇边那一丝和缓的弧度显然也是单独给她的。“今晚有赦罪演武,人比平日要多。注意安全。”
露缇娅无声地欢笑,上前几步亲昵地捏了捏蓟草的手,又体贴地退开。对于血族来说,和作为对吸血鬼武器而养育的圣女靠得太近绝对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然而蓟草只是拽住打算退远的她,在她手背上拍了拍,又伸手过去捏捏她的脸颊,随后才心满意足地转身消失在小巷里。
今天是露缇娅的生日。这些被圈禁在宏伟的圣伯拉大教堂内、将平日的时光与未来的生命都敬献给神明的圣女们,每年之中只有在这一天,能得到那么一丝丝属于这个年纪的寻常女孩可以得到的娇纵。露缇娅许愿陪着她不常来访的朋友雷涅逛逛镇子,这个愿望被应许了。素来娇宠她的蓟草甚至更慷慨地默许了她更多的,不被打扰的自由。
可雷涅并不知道自己还能替她做点什么,他是个拙于言辞的家伙,不是一个适合陪伴的对象。何况就算他巧言善辩,露缇娅也听不见他的声音,更别提开口与他交谈。然而露缇娅很开心,金发的少女像出笼的小鸟一样雀跃地探索这座教会小镇的每一个角落,拿起集市上摊贩陈列的商品仔细端详又放回去,对着广场上新添的黄铜水泵把手露出感兴趣的表情……雷涅有种隐约的感觉,也许比起“陪朋友逛逛这个镇子”,露缇娅需要得更多的是一个走上城镇的街道,去感受鲜活的、生机勃勃世界的借口。
不过没有关系,他很愿意做这个借口。
秋季的白昼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短。太阳好像才刚偏过教堂的钟楼没有多久,暮色就已经悄无声息地披着晚霞的颜色探出头来。
雷涅和露缇娅坐在广场中心喷泉的池边分享一份切开的鹿肉卷饼,或者说,主要是雷涅看着露缇娅大口咬着她那份卷饼,并适时给她递上装着兑水淡蜂蜜酒的杯子,防止她被干硬的卷饼皮噎着。教会里长期斋戒、间或还要禁食的伙食里自然不包括这种散发出罪恶油脂香气的时令小吃,雷涅掏出钱包,买下这份让她走不动路地盯了半天的食物之前还颇为犹豫了一会,担忧是不是有些不妥,终究还是没能扛住小姑娘渴望的眼神。看着她满心欢喜地啃着手里的卷饼,小心翼翼地防止油脂和碎屑掉到洁白的裙摆上,雷涅心头仅有的一丝关于斋戒和宗教禁忌的担忧也被爽快地扔到了脑后。他把手里几乎没动过的那一半卷饼递到露缇娅手里。
“慢点吃。”他说,心不在焉地抬头看一眼被自身的阴影遮蔽的钟楼。指针已经移过六点,广场上的摊贩却并没有收拾歇业的意思,反而有愈发热闹起来的架势。这也难怪,今晚是一年一度赦罪演武的日子,这座小镇出于教会的中立政策平素也不乏有血族出现,在这样的大日子里更是络绎不绝。除了背弃旧日信仰的教会猎人,其它血族大都畏惧太阳的光线,只有当太阳沉入大地之后才是他们主要的活动时间。也就是说……
雷涅是先觉察到危险气息的那一个。他不动声色地伸手握住掩在大衣内侧的短刀刀柄,锐利的眼神无声地扫过广场上的人群。对于血族来说,夜色将至未至的时间相当于人类的清晨,只有对几个小时后才会开始的赦罪演武活动过分兴奋的家伙,才会选择罩上厚实的长袍与兜帽,顶着对他们来说依然刺眼的夕阳提前赶往圣伯拉大教堂,占据一个方便观赏的座位。这样的吸血鬼数量不多,也相当显眼,个个都裹成密不透风的样子,行色匆匆地绕过他们,并没有对散发着令血族感到不悦气息的女孩投以过多的关注。
可是雷涅清晰地感觉到有视线在注视着他,或者说,他和露缇娅。这是一种叫他觉得不安,却又说不上来是不是敌意的注视,像恼人的蚊虫在他绷紧的神经上爬瘙,无法忽略也无法摆脱。
露缇娅就像她那个年纪的少女一样,敏感地觉察到了雷涅的戒备。她从卷饼上抬起头,疑惑地看他一眼,又试图循着他的视线去寻找让他觉得不安的事物。自然,连本人都不能明确的对象,她是不可能找出来的。雷涅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她吃完手上的东西,却没有松开握住刀柄的手。
是时候尽快把她送回去了。雷涅思忖着,考虑到今天的日程只是陪着露缇娅过生日,他并未携带那些沉重却有效率的大件武器。毕竟他们身处的小镇处在圣伯拉大教堂,在教会中枢的庇护之下,没有人会相信有什么胆大包天的血族敢于在这里向人类发起袭击。但秋日的残阳正在飞快地向地平线坠落,雷涅根本不信任那些无法被阳光所涤净的时刻。
被他感染上焦虑气息的少女三口并做两口,不再享受地将手里的食物匆匆塞进嘴里,一气饮尽了陶杯中的酒水。正打算站起身拍干净身上的碎屑,和雷涅一起离开,眼前所见的场景令她倒吸一口凉气,紧紧抓住了雷涅的手腕。猎人感觉到她的指尖在微微发着抖。
“没事。”他犹豫片刻,短暂地松开武器,安抚般地轻轻拍了拍露缇娅的手背,顺势把自己被束缚住的手腕解放出来。
他显然已经注意到让露缇娅骤然惊慌失措的对象。那个血族甚至还没有露缇娅高,怀里莫名其妙地搂着一束巨大到遮蔽视线的花束,却仿佛丝毫不受影响般缓步朝他们的方向走来。露缇娅已经从喷泉池的边缘站了起来,焦急地向他比划着什么,一时间他没看明白,只能微微抬起手,止住她的动作。
“你先离开。”雷涅盯着她的脸,一字一句清晰地低声说,他知道如果说得够慢的话,露缇娅可以阅读唇语,“找到蓟草,让她带你回大教堂。不要停留。”
露缇娅看起来明显并不同意这个安排,可雷涅已经站起身来。高大的身材迈前一步,从那个奇怪的捧着花的血族面前将她牢牢挡在了身后,像一堵无可辩驳的坚实城墙。
“走开。”他冲施施然踱过来的矮小吸血鬼低吼。带着怒气的震动甚至从他的胸膛一路传递到露缇娅紧握住的,他的大衣后摆上。雷涅背过手去,催促般地推了推她,示意她尽快离开,可露缇娅倔强地站在那里,轻轻拉扯他的衣摆,显然意思是要走一起走。
傻姑娘。雷涅在心里无奈地叹口气,你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我抱起来就能一起走的年纪了呀。
他又推了她一下,稍微用上点力气。露缇娅踉跄退了两步,松开手里拽着的衣摆。
“你还在等什么!快走!”他侧过头去朝她低喝,在广场周围的人群闻声投来关注的同时,压在大衣底下的短刀已经出鞘,在残存的微弱日光中反射出锐利的刃光。
“你们这些人类,真的是很煞风景啊。”在广场周围人群的一片哗然中,捧着花束的吸血鬼终于扫兴似地把巨大的花束移开,露出一张苍白而稚嫩的脸,表情中却透着极大的不耐烦和忿恨,“一次是这样。两次也是这样。你……是啊,就是你吧,当年靠偷袭从我手里夺走露露的卑鄙猎人。怎么,今天终于打算堂堂正正地和我来一场了?行啊,我成全你。”
吸血鬼用和那张清秀少年的脸全然不相称的表情阴鸷冷笑着,将那束花随手往侧面一扔。沉重的花束落到地面上,翻滚了几圈就不再动弹,而就在这呼吸起落之间,雷涅以先发制人的迅捷,连刀带人向他直接撞了过去。
围观人群的惊叫声还来不及响起,那柄短刀尖啸着的风声就戛然而止。身高还不到雷涅胸口的少年模样吸血鬼抬起右手,轻松地捏住他的手肘,架住他利用体重和冲力斜劈下来的雷霆一刀。
“还,不,行。”
吸血鬼好整以暇地,用一种故意为之的一字一顿语气轻柔地说。随后松开雷涅一时挣脱未果、正打算趁势沉肩换个方向朝自己压落的刀刃,以人类的眼睛甚至无法捕捉的速度和力量拽住他的领口,竟然硬生生把块头大自己一倍不止的猎人直直丢出好几米开外,落进停在附近的一辆空货车里。
广场上的人开始尖叫着四散奔逃。吸血鬼轻松地吹了声口哨,甚至没有费心回头去看被他扔到一旁的雷涅,只嫌恶地拍打两下手掌,好像要把沾在上面的什么脏东西拍掉。然后他抬起眼,朝着在一片推搡拥挤着逃离的人群中努力站立的露缇娅露出一个仪态优雅、无懈可击的微笑。
然而他终究没能按着心意,捡起地上那束花走向他的“公主”。因为雷涅已经从货车里挣扎着站起身,趁他弯腰的当口,闷声不响地从身后视觉的死角扑了过来。吸血鬼意图直起身来防御的动作略微慢了那么短暂的一瞬,经验丰富的猎人及时抢占一手先机,毫不容情地抬起脚,用力踹向他柔软的腰腹部。
一报还一报。矮小的吸血鬼就像他刚才对雷涅做过的那样,被这全力一击踢飞到半空中,颇为狼狈地落在了路沿上。
人群逃窜的方向有了些微妙的变化,像是退潮后的沙滩上,水流躲避滚动的卵石。雷涅下意识地分出一缕余光去扫视露缇娅方才所在的位置,合拢的人潮完全淹没了那抹朴素的白色裙摆,从这个方向已经完全见不到了。还没等雷涅稍松一口气,被狠狠摔在路边的吸血鬼已经缓缓地支撑起身子,秀气的额头上带着几块擦伤,除此之外看不出方才的攻击对他造成了什么影响。
他站起身来,张开双手,那上面也有些许擦伤的痕迹,苍白的皮肤上洇出来的血痕深得近于墨色。他盯着伤痕看了片刻,那些细小的痕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结痂、痊愈,弥合在他的掌心中消没不见。
吸血鬼赶在最后的一丝殷红消失之前伸出舌尖,挑衅般地舔了一下自己的掌心。随后鲜红的舌头缓慢地舐过一排尖锐的牙齿,颜色极浅的蓝眼睛在逐渐降临的暮色中荧荧地散发着诡异的微光,仿佛某种凶恶的野兽……不,应该说他本来就是这样一只嗜血的猛兽。
“我说过。”他站在空无一人的集市摊位之间,被匆忙抛弃的竹篮翻倒在木制推车旁边,惊叫和嘈杂声远去,显得突然降临的安静既诡异又充满危机,“‘还不行。’”
雷涅以最快的速度交叉双臂,遮挡住头脸和咽喉的要害部位。然而那个非人的恶魔动作远比他要快,尖锐的黑色指甲似乎比任何刀剑都更锋利,仅仅一个擦身而过就在雷涅的袖子上划开极深的痕迹,撕破衣袖与厚布护手,在小臂上留下一道渗出血珠的长长伤痕。
对血族来说温暖而又甜美的血液气息在日落之后微凉而干燥的空气里扩散开来,引得黑发的吸血鬼略微停顿了一下,下意识翕动鼻翼,去捕捉它的源头。雷涅并没有单纯地维持住防御的动作,而是趁着被拉近的距离翻转持刀的手腕,意图将短刀径直刺入对方的咽喉。吸血鬼自然不会让他如此轻易就得手,纤细的身材以人类无法达成的角度向后仰,成功闪避开足以致命的一刀。随后不可思议地凭空扭转身躯,向右跳开两步,让老练的猎人随机应变的横斩也跟着落空。
雷涅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倘若他手里持着平日惯用的长柄镰刀,绝不可能叫这个恶魔毫发无伤地退开,再不济也能用手炮里填装的圣水子弹让他老实地躺下来哀嚎。可谁能想到在教会眼皮子底下,竟然会有吸血鬼足够疯到肆无忌惮地对人类出手?他扫视一眼周围,平日里爱管闲事的教会猎人竟然还没有成群结队地出现,恐怕是因为即将开始的赦罪演武活动拨走了他们的大量人力……从这个角度来说,这个疯癫的吸血鬼单拣这个青黄不接的时刻发起攻击,或许说明他也没有看起来这么疯。
不太疯的吸血鬼只是对他无力的反击发出嘲讽似的嗤笑,抬起下巴,以一种昂首挺胸的姿态旁若无人地朝露缇娅离开的方向走去,看起来完全没有放弃追上去的打算。
然而从背后袭来的风声又一次阻断了他的企图。抓向他后颈的手被吸血鬼不耐烦地躲开,却不想猎人不屈不挠地顺势一把抓住他披散下来、长度大概在肩头附近的黑色卷发,用力往回拽。在吸血鬼发出吃痛的声音,扭动着试图挣脱的时候,雷涅发出警告的低吼:“离她远点。”
“她?”吸血鬼忽然静止了动作,随后回过手去握住雷涅的手腕,以一种几乎要折断他尺骨的力气逼他松开手,“你怎么有脸对我说出这句话。要说也应该是我对你说吧?”
吸血鬼转过身来,眼下带着浓重阴影的浅色眼睛微微眯起,散发出一种浓郁的、危险的意味。他不急不缓地向雷涅迈出一步,身经百战的猎人警觉地后撤半步,压低重心作出防御姿势。“明明是你把露露从我身边带走的,明明是你打破了我们平静的生活,明明是你把她送进那个讨厌的、恶臭的教会。这么多年来我好不容易找到了她,结果你却还是非要横插一脚,打破我们的重逢……”
一丝来自过去的模糊记忆忽然浮上雷涅的脑海,像是忽然灵光一现似的,他想起了那个深山里的古旧别墅,被他在埋伏大半天后斩杀在原地的吸血鬼。他记得自己从房间的角落里救出了幼小的、抖个不停的露缇娅。
“慢着,你是……”但他明明记得自己在离开前撕破了周围所有的窗帘,确保第二天的朝阳能够准确地照射在那滩已经辨识不清原型的肉块上,将这污秽的造物在反自然地自行恢复之前焚烧殆尽。除非……
“是啊,是我。不认识了?这可不应该。毕竟我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可全是拜你所赐。”吸血鬼轻柔地,用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和缓腔调说着,微微扬起脸,用那张和五年前依稀相似却又全然不同的稚气脸庞打量着他,仿佛头一遭将雷涅,而不是露缇娅,放置在他视线的中心,“我改变主意了。比起露露,你的这笔债,我打算先收回来。”
与这些不老不死的怪物相比,人类的身体实在太过脆弱了。
“若非万不得已,切勿正面对敌。”这是进入猎人工会的每一个新进猎人,在握起他们所选择的武器之前,会得到的第一条告诫。看起来再孱弱的吸血鬼,被逼到绝境之时,都拥有足以徒手折断成年人脖颈的力量。更不用说他们那可怖的愈合与再生能力,只要不能确保他们的身体部件被切分得足够彻底,短短的几分钟后,你就会发现你在他们身上费劲制造出来的一切伤口,都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
反过来就完全不同了。
雷涅的右臂被阿沙尔像掰一节芦笋那样轻松折断的时候他咬紧了牙,没有发出声音。短刀从无法握紧它的手中落到了地上,但他的左手比一般人还是灵巧不少,足以在剧烈的疼痛中,依然稳定而精准地将腰带后方的备用匕首抽出来,刺进吸血鬼的肋部。
阿沙尔发出痛楚的尖叫,恶狠狠地推开了雷涅。后者还没能来得及拧转匕首扩大伤口,就被推得踉跄后退了几步,后背重重抵在巷道的石墙上,眼睁睁看着吸血鬼身上深色的伤痕停止流血,逐渐愈合。他几乎凭借战斗的本能朝左侧翻滚,堪堪避开阿沙尔的利爪带着尖锐风声袭来的报复性进攻。然而人类被折断的手臂会迅速肿胀起来,无法忽略的疼痛感令雷涅分心,没有趁手的武器又令他只能被迫采取守势,最终还是无可避免地让阿沙尔尖锐的指甲捕捉到机会,在他腰侧撕开了一道伤口。鲜红的血液喷溅而出,在日落后逐渐昏暗的深巷里绽出一蓬鲜艳的颜色。
人类的伤口当然不会以吸血鬼那样诡异的速度飞快痊愈。尽管雷涅意图按压伤口止住流血,但折断的右手使不上力,倘若换一只手压迫伤口,又会使唯一还能持剑的左手失去战斗力。他以一种别扭的姿势让受伤的右手手肘勉强地压住伤口,但这就意味着他几乎不能再以正常的速度移动。
“逃啊。继续往前跑啊?”跟在他身后的吸血鬼嘲讽般地冷笑着,“怎么站住了?还想再用你的小刀在我身上开个洞吗?”
雷涅回过身来。他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体力正在随着血液而流失,在这样不利的条件下过多地浪费体力是不明智的,不管怎么说,他依然身处于教会所庇护的城镇,或许拖延时间等待教会猎人赶来才是更好的策略。
“都怪你,让我突然觉得饿了起来。”阿沙尔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袖口,低头瞥一眼早已愈合,只剩衣物上一个晕着少许污渍洞口的侧腹。然后他抬起头来,盯着背靠巷壁、让建筑物分摊自己部分体重的雷涅,以一种几乎谈得上优雅的动作,从容踱上前去。
“一报还一报。你说,你把我切成一滩肉块,那我要求一些……”雷涅刺向吸血鬼的匕首被轻松拦下,阿沙尔捏住他的手腕,像是要宣誓力量般地缓缓向外弯折,直到人类的手腕发出无法承受的悲鸣,随后是一声清脆的断裂。雷涅一声不吭地屈起膝盖顶向他下腹,吸血鬼却如同早有准备般地,一脚踹向他用以支撑体重的另一条腿膝盖。沉闷的人体落地的声音随着关节错位的脆响一同发生,阿沙尔堂而皇之地以一种拿雷涅当减震垫子般的姿态,直接让少年骨节突出的膝盖重重砸在他因站立不稳而靠着墙滑落下来的大腿根部。同时从全身各个部位迸发出的剧烈疼痛像海啸一样席卷了雷涅,有一阵子他的眼前一片漆黑,甚至连视力也被短暂地剥夺了,以至于在回过神来之前,雷涅根本没有意识到那个骑在自己身上的吸血鬼已经用指甲在他腹部拉开了又一道口子。“一些果腹的报偿,应该,不算过分吧?”
雷涅对于在此之后的记忆相当模糊,过载的疼痛让他的意识很难维持在持续的清醒状态。他依稀记得自己试图抓住一切还能受他的意愿支配的肢体进行反击,比如说,脑袋。那个吸血鬼是不是真的被他的头槌敲得捂着额角抱怨过什么,他记得并不分明。但确实应该有一位金发的青年从他身上赶走了吸血鬼,他朦胧地想着这些教会猎人动作可真慢啊,又依稀地听见诸如什么“人类”和“打扰”这样的词汇。
他没有明白其中的意思,但在他挣扎着意图拼凑起沉重的身体的时候,勉强还能向大脑传输一些模糊画面的视线捕捉到了一组褐色的皮肤与显眼银发的组合。他花了一些时间将这个组合与他的认知联系起来,然后又花了更多的时间指挥自己根本不听话的肢体紧紧地,或者不如说,只在他的意愿里紧紧地,抓住那个矮小的、却不知怎么竟然能轻松地把他整个人都扛在肩上,看样子在往什么方向移动着的教会猎人。
“露……”他的喉咙也不怎么听他的指挥,嘶哑得像是没带水袋走过了整个洛卡沙漠。
“露露没事,已经有可靠的人送回大教堂了。你还是担心一下自己的小命吧。”蓟草用熟悉的果断声音飞快地回答着他,听起来莫名其妙地带着非常明显的怒气,但意思很清楚。
啊,她没事。雷涅顺利地捕捉到这几个词连起来的意思。
“……喂。你在干嘛?别睡过去啊!听见了没?”
接尤尔娅的互动http://elfartworld.com/works/92126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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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敬的马尔蒂小姐,您好。虽然您可能并未听闻过我,但请允许我先诚挚地向您介绍我正在完成的事情……”
恩斯特拿羽毛笔蘸了蘸墨水,继续往后写。这封信的书写比他过去任何一次写作时都费劲。他试图认真地将自己所想的字句都准确地书写,可心中的忐忑阻挠着他的笔尖。
寄出信后,他每天早晚各去检查一次是否有给他的回信,并且默默计算离寄出已经过了多久。终于,他拿到了那封用娟秀的字体写着“恩斯特收”的信件,展开信纸时他闻到了百合花的气息。读完信的内容,他惊喜不已,急不可耐地踏上了旅途。
然而回忆起这些时,恩斯特感觉好像已经过了很久似的。旅途中经历了数不清的事情,在他来不及消化的情况下一件接一件地发生。他没有预想过一路会如此艰难,出发前他只想着写书的事。但是当他到达工会后,他的身体已经疲惫不堪,脑中更是一团乱麻,无暇去思考更抽象更遥远的事情。
他还有些低热,之前在森林中甚至差点没能醒来。到达旅馆后,他倒头就睡,睡得像死去了一般,大脑似乎也停止了运作。这次他足足睡了十几个钟头才醒来,睁眼时太阳已经在头顶了。起来后,他慢吞吞地梳洗,收拾好自己,心想一趟旅途下来,自己已经可以在陌生的地方睡好觉了。
从旅馆出来,他第一次认真地观察这座猎人工会据点所在的小镇。他之前以为这里所有人都和费恩一样,杀气腾腾,沉默严肃,可实际上反而有种异样的轻松——也许是因为这里的人都有自己的本事,并不惧怕吸血鬼,而且大多彼此熟悉,并没有那些普通小镇上的拘谨感。尽管穿着黑衣服的人居多,但他们大摇大摆地走在路上,有的人还在欢谈甚至大笑。如此愉快的氛围,在教会里也极为少见。
不过与他们轻松的态度相对的,是他们经过改造的身体。恩斯特知道猎人身上都有个装着血的装置,费恩的在腿上,大多时候不会惹人注目,可有些猎人的改造在十分显眼的地方,仿佛在告诉所有人自己是猎人不要招惹。
然而,在人群中,穿着教会制服一身雪白的自己也可以称得上刺眼了。也许正因为自己如此好辨认,恩斯特才能如此迅速地被找到——他去看那个叫自己名字的人,正是一位身着修女服饰的女性。她有着恬静的面容,姿势优雅而得体,头巾上装饰着一朵白色的百合,让恩斯特想起来信纸上的气味,以及字迹:“……我将穿着教会的服饰见您,那是您熟悉的打扮,我相信您很容易可以认出我来。”
她看起来和教会里的修女没有差异,让恩斯特感到了亲近感,却在猎人的来来往往中显得不够融入。他很难将这位如花一般美丽而温柔的女性和杀戮的场面联系起来。
“……恩斯特先生,走吧?”
他回过神来,发现对方在催促自己,而手心则多了一个鲜红的苹果。他急忙跟在她身后,来到了附近的小酒馆中。
***
由于一天尚未进食,他感到饥饿,而面对桌上的食物,他也提不起胃口。直到坐在尤尔娅的面前,他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做好面对她的准备。此处远离大教堂,没有被任何人监视,他可能会听到最为真实的话语——他一直想听到的,或者说想象中的,关于米娜的一切。
而如同他们对米娜的共同认知一样,尤尔娅描述了米娜作为普通人的平凡而美好的一面,以及两个少女像真正的亲人一样度过的童年。提起米娜的时候,她的声音轻柔得像在歌唱,像是在用软布小心地擦拭一块珍藏的宝石,这让恩斯特也沉浸在美好的回忆里。那些场景虽然大多已经泛黄而模糊,但仍带有鲜明的色彩和温度。如果米娜没有离开,一切将会是值得永远珍藏的美好的回忆。然而事实是,恩斯特选择了遗忘,尤尔娅选择了离开。他们对坐在餐桌前,谈论过去,就好像是谈论一个久远的书中的故事,谁都不愿意去触碰结局,就好像是房间里的大象。
这是自己想要听到的吗?恩斯特感到痛苦,且那痛苦依旧面目模糊,而尤尔娅温和的声音让他更加焦躁不安。或许这么多年下来,她已经对于此事找到了正确的应对方式,甚至是答案。恩斯特明白,自己想要的不是这样的答案。
在圣女死去后的数年,什么也没有变,一切尘埃落定。哪怕是她的亲人,她的挚友,也没有继续深究。如果不是自己决心去书写,可能会埋没在历史中,再也无人提起。
他握紧了拳头。
“恩斯特先生,”已经不是修女的尤尔娅面带笑容,亲切地望着他,“您如何看待死亡呢?”
“我……”此刻他的大脑中也有两种说辞:一种是来自于自己的经历,另一种是来自于信仰。他明白必须要选择表面的那一个,可他诚实的本性让他张开嘴时没有顺利地说出句子。
“很难描述,是吗?在亲身经历之前,是很难准确地说出口的,对此我深有体会。”她轻轻将一缕碎发拢到耳后,又恢复了端坐的姿势,“但我想听听您真正的想法。教会的理念,我们彼此都了解,不用您再复述了。”
恩斯特更加握紧了手,声音又更低沉了一些:“……圣女的死是神圣的,她们的死是有意义的,面对命运坦然接受死亡的她们是十分伟大的,这种伟大值得被记录。”
“哦,是真的吗?您是想记录这份伟大?”尤尔娅眨了眨眼睛。
“我……我不知道……”他的声音开始颤抖,不敢去直视尤尔娅的目光,“虽然活着也不一定是件好事,但是死了,不就结束了吗……”
“对于米娜呢?”
恩斯特顿了顿。他整理好呼吸,松开紧握的拳头,抬起头看向尤尔娅:“我认为,这样的牺牲,是……残忍的。您不觉得吗?她们被选中成圣女的时候还是孩子,那她们真的是体验过正常人的人生后再决定被献祭的吗?或者说她们有选择吗?如果她们……中途反悔了呢?想要活下去呢?”就像曾经放弃过的自己一样,“为什么,为什么大家都对此避而不谈?他们不在乎这些吗?如果死的是他们自己,他们也能不在乎吗?”
尤尔娅琥珀色的瞳仁的眼神好像变深了——她仍然盯着恩斯特,而那目光不再是面对一个客人,或者说外人。“感谢您的回答,”她的声音依旧轻柔,“您的担心是有道理的。刚才的话我不会说出去,但您以后要小心——哪怕是在教会的管辖外。”
恩斯特一下子屏住了呼吸。他观察起四周——醉汉们还在讲着无意义的话语,老板娘正在收拾空桌上的啤酒瓶,窗外偶尔传来一阵喧闹。重新把注意力放在尤尔娅身上后,恩斯特理解了他们现在坐在酒馆最角落的理由——他们需要直视房间里的那头大象。冷汗顿时遍布他皮肤。
“死永远不是最可怕的事情。失去米娜时,我也想过和她一同死去。最可怕的事情是——无意义的牺牲。”尤尔娅将手放在桌上,越过餐盘和食物,轻轻地指向恩斯特,“您在做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记录这一切。我认为如果您不去做这些,关于米娜的一切将化为圣女的符号被省略掉,您对她的记录,我对她的记忆,是她作为‘米娜’这个个体的存在。您应当记录这些,而不是揣测一些深意,踏足危险。那个尺度,作为教会之人,您自己应该清楚。”
“嗯……我明白。”
“我无意打击您,也很想赞扬您的真诚。如今能说出口的人不多——例如我自己。说出一些话,是对于我的经历和感情的背叛,也许您没有这种枷锁——这反而是件好事。但我希望您能够把握好一切,毕竟我指望您能够活着记录下这些人与事,而不是被迫接受‘无意义’的牺牲,让一切再次回归于沉默与黑暗中。”
“无意义……到底什么是无意义?”
“如果米娜死去后,我追随她而去,这就是无意义,孩子。一旦我死去,关于我和米娜的种种,就会从世界上彻底消失。现在至少我能和您谈论这一切,偶尔回忆起关于她的事情,在梦中重新遇见她,那么米娜身上的一部分——不如说十分重要的一部分,我们一同度过的时光,还经由我存在于世上。您刚才讲过,死了就结束了。可如果我还活着,我的心中还有米娜,那么在我看过的每一片风景,听过的每一首歌谣,吃过的每一颗果实,也许都包含着米娜的一份——这便是有意义地活着。而接下来,她的一部分,也会在您的笔下留存,这也是有意义的。”
尤尔娅娓娓道来的话语抚平了恩斯特心中的不安。他看着桌上那颗果实——鲜红的颜色既像米娜的头发,又像极了血。
“活下去,记住一切,记录一切。不知道您怎么想的,但我认为这是一件伟大的事情,也许正是属于您的使命。能遇到您,我感到十分幸运。”
***
尤尔娅道别时,向恩斯特郑重地行礼。恩斯特感到自己不应该承受这些,因为他的动机是如此不纯,他的思想是如此浅薄,企图从一个高尚之人那里得到粗暴的答案。然而事实永远不像故事那么简单,人的心也不像小说角色那样单纯。在米娜死后的这么多年中,她身边的人都找到了一些活下去的方法——尽管失去至亲至爱的悲痛是巨大的,可活下去总并没有错,他自己也清楚。
天色已暗,他在小镇上踱步,思考着,反复咀嚼着尤尔娅的话语。他看待四周猎人的目光也有所不同——也许他们也并不都是天生强大之人,只是为了生存而选择了这样的身份,才接受了那自己想一想就要昏厥的可怕的改造——就像尤尔娅一样。又或许看起来无懈可击的费恩也是如此——尽管他对费恩的过去还一无所知。
每个人都有自己活着的理由和方式,而死去的人不会归来。他仰头看着夜空,想起小时候教会的修女安慰自己,死去的人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和上帝在一起。无数的生命变成无数的星辰,组成了天空中闪耀的银河,不知道是否也和地上的河水一样川流不息。地上的河流是永远向前的,就像时间,像生命的流逝,永不回头。
可那条河究竟要流向哪里?
他回到旅馆中,他把尤尔娅送给自己的苹果放在案头,准备开始今天的写作。他仍然面对那个最重要的抉择——是要书写作为普通少女的米娜,还是作为圣女的米娜?
他看向那颗果实。这份见面礼代表着尤尔娅的心意,又好像是一种寄托。他想把这份礼物珍藏,而又明白,如果不吃掉这颗果实,它很快就会腐烂,破败,散发气味,招来虫蝇,成为可憎之物。
他拿起那颗果实,咬了下去。果肉的芬芳与甘甜充满口腔,让他感受到了滋润。虽然这颗苹果没有像伊甸园里的禁果一般,让他一瞬间耳目清明,充满智慧,但他此刻意识到,一旦尝过讲出真话的滋味,就再也无法回头。
他将离开乐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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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终于到工会了!隔了好久终于回了二丫老师的互动;;
写了温柔美丽的尤尔娅的谆谆教诲(感觉恩斯特出门就是在上课
那么,什么时候才能写到主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