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今年冬日来得早,明湖用了一个晚上成了雪镜。冰晶像是柿子上的糖霜,三三两两贴在琉璃窗户上。明月星辉的弟子们穿着新棉衣步行在田埂间查看秋天播下去的麦子出芽情势。长老正提笔写过年的字帖。大师姐招待各位仙贤品鉴新酿的果酒。
李子欣则带着新酒钻进了宗主的房间。这只老猫正半梦半醒,躺在暖石烘热的房间里裹着软被,不愿起来。
“义父——”李子欣将酒放到床头,凑到陶启耳边小声。“新酒酿好啦。”
“嗯?嗯。”陶启睁开眼睛,伸手揉了揉李子欣,又准备闭眼。
“我帮你温好了。”李子欣揭开酒坛的封布朝陶启扇风。闻着香味,陶启闭眼坐起身子,最后深吸一口气睁开了眼睛。
“是葡萄酒。”李子欣倒出一碗交到陶启手中。“我们种葡萄了!”陶启转眸,心想这十数年自己都在闭关,直到今年秋末时才出关,应该是错过了收获时节,刚觉得有些遗憾,喝了一口热酒,又笑了笑:“好酒好酒。”
“义父这下暖和了吧?”李子欣由下往上,眨巴着明亮大眼睛。
“暖和了。”陶启将酒碗放下,将这只有事相求的小乌鸦精拦进怀里抱起来,等她开口。
“其实……”李子欣抿了抿嘴,从腰间的锦包里掏出几本书册,翻开摊平交到陶启面前。“您闭关时我也出去历练了。”
“好事啊。”陶启看着书页上的文字。写的是一位初出茅庐的小仙子在仙界凡世行走的趣事。
“我把经历的有趣事写成了故事。”李子欣看着陶启的表情。
“也是好事啊。”陶启肯定李子欣的行文,连连点头。
“第一卷已经上仙文灵阅神通宝鉴成热门了。”李子欣声音乖巧甜糯。
“大好事啊。”陶启刚要祝贺。
“可这第二卷我实在写不下去了……义父你帮我看看,点拨点拨我吧。后日就要交稿了~”李子欣抓住陶启的手摇起来。
陶启憋不住笑了起来,揉了揉李子欣的脑袋,轻点了一下她的鼻子,说了声你呀,然后挥手将书册纸张展开,如同解开了竹简的绑带,一页页白纸独自浮起,围绕在陶启身周,缓缓旋转。陶启抱住李子欣看起这个故事。
书说,李子欣旅行至一渔村,遇到了长脚吃土的鱼怪。乡里乡亲的船坞栓桩经常被它吃掉,丢了不少船。李子欣当仁不让开始调查,最终发现这吃土的鱼人原来不是鱼人而是一只水獭精。是因为到了成精的好年纪,想要成家立业,于是筹建水坝筑巢。但他灵力尚浅,弄不到材料这才假装是鱼人,扒别人的船坞。期间李子欣还结识了两位同伴。一位名叫何团团,一位名叫肖纯。此二人一人用世间罕有名为歌声实为噪音的叫吼把水獭逼出了老巢。另一位更是重量级,满脑子就想提刀把水獭宰了,结果被水獭封在土里成了个泥人。好在李子欣说清了来龙去脉,在协调下,水獭精化作名为阿獭船工,他替村民修船造桥修坞,村民将砍下的土木给他。日子和和美美起来,小小仙子也受到了村民的敬佩与三位好友继续踏上了旅途。
“这第一卷不错啊。”陶启将这一话的纸送回书册中,纸张自身长出了线,将彼此重新缝起来。
“您再接着看。”李子欣嘴角弧度慢慢弯起来。
陶启眨了眨眼睛,李子欣跟着眨了眨眼睛。两人相视一笑:“那我倒要看看你葫芦里卖什么药。”陶启伸手,几页书页飞到他眼前。
书说,李子欣与团团,小纯三人旅行至一村落。只见村落土地平旷,屋舍俨然,阡陌交通,鸡犬相闻。三人落脚歇息,被好言劝进一家客栈。客栈厅堂通明,人来人往。三人住下后却发现这里开销不菲。床榻要钱,桌椅要钱,枕被要钱,水也要钱。连开窗通个风,也要付费。李子欣大怒,闹上官府,结果上官府也要钱。三人评理不过还被黑商强行签下卖身契送去了客栈后厨。三人只能切菜洗碗偿还无来由也不见底的债务。进了后厨,三人才发现这镇子地下还有洞天,里面全都是像他们一样被诓骗来的路人。三人都是仙门出身,哪里忍得住这种恶气,纷纷捻诀掐咒,请来自己的靠山。团团请来了门派大师姐,小纯请来了救命大恩人。李子欣自然请来了她的好哥哥。且说,团团请来的大师姐,姓穆名六点。小纯请来的救命恩人是医道有名人情债主韩远望。李子欣的好哥哥,自然就是李子仁了。三大只来时就发现这是座吸人精气的鬼镇。随后三大只变作三小只的模样,混进厨房大闹一通,又将欠债一口气还清。最后抛出瞎编的宗门作引,骗客栈放走了变成鸽子的三小只。三小只来到聚仙盟报案。聚仙盟来镇上将一众鬼怪一网打尽。最终伤员被一众医仙妥善救治,众人感激聚仙盟援手。
“怎么写到精彩的部分戛然而止,转眼就结束了。”陶启问李子欣。
李子欣撇了一嘴:“因为后面的部分我写不了……”
“怎么说?”陶启被勾起了兴致凑近细问。
李子欣无奈叹了口气:“我被抓去做厨娘,可他们那儿的卫生情况太糟糕了我实在受不了,我就拉小纯还有团团一起逃跑。”
“我们跑了没几里这群魍魉就追上来了。当时我就放木头狗咬他们!”李子欣说。陶启点头。
“但我没想到我这个实木机关拦不住灵体的东西。没一会儿我们就被追上了。团团小纯和他们打了起来,我在后面给他们回复精力。”
“还挺有章法。”陶启笑着夸了句。
“他们一个个修为都高出我们许多,我们根本打不过他们。”李子欣委屈。陶启转眸想了想,之后教教这小妮子怎么做能缠住灵体的机关,又看向李子欣,嗯了一声。
“小纯本就是魂灵成精,容易被吞了精元。他们眼看就要把小纯吃掉了。我急不过就把哥哥叫来了。我捻诀太慢,小纯还是被咬了一口。然后就看见飞出一只蝴蝶,六点姐姐不知怎么就来了。他俩三下五除二就把追我们的鬼魂打散了。”
“自在宗护犊子了。”陶启笑了笑。李子欣歪了歪头,眨了眨眼然后继续道:“因为小纯受了伤,六点姐姐就叫了远望哥哥来。”
陶启听到这里眯起眼睛。
“远望哥哥好厉害!他诊脉之后,就地采药真把小纯的伤治好了。”李子欣接着说。
“韩家的单传,确实有这个本事。”陶启想了想。
“然后哥哥就说——”李子欣清了两声嗓子,作出李子仁的样子和声音:
“既然他们什么都想吃,那这一回我们叫他们吃坏东西,崩了牙,烂了肚子。我们要不化作子欣他们的样子,将计就计被追兵捉回去闹他一场。”
“你学得还挺像。”陶启被逗乐了。李子欣得意晃了晃脑袋:“我们几个小的都听话变成了信鸽,被罩法护住之后藏在他们各自怀里了。”
“谁变得你啊?”陶启听到了最感兴趣的部分。
“六点姐姐。”李子欣答。“简直是我鸦生的高光时刻!”
“你以后指不定更厉害呢?”陶启逗李子欣。“剩下两个变得谁?”
“哥哥变成了团团,远望哥哥变成了小纯。”李子欣答。陶启连连点头。
“他们假装被追兵捉回去之后,哥哥就摸到账房翻账本。”李子欣继续说故事。
“噗。”陶启一下笑了出来。“义父笑什么?”李子欣拍了拍陶启。“他倒是本色不改。然后呢?”
“六点姐姐变成的我把厨房锅碗瓢盆全砸了,柴房都烧了。搅得整个镇子都要吃了她。”李子欣说到这里激动起来。“可是有远望哥哥变的小纯在,这群魍魉哪里耗得过我们啊。”
“这群魍魉武力动不成,便换了个由头要我们还债。哥哥变的团团真把他们写出来的无头债给还了。那几个魍魉和团团去钱庄提钱的时候眼睛都亮了。钱庄老板都没见过这样的大生意,直说这下遇到金凤凰了。 ”
“钱还清,团团带着李子欣就要走。这时候小纯吃醋说团团对子欣图谋不轨,团团说本来对子欣无意但是如今患难见了真情,小纯就急了。团团和小纯闹起内讧来。小纯在这里说了好多情话呢——”李子欣说到这里脸红起来。
“什么从小就和子欣认识了,一直都喜欢子欣,离不开子欣……”李子欣捂起了脸。陶启勾起唇角。
“然后那些坏人就以为捉住了我们的把柄,开始挑拨离间,骗小纯和团团为了子欣使银钱。亲自引我们把他们的店面全清了一遍,拿到了满满证据之后团团和小纯就说要再提钱来,就把变成信鸽的我们当着他们面放出去了。”
“这之后你们便把情况报给了聚仙盟。”陶启笑得开心。李子欣点头。
“这故事不错,照实写就是了。”陶启对李子欣说。
“这样会不会给六点姐姐和远望哥哥找麻烦?”李子欣摇头。“把喜不喜欢这种事写出来当作很多不相干人的谈资,我觉得不好。”
“去外面走了走长进不少嘛。那你就写,三人在进入鬼镇前谋划了一番。剩下都是演戏。”陶启一边指点一边将书页重新编成书册,交还给李子欣。“若是还不放心,可以寄书信问问本尊的看法。”
“有道理。”李子欣眼神亮起来。“谢谢义父!”李子欣带着书册跑出了房门。陶启的睡意也被小妮子带跑了。明月星辉的宗师伸了个懒腰穿好了衣装,带上新酒来到田野里。田里的葡萄藤已经被修剪完成,李子仁和陈晓躺在坡上喝酒。陶启走近时,两人正在划拳。
“我又赢了,陈师兄——”李子仁脸上泛红,有了些醉态,不过神思还算清楚。陈晓见陶启来,先与李子仁碰杯,随即不变脸色笑盈盈起身用自己杯子碰了碰陶启手里的酒坛:“宗主早啊。”
“宗……?!”李子仁这才意识到陶启来了,赶紧站起来,站起来中途还晃了两晃,得亏陈晓扶了一把。
“义父。”李子仁赶紧用手擦了擦脸,而后向陶启低头行礼。
“在田里偷闲啊?”陶启眯起眼睛微笑。
“宗主你这可就错怪李师弟了。”陈晓打圆场。“这葡萄是你闭关那年种的,这几年葡萄是越长越好。从原来一片都长成一个葡萄园了。今年秋天刚收获完,子仁就找我帮忙。这么多他一个人也修不完嘛。”
“你应了,条件是让他请你喝一顿酒?”陶启看陈晓。
“可不是嘛~”陈晓嘿嘿笑着。“我们刚把活儿给干完你就来了,要不说你有福气呢。”
“那我还真是来对时候了。”陶启看向李子仁,特地把这一问抛向他。李子仁低着头没有说话。陈晓看他二人有私密事要谈,拿起酒壶拍了拍李子仁:“有师弟说,大殿的屋顶漏雨了我还得去修,下次再喝啊。”
“下次再喝。”李子仁点点头,向陈晓拱手。
田野间只剩陶启和李子仁两人。陶启看了李子仁一会儿,伸手将这只微醉的乌鸦拉到自己身边。
“这葡萄还是子欣告诉我的。”陶启问李子仁为什么瞒着自己。闭关前,他曾因为又一次不小心花光了灵气费被丢出去赚钱。照例,李子仁又一次偷跑出来跟着他。两人在山野里夜宿时撞到了野生的葡萄。李子仁挑了一筐子甜的野葡萄剥给他吃。陶启吃得开心,吐出了一颗葡萄籽然后随口说了一句:“要是没籽就更好了。”
当时李子仁的回答是:“我还得给你去籽?”
李子仁如今的回答是:“还没种成无籽的……所以没敢告诉您。”
“只有这个瞒着我?”陶启走近李子仁。
“酒的事……主要是想帮苏师姐缓解一下压力……而且我也有点兴趣……反正种都种了……就去藏经阁找了几本野书自己捣鼓的,还上不了台面所以也没敢告诉您。”李子仁想尽辩解的话,最终凑出这么几句。
陶启再次打量李子仁,如今这只乌鸦的个头已经比他高了一点。
“真没有了。”李子仁坦白完秘密,终于对上陶启的眼眸。
“鬼镇户头的钱,你拿去做什么了?”陶启见李子仁不愿意说直击要害。李子仁一听鬼镇,先是一愣,随后笑了两笑:“主要平了被骗来这些人的高利贷。剩下些他们店面盈利的油水,大头捐给聚仙盟了。听说最近用来资助蓬州哪个渔村建通天坞。”
“小头打算借花献佛,没想到被佛祖先逮住了。”李子仁将一张灵石户头交给陶启。“应该够用一阵,可千万别再把灵气费花光,给苏师姐再丢出去赚钱了。今年比去年更冷,凡世下了好大的雪。”
陶启接过户头,嘴角弧度变危险起来:“听说你骗他们账户的时候,还演了段感情戏?”
“那是我看韩兄他实在追人家姑娘追得太辛苦,再加上没说清楚前他看我就像看贼一样……这真情实感不借用一下着实有点浪费。”李子仁挪开眼睛。陶启看李子仁这样憋不住乐了。
“早上子欣还说,把他人的情感作筹码是立身不正行事不端。结果你倒好,把姑娘对你的好感当计谋,别人对心上人的心思当道具。到底跟谁学的?”陶启调侃起来。
“子欣找你时就已经不早了。”李子仁反驳。
“哦,原来是你让子欣特意来我这儿帮你递话?”陶启乘胜追击。
“我只是让她叫你起床。”李子仁勉强防住。
“那你为何不亲自来?”陶启抓住破绽。
“我还有葡萄要修。”李子仁举起双手投降。
恰逢此时,天空开始飘雪,冰晶慢慢飘落在李子仁有点冻红的手指上。酒精让李子仁失了温度,他开始觉得自己正在发热,而实际上他正在发冷。陶启将斗篷抖开,盖在李子仁的身上,勉强将他整个人包了进来:“酒量也差了点。”
李子仁则趁势抱住了陶启,将头埋进了他的肩膀。雪越下越大,周围还起了风。陶启轻轻拍拍李子仁的头发,把落在他头顶的雪花拍走。
“雪下大了,我们回去吧。”李子仁在陶启耳边小声。陶启只点了一下头。李子仁便展开了羽翼,用双手抱紧了他。风声刹那间寂静下来,他们以在雪中的姿势来到了陶启的房间。除了地上躺着几片乌鸦的黑羽,房间内不再有其他不同寻常之处。
“义父……”李子仁努力平顺自己的气息,但他的喘息依旧明显。
“气息悬浮,心神不宁。”陶启是明月星辉的宗主,也是李子仁的救命恩人。
在这只乌鸦精年岁尚小,家人被歹人围攻,几乎就要遭人掳去时,这只得道大猫手刃了企图炼化李子仁之天赋化为自身灵力的恶贼。李家父母在此一役中身受重伤,临死之时他们将一双儿女托付给陶启,并让他们唤他义父。
陶启看着本应是地灵人杰代表的李子仁,在修道之路却屡屡碰壁,甚至多次险些误入歧途,想来是放不下执念,便想了个法子骗骗他的真心:“今日天气晴朗,再练功实属因小失大,莫要错失春色,不如陪为父四处转转吧?”
李子仁如今长了个头,似雨后新芽一般,成了初出茅庐明眸俊郎的少年。少年也常有任性顽皮的时候,不时翻翻师门的房顶,下下明湖的水底,打打成仙的长老,摸摸义父的眉毛。除去过于嫉恶如仇,打得几个偷仙种炼活人但年过半百开宗立派的老头不能自理,惹不成器的小辈上明月星辉讨要说法,他倒也没闹出什么大祸,总得来说,还是个懂事听话的好徒儿。只不过这位好徒儿到了青葱年纪,眉眼长开了点,所以看义父的眼神里带了点对于情爱的憧憬。李子仁看了陶启一会儿便挪开了目光,也不言语,只是点了点头。
春风拂面,桃花初绽。陶启与李子仁并排走着。“今年的桃花开得真早。”陶启仰头看着高枝上的花骨朵。李子仁低着头看着地上的石子,嗯了一声。陶启笑了两笑,冷不丁捏了捏小伙子的脖子:“书看多了,脖子折了?”
被陶启一捏,李子仁立马抬头,也没有挣脱,只是红了脸。他睁大的眼睛里全是桃花树下的长发仙君:“……没有。”
“那低着头做什么?”陶启笑他。“又没打过叔豫?”
“我没打长老……”李子仁皱起眉头,微微撇嘴。像寻常孩子嘴硬起来。
“是了——”陶启露出幸灾乐祸的嘴脸。“一看就是被自己太菜给气着了。”
“我是打了,也输了。输就输了,我什么时候气过?”李子仁被陶启轻轻一逗就露出了本色。
“你输给我的时候可是吹鼻子瞪眼的?”陶启调笑起来。
“你耍诈我才输的,那不一样!”李子仁整个转向陶启,彻底放下了心防。
“我和他哪里不一样?”陶启笑眯眯地问。
“那可太多不一样了,长老不会因为买古旧石墩子把钱花光,也不会交不起灵气钱让大家伙辟谷,更不会这样笑我!”李子仁走近陶启,挺胸直背理直气壮。
“那这么听来他比我好多了?”陶启做出愣神受伤状。
“不是……”李子仁立马停住了嘴。“你有你的好。”
“我好什么,你心里有事也不告诉我。”陶启转过身背对李子仁,背影都是落寞,正脸却在憋笑。
“我……”李子仁站在陶启身后,心已经落在陶启的手掌里。
“你连日气息不稳,是觉得我看不出来?”陶启转回身已经换上了严肃的面容。李子仁低头不语,随即叹气开口:“弟子有一事不明,拜请师尊解惑。”
“你但说无妨。”陶启此时才正了颜色认真瞧着李子仁抱拳低眸,扶他从半跪起来。
“这世界因何缘由非要排个座次?”李子仁这一回直直望向他的师长。
陶启扬了扬眉毛,笑了起来,这一次陶启带上了他的柔情和诚恳:“这世界也不是非得排个座次。”
李子仁像是听到的初春惊雷见到冬日烈阳。他看向沐浴在阳光之下的陶启。他的师尊,曾浑身浴血如罗刹魍魉从死亡之中向他走来,如今又真像是大罗金仙身披瑕光摸着他的脑袋:“可是……”
“可是这世间有人非要去做夺财害命的勾当,好好的神仙不做反而做鬼,到头来只为了升一阶成一神,去成就他所谓的仙道大成。你想说这个?”陶启侧头看向已在他怀中的青年。
李子仁想要独当一面,但他就这样被哄着拉上了陶启的衣佩。他如今已是三百有二,已经做了两百零二个父母枉死的噩梦,度过两百零二个被他的师尊扶住额头,轻点眉心,而他回过神来早揪住师尊的衣衫,在听师尊说山海之外无本无根故事,最后安然睡去的夜晚。“若非如此……我父母也不会死……”李子仁低下头去,做两百零二个日月交换时他都会做的事——他把头贴向陶启。
“难怪……”陶启拍了拍李子仁的背,“你心中执念不解……既然起了话头,我也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李子仁抬头等待陶启发问。一改之前去大门大派把看守丢出百里开外直冲妖道大殿,在人法事上直接开闹的样子,李子仁现在抬头静待陶启的指示。
“你还是放不下你父母故去这件事?”陶启看向李子仁。李子仁思索片刻,点了点头。陶启叹了口气,随即想到他安排李家兄妹为其父母落葬时李子仁就少言寡语,缓缓送气无奈一笑。
“落葬后不久你就去凡世历练,想来不是为了释放悲思,而是为了求一个答案。”陶启再次看向李子仁的眼睛。李子仁无言,又点了点头。
“那你求得了什么?说来也与我听一听?”陶启语气温柔。
“追名逐利搅得世道混沌不清,凡物为了求一片清净转而求道问仙,成仙得道又正是名利本身。这世道根本——”
“无解?”陶启接了李子仁的话。李子仁沉默不答。
“你没说全吧?”陶启笑了笑。“若是你觉着这天道不公,你不在天道之中便是了。我的宗门虽是穷破了点,但让你做个逍遥散仙绰绰有余。你何来的愁郁?”
“我不甘心。”李子仁看着陶启的眼睛,被诱出了心里话。“我……”
“你不甘心你的父母无故被杀,你不甘心无辜人平白遭灾,你不甘心放这世道浑浑噩噩,你不甘心就只做一个散仙。对吗?”陶启顺着李子仁的话说。“然后你发现,你自己正在逐利。”
李子仁低下了头,随后四周沉寂。半晌之后,李子仁轻声回答:“是。”
是时,春风吹起三两桃花瓣,落到陶启和李子仁的头上。陶启轻轻捉走李子仁头上的花屑:“傻孩子。”
“我再来问你,假若你见到一桩不平事,于是你不遮不掩上门打人将这一干恶霸全都杀了个干净。”陶启凑近李子仁眼前。“于你而言,天道就此昭彰了吗?”
“又或者你按下不表暗中交付有司以律法量之,将他们收入刑狱。”陶启顿了顿。“于你而言,天道就此昭彰了吗?”
李子仁被问住了,垂眸思考,须臾后他摇了摇头:“不曾。”
“为何?”陶启追问。
“恶事发生便有无辜之人落难。他们为何要受这样的苦?即便肇事之人偿还罪业,逝去之人不会回返,体肤之痛不会复原。客观存在不会消去痕迹,唯独留下……”李子仁答。
“仇怨。”李子仁望向天空。“义父想说,这就是天道吗?”
“你以为呢?”陶启不答反问。
“这世道不该这样……为何要生出歹人,为何要人枉受仇怨!我不服!”李子仁对天质问。
“你不是不服。”陶启引着李子仁看向地面,落下的桃花沉在土里。“你看树下是白骨还是花泥?”
“……义父想说放下后才知这是天理轮回,自有定数吗?”李子仁失落道。
陶启摇了摇头:“你见它是白骨,它便是白骨。你看它是花泥,它便是花泥。你现在看这树下的,是什么?”
“是白骨……也是花泥……”李子仁不解,神思有些飘散。
陶启又摇了摇头,他伸手敲了敲李子仁的脑袋:“它们还是桃花,傻乌鸦。”
被陶启一敲,李子仁一精神,他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陶启。这只大猫咪怎么能这样戏耍他?李子仁想要反驳,这样的念头意外驱散了迷障。他说不出话,事实如板上的钉子摆在他的面前,树下的桃花有的是浅红,有的是艳粉,但它们此刻都好好盛开着,实在称不上是一具死尸也没有化为春泥。它们依旧还是桃花本身。就像是一团乱麻之中,有人精准抽出一根纠缠不清不见头尾的细绳,所有的绳结开始散开,线索纷纷扭转,最后还原成为自己本身。
“你看到了什么?”陶启这一次的提问尤为温暖。
李子仁被这一问加陶启牵手一引,终于看到了满园的好景致。新芽才出,桃红朵朵,飞鸟与蝴蝶在园中嬉闹。
“这世道确实不好,但也不全是不好吧?”陶启笑着。
李子仁被问住了。
“诚然,花谢之后这里可能会突遭祸事,走了水着了火倒了大霉。我们这些仙家或许能救,或许想救但力所不及,都是未知之数。这里确实可能成为一片焦土。”陶启环视桃园。“届时你说这天道为何让这等好风景枉遭横祸确实有几分道理。可眼下什么都还未发生,你就这样感叹,不是为父我说,属实是有点乌鸦嘴了。”
“你?”李子仁知道自己被逗了,一股气从脚底窜上头顶。又看到陶启呼呼笑得很大声,也跟着被逗笑了,他也说不准是被陶启还是被自己惹的。
“你是只聪明的乌鸦,人都说乌鸦多智。不必我多说,道理你也都明白。”陶启平静下来后再次摸了摸李子仁的头,捋了捋他的头发。
“现下,你看到了什么?”陶启重新发问,眼含笑意看着李子仁。
李子仁也看着陶启的眼睛:“我自己。”陶启的鸳鸯眼里不是桃树,而是李子仁自己的倒影。
“你年纪尚小,前路漫漫。你与来时已然不同,再过几年便会变个模样。”陶启笑着。“今日我带你来看了这片桃园。他日这里真要是走了水,以你的性子定然会拼上性命把这里护住。”
“今日以你的道行,想让这里一花不落属实是为难你了。”陶启摇了摇头,精准捉住了李子仁作为反击而丢来的桃花。“但再过几年,便不同了。你灵根本就主水,天赋也高,老师也好。到那时候我敢说根本无人能在这片桃园放火。”
“到那时,天道就此昭彰了吗?”陶启再问。
春风拂过李子仁的脸颊,吹过他的发丝:“那现在……”
“为何要将远超自身勇力之物提前放在肩上?”陶启捉准了机会,捏了捏李子仁的脸。“这世道本没有什么座次。不过先来后到而已。我比你先来,先见这个桃园,先在此撒欢寻乐,先松土施肥浇水剪枝,如此而已。”
“你……”李子仁望着陶启。
陶启看李子仁正入迷,确认他绝没有把自己当作义父。
游园过后,李子仁又与刘昶交手了一次。虽说李子仁依然大败而归,但刘昶与陶启交账时,陶启问了一句。
“气息平稳,武艺见长。”刘昶从新一年的账单赤字里得了个闲。
陶启笑了笑,抬起杯子抿了一口:“真是好茶。”
刘昶跟着喝了一口,由于水里没味,提起茶壶盖子看了一眼,里头装的其实是白水。
“……到底是怎么把钱花到茶都买不起的。”李子仁看着苏师姐递来的财政年报正在无奈。
这是一个普通又平常的世界,一切都如寻常惯例一般运转。突然有一天,一位自称魔女的家伙发动了所谓会波及整个世界的大型魔法。于是世界就真的这样被改变了。无数未知的建筑构造从世界各地凭空出现,这些建筑物将人类卷了进去。为了拯救受难者也为了拯救自己的亲朋,幸存者向着这些建筑物进发。随后人们发现建筑中布满了机关,陷阱和谜题。最重要的是,他们的亲人和朋友变成了完全不同的东西。“怪物……”不知是谁说出了这个词,它很快就被进入迷宫的所有队伍所认可——人们被卷进迷宫后会变成怪物。就这样,世界出现了变化,谜题与迷宫,勇者与怪物,剑与魔法,流民与城邦……迷宫的出现引发了一系列改变,人类的社会,人类的经济,人类的文化,人类的政治全都为此偏移。一个新的动荡世界就这么诞生了。
而我们的主角有两位,一位看上去是小小的猫咪精灵。他穿着带着铃铛的小丑帽子和怪诞的马戏团鞋,驾驶着能在天空飞翔的双轨帆船,在世界中遨游。另一位是大大的吸血鬼领主。他穿着华贵的绒毛披风和得体的西方礼服,坐在高耸的真皮王座上,俯视一切。看上去毫不相干的两人如何走到一处?这便是我们在一开始就想要告知您的故事——一场临时起意的人口拐卖。
01
双轨船在天空中肆意遨游,甲板上的猫咪精灵正用望远镜观察远方的哥特风格建筑。“去那儿真能白吃白喝?”甲板上的另一位附身凑过来问猫咪精灵。“我的情报肯定不会有错。”猫咪精灵笃定,因为他点头的动作,小丑帽上的铃铛叮当作响。另一位跟着猫咪精灵点了点头,随后躺在甲板上惬意吹风,他皮肤上的纹路光芒随着呼吸起伏忽明忽暗。“要到了,老陈!下锚收帆准备降落。”猫咪精灵视野中那栋哥特建筑越来越大。“好嘞,祖宗。”老陈起身,随意地将硕大的锚甩到肩上,随后用空出的另一只手拽住帆绳,巨大的帆面就这样被他轻轻收起。此时哥特建筑的屋顶就在两人眼前,两人将这座建筑物看了个分明:这是一栋领主府邸。虽然长得很像哥特式教堂,但它附近围绕着主建筑而散布的墙垣和小屋使得它更像一座哥特庭院。更别提它的后院种满了葡萄。它们的藤蔓青翠,中间点缀了或红或紫的晶莹果实。看得猫咪精灵吞了吞口水。老陈看了一眼“祖宗”露出习以为常的微笑,带着巨锚从甲板一跃而下。双轨船如同一顶巨伞,挂在老陈的上空,期间风声呼啸。最后老陈稳稳落地,将巨锚“咚”一下钉在地上,而船体则跟在老陈身后缓缓飘落在地面之上。甲板上的栅栏门缓缓打开,从船体上伸出了小小的台阶直通地面,猫咪精灵沿着这些楼梯慢悠悠地下到地面。“葡萄郡。”他抬了抬小丑帽子,仰头踮脚阅读路牌上的文字。老陈将楼梯一抬,看它们自己收回船舱后,走到猫咪精灵的身边。与猫咪精灵不同的是,他是低头看路牌的:“就是这了吧?”猫咪精灵点头回应,随后迈开大步朝庭院进发:“走!我们去好好吃一顿!”走了几步,猫猫回头看了眼老陈,而老陈正三两步追赶上来。等两人并肩,猫猫熟练跳上了老陈的肩膀,两腿跨坐放到老陈脖子两侧,以骑大马的姿势踏入了庭院的大门。
“你们是勇者?”天边的火烧云落在石子路上由火焰鸟变成人形。
“没错没错,这是我们的徽章。”猫猫从老陈肩膀上一跃而下,行了个礼从蓬松袖子里变出两个金属章。
“两位是吗?”火焰鸟人接过猫猫手中的徽章举高,对着太阳打量。金属勋章折射出彩虹光华。
“是的。”猫猫与老陈一同点头。
“好的,两位请随我来。”火焰鸟人礼貌将徽章递回,引着猫猫与老陈沿着石子路穿过长廊和花园,来到最大的哥特建筑门前。他推开门扉时,石门上的纹路显现。猫猫认得它们组成的纹样:这是一个起门锁和防御作用的魔法阵。随着大门打开,猫猫和老陈沿着红毯一路向里,最终来到了领主脚下。没错,那正是我们另一位主角,我们人口拐卖案的受害对象。他正坐在高高的领主座椅上俯视前来觐见的两位勇者。
“欢迎二位。”领主打量着两位勇者,十分熟练道。老陈抱拳颔首,猫猫立足于原地直接对上领主的目光。“两位都叫什么名字?又是因何原因来到我的领地的?”领主起身,走下台阶,向他二人走来。猫猫和老陈都能听见皮鞋声碰击绒地毯和石板路面发出的声声闷响。“我叫陶启,这位是陈晓。我们是迷宫商人,想去南方迷宫里进点货,途径此处,听闻领主您慷慨大方,为鸦友善,所以前来歇脚。”猫猫回答时用眼睛余光将领主大厅中的陈设扫视了个遍。
“也就是说你们准备去南方新迷宫里面探索?”领主走到两人面前。
“没错没错。”老陈连连点头。“领主大人有什么好建议给我们吗?”而此时猫猫表面上盯着这位领主以示礼貌,实际上却在看领主厅吊灯是不是真水晶。
“那是个新出现的迷宫。前不久,葡萄郡的不少农户和牧场主都被卷入其中。我因为救人进去过几次,不过由于来去匆忙,除了感觉这迷宫什么都吞,似乎永无止境之外,我没有留意其他机关。”领主闭眼回忆道。听到线索,猫猫把视觉中心移回领主身上。感受到猫猫探索性的目光,领主蹲下与猫猫平视:“你是魔法师?”猫猫与老陈同时都注意到这只血族蓝色的眼眸正在逐渐变紫。老陈赶紧向前一步,拦在了猫猫与领主之间:“我们只是小商人。”老陈面上打着哈哈,实际臂弯上的纹路开始暗自发亮。“泰坦啊……”领主显然看到了老陈皮肤上的亮纹,起身不再盯着猫猫,神情轻松。见领主回归一开始的常态,老陈也跟着放松下来:“领主大人真是好眼力啊。”“你们眼力也不差,能一眼看出来我这只血族的化身是乌鸦。”领主抱肘笑了两笑,“看来那个迷宫对你们来说应该造不成什么危险。”一场危机就这样被老陈状若轻松地糊弄了过去。
“既然你们是正牌的勇者,我自然没有立场将突破迷宫,维护世界和平的人物拒之门外。借宿也好用餐也罢,我们都会尽力招待。”领主脸上的笑意慢慢淡去。
“不过,如你们所见,我是一只血族。所以你们需要支付血液来作为你们的旅费。”领主说这句话时眼中露出厉色。“而不是用勇者身份平白换一顿免费午餐。”
说这句话时,这只血族的目光锁定在猫猫的身上,老陈与猫猫两人看得分明。老陈想要用自己的身体完全挡住猫猫,但猫猫却开了口:
“不就是血嘛。”
哎?老陈用疑惑的眼神看向猫猫。
“老陈,给他一吨!”猫猫叉腰。
“哎?!!”这一回老陈哎出了声。领主厅里还有另一声哎与它共鸣,那是那只血族从雍容伪装下发出的真实震惊。
“咳咳……用不了这么多。”领主咳了两声。“真喝完了,这位泰坦先生死没死另说,我肯定已经撑死了。”他后一句声音很小,几乎弱不可闻,但猫猫和老陈都是聆听的行家,自然不会错过。老陈随即转变了警惕的态度,哈哈一笑,走向领主,挽起袖子:“好说好说,那这个血是怎么个支付法?”“很简单,把您的手交给我,我咬一口就行。”领主见老陈突然热情起来,于是顺势而为。他向老陈伸出手,作邀请状。老陈猛觉背后一凉,一个念头从他的脑海里冒出来,他不确定但他好像感受到了。一首脍炙人口民谣歌曲的前奏正在响起。这首歌名叫《他到底是血族还是同性恋》。正当困惑之际,他的腿被猫猫推了推。老陈无奈深呼吸了一口,将手递给了领主。
这只领主确确实实是一只血族,因为他对着老陈的手腕咬了下去。他咬人根本不痛,手上明明有了伤口可一丝一毫的痛觉都没有传递到老陈的大脑。这足以说明这只血族有多危险。好在他似乎是一位说话算话的领主,他确实没有吸吮太久,很快就终止了进食行为。他将手还给老陈前,用尖舌舔舐了伤口。他的动作很轻柔熟练,这没有什么不好。只是这让老陈脑中的歌曲快进到:“他是同性恋!他是同性恋!他是——同性恋——!”这个部分罢了。猫猫看着老陈浑身起鸡皮疙瘩抖了一激灵,嘴角忍不住上扬起来。如果不提这茬,整个过程都按猫猫的预定计划进行,可谓是十分顺利。老陈与猫猫没有理由不按照预定计划继续行事。他们等待着领主给他们安排住宿,他们不约而同向领主投去殷切的眼神,迫不及待去大吃一顿。他们预料接下来的展开将会像所有传唱多年的冒险故事一样,领主盛情招待了勇者们。故事本该这么发展。
可领主直直倒了下去。
“你的血有毒!”在领主倒地的同时,猫猫的嘴里飘出了这样一句。
“怎么可能!”老陈极力申辩。虽然这只血族极大可能是同性恋,但危急关头老陈顾不上许多,他走上前去扶起血族的身体。至少让他先平躺在地上,老陈这么想着。猫猫绕去另一侧,摸摸血族的脖子,又蹲低从侧面看看血族的胸廓起伏,最后伸手撑开他的眼皮看看他的瞳孔。
“没事,他只是醉了。”猫猫确认了情况后精神明显不再紧张。老陈跟着松一口气:他的血确实没毒,只是酒精多了点而已。他没有毒死这位领主。
“不过……”猫猫的眼珠打转。“这领主厅里根本没有其他人,是个好机会!”
他说的是什么机会?老陈可太熟悉这只猫咪精灵了:他要把这只领主的家搬空了。
02
“你们在干什么?”提问人是一只小妖精。
被这么问询时,猫猫和老陈正在卷起领主厅的地毯,准备将它塞进那台能装下十五头大象的魔法冰箱。在这之前,两人已经将领主座椅旁的大理石雕像,周围照明用的灯具,天花板上的水晶灯,纹着华丽图案的绒布窗帘等等他们能带走的一切东西都塞了进去。
“额……我们依照领主大人的吩咐正在处理诅咒。”猫猫非常自信地走向这只妖精,路上拍了拍做贼被抓的老陈,示意他把地毯末端塞进冰箱里去。老陈踢了一脚地毯尾巴,然后快速将冰箱门合上。两人配合默契。
“可是你们看上去像是在抢……天哪!哥哥!”小妖精显然并没有全盘相信猫猫的话,但当她看到平卧在一边的领主,她慌了神,立刻动身飞向他身边去。
哥哥?猫猫抓住了关键词,眼中光芒闪动:“你哥哥食用了这位泰坦一族的血液后就出现了异样。好在我们当时就在现场,他还能动用他的聪明脑袋为自己解围。”小妖精没有出声,悬停在领主上空,伸展开小小双手试图将两位嫌疑人和被害者隔离开来。她看上去很生气。
“喂喂喂,是你们自己非要吸我们的血。我们也照规矩给了,没有赖账。怎么?难道还要反过来诬蔑我们对领主下毒吗?你既然是一只妖精自然能看见他的生命律动,他好好的活着不是嘛?”猫猫不等小妖精发话,叉腰先行发作。老陈则在一旁举起双手以示清白。妖精狐疑扫视了两人几眼,随后贴近昏睡中的领主,她确认到了领主的健康,很快转变了态度:“是……是哦。”
“你应该为污蔑了来帮忙的勇者而道歉!”猫猫叉腰。
“对不起……”妖精相信了他。“请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看在你知错就改的份上,我就告诉你吧。”猫猫轻轻抬头,像是大人大量放下了仇怨。“你亲爱的哥哥在喝下泰坦血液之后立即就中了来自古泰坦族的诅咒。”
“古泰坦族的诅咒?”小妖精歪头。老陈则微微抬眉,和小妖精一起看向猫猫。
“没错,在这个世界诞生之初,泰坦才是这片土地上的居民。同样也是这片土地上的神明。他们是移动的神祇也是生命的主宰。这当然不被新神允许,神与泰坦一族为了神权大打出手,这场大战持续了几个世纪。最终古泰坦一族战败,被诸神流放至火山边境,炎热之地,永生永世作为世界的支柱,神明的奴隶,日日夜夜经受拷打,分分秒秒都要用尽全力支撑世界。酷刑促使他们萌生出向往自由的反抗之心,于是他们用尽全力将世界掀翻。神无法承受世界覆灭的结果,集结十二位神明将古泰坦们全数磨灭。古泰坦的灰烬飘落何处,落在土里,受生命之魔女感召,再一次获得了新生。也就是现在的泰坦一族。虽说轮回已过,仇恨已经被时间冲刷,但对于神族的怨恨一直流淌在泰坦一族的血脉里。像一只无声的复仇者,在阴暗处等待他的猎物。”
“而你的哥哥,一位血族,显然是神族的后裔。他不懂节制,不知畏惧,非常莽撞地吸食了复仇者的血液。当然就会受到诅咒了。”猫猫看着领主,遗憾地摇头。
“那岂不是很危险?”小妖精着急道。她的翅膀扇动得更快了。
“原本是这样。好在他还算精明,在晕倒之前就意识到这是诅咒。而我们又在他的身边。他以领主之名委托我们为他解咒。我们当机立断从货物里拿出了这台……”猫猫拍了拍冰箱的侧壁,说得斩钉截铁。“神物隔离器。”
“神物隔离器?”小妖精看着冰箱眨巴双眼。
“是的,这是魔法密器,整个世界独此一份,可谓是绝世珍品。它来自于暴食 0251 迷宫区块。作用是隔绝一切神物对外界的影响。只要身边有关神的造物越少,古泰坦的怨恨也就越弱,诅咒也就越轻。以你哥哥的实力,只要对手不再是这种沉淀数百年的深仇大恨,应该很快就能靠自己解决平安地醒过来了。”
“那……那我也来帮忙!”小妖精完全相信了猫猫。
“快快快,把那盆花也拿过来!”猫猫指了指窗台旁的花。
“哦——哦!好!”小妖精飞去将花也塞进了冰箱。
“你的哥哥这么奢靡——花了我们好大劲才把这些东西都搬进去。”猫猫装出一副气喘吁吁的样子。
“哪有?这些都是爸爸妈妈留下来的。哥哥他懒得换掉而已……”小妖精听到猫猫说领主的坏话,立刻反驳道。
老陈一手提着两袋宝石,另一手一伸把妖精手里的小型机械钟接过来:“其实我刚刚就想问了,你们是亲兄妹?”小妖精点点头。“一只血族和一只妖精?”老陈将后面那句怎么做到的咽了下去换成了:“是因为被迷宫么?”被迷宫吞入的人类将会变换成迷宫希望他成为的样子,哪怕一开始是同出一脉的兄妹,也会因此转变为截然不同的怪物。老陈清楚知道这件事。
“是……也不算是。”小妖精坐到老陈的肩头,自然摆动双腿。“我是在妈妈肚子里遇上迷宫的,然后就直接变成妖精来到这个世界了。”
“你们血族不是通过吸血制造眷族来繁衍的吗?”一边的猫猫正数着冰箱里物件的价值。
“不知道。”小妖精像是第一次听说,眨巴大眼睛。
猫猫走到老陈身边,上下扫视这只小妖精,随后像是发现了什么重大线索,扭头意味深长地看一眼一边不省人事的领主:“也不是什么大事,进了迷宫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嘛。”
“你们说的那个迷宫——它好玩吗?”小妖精托腮好奇道。“好玩啊!”猫猫不假思索回答。“等你再长大一点就能和我们一起去了。”老陈笑道。“没错没错,至少要有一个手掌这么大吧。”猫猫补充。“我已经有这么大了!”小妖精鼓起嘴巴,十分不服气,飞到猫猫身边,使劲想要举起他的手。猫猫笑着配合,举手同时五指展开。小妖精贴上猫猫爪子大展四肢,摆成一个大字:“你们看!”这个大字确实与猫爪一般大。“要像这样大才行。”猫猫绕开空中的妖精,展开了老陈的手掌。“啊?怎么这样……”小妖精只有老陈手掌四分之一大。“多喝牛奶,长得高。”猫猫用食指摸摸小妖精的脑袋。“可是你也没有多高啊,为什么你可以去!”小妖精并不领情。“别看我小小一只,我可是成年猫猫!”猫猫做出得意的样子。小妖精没有接话,而是向猫投去怀疑的眼神。猫猫一转得意的气势,走近一步,挺胸收腹端立叉腰。看得出来他觉得这份质疑没什么道理:“要是真的成年了,怎么会放着贵客不管不顾,还反过来攻击别人的身高呢?我们还没有客房呢,小妖精。”
“啊!抱歉!我先把哥哥带回房间躺好,然后立刻就带你们去。”小妖精连忙鞠躬。“我来帮忙吧。”老陈替小妖精扛起了昏睡的领主。猫猫用魔法将冰箱变作一团包裹,挂在老陈的手臂上。自己跟在老陈身后:“目标:把卧室里的神物也全给收集隔绝了!出发!”
03
老陈将领主放上了他自己的床榻。小小妖精提着毛毯盖住他。猫猫环顾这位领主的房间,有些了无生趣。“这些照片……应该不用拿走吧?”小妖精小心提问。猫猫摇了摇头:“这不是神之造物,很安全。”
正如猫猫所言,这间房间极为简单,甚至简单到极简主义都算不上。空荡——是它给人的直观感受。如果将它墙上和桌上的木相框拿走,那当真就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就空空如也了。连盏灯都没有……猫猫在心中小声嘀咕。但他不准备放弃,他决心要从这个空壳之中翻出些什么。“我要检查一下。”猫猫在房中踱步。小妖精点点头。老陈看了猫猫一眼,然后坐上房间里唯一一张平平无奇的木凳子,等待这只猫搜寻他的猎物。
猫猫扫视房间里的相片,不难猜出这是领主自己拍摄的生活照。他很少出现在相片之中。多数时候入镜的人物是一对血族夫妇和那只小妖精。从外表上看,这对血族夫妇正是领主的父母。相片记录的多是生活镜头,比如一起种葡萄采摘葡萄,途中互相用水管滋水,一同酿制葡萄酒等等。偶尔有几张拍到了小一些的领主与他母亲大打出手,母亲和孩子们一起读书,母亲提起两位孩子转圈圈等等。这几张镜头取景技巧与之前几张相同,只是其中不见了父亲。应当是父亲拍摄的。猫猫逐渐放慢脚步,看着照片中的一家,最终目光聚集在最大的那张全家福上:母亲身着领主长裙,父亲戴着学者眼镜,小妖精系上了薄纱蝴蝶结头饰,小小的领主穿着衬衣打着领结。全家人有些局促,但彼此照应着。所有人露出尴尬又和谐的微笑。猫猫闭上眼睛,转向领主的床榻。它没有帷帐,也没有雕花。从手感和弹力上论甚至不如猫猫自己的那张。但在枕头旁边,猫猫摸到了一本书册:《不可思议迷宫冒险录》。这是本魔法书册,阅读者可以置身其中,扮演勇者突破迷宫决定勇者自己的命运。是时下畅销的魔法游戏。“这个要收走!”猫猫将魔法书抽出来拿在自己手里。小妖精点了点头,看了眼床榻上的领主,确认他正在安眠,于是两位“大恩人”领去客房。
一行人走过长长的走廊,迎面撞上另一位血族。“他怎么了?”这位血族对猫猫与老陈点了点头以示友好,转头就向小妖精确认领主的情况。小妖精将猫猫告诉她的故事如实转述。
“泰坦的诅咒?”这位血族是为女士,她的声音里带着质疑。猫猫对上了她怀疑的眼眸。她身后一位提着医药箱的医生急急走来,他身上爬着草枝,一看就受了迷宫的影响。这位草木医生也匆匆对猫猫与老陈二人点了点头,倒是与血族女士对视了一会儿。猫猫看得出来,他试图安慰她:“我去看看。”医生加快了脚步。猫猫给了老陈一个颜色之后,快步贴近那位血族女士:“这位女士,您样貌美丽谈吐尊贵,难道是领主夫人?”同时老陈心领神会跑回去拦在了医生的面前,恰到好处地摔倒了。听到领主夫人这个词,这名医生一改温厚模样,立刻回头瞪了猫猫一眼。“我是领主的合伙人。”倒是女血族没有着急否认,悠悠打开手里的扇子遮住嘴角。猫猫抓住了关键,微笑起来:“原来是合伙人,失敬失敬。”另一头,老陈故意在草木医生面前打滚:“啊呀断啦断啦——”草木医生无奈蹲下身,在老陈身边放下药箱。
“你……”血族女士识破了猫猫的意图。但猫猫更先一步走到她面前:“我也是商人,合伙人女士愿不愿意与我做笔大生意?”小妖精看着场面上混乱的一切,有些不知所措。
“你,你的男朋友,你的心头好,我,我们四赢的好生意。”猫猫凑近血族女士,低声道。
“子欣,等老韩给这位泰坦先生看完,就带他去东客房吧。这只猫由我带他过去。”血族小姐收起扇子往手心一敲。“你这骨头没断,就是扭到了。”老韩压了块冰贴到泰坦腿上。“没断就好,吓死我了,谢谢你啊医生。”小妖精定了神点点头。“这位贵客,随我来吧。”血族女士招呼猫猫进了一间华丽房间。
“你想和我做什么生意?”女士锁上门,转过身面对猫猫。猫猫打量着房间内的花以及画,还有雕木华床,最后将目光放回到血族女士身上。他直视血族女士的眼睛:“圆你的梦想,漂亮女士。”
“我倒是很佩服你能让子欣对你这么信任。你到底偷了领主多少东西?”血族女士走进猫猫,露出血族嗜血本色。“这里的东西令人难作抉择不是吗?小姐?每一件每个人都那么叫人留恋难舍。”猫猫没有躲闪。
“你是怎么知道子欣没有阅读过血族知识,所以对血族生理一窍不通的?”血族女士打开扇子轻轻摇动。“你已经看到了,我能让你的领主安睡不起。这时你想做什么,他都不会知道。而你的医生也不会因为你照顾你的合伙人而多说什么。这是你梦寐以求的机会,不是吗?”猫猫不再与血族女士绕弯子。
“你有风险。”血族女士合上了扇子,但她明显动摇了,她开始试图说服自己。“你不需要信任我,风险正是我的价值。你可以纵情享受情欲,事成之后,再将一切罪过推到我的头上。想一想我的女士——”
“红玫瑰和白玫瑰你能同时拥有,只需要你缄口不言。”猫猫爬上了桌子,从花瓶中抽出一支红玫瑰一支白玫瑰交到女士手中。
“大兄弟你是领主的医生?”老陈看医生压住冰贴。
“不是。”医生否认得十分干脆,但话说出口又迟疑起来。“不算是……”
“你和他有仇啊?他故意捉你来的?!”老陈一副要帮医生讨说法的样子。
“没有。你别乱动。”医生把老陈按了回去。“我是自己来的……”
“你别怕,我祖宗很厉害。你心肠这么好,不该受制于人,应该自由自在的。”老陈眼神真挚。医生拗不过他,只好说明:“原本我是游医,来到葡萄郡给村人治病,才认识了他这只血族。我看不惯他收人血液的做法,当面骂了他一顿。他让我自由来去,没有强扣我。”“你还挺勇的。”老陈听得津津有味。医生无奈笑笑:“好了。过几天应该就会消肿了。”
“那你怎么留下来了?”老陈抱肘站起来,笑意分明在说是因为看到了漂亮姑娘动心了吗?“我遇见她也是后来的事了!”医生红着脸辩解道。
“哦~”老陈起哄拍了拍医生肩膀。“兄弟我懂——”
“是因为迷宫!不是因为六点!”医生急了。
“迷宫?”老陈听到这里正经起来。医生见老陈不罢休只好和盘托出:“我当时确实走了。但是半路上遇见了迷宫,被卷了进去,失了心神。是李子仁他把我从里面救出来的。”老陈听完一时不知怎么安慰,只好再拍拍医生肩膀:“天灾,没办法。”
“在这儿吃瓜呢?”血族女士与猫猫从房内走出,拍了拍正在捧腮听故事的小妖精。“你们谈完了?”小妖精抿抿嘴,卖萌糊弄过去。“对,谈得很愉快。”血族女士点了点头,展开扇子遮住笑颜:“我们就领主的健康状况进行了一些探讨。这位商人先生确实有很渊博的见识。我们商讨出了一套可行的治疗办法,所以我现在打算与老韩一同去确认领主的具体身体情况,然后试一试讨论出来的方法,看看能不能让他快点苏醒过来。子欣你去准备午餐吧,我另寻了人带他们。”
“哦……好的。”小妖精点了点头,对老陈和猫猫行了个礼,然后向厨房飞去。血族女士与猫猫互相道别,关系融洽。随后女士领着医生继续向领主房间行进。猫猫拉着老陈向反方向进发。路上老陈对猫猫简要复述了一遍医生的来历。猫猫在果园门口停下了脚步:“他进过迷宫还把人救了出来?”老陈点头。猫猫看向领主房间,随后没有再多迟疑,迈步踏入果园。
庭院之中,小妖精正在揉面做派,厨房里鲜果遍布,清香四溢。楼阁上女士拉着医生的领带转去领主隔壁,推门将医生拉进了床榻,关上门时一缕红烟流入领主房间。随后无人可知。
果园之内,一位少年正扬眉怒斥:“你们俩!偷果子!”猫猫捞了两串葡萄还没塞进嘴里,就被老陈抱至身后。少年直冲两人而去,不容他两人开口说话。只听“咚!”一声闷响,尖尖画框撞在老陈坚硬的石臂上。这位少年,竟是一位宿于画框之中的鬼。
04
老陈挡住了画框第一下撞击,框中之鬼试图和老陈比比力气。过了半晌,少年青筋直冒,老陈纹丝不动。少年终于明白自己并不是老陈的对手。在领悟到这件事的一瞬间,少年向老陈挥拳。老陈熟练挡住,最后轻轻向外一拨,画框就飞出老远。少年带着画框在空中旋转,越转越快,最后直飞上天,开始发红。
“他要自爆!”猫猫看见红光,立刻出手,一道魔法与一只火焰鸟一起划过天空,将画框罩住。画框中的少年在魔法笼罩中被火焰鸟人死死抱住拽到地上。
“你干嘛!他们偷果!我要和他们爆了!”少年很不服气。“你把客人炸死了,我们口碑变差了,没有商人再来,要怎么办?如果把葡萄园都炸没了,又要怎么办?”火焰鸟按住少年挣扎的手。少年听到这里安静了下来。猫猫抱肘走到老陈身前,看着火焰鸟,质疑火焰鸟的来意。“我受六点小姐委托,前来带二位游览葡萄园。”火焰鸟向两位客人行礼。猫猫与老陈对视一眼,随后挥手撤去了结界。鬼魂的画框被火焰鸟抱在怀里,少年被塞入画中怎么冲撞也出不来。猫猫与老陈被火焰鸟领着走进葡萄园内。葡萄果实晶莹,香气四溢。点缀在藤蔓上,很有野趣。“可以尝尝吗?”猫猫看着藤上的葡萄直流口水。“当然可以?”火焰鸟亲自摘了一串递给猫猫。猫猫一口吃掉一颗。酸甜的味道在舌尖迸发出来,汁水和清香在口腔内激荡。吃得猫猫眼睛放光。猫猫递给老陈一个眼色,示意他支开火焰鸟,自己要动手了。老陈点了点头用硕大身躯遮住摘萄的小猫:“这里的葡萄是你们自己种的吗?”火焰鸟笑笑:“大多数是李哥种的。”老陈歪头,遮住猫猫摘下一串葡萄:“领主种?”火焰鸟点点头:“种植的方法都是他想的。”
“他会种葡萄?”猫猫从老陈身后露出一个头,手藏在老陈背后再采一串。“当然!”鬼魂少年在画框里抗议。火焰鸟顺势介绍起来:“葡萄能成为我们的郡名,确实是领主带领我们一起努力的成果。”
“我可不信,他那么高高在上一个领主,还会下地?还做葡萄种植研究?别骗人了。”猫猫躲在老陈背后将葡萄塞进魔法口袋。“你不信就别吃!”鬼魂在画里张牙舞爪。“客人大可以多摘几串,也可以与其他地方的葡萄比上一比。”火焰鸟笑着,眉头高扬。他显然被猫猫引起了好胜之心。“这可是你说的。我们旅行商人去过的地方数以万计,可不是那么好骗的。你说的再怎么天花乱坠,不过只是串葡萄罢了。”猫猫面上全是不信任,心里全是鱼上钩了。“客人可以随意挑选。”火焰鸟身上冒出火星。“不信就别吃!”鬼魂少年在画框之中不停重复着这句话,恶狠狠地吐舌头。“看你们这么自信,敢不敢放我的店里卖?”猫猫话锋一转。“怎么不敢?”火焰鸟与鬼魂少年齐声。“老陈!我们进货!”猫猫给老陈使眼色。老陈与猫猫就在两人眼皮底下摘了半个园子的葡萄。要不是农人们及时进园子来驱虫剪枝,向猫猫说明这剩下半园的葡萄收成是未来半年自己的花销,整个园的葡萄就都要落到猫猫嘴里去了。猫猫待在葡萄园看来往的农人,有人一脸焦虑地打量猫猫,有的直接上前确认他游商的身份。听了猫猫想要将葡萄带往世界各处的演说,农人们热血澎湃自发向猫猫介绍起葡萄的吃法,从葡萄酱,葡萄干到葡萄面包,葡萄饼干。人们将猫猫和老陈两人包围起来,将自己的期待倾注于他们两人:“大商人可要把我们的葡萄推广出去啊!”“也让其他人知道我们葡萄郡的葡萄!”“让他们好好看看,无论有没有进过迷宫,是不是坏人,都能种出好东西!”猫猫看着热情的农人们——他们有的身形早已变化,也有的人形清晰——看着他们手腕上被血族咬过的小小啃痕,若有所思。“你们在这里啊!”小妖精朝着人群中的猫猫和老陈飞来。农人们见到小妖精亲切称呼她为子欣。“可以吃午饭了哦。”小妖精热情道。猫猫摸了摸刚才偷吃已经变圆的肚子,又看了眼老陈,答应了下来。农人们自然与猫猫一同行路,众人绕过领主正厅直接来到一旁第二大的建筑物——食堂之内。猫猫这下见到了建筑内的装潢。有一张长桌,四处又放了不少圆桌,桌子四周随意围着椅子。桌椅上有朴素的雕花,各个角落恰到好处有些许磨损。堂内十分干净明亮,窗边还养着橙色黄色和白色的小花。农人随意挑选了自己的座椅,猫猫与老陈也挑选一个角落坐下。火焰鸟与鬼魂少年紧随其后,最后进门的是医生和血族女士。大家在堂内交流着消息,有人问领主为何没有出现,有人答领主今日遇上了诅咒。有人担忧领主的身体,有人安慰其他人现下已经找到解咒办法。有人又问领主还要沉睡多久。“大约还有半天吧。”医生拽了拽衣领遮住脖子上的红痕。猫猫与女士交换眼神,他们二人的生意显然做得很成功。小妖精变出了千千万万个自己,她们更小也更闪亮,她们轻轻飞到每桌人物耳边,告知各位今日的菜单,并询问各人需要点什么。不一会儿,四五个小妖精为一组,她们抬着一盘温热丰盛的食物,一组又一组自厨房飞出。老陈把菜单上的菜全点了一遍,故而他们的桌子放满了美食。猫猫用勺子挖着布丁,看老陈快乐炫饭。“好吃吗?”猫猫询问。“好吃!”老陈吃完了一盘番茄牛肉,正大快朵颐酱香排骨。猫猫环顾四周,聆听众人的声音杂糅在一块,慢慢笑起来。有那么一瞬间,他冒出了这样一个想法:这只血族的领主之位,不全是靠继承得来的。不过下一秒,他就将布丁的最后一口吃掉,然后把猫咪汤匙和琉璃碟子放入自己的魔法口袋。“盘子也要?”老陈吃完了排骨,开始吃烧鸡。猫猫郑重点头,表情十分严肃,显示了他坚定的决心。小妖精的小小分身本想阻止两位勇者的严格光盘行为。小妖精的本体赶紧从厨房出来阻拦。她们交头接耳,声音低不可闻,过了一会,小小妖精们纷纷点头,而小妖精对猫猫比了个ok的手势。猫猫回以ok。老陈最终将一桌子菜吃了个干净,连盘子都没剩下,吃完这满足一餐后,他起身准备离开。“你要去哪儿?”猫猫叫住了他。“去迷宫啊,祖宗。”老陈因为吃了个大满足神情惬意。
“还有酒,你不喝了?”猫猫微笑。酒,这个词像是一道强光照入陈晓的灵魂:“哪儿?”猫猫用目光将老陈的视线焦点引向厨房一边的门扉。那里悬挂了一块木牌:通向酒窖。
05
老陈本以为他可以在这里大饱口福,但他发现他想错了。他正手持魔法灯具走在狭长又不见底的地下走道中。猫猫躲在他的背上,指挥他继续沿着石阶向下。原以为这里是酒窖,未曾想这里是地下城邦。这里的石阶层层叠叠,四处延展向不同的石室,放眼望去可以容纳一整个葡萄郡的人。再向下还可以看见草场和人工阳光,连牧畜也有自己的居所。不知沿着楼梯走了多久,老陈来到了一块广阔又与四处联通的大平台。曾经的商铺还陈列其中,不少货箱都还放在原处。这些零散的地下建筑将中心围绕,中心立着一座方尖雕塑。猫猫从老陈肩膀上跳下,快走几步先行查看。
“纪念所有在山火中牺牲的英雄人民。”猫猫念出了方尖碑上的刻文。老陈此时也走了过来。他看见在方尖碑下,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最开头的那两个名字他见过:李亨利,石霜梅。那是领主的父母,上一任领主。老陈今早刚刚看过他们的相片。血族也会死吗?这个问题嗡的一声在老陈脑袋里回响。“飞舟储存的历史旅行记录有提过,嫉妒大迷宫曾在这个坐标出现。”猫猫看着方尖碑神情肃穆。“是大迷宫本体?”老陈跟着严肃起来。猫猫点点头:“记录说大迷宫捕获了许多强有力的劳力,嫉妒迷宫中燃起了火焰点燃了山脉。周边一度生灵涂炭。”老陈看向山火纪念碑:“所以这里土地肥沃是因为……”猫猫肯定了他的猜想:“被烧死的人和动植物转化成了沃土。”“可他们已经有避难所了,这么大足够容纳下所有人,为什么?”老陈张开双臂,有些生气。“恐怕这个避难所,是在大火时期修建的。”猫猫闭上双眼。老陈醍醐灌顶,回望方尖碑。迷宫瞬息万变。至今无人能预测它何时出现,何时消失。本体尚且如此,就更没办法预料它带来的衍生灾害。这里并不是预先准备的避难所,而是人们于灾难中用自己的双手搭建起的安全屋。不只用双手,老陈这样想着。他看着一排排的姓名,就好似看着他们在足以让血族也烧死如同太阳一样炙热的火焰中燃烧自己。老陈一时心中激荡,对着石碑深深鞠躬。猫猫跟着老陈一同鞠躬,将之前薅的花束拿出一束,放在石碑正前,然后爬上老陈的肩膀:“走吧。”
终于,他们来到了地穴最底层,这里存放着看不见边际的陈酿木桶。四周的酒味让老陈兴奋起来,他迫不及待拔掉木塞,对着酒桶开始豪饮。猫猫则拧开取液口的阀门,用刚顺来的琉璃杯子盛满一杯,开始品尝。浓烈的醇厚的温柔的,酒像是带着情绪和记忆冲进猫猫的脑袋。随后甜味回荡在口腔中,回荡在空气中,最后泛起一点点酸味,像是在懊悔什么又像是在留住什么,但最终一切都随时间淡去,只留在人的脑海里留下一个印象,一个不那么震撼也不那么悲伤,有一点感怀又有一些洒脱的人影。等等,不是一个,是一个又一个,他们接连开始出现,笑着,哭着,打趣着,又或者什么都不说只毅然前行着。绵长的回味让猫猫沉醉其中。这无疑是他迄今喝过最好的酒之一。回头老陈已经喝完了一排,赶在大部分酒全都进他肚子之前,猫猫抢下了好几桶。最终老陈躺在空荡的酒窖里,开始回味,笑容爬上他的脸庞。猫猫靠着一边的空酒桶,打开刚顺来的怀表:距离受害者清醒还有几小时,睡一觉吧。两人心满意足,沉沉睡去。
领主扶着额头,勉强从床榻中爬起。他发现自己衣衫不整,但未多在意。他回忆自己失去意识前在做什么:他吸了一口泰坦的血。之后,几乎是致死量的酒精夺走了他的意识。他醉了。“这泰坦看着挺健康,怎么血里这么多酒,开船也不会被查酒驾嘛?”领主的头依旧很晕,这让他没有什么好脾气。随后,他意识到有重大灾难已经发生:他塞在枕头下的魔法书不见了。
“我去——你——大爷的——!”一些领主的素质再也没法束缚他此时燃烧起熊熊怒火的心。领主推开自己房间的门,扶着墙走了两步。“你醒了。”血族女士自隔壁房间走出,伸手扶住他。“你在这儿等着我?”领主敏锐的知觉开始一点点恢复,他觉察到女士的异常。“你醉得厉害,这期间发生大事了。”女士面容焦虑。除了我的魔法书——“还有什么等着我呢?”领主用手揉了揉太阳穴。
“哥哥你终于醒了!”小妖精飞到领主怀里。领主站在空荡的领主大厅中,伸手抱住她。“我只是醉了,子欣。”李子仁无奈笑着。“醉了?”小妖精不解。“可那只精灵说你是——”小妖精将猫咪口中的泰坦诅咒故事又重复了一遍。“所以你觉得我醒过来是因为周围没有神之造物影响了?”领主挑起眉毛。“还有特别治疗。”小妖精又将血族女士与猫咪精灵商量的疗法复述了一遍。领主听完以问责的眼神看向血族女士。女士展开扇子遮住嘴角:“这正是我想要告诉你的。这只猫会心灵控制术。”
“所以……我被骗了吗?”小妖精感受到领主周身诡异的气场,小声说道。领主抱住小妖精揉了揉她的脑袋:“对。不过是我的问题导致的,不关你的事。你做得很好了。”小妖精睁大眼睛看空荡的房间,呼吸急促起来:“我还帮他们搬东西!”领主笑了笑缓解气氛:“不打紧,正好给你重新装修下。”领主将小妖精从怀中放开。
“哥!”画框之鬼率先一步冲进领主大厅。“这里怎么空了?”进门后他一下就忘了要说的事。火焰鸟紧随其后,对领主行礼后化作人形:“李哥,你没事了吧?”领主摇头示意自己身体康复了。“今早来的两位勇者客人,匆忙往南方去了。”“哦对!他们偷了葡萄!半个园子的葡萄!”画框少年被火焰鸟提醒,想起自己要说的事。“这事儿你也知道?”领主瞥向血族女士。女士持扇不言。“都说了是心灵控制术。”医生急步进门,走到领主面前,伸手抓起他的手腕,他身上的草叶沿着领主的手腕一直爬向领主的心脏。“你还醉得厉害,就在这里逞能?”医生确认了领主的情况。一众农人也走进领主大厅,来看望他们的领主。听到医生这话,纷纷表示担忧。不知是谁从自己田里搬来了个藤椅,让领主坐下。“领主大人不得了了,他们偷光了酒窖的酒!”“啊?那我们今年的分红是不是没了?”“领主大人你脖子上红红的,没事吧?”
“没事。”领主咳了咳,提高了嗓音,将衣衫理正,遮住脖子上的红痕。“没事你——”医生不满地想要更正领主的话。“你闭嘴。”领主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医生怒目中印出领主的严肃脸庞。“损失还可控,分红本月会正常发给大家的。各位不用担心。”领主声音很响,在空荡大厅之中都有了回声。农人们听到分红有望,安下心来。“各位先去清点财产吧,看看地里还有没有别的丢了。我统计下算个意外损失,申请保险理赔。”领主声音渐弱。听到保险理赔四个字,农人们来了干劲,应了好几声纷纷赶去自己地里行动起来。领主撑着椅子站起来,被医生摁了回去:“人都走了还硬撑?”“我不动起来,由你来讨大家的债?”领主直勾勾盯着医生的眼睛,澄蓝眼眸里露出医生无言反驳的愁容。“帮六点的忙一起清点一下酒窖的库存吧。”领主起身拍了拍医生的肩膀,又抬眼看远处的血族女士。女士合起扇子点头,挽起医生的手,等他一同前往酒窖。医生无奈,收起了自己的枝蔓,跟着六点一同进入石阶楼阁。“小纯,团团,你俩跟我来。”领主自己起身,点了鬼魂少年与火焰鸟的名字。两人跟着领主一起来到了葡萄园。领主快步走在田间,扫视被摘过的葡萄藤蔓,随后冷笑两声:“剪的倒是挺整齐。”画框躲在火焰鸟身后,以为自己闯了大祸。火焰鸟看着半个园子都被摘空,耷拉下羽毛。“没事,切口整齐,不用反田再植。下一季能正常结果。”领主伸手摸了摸两人的脑袋。两人脸上的乌云散去,都敢再次喘气了。“点下被采了多少,报个数给六点。让她汇总给我。”领主拍了拍火焰鸟的肩膀。“好的哥。”火焰鸟连连点头。“小纯你在这儿好好守着,不能让其他人再来摘了。”领主又拍了拍画框。“使命必达!”画框接受到命令重新精神起来。“我去追那两个商人。”领主飞上天空,向众人宣布,声音传遍葡萄郡四角,所有人都听得见。家家户户都探出头来看领主张开双翼,向天空飞去。“妈妈,领主大人去干什么去了?”小孩子抓住一片黑色羽毛跑回家问自己的母亲。“领主大人去惩治欺负葡萄郡的坏人去了。”“领主大人加油!”
此时,双轨船正舒展航帆,藏在云层之中。猫猫拿着望远镜立在船头,注视正南方向的迷宫。老陈现在最高的桅杆上前后张望:“祖宗,没跟上来。”猫猫嘴唇上弯,露出一个典型的猫猫嘴:“好,全速前进!”双轨船在猫猫命令之下,风帆大鼓,呼啸而去,在船尾留下细细的尾痕,直直冲向云层。
一只吸血鬼横在云层之中,立在双轨船之前。一手前伸,将驱动双轨船前行的蒸汽抽至掌心。“老陈,烧火,冲进迷宫!”猫猫回头对老陈吩咐。“好嘞!”老陈从桅杆跳下,滑进引擎室,熟练抄起铁铲向魔法炉子添了一铲子魔法矿石。白色的烟雾从双轨船四周冒出,船身再一次获得了力量向着血族前进,随着白雾一阵接着一阵冒出,船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巨大的动力卷乱了云海,白雾与云交融在一起把船身整个包裹起来。只差一点,他们就能冲出云朵,驶入迷宫。但一阵强风扑面而来,将云雾和蒸汽全都吹散。船被强风生生吹停。猫猫牢牢抓住船把手,扶住自己的小丑帽。再抬头看时,前方一片净空,唯有数不尽的繁星,一轮巨大的圆月和一只展翅能将月辉全数遮蔽的硕大血族。他凝视着船头的猫咪,眼眸里闪烁着星光一般的红紫色。
06
血族领主周身翻涌起黑色的羽毛。他化为青羽,向猫猫袭来。老陈大迈三步自引擎室跳出,跃过猫猫上空,落在自己船长的身前,竖起双拳,挡下羽毛。随后老陈震臂挥开,拳上泰坦的魔纹闪亮,将羽毛震开。飞羽落地重新幻化成血族人形,领主自羽中抽出长剑,引剑刺向老陈,老陈再以手臂挥开,下一拳直冲领主脑门。领主侧头躲闪,翻身时落地黑羽均化为暗器自老陈背后凌空向老陈袭来。猫猫在老陈背后展开法阵将黑羽全数挡下。老陈与面前领主又过三招,拳拳带风,剑剑有声。三人不进不退,打得有来有回。只是领主还在醉酒,力量最终不敌,在下一招被老陈一拳打退两步。“你放我们进迷宫,我们放你回家。我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再无瓜葛,如何?”老陈看了葡萄郡诸景,见领主身体抱恙,手下留情。“如此也好……”领主垂眸看了看船身,自己又后退一步。老陈刚松一口气,猫猫两步并一步跑到老陈身前:“他在耍诈!”可说话时,已经错失良机,猫咪的魔法飞弹擦过血族身侧,血族引剑劈开猫猫刚起的法阵,剑身凌月,寒光烈烈,高速向猫猫挥砍而去。老陈伸手将猫猫推远,转身用身形包裹住血族,准备硬吃下一剑。血族却在被老陈擒抱时向后靠,身子化作黑羽,阴影遍布老陈周身:“你很忠心。”
“你放开他!”猫猫被老陈丢去船杆,蹬地弹起,跃在空中向领主释放出五彩星光,魔法发出噼里啪啦的雷鸣之声。
“魔法师。”领主用黑影将老陈钉在甲板之上,跃身化出人形,向前振翅,直面星光。“我吃过 29 个。”领主伸手握住魔法星星,雷光灼烧着他的手心,他的皮肤冒出火焰,但他似乎毫不在意也并无痛苦。领主紧紧握拳时,拳中冒出魔法文字,它们逐渐解离最终像是血族皮肤上的火星一样焚烧殆尽,变为尘埃。他会拆解魔法!猫猫睁大双眼站正吸气,准备认真迎敌。老陈就在此时发出吼声,挣脱开影子的束缚一拳打向血族的后背。血族并未躲闪,被打后直直撞到船板一侧。老陈再挥一拳冲向血族,被血族化羽躲开。他的目标是祖宗!血族眼中的红光,老陈看得分明。那句:“”我吃了 29 个魔法师。”横在他的脑海让他不容多想。
“老陈!”猫猫试图唤醒老陈时,老陈已经热血上头。血族此时已经出现在猫猫正脸前,两人之间只有毫厘。老陈迈腿跃起,一把抱住血族领主,直接跳船而下。他将领主垫至身下,狠狠撞向地面。只听“咚!”的一声,地面炸出尘土。老陈挥手驱散烟雾,再看领主情况。此时他发现黑影随着烟尘笼罩着他。“骗你的。”领主的声音擦过老陈的耳畔,就像一场大梦刚醒,他看清了周遭一切,他原想让领主远离猫猫,却不想自己抱着船锚,跃下了甲板。船停了。地面上亮起红色的血纹,血族魔法化为锁链将双轨船死死绑在地上。
“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了。”血族看了看手心的灼痕,终于缓和下神情。
“你的目标一直是船。”猫猫走下船,此时的他已经皱起眉头。
“如果你们不把偷的东西还回来,我也只能用你们的船抵债了。别看了——”血族抱肘微笑。“这是货真价实的诅咒。限时一周,如果你不还钱,这艘船就会直接被炼成黄金。”猫猫从皱眉变成了怒目圆瞪:“我从未见过如此——”
“论厚颜无耻我可远远比不上你啊,猫咪。”血族面上微笑,其实牙咬得咯吱作响。老陈赶紧跑到猫咪身边,对领主十分警惕。猫猫眼珠在眼眶里转圈,智慧的光芒在脑袋里闪烁。“你想拖延时间到白天也是没用的。”血族闭眼。“哪怕我死了,诅咒也会正常运转。你应该在课上学过吧?”血族歪头看向猫咪。“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要问你。”猫猫示意老陈这只血族已经达到目的,不会太有危险。老陈了然,紧盯着血族,自己立在猫猫一侧。“你都骗这么多了还想骗什么?我好心提醒你一下,骗越多还越多。”血族扬起眉毛。
“为什么明明身体难受,还要为了身外之物做到这种地步?化身,拆解,迷惑,诅咒都是高等魔法。”猫猫直视领主的眼睛。“你似乎一点都不在意你自己。”
血族没有回答,只是看着猫猫。“你在逃避问题。”猫猫走近血族。“都这个时候了,你攻我的心有什么用吗?”血族微微皱眉。“这个。”猫猫开始翻找自己的口袋。“哪个?”领主等着看猫猫还能变出什么戏法。“你等一下啊。”猫猫拉开口袋,低头认真搜索起来。看着猫咪从口袋里翻出自己的盘叉,自己的花盆,自己的卷纸,领主的眉头越皱越紧。
“这个!”猫咪终于从口袋里找到了《不可思议迷宫冒险录》。血族的眸光明显闪烁了一下,但他没有搭话。“我看过你的存档。你通关了整整 300 次,用了 24 种卡组搭配,达成了全收集,还在一个月前就拿到了白金奖杯。可你昨天还在玩它。”猫猫打开魔法书,其中的成就开始自动罗列,最终自动存档弹了出来,显示的保存时间正是昨日。“啪”一下,猫猫合上了书本,踱步走到血族身侧:“漫长的永生很无聊吧?”“与你无关。”领主直面猫咪的质问,眸中红光慢慢褪去,露出靛紫的本色。
“我与你做个交易吧?”猫猫轻声细语。“我知道你的本事。”领主冷面无情。“你不想让你无尽的人生变得有趣一些吗?”“让你还钱是现下最有趣的事。”“你把别人的生活放在肩上有什么乐趣?他们有那一半葡萄就足够丰衣足食了。你到底在为什么倾尽心力?”“我重复一遍,这与你无关。”“你又想从中得到什么?领主大人?敬仰?依赖?还是永世无尽的王朝?”
“闭嘴吧!”血族蓝紫的眼睛再躲不开猫咪的凝视,被撞开的心门之内,无尽的欲望倾泻而出。“再说一句,我真的会吃你。”血族一字一顿将警告说清。老陈感受到血族周身涌起风泉,散去的羽毛正回归到这只领主本身——他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醒了。老陈想要赶到猫咪身边,但有比他更为庞大,神秘,厚重,强大的东西抢在他的前面。
那一瞬间,迷宫的大门出现在了血族心门的位置,将领主与他身侧的猫咪一口卷入。老陈奋力跑向里面,但终究晚了一步,他只得到了无尽的下落,和望不到边际的城垣。
07
猫猫清醒过来时,正被领主抱着。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脚狠狠踢领主的胸。与此同时,他闻到了魔法的气味,气息缠绕在领主周身——那是个空间跨越系的魔法,世间少有人能学会。领主此时没有言语,也没有行动,像是被定住一样,呆愣在原地。猫猫回忆起来,在迷宫大门出现,两人一起被卷入时,他伸手抱住了自己并使用了裂空术。裂空也没能逃出迷宫的捕获只能说明一件事——这迷宫是为他而来的。“李子仁!”猫猫伸手弹了弹领主的脑门,呼唤他的姓名。他醒了过来,面色不好。他蓝紫色的眼眸盯住猫猫不放,瞳孔收尖成一条缝隙,原本镇定和沉稳全然不见,他从一位领主变成了一位纯粹的猎手,一只渴望满足的动物。像是意识到什么,领主松开怀抱,挪开对猫的注视,开始努力平息自己的紧凑呼吸,但他失败了:“该死,你全身都是巧克力味……”
“收起你的心思,跟着我的话调整呼吸。”猫猫走到领主面前,开始以稳定的节奏命令领主呼气吐气。“你差点变成怪物。”猫猫如是评价。领主难为情地瞥向另一边:“有什么话先想办法出去再说吧。”“你这么说是要合作咯?”猫猫弯起嘴角。“你在迷宫里都能坐地起价?”领主恢复了一些本性,在酒精和迷宫涉猎的双重掠夺下,他再难遮掩自己的真性情,对着猫猫竖起嘲讽的大拇指。“要不是我,刚才你就已经变成小怪头领了!你就这么对你的再生父母说话?真是大不孝!”猫猫一把按下李子仁的大拇指,又一次狠狠踹了他一脚。“我就说胸口怎么这么疼,合着你踹了我四脚了?”李子仁没有挡,顺势把猫猫又抱住。猫猫毫不客气,对着李子仁就是一顿夺命连环猫猫爪:“叫你贪!叫你贪!现在被贪婪迷宫困住了吧!都怪你!”
“你等下……”李子仁抓住猫猫的手脚。“要不是你偷我一堆东西,我根本不会管你要去哪里,这下连累我跟你一起卷进迷宫里。到头来还把锅甩我头上?”
“真是笑死猫咪了——”猫猫呵呵了两声。“这迷宫是来抓你的,不是来抓我的。”“你什么意思?”李子仁抓住疑问。“我看你对迷宫真是一窍不通哦。”猫猫叉腰。“这里是贪婪大迷宫延伸区块0823,刚才与你的心灵共鸣,以你为目标,向你而来。你刚才心门上都开了这么大一扇门了,你以为别人看不见啊?”
“你是……怎么……”知道迷宫编号和迷宫分类的?李子仁满脸惊愕。猫猫只是哼哼两声,叉腰现在李子仁面前,用专业的方式彰显他专业的气质。“好吧,我可以委托你带我走出这个迷宫,事成后你可以拿回你的船。”李子仁清楚了解到自己在知识储备和专业性上处于劣势。他需要这只猫的程度远比这只猫需要他的程度深。“成交。”猫猫开始喜欢这只血族了,虽然他呆头呆脑,但做事效率很高。“你又要干嘛?”李子仁看猫咪摸遍他的全身。“你怎么连张纸都没有?”猫猫露出一个失望的表情。李子仁深吸一口气,想要狠狠骂这只猫猫连纸都贪,但一想到自己现在寄人篱下只好把这口闷气咽下去。最终猫猫从自己的魔法口袋里找出了一张从血族大厅里顺来的羊皮纸,拿到李子仁面前:“写个字据,我们签约吧~领主阁下。”
“不是,字据也要我写?”李子仁忍不住了。“你不写就算了——”猫猫佯装离开。“我写,我写。”李子仁的牙齿又一次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在猫猫的监督下,李子仁拔下自己一根羽毛,羽毛根据李子仁念诵,在羊皮纸上自己写下:若陶启能带领李子仁顺利逃出贪婪迷宫延伸区块0832,李子仁将取消往先陶启于葡萄郡毁坏财物而造成的赔款。同时李子仁需要释放作为抵债凭证的双轨船。两方账消,不再追责。“这个羽毛还挺便利的嘛。”猫猫看着羽毛笔在空中飞舞,摸着下巴。“还有什么要追加吗?”李子仁抱肘歪头问道。“陶启于葡萄郡之所得为合理酬劳,即日起索取物资所有权转移至陶启名下。”猫猫点头张口。李子仁无奈摇头,将猫猫的话加在羊皮卷上。“好!领主大人签字吧。”猫猫十分满意。李子仁握住羊皮纸和羽毛笔在落款处签下名字与时间,而后将纸笔交给猫猫。猫猫签完后将纸卷起,连同羽毛笔一起塞进了自己的包包。“满意了?”李子仁看着猫咪连羽毛都薅。
“您这是哪儿的话,领主大人,我们这边走~”猫猫换上了谄媚嘴脸引着李子仁踏出迷宫冒险第一步。在李子仁踏出一步后,周围幻彩组成的墙面瞬间揉成一团,像是纸片一样折叠,重组,最后组成一栋李子仁再眼熟不过的建筑。那是他的领主庭院,不过塔的样式更为古典,庭院中不是葡萄,而是各色鲜花。四季在庭中各分一隅,万紫千红在园中盛开。那是他母亲的庭院。猫猫见李子仁神思游离,索性爬上他的肩膀,在他耳边击掌。“啪”一声以后,李子仁看到的是一座陌生的古典宫殿,庭院中种植着黄金灌木,每一片树叶都是金箔。圆月下,宫殿闪出晃眼的光芒,有诡异的白雾在门扉间流淌。“皮皮鸦!我们走!”猫猫活跃气氛,拍了拍李子仁的脸颊,向前一指。李子仁无奈笑了两笑,跟着猫猫指引,推开宫殿门扉。
香雾缭绕,一股异香扑面而来。“子仁?带着朋友来玩吗?”宫殿内高阶上,曾经的领主身着华裙,对李子仁温柔皱眉。“啊?我没有做晚饭啊!”楼梯上传来密密的脚步声,青年学者翩翩而来,站在宫殿二楼扶了扶眼镜往门口瞧。“那就只能——”李子仁的领主母亲与李子仁的学者父亲甜蜜对视,随后齐声:“叫外卖了。”李子仁本能走进自己的家。“今夜,朋友要住在这儿吗?”领主母亲走到李子仁身边,掏出魔法水晶球打开点餐界面,准备问他吃什么。“不,我们不住。我们还赶着找人呢。”猫猫出声拒绝。李子仁看了猫猫一眼,再回头,房间陈设大变,这里根本没有二楼,也没有高台。一切熟悉的情景瞬间变得陌生,父母变成了一位女仆和一位侍者,他们一进一退站着:“那真是遗憾。我们准备了为您丰盛的晚餐。真的不尝试一下吗?”两人异口同声,让本就烟雾缭绕的大厅更加渗人。“我说了,不用。”猫猫明确拒绝的同时,女仆与侍从亮出了手中的餐刀,翻身向李子仁与猫猫两人刺来。李子仁将猫抱至怀中,灵活闪开。另一手抽羽成剑,一剑砍断了女仆与侍从的兵器。兵器断裂时,女仆与侍从忽然着起火焰。浓郁的香气从他们身体中散溢而出。越来越多的侍从和女仆从阴影中缓缓移动至月光之下,用前人的火焰点燃自己。
这香气李子仁非常熟悉。是他的母亲最喜欢用的香水。他曾在其中安眠,曾在其中玩耍,曾在其中学习,曾在其中成长。故而李子仁回忆起了少年时期的一段往事。他曾死死拽住父母不肯放手。“你说你想种兰花,我找到种子了,你看!”领主母亲却只是摸了摸他的头,告诉他:
“以后可能要拜托你帮我种了,子仁。这以后就是你的庭院,你的田野,你不必再听我的话。想种什么就去种什么。对了!你喜欢吃玫瑰。虽然这里的土种出来的玫瑰一定歪歪扭扭,但是你可以大胆去种了!说不定能种出新品种来,到时候整个庭院里都是玫瑰一定非常好看。”
“我不要……”李子仁垂下了头。
“本来还以为真的可以做到字面意义上的永生,和你永远在一起呢,亲爱的。”“我会陪你一起去的。”“你真好~”
“我不要……”李子仁重复低语。
“哈,这群小兔崽子以后再也不会不服我,指着我骂我是不懂政事的臭蚊子了。想想就觉得畅快!”“魔法和发明我也都整理好了,都放在图书馆里。以后子欣要是问起自己为什么和爸爸妈妈不一样,和哥哥你不一样,你就把她带去那儿。我们怎么卷入迷宫,怎么变成血族。她怎么将死未死,由死而生。血族是什么样,妖精是什么样。我应该都写全了……吧。”“好啦,都这个时候了还在纠结你的学术严谨性吗?”“说的也是,要是有疏漏,你们可以为我修补订正。”
“我不要……”李子仁握紧了拳头。
“燕子镇的人民们,我知道前方是大迷宫,也知道这山火是迷宫里着起来的。我愿意作为你们的先锋,作为一只血族,使用我的魔法,保卫我的家园。不怕死的,就来找我报名。是人也好,怪物也罢,我都要。”“这是我几年研究的所有成果,我将这些魔法读物写在原本上,需要查阅学习使用,只要打一盆水,就可以在水中看见魔法的正解。但在此之前,我需要你们发誓。”
“我们需要你们保证,你们会善待我们的孩子。”
“我不要……”李子仁开始发抖。
“李子仁?”一张硕大的猫猫脸出现在李子仁眼前。“我不要!”李子仁猛然向后退去。“什么不要?要不是我给你稳定心神,你差点醒不过来了!你还不要?”猫猫踩了踩李子仁的胸膛。李子仁发现他已经离开宫殿,靠在幻彩构成的墙根下。他扶着额头开始努力分辨之前发生的事,有哪些是幻影又有哪些是真实。“你刚才确实着了点魔,不过没做什么出格的事。还挺机灵闪开了好几次攻击和陷阱,然后就因为醉酒和硬吃了老陈一拳靠在这儿了。”猫猫托腮,躲在李子仁身上,为他说明。
“那里头究竟是什么?”李子仁重新望向来处,此时他才看清了宫殿的全貌。那是迷宫的中心,也是怪物的巢穴。“你之前进过迷宫,也救过人,从来没仔细看过吗?”猫猫笑起来,敲了敲李子仁的脑袋。“我……”从没认真走过迷宫的路,一直以裂空术翻墙而过。这种话李子仁说不出口,于是话语噎住了他自己。
“那是你的欲望,你的弱点,也是你的心。”猫猫对着李子仁的眼睛,吐出看似富有哲理的话语。“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在逃避面对什么东西,都不用多想。你只要记住,我们签过约了。我一定会带你出去的。听懂了吗?春虫虫?”猫猫举手继续打李子仁的脑袋。李子仁伸手捉住打来的猫爪:“又是踢客户,又是打客户,还骂客户蠢……也是没谁了。”“怎么,你不服气?”猫猫看李子仁重新起身,跳上他的肩膀,爬去他的头顶。“我服气。你是商业鬼才,我自愧不如。”李子仁感慨。“嗯,很有精神。”猫猫肯定了李子仁主动服软的行为。“你是要找那只泰坦吧……我记得你叫他老陈。他叫……陈晓,对吧?”李子仁夺回了一些理智,他的脑袋开始运转起来。“对。他跟我们一起进来了,在被迷宫卷进来的时候,我看见他掉去下层了。”猫猫说这话时,没有嬉皮笑脸。“这迷宫有上中下三层,看样子我们在上层。你那位朋友很在乎你,应该会努力与你汇合。他一定会经过中层,我建议我们先去那里。那里曾经有个大广场……如果现在还没变的话,应该是所有道路交汇的地方。你们会在那里相遇的。”李子仁思考起方案来。“为了吞噬你这个春虫虫,迷宫构造是会发生一定改变的。”猫猫否定了李子仁提议里的一部分。“不过,你说的那个广场应该还在。”猫猫又肯定了李子仁提议里的另一部分。“你的提议船长我批准了。”猫猫再次向前一指。“那么出发吧!皮皮鸦!”猫猫在李子仁头顶趾高气昂。而李子仁已经不会再否认皮皮鸦这个称谓了。
“哦——这个宝箱可以复制道具!”猫猫指挥李子仁飞上金币瀑布的顶端,并在彩虹尽头找到了一个金光闪闪的箱子。“所以……这瀑布都是用同一个金币复制来的!”在得知一整条河都是假币后,猫猫爆发出嗷嗷的遗憾和愤恨之音。“你可以用这个宝箱复制实用生活物品比如锅碗瓢盆,茶杯牙刷什么的。这些东西货量增加既不会降低太多商品本身的价格,也不会担心供量太多,货品积压最后卖不出去。实在不行,你自己拿来用,也可以剩下很大一笔开销。”李子仁看着头上的猫猫。“你……说得对!”猫猫眼中冒光。“所以为什么只带回宝箱里的道具回去?明明可以直接拿宝箱啊?”李子仁歪头问。“这里是贪婪迷宫,你什么都拿,只会加重你的贪婪症状,最后让你更快变成什么都不知道只会嗷嗷叫的吸血鬼。懂了吗?我的好大儿?”猫猫开始上他的名师指点金牌课程。“拿宝箱里的东西不也是拿?有什么分别?”李子仁也不反驳好大儿这个称谓。“大有分别!你刚才没有看到吗?我们经过了考验,获得了奖励!这个宝箱里的东西是奖励!我们取之有理,拿之有道,这就不是贪婪,而是报酬!”猫猫敲了敲李子仁的脑袋,他已经敲顺手了。“你管我飞上瀑布这个过程叫考验?”李子仁眯起眼睛。“那你就说这瀑布是不是很高,一般人是不是很难上来吧?”猫猫白了李子仁一眼。李子仁点了点头不再多说,等猫猫把口袋里从纸巾到袜子的小玩意儿全都复制一遍后,两人继续向前。
“这前面有魔法石可以拿!”猫猫看着迷宫不远处闪着五彩光芒的素材,兴奋地挥手。“这里往左还有个复制宝箱,一会儿拿完还要再回来,等我做个标记,别急。”李子仁在地上画起定位法阵。“拿了魔法石,然后再复制!妙啊!”猫猫点起头。
“有没有人说你走路很快?”猫猫从李子仁头顶滑到李子仁怀中开始四仰八叉。“没有,怎么?”李子仁的眼睛仍然蓝得发紫。猫猫从怀里掏出怀表,确认时间流逝没有异常。回忆起一路上获得的道具,猫猫发现这一趟迷宫所获竟然比往常迷宫冒险多了两倍多。“干嘛这么看着我?”李子仁不解怀中的猫猫为何露出怪笑。
08
“前面就是广场了。”李子仁与猫猫行进在贪婪迷宫延伸区块之中。广场中有人影浮动,不止一人在那里等着他们。猫猫倒不怕迷宫里的怪物,这些这些事他看过太多次了。只不过这个广场的构造让他警惕起来:“停一停,皮皮鸦。”李子仁立刻停下了脚步:“怎么——你别拽我头发。”猫猫再一次爬到了李子仁头顶,他掏出他的船长望远镜,仔细眺望中层广场。他前不久之前刚见过这个广场——这是葡萄郡酒窖地下那个大广场。那块方尖碑如今被替换成了巨型园艺插花,从外形看是一朵兰花。猫猫预感迷宫在那儿张开了一张大网,等着他的猎物自己走进去。“你的朋友在那儿。我看见他了。”李子仁开始受到迷宫的影响。“恩。”猫猫不拆穿李子仁看到的幻象,而是从他的头顶下来,用身体围绕起他的肩膀和脖子。“要休息一下?”李子仁看猫猫闭上眼睛,以为他累了,索性坐下身子。“还是我走太快,让你晕了?”李子仁捧起双手,猫猫自然缩到他的怀中。“别动。”猫猫坐直身子,伸手扶住李子仁的心门,用额头抵上李子仁的额头。李子仁很是不解,但他照做了。在接触李子仁额头的那一瞬间,猫猫自李子仁的心门中,窥探到了一片天空。
赤红色的天空下,身着蓝衣的血族领主带着水冲进火海,她身后紧跟着御水护住她而非自己的魔道学者。跟随着他二人的步伐,长角的,长毛的,长草的,两条腿的,四条腿的,八条腿的,有尾巴的,没尾巴的,一群群人踏入火海里去。徒留少年李子仁一个人,留在原地,看着他们燃烧殆尽。
“傻乌鸦。”
少年李子仁猛然回头,看见原本空无一人的身侧,出现了一只黑猫。猫竟然会说话。少年李子仁蹲下身子,向他伸出一根手指。猫咪对着手指嗅了嗅,然后用头蹭了蹭少年李子仁的腿。
“好了。”猫猫说道。随后他将自己的额头与李子仁的额头分开。李子仁缓过神来:“你真会心灵控制术啊……”猫猫仰起头:“那当然。”李子仁眨了眨眼睛再看向中层广场,这下终于看清了广场的真貌。这里哪有什么老陈。这分明是诱他投网的诱饵。李子仁深呼吸后,对猫郑重道:“如果我……”话没有说完就被猫猫打断:“我们已经签过约了。你会平安出去,我说的。”李子仁听完猫猫的话不再多说,跟着猫猫的脚步来到中层广场。李子仁一踏进这里就被中央的兰花吸引,他直勾勾望着花,像能从花里盯出活人来。“这花很好看吗?”猫猫走到李子仁的身边,拉住他的手。“没……没有。”李子仁又开始神思涣散。“那你为什么一直盯着它看?”猫猫握紧李子仁的手,向他的内心输送魔力。“它……能一直盛开……永远不会衰败……真好啊……”李子仁慢慢漏出心底的伤口。“你就是血族,能一直长生,永不衰老,怎么羡慕起花来了?”猫猫开始发力,企图驱散迷宫对李子仁的影响。就在他努力的瞬间,真正的老陈,穿过了层层阻碍,确实与他的船长会合了。“老陈!”猫猫定睛看向跑来的泰坦。“祖宗!”老陈恨不得飞起来,赶快来到猫猫的身边。也就在这分神的瞬间,来自迷宫的强大势力一把拽过李子仁的意识。无数思想随着拉扯撞进猫猫的脑海。老陈担心地想要抱过他的船长,他以为这只血族对他的船长做了什么。但猫猫摇头的动作,让老陈很快明白了情况。
“但最终什么都会离你而去。”猫猫听见了迷宫对李子仁的恶言。
“永生的父母会离你而去。”
“你的妹妹会离你而去。”
“连这只猫都会离你而去。”
“你什么都不曾拥有,最终也一无所获。”
“所以为什么不动手?只要轻轻伸手,只是一个人,只是一段时间,只是一段感情,只是——一只猫而已。”
“一无所有的你想要拥有这一点点东西,到底犯了什么罪?”
而老陈看见了李子仁的眼神,他的目光赤裸又热烈,光用看的就要把猫猫融进他的身体。他十分明白这种状态——他曾经亲身经历过——是迷宫在捕获李子仁。
“我明白了。”猫猫走到李子仁身前,对着花朵雕塑郑重宣告。“还记得我一开始的问题吗?”
李子仁静静地听着,没有作出任何回应。
“你不在意自己的健康,但却非常在意永生。”猫猫慢慢走向兰花花雕。
“你为了补回损失宁愿带病负伤以此换取我的船,但被卷进迷宫后却非常爽快就此放手。你在路上既不拿取钱财也不留恋金银,但偏偏这迷宫钟情于你非你不抓。你到底为了什么倾尽心力,又想从中得到什么?这是贪婪之门开启的契机。”猫猫将一束火球丢向兰花花心。火焰静静燃起,整朵花束转为焦黑。李子仁被猫一手拉住,面色苍白。
“你渴求与贪享的并非金钱。李子仁。你愿意用一切去交换永恒不败的幸福,对吗?”面对火光,背对着当事人,猫猫对李子仁做出判断。李子仁凝望着永生的花朵转为焦土,呼吸加快:“……对。”
“那就看好了!”猫猫拉住李子仁,让他逃离不得。“看这花燃尽后变成了什么!”焦土变作了沃土,荒原上百花齐放,歪斜的玫瑰攀缘着彼此慢慢伸张自己的枝丫,最终向各个方向开出花苞。葡萄的萌芽破土而出,一寸一寸长成好大一株,一串串成果自叶中结成。莺飞草长,鱼跃龙腾。那些熟悉的声音呼唤着李子仁的名字。有来自小小妖精担心与急切的呼喊,有来自魅力女人忧虑但信任的索取,有来自青涩医师埋怨又关心的询问,有来自热烈火焰依靠又敬仰的请教,有来自冒失画框崇拜又依赖的召唤,有来自农人们,有来自牧者们——
“李子仁。”那只黑猫围上了领主的脖子,凑到他的脸庞用胡须挠了挠他。
是的,这一切终究会随风而去,淹入岁月长河。但终究有记忆留下,有经历存在于万神万物所造,宿在冥冥之中。哪怕被挫骨扬灰,变作尘土,待冬去春来,又是一轮新生。
“所以,抛开泰坦诅咒让你昏睡一整天的部分,那个关于泰坦与新生的故事是真的。”猫猫捧起李子仁的脸颊,将这些一点一滴用纯净的魔力传递给他。
“我……”李子仁眼中的痴迷逐渐褪去,那位冷静的领主又一次回到了众人面前。“我不要。”
“你……你这个逆子说什么?!”猫猫皱眉。
“多谢你。”李子仁成功从贪婪迷宫之中分离出自身,但却以一种猫猫始料未及的方法。“但我不要。”
“哈,你是没听懂吗?”猫猫对李子仁投来同情的眼神,他开始思考是否是领主的智商存在问题。
“我听懂了,你说的是对的。”李子仁微笑闭眼,身后的迷宫随着花朵枯荣,慢慢消散。通关的大门,浮现在原本兰花雕花之处。三人确实解决了谜题,完成了机关,破解了迷宫。李子仁得救了。
“但我也有我的道理和信念。”李子仁对猫露出微笑。“这世界这么大,万一真有一条路能通向永恒幸福也说不定啊?”
“我算是知道为什么贪婪迷宫对你反应这么大了。”猫猫抱肘眯眼。“你是我见过最贪得无厌的人。”
09
老陈跑到猫咪身侧,猫猫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爬上他的肩膀。两人看着李子仁穿过迷宫的大门。
“逆子!我的船!”猫猫跟在李子仁身后,跑过迷宫的门扉,老陈紧随其后。李子仁依照约定将地上的血族红文解除。双轨船像是终于恢复自由所以要好好伸个懒腰一样,摇了两下。猫猫没有停下脚步,一直跟在领主身后。老陈从猫猫神情中读到了新的谋算:他的船长恐怕要出手骗最大的一笔了。
“你就这样回去了?”猫猫追不上李子仁,于是对他喊道。李子仁果真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两位迷宫勇者:“本次迷宫历险,有劳两位。我会遵守承诺,我们账消两清。”猫猫快步走到他身边,仰头询问,面带微笑:“领主大人在迷宫里上蹿下跳的,这么大运动量,不觉得肚子有点饿?”李子仁看着猫猫,眼睛重新由蓝变紫,他以为这只猫的言下之意是他终于能得偿所愿尝一口猫猫的血:“是有点饿。”猫猫心领神会,连连点头,挥手让老陈跟过来,又从魔法口袋里郑重其事翻出一张葡萄郡的圆桌和一盏葡萄郡的琉璃杯。随后猫猫从另一个小包中掏出一根长长的透明软管,接上一根针头,往老陈手上一扎,老陈的血就这样流进琉璃杯中。 像是大厨煮好了自己精心制作的美食,猫猫将杯子前推到李子仁面前。李子仁笑着看了眼琉璃杯:“这里头怕不是一滴血都没有,全都是我的酒。”随后摆了摆手,回身要走。老陈看到猫猫脸上的笑容暗淡了一下,随后这只猫换上了最灿烂的营业微笑。这让老陈不由自主对李子仁投去同情的目光。
“领主阁下——!”猫猫跑到李子仁面前,张开手臂拦住他。李子仁不明白这只猫行到此处还能对他有什么所求,但迷宫里的冒险让他愿意听他说话。“我们的交易还没有做完。”猫猫盯着李子仁。“你说。”李子仁做了个请的动作。“你打通300次魔法书,都比不过这一次通关真迷宫开心吧?”猫猫凑近李子仁。李子仁没有否认,最后承认点头。“我见过更大的迷宫,更绚丽的色彩,更美丽的山景,更壮阔的星河。”猫猫在李子仁面前张开胸怀。“我见过会飞的鱼,说话的羊,跳舞的花,淌酒的泉。”见李子仁看着自己,猫猫越走离他越近。“我听过渔人收网时的号子,勇者斗龙时的呼喊,银河两岸的情歌,市井集市的叫卖。”猫猫直勾勾看着李子仁的眼睛。
“你说世界很广阔,没错。”猫猫向李子仁伸手。“不想来一起看看吗?”
“你想拉我入伙。”领主抓住了猫猫的真意。“我确实很喜欢你说的这些……但是,很抱歉。”领主并没有接受猫猫的邀请。“如你所见,我有一郡的人要养。光是你拿去的那些东西就足以让他们焦虑半年。现在我把这笔账勾了,作为领主也好,作为血族契约人也罢,我得回去给他们一个解释。”领主垂下眼眸。
“你说得没错,现有的收成已经足够他们安居乐业。但是我给了他们一个比这个高得多的预期,如今实现不了,要让他们接受这个冲击,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领主回答得十分坦诚。
“你不觉得你自己想得太多,把自己困在这里了么?”猫猫凑近李子仁。“我是这里的领主,这是我的职责。”领主阐述自己的定位。
“你把自己关在名为领主的笼子里,献祭自己的自由和热情来交换财富。我非常佩服你。”猫猫鼓掌嘲讽起来。“但你有没有想过葡萄郡的人民不需要你做他们的老妈子?”猫猫眼神伶俐起来。
“那你告诉我,要怎么在这样一个蒙受巨大损失,人心焦虑的时候宣布我要抽身离开?任谁都会认为这是丢下烂摊子逃跑。我拜托你,这里自我父母治理时就已经人寿年丰,到我这里要是出了什么乱子,你让我怎么——”领主的脸上开始出现无奈与焦虑,在迷宫里遇到猫猫并无特别理由的戏弄时名为李子仁的血族会露出同款愁容。猫猫伸手到李子仁面前打了个响指,双轨船缓缓升空,从两人头顶掠过。船体投下的影子仿佛一把打开牢笼的钥匙。猫猫身子前倾,给出他的价格:“我可以把你绑架去我的船舱,至于是哪一个你可以自己选。”
“这太荒唐了……他们会发疯似的找你麻烦。”李子仁抬头望向双轨船,像是笼中鸟眺望解放自己的钥匙。
“随后你可以写信告知他们,你是将计就计,是为了拿到迷宫冒险的分红补平损失。”猫猫脸上露出惑人的笑容。领主看猫咪近在他的嘴边,巧克力味的香气使得他心中的欲望翻涌:“你故意的……”
“这取决于你自己的意志和想法。”猫猫用尾巴将盛满酒精与血液的琉璃杯勾到领主眼前。
“那我究竟能有多少分红?”领主接过琉璃杯,深呼吸后改了神色。与迷宫中不同,领主此时的眼睛是蓝底紫光。
“我们是诚实商人,只做公平交易。百分之七。”
“你骗小孩呢?百分之十八。”
“百分之十八?你去抢别人吧!”
“那就十五。”“我给八。”“十二。”“九还可以考虑。”“百分之十。”领主此时是李子仁,是他自己。
“成交。”猫猫微笑。
于是在猫猫的注视下,李子仁将琉璃杯中“酒”饮尽,又一次失去了意识。等再次醒来,他已经躺在船舱里。床头还放着清水与血,杯下压着纸条:醒酒用。李子仁举杯刚喝一口就咳出了声:“咳咳……什么怪味?!”
“你醒了啊?”老陈从甲板上下来。李子仁点了点头:“这是到哪儿了?”
“哦,我们离开葡萄郡已经六小时左右了,接下来要去东边。那里有个集市正好把东西卖了,也买点东西。”老陈解释道。
“烟火集市离葡萄郡有两千公里……”李子仁缓缓起身。“你还好吧?有没有喝祖宗给你的药?”老陈很是担心。
“你说刚才那是药?”李子仁脸露苦色。“看来是喝了,那过一会儿就会好的。祖宗的药很灵的。”老陈放心下来,留李子仁一人在原地瞳孔震惊。“祖宗让你醒了就把这个写了,然后选个自己喜欢的船舱。”老陈拍了拍李子仁的肩膀。李子仁接过老陈递过来的羊皮纸,不出预料这还是从他葡萄郡里薅来的。李子仁按照约定开始写领主手信:“所以这里不是我的房间?”
“这是我的。”老陈挠了挠后脑勺,礼貌微笑。李子仁起身道歉,老陈连说没事。“领主大人看起来是没有被绑的自觉嘛?”甲板上层,船长发话了。老陈笑了笑,带着李子仁踏上甲板。艳阳高照,白云稀疏,今天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李子仁的皮肤被阳光晒起了火焰,于是李子仁挥了挥手扑灭了火星,掉落下的黑羽化成了伞柄。他撑起了一把黑伞。阳光之下,甲板二层,猫猫搭在楼板扶手上向他微笑。当着老陈和猫猫的面,李子仁伸手变出一只乌鸦衔起手信。乌鸦振翅高飞,向葡萄郡方向飞去。
“选你喜欢的房间吧,我的新船员。”猫猫满意点头。“外面空气很好吧?”
“嗯。”李子仁呼吸着高空的空气,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惬意。
原版猫鸦
“今日七夕,我带他去人间转转。”李子仁抱着日上三竿还在酣睡的开明猫猫对另一只开明猫猫打招呼。
“佳节到了,是该走走。那就有劳前辈了。”昶猫猫向李子仁恭敬拱爪。李子仁点头回礼带着开明猫前往人界。渡舟上,猫猫终于醒了过来,伸了个懒腰,见自己身在船上,摆渡人是李子仁,毫不慌张,躺在舟内,打了个哈欠:“又去哪儿?”
“喝酒啊。”李子仁简洁明了地概括了一下目的。
“好好好!”猫猫一听就开心地打了个滚,彻底躺在渡舟上不起来了。上岸时,李子仁把自己的羽毛蓑衣脱下来,抖了抖,变作猫猫的小版型,披在他的身上。捻手掐了个诀窍,把两人都变作樵夫打扮。猫猫不喜欢穿衣服的感觉,但喜欢拔李乌鸦的毛,一直用爪子挠裙衣上的墨羽,已经薅了好大一把。
“你今日怎么这么好心?”等左右两爪都握着一大捧羽毛,开明猫猫打开自己的斜挎包包将它们使劲塞进去。“我觉得你有鬼,我不去了!”
“薅够了毛就不喝酒了?”李子仁抱肘笑笑,头上已有青筋暴起。
“喝酒可以。但我们先说好了,得你付钱!”开明猫猫也学着李子仁抱肘的样子。李子仁摇了摇头,拿出了钱袋。猫猫见钱眼开,一爪子拿了过来,打开往里一瞧,里头果真有许多碎银,在收绳还给李子仁前伸爪从里头摸了一两个,拿出来对着太阳看。
“不是假的。”李子仁等猫猫看够,伸手将钱袋和碎银一起抢了去。“不看看怎么知道。”猫猫嘟嘴。一打一闹两人就到了城里。今日城中市集格外热闹,风筝面具木雕窗花,珠钗发饰胭脂水粉,应有尽有。有许多没见过的新玩意,看得猫猫眼睛发亮。更有机巧钟表,烟火鞭炮,看得猫猫走不动道。
“这位当家的,就给孩子买一个吧。”小贩抓住儿童消费是黄金产业的赚钱秘诀开始绑架家长。“他不是我爹!我是他爹!”猫猫却第一个不开心,开口反驳道。“你们这家庭关系还挺复杂。”小贩流汗黄豆。“孩子不懂事。见笑了。”李子仁憋笑把猫猫拉回身边。猫猫张牙舞爪跳上他肩膀挠他头发,一副不叫爹就不会停的架势,结果转头就被一大把生肖形状的烟火棒收买了。猫猫光顾着研究这烟火棒是怎么做成生肖,又是怎么让生肖动起来的,暂时忘记了争夺爹位。“我知道了!用热度推动这个联动轴!再用这个联动轴推动其他的小轴!”猫猫突然开朗,举着一只扇翅膀的鸡型烟火,道出其中真谛。“嗯……好像确实是这么做的。”李子仁半蹲下来看着这只鸡,认真道。
“下次我给你做个乌鸦的!”猫猫研究完了就把鸡塞到李子仁手里,把其他烟火棒塞进包,跑去看前面的水法表演。说是水法表演,其实是香会前,乞巧比赛组织方为储存汇集晨露,把水槽联排成组,搭成的流水景观。水流到最后,游客可用七夕之水洗一洗手,有祝福自己手巧心灵之意。猫猫见其他人都在洗手,自己也跟着洗了洗。水凉凉的,猫猫觉得很舒服。洗完后,还用手上的水撒了撒李子仁。李子仁刚刚理完被猫挠乱的发型,又被猫撒了一脸,只好用手抹干:“在这种时候,你有必要泼这么准吗?”
“祝你耳聪目明嘛!”猫猫用刚学的乞巧祝福搪塞李子仁。两人踏进了香会门内,被扮作仙女的招待一人手心塞了一小团红线。进了厅堂,就看到最大的中庭大院里放着巨大的香桥,桥内是线香做的路面,桥支架上扎满了鲜花。猫猫睁大眼睛欣赏,围着桥左转了一圈,右转了一圈,刚要开口,被李子仁打断了。李子仁冷言冷语直穿开明猫猫的心肺:“公家的,不让卖。不准偷,晚上要点的。其他人要看。”猫猫被法术遮掩的耳朵一下就耷拉下来。“点的时候,我带你来看。”李子仁揉了揉猫猫脑袋。“哦。”猫猫心里苦,但白看谁不看。“那边好多人,是在干嘛?”猫猫耷拉的耳朵又立了起来。“是穿针比赛。你要去吗?”李子仁问。“有奖品嘛?”猫猫反问。“我没参加过怎么知道。”李子仁眨了眨眼睛。“哦——我知道了!你不会!那我要去!”猫猫兴奋起来,说着就跑了过去。从乞巧仙女那里拿了针,展开自己的红线,两三下就把线穿过了针孔小洞。拿着七姐福贴,猫猫大摇大摆走到李子仁面前炫耀。
“祝你健康成长的,傻孩子。”李子仁憋不住笑,出了声。
“你胡说,我看得懂字!”猫猫想起了一开始的爹位争霸赛。“这上面明明写了……”
“写了什么?”李子仁笑颜不改。
“七载轮回重相聚,一往深情始作终?这是祝福什么的?”猫猫疑惑道。李子仁止住了笑颜,接过猫猫递过来的福卡,看了看:“这是谁给你的?”
“那位仙女姐姐啊。”猫猫指了指远处。“哎?她走了。你要是想找,爸爸我马上带你去。”猫猫牵起李子仁的手,拉着他去找七姐。手上剩下的红绳团和李子仁的缠在了一起也没在意。李子仁拉住了猫猫:“停一停。不用找了。”
“我没骗你,我找得到!”猫猫拽着李子仁不放手。“我知道的。”李子仁应。“你不知道!”猫猫依旧不停。“小启,我知道的。”李子仁把猫猫抱在怀里。猫猫感受到了信任以及更多别的什么……是什么情感?他说不上来,也不明白。困惑让他停了下来。两人在无人在意无人经过的角落,以一方被另一方抱住的情态定格。
“线……缠住了。”猫猫开口打破了沉默。
“不用解开。”李子仁像之前那样牵住猫猫的手。两人握住了这团乱麻。“这样也能走。”
“那——就这样吧。”猫猫觉得怪怪的,但也没什么不好。两人继续在庙会上闲游。
猫猫点了点这个,于是两人便坐在糖画摊位旁边看小贩画老虎。猫猫点了点那个,于是两人就现在人群之中看杂技团喷火。“这个!”于是两人拿着糖画看了场皮影戏。“那个!”于是两人跟着人群看了花团之中舞台之上,好女舞清影。晚些时候,猫猫给李子仁套上了面具。李子仁把猫猫扛在肩上看远处的戏法。
“快点快点!”猫猫拉着李子仁快步跑到人群前方。两人握着篱笆栅栏,看铁树下正在准备铁水的大汉。仔细一瞧,不是大汉,是为壮实姑娘。听远处师傅喊了一二三,姑娘手摇铁水置于身前,另一只大臂摆开,迅速向铁水击打而去。“啪”一声,铁水受击而起,随后只听“哗啦哗啦”,铁水被打至细腻的小珠,拍打向铁树架子,一瞬间炸开迸发出无数火星。星影链接,组成了参天大树,点亮了李子仁和开明猫两人的眼眸。等火星散去,天色黑寂,众人不言,仿佛在追忆转瞬即逝的火树,又好似在遗憾璀璨刹那就落下大幕。但你听,又一声木锤击打,那银花又绽,盛大热烈,千姿百态。一朵又一朵,一棵又一棵。像是波澜起伏的人生,也像延绵向前的生命。最后,火花尽数落向地面,暗淡了光华。打铁花就这样散了场。只留三两人留在原地,其中包括开明猫和李子仁。开明猫看着黑夜无边人寂寥,思考着之前火树银花不夜天的模样。李子仁在他身旁握着他的手等着他。“他叫什么?”半晌,猫猫问李子仁。“打铁花。”李子仁如实回答。“哦……”猫猫点了点头。“我们去看香桥吧!你说过会带我看的!”猫猫像是获得了什么,又像是放下了什么。“还有喝酒!你还没有请我喝酒!”
李子仁笑了一声。这只顿悟了人生转瞬即逝的猫猫这么快就开始及时行乐让李子仁有些哭笑不得。“走。”牵着他的手,李子仁领着他走向酒楼。李子仁从酒楼后院进去。老板似乎早就在后院庭中等他,见他来,便张口闲聊两句:“恩人来得真是准时。”李哥摆了摆手没有多说话:“来两瓶酒。”店老板看猫猫的小个子:“这位小友也要喝?”李子仁点了点头:“论辈分他可是我爹。”猫猫本在打量院子,想偷他个一瓶半盏酒水尝尝,没想到李子仁竟然在此时认了自己是他儿子,欣喜一下就从心里溢出到嘴角,也不想着偷酒的事了,恭敬向店老板抱拳行礼。店老板对猫猫之举颇为赞赏,爽快给了李子仁两坛酒水。李子仁当场递了一坛给猫猫。猫猫迫不及待打开酒封闻了闻:酒味香醇又十分清新。当即抱着喝了两大口,回味甘甜又不辛辣。说不清是不是好酒,但是很好喝——猫猫如是认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猫猫决意再尝一口,两口,三口,一口又一口……
“要在我这儿小住吗?”店家开口。
“不用,约好还要带他看香桥。”李子仁已经一手将猫猫抱在怀里。怀里的猫还抱着酒罐子咕咚咕咚,猫脸上已经泛起了红晕。
“那可得快些。”店家点点头。
“嗯,不打扰了。”李子仁与店老板告别,转身时丢给店老板一个钱袋。店老板接住想要追上推脱拉扯人情客气。李子仁没给店老板这个机会。
“李乌鸦——”猫猫靠在李子仁怀里,伸手扒拉李子仁另一只手里的酒。“嗯?”李子仁走到香桥时只剩较为靠后的位置了。他二人前头有无数有情人。他们有的也情人头靠着情人肩,有的也情人两手紧相牵。“你们人的一生是不是——很短?”猫猫有一搭没一搭地问。“有的短,有的长。”李子仁没有刻意去澄清自己已经不算个人这件事。“那你打了几次铁花——?”猫猫接着问。“我没有打过铁花。”李子仁把酒壶拿远,叫猫猫够不着。“这个祝签写了七载!你骗人!你肯定打了七次!”猫猫因为够不着酒,恼了起来,对着李子仁指指点点。“我……”没骗你。李子仁本想这么说。但猫猫舔了舔他,打断了这句话。“你是傻瓜!”猫猫舔完后像是嘲笑又像是安慰,发出了和米酒一样清澈又甜蜜,亮丽又轻柔的声音。“傻——乌鸦——!”猫猫确认道。
香桥像是提前说好一般燃起火星,袅袅青烟围绕着在场所有人。花架一点点在火焰中化为灰土,庭中尽是甜蜜幸福的香气。许多烟雾就像回忆一样爬上李子仁,勾住他的发丝,蒙上他的眼眸。傻乌鸦像个引子,带着他回到了一场又一场火树银花之中。是小溪,是弟弟,是狐狸,是陶启,他们齐声在唤他。就好像他真的是一只傻乌鸦。情愫让李子仁不自觉抱紧了开明猫。这只猫全然错过了李子仁浸润了情欲的眼眸,已经睡去了。醉猫本能将李子仁也紧紧抱住。两人手中的红绳就这样连结成了一根。它挂在猫猫的手腕之上,绕过李子仁的脖子,将两人围成一个圆。而落在地上的花泥和星辉,化作青烟,升腾至星河,化作一只只喜鹊,架起沉淀了一整年的相思之桥。香雾之上,九天之中,银河挂锤。两颗星星正跨越长空,慢慢相聚。他们也许曾相隔万里,但他们终将相聚。李子仁笃信这个答案。
“他喝了点酒。”李子仁将开明猫送回时,已经半夜。猫猫死死抱住李子仁,怎么样都不肯松手。昶猫了解他的弟弟,只能无奈摇摇头:“只能请前辈在此小住一晚了。”
“无妨,我也喝了点。有些不胜酒力,想要在此歇脚一夜。如此正好。”李子仁抱着开明猫熟练回窝。
“什么酒?竟如此厉害?”昶猫问。
“情人泪。”李子仁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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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突出一个为了过审用
—808字—
苗草神社旁,田地之中,芝谷明像其他任何普通日子一样清理着杂草,观察棚内西瓜苗的长势。
“咕噜——”
难道是我的肚子饿了吗?芝谷明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确认自己方才刚吃过的糯米团子还没有消化,芝谷明点了点头向后转。由此他看见了两个女孩。
她们大约四五岁的样子,光着脚,衣衫破烂,正猫在田里,准备逃走。被他发现后,这两个姑娘飞快跑起来。
“喂——!”芝谷明想喊住她们,但没能成功。
其中一个女孩踩坏了苗棚,滑了一跤。另一个女孩迅速回来想要拉起她,但她似乎很难在站起身。
芝谷明只好赶过去:“我是这里的宫司,神明在上,我不会伤害你们。”
女孩对他的话将信将疑,另一个女孩缩在她的身后。
“让我看看伤势,如果我有什么危险行为,你可以直接用这个打我。”芝谷明捡起身边被踩碎的石块交给女孩。
于是他将摔跤的女孩抱起,又搀着她的护卫一起回了神社之内。
多年以后,这位摔跤的女孩被芝谷明赋予了稻和朵的名字,而那位护卫姑娘获得了小稻蓑的名字。两人从被家族抛弃,结伴流浪的弃儿,变成了苗草神社宫司芝谷明的养女。
她们二人长相完全不同,很容易就能猜到不是同一母所生。可她们为什么都会被母亲丢弃,原因可能因为她们是“她们”。不过这些困扰只在短短一瞬间困扰过她们二人。很快这样一种观念植根于她们脑海:如果能够逃脱并不需要的血缘,那这份血脉就此断开也称不上不幸。如果能遇到能够相伴一生的亲人,顺其自然缔结下超越血缘的情谊算得上是小吉。
“是小吉。”蓑为来参拜的人解读御神签的内容。这已经成为她放学后的工作之一。虽说她更喜欢种地,但能帮上爷爷的忙她也十分高兴。
“请拿好。”朵则在不远处负责向游客售卖护身符。两人间隔不远所以经常相互眼神对视,随后会心一笑。没有什么意义,两个女孩就这样自然而然笑了出来。
“吃饭咯——”双鬓已经斑白的芝谷明呼唤她们二人回屋吃饭。
“好耶!”“好的爷爷——”两人收拾好东西奔跑回家。
“今天有烤鱼哦。”
“烤鱼!”两个姑娘异口同声。蓑拉着朵向前快跑。这一回朵再没有摔倒了。
O概要:不良课堂行为,艺术创想再临,心理学镜子与典型格兰芬多夜跑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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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们举杯——敬格兰芬多!敬霍格沃茨!”开学典礼就像往常那样顺利推进到了尾声。伏尔加仍然记不全新室友的名字,但这并不妨碍他吃美味南瓜派,也不妨碍他欣赏开学典礼上的场场好戏。
“你在干什么?”在伏尔加悄悄捡起一根头发时,一名长角水蛇交换生露出了惊异的神情。
“你就当我有怪癖吧。”伏尔加笑笑。
5
此刻伏尔加正托腮欣赏着面前的盛景:一名雷鸟交换生正坐在死敌福克斯追问数学的根源。他每每问一句:“这是什么?这又是什么?”福克斯的眉头就会紧凑抽搐一下。伏尔加在霍格沃茨上了整整六年学,从没见过福克斯这号人物露出这般窘态。
“为什么就变换过去了?”阿卡特·艾利克真挚提问,眼中净是迷茫。福克斯松开了眉头,一脸决绝。伏尔加以为他马上就要说出:你没选这门课就滚出去的情感爆发语句。但福克斯忍住了,虽然从微表情看他这么做更多是因为害怕开启另一个话匣子陷入麻烦的境地,只有一点点出于亲情的考虑。
福克斯最终只说了句:“你为什么不去问问教授?”
“因为它们互为反函数,所以可以用公式变换。”伏尔加心情愉悦时会做些举手之劳的好事。
“什么是反函数?”阿卡特扭头面对伏尔加。
原本伏尔加报名算术占卜课是想凑个毕业学分,现在算术占卜课于他而言似乎多了新的意义。
“指数函数和对数函数的图象正好与x轴对称,所以他们是互为反函数的关系。”伏尔加发挥出格兰芬多乐于推进故事进展而不在意多做点事的优异长处。
“什么是与x轴对称?”阿卡特仍然没有理解。
“14+25等于几?”伏尔加意识到了一些问题。
“39!”阿卡特终于等到了他能理解的部分。
“78+62呢?”
“额……”阿卡特陷入沉思。
“这可是普通人都能理解的数学问题啊……”伏尔加明白了问题所在。
“普通人是……”
“他指麻瓜。”福克斯往干燥的柴火堆丢出一颗火星。
“是麻鸡啊!”阿卡特并无恶意。
“少吃点蛋白质多吃点鱼油,你的脑袋里都要排满肌肉了!”伏尔加突然觉得自己的神经开始抽抽。
“哦!我就知道你们英国人喜欢炸鱼薯条!”阿卡特笑容更加灿烂。
“我是苏格兰人!你小子知道指苏格兰人为英国人会怎么样嘛?”伏尔加撸起袖子管。
“对不起,没有认出来你是苏格兰人,请让我向你道歉!”阿卡特当即就鞠躬,震声道。“请问要怎么辨别苏格兰人?”
“闹剧演完了吗,不要妨碍别人上课。”福克斯显然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在伏尔加看来此刻福克斯的神经大概也在抽抽。“你的爱国心还赶不上你自尊心的四分之一,也好意思叫别人低头啊?”
原本伏尔加打算敷衍了事让阿卡特改用British的称呼,听到福克斯这句话立马燃起了斗志。
“苏格兰人多是红头发,大部分人可能会有可爱的雀斑,不过也不是所有苏格兰人都有这种特征。”伏尔加认真道。
“或许可以从习俗上加以辨认,苏格兰还保持着很多古老传统,比如以前的基尔特演化成的苏格兰方格裙,现在也会在重要场合穿。你如果有兴趣可以打听一下现下流行的霍格沃茨趣闻,格兰芬多的伊安·玛缇斯因为打赌输了被要求穿裙子。他选择的裙子正是苏格兰方格裙的一种,现在还穿着。你如果遇见他应该就能看到……”
“哦?从小在苏格兰生活的人大大方方把穿苏格兰短裙当惩罚的耻辱性玩笑当作例子,却对和自己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麻瓜神经敏感。这就是你的爱国方式吗?”
“你!”
“扬同学。”玛利诺教授出言打断了伏尔加涌上头颅的热血。“是有什么问题吗?”
初秋的凉风吹拂过伏尔加的脸颊,哽在喉头的愤怒周遭裹挟着被迫唤起的理智。伏尔加努力思考着该用什么问题应付玛利诺教授的点名提问,从教授眼中伏尔加看出了他从头至尾都了解甚至掌握着他这一桌三人吵嘴胡闹的进程。无论用什么方法应付过去都将会是徒劳一场,可有什么东西仍然叫他坚持做这无用功。
是虚荣心吗?因为害怕被当众戳穿课堂行为不检点丢面子?伏尔加的心很快否认了这个原因。
是胜负欲吗?因为不想由于自己导致格兰芬多扣分,特别是在福克斯面前,所以陷入焦躁不安?伏尔加细细思量,最终排除了这个错误选项。
到底是什么原因令伏尔加心上如蚂蚁啃咬?福克斯的话语到底击中了自己哪里的弱点?
“看起来问题不少。”玛利诺教授轻轻挥了挥手,伏尔加面前的羊皮纸缓缓显出墨迹。墨迹组成了一组数字方阵,最终成为一道课堂测验题。“不如先试试从这里开始?”
伏尔加苦笑,无奈拿起鹅毛笔开始计算。
“好,我们继续,刚才我们说到……”玛利诺教授微笑着继续刚才的教授内容。阿卡特则侧身看伏尔加解起题来,福克斯终于能安静上一会儿算术占卜课。课堂的纪律就这样恢复到正轨之上。
而伏尔加在羊皮纸上写下答案之时刚好算数占卜课结束了。
“好,我们这节课就上到这里。”玛利诺教授特意看向阿卡特,伏尔加和福克斯他们三人,神情十分温和。教授向着伏尔加点了点头。
羊皮纸上的答案是三个数字:5,3,2
“到底是怎么算出来的?”阿卡特盯着羊皮纸努力理解。
3
“除了普通的麻瓜常识教学之外,这门课的作业非常简单,不拘于形式地完成你所认为美的事物。并且你们这堂课的毕业作品将会在巴黎的时尚展和巫师届的时尚展上拥有一席之地。我会在那展示你们对于这个时代——美的理解。”台上的艾薇·威尔教授正在宣布学期作业的内容。
台下的阿卡特对课程内容充满了好奇心。
“你……为什么会来上……”伏尔加企图避开麻瓜课中麻瓜这一称呼。
“哦!我喜欢麻鸡他们的文化!”阿卡特阐述自己参加这一堂课完全是出于自愿。
伏尔加一掌拍在了自己的额头上,快把脸揪成火腿尾端。当他回过神意识到自己似乎做出了福克斯开学典礼时做的动作时,课程内容已经从第一部分:学期作业进展到第三部分:巴黎时装周了。至于第二部分:美的鉴赏,由于课堂笔记扭曲成一团,连伏尔加自己也看不懂自己写了什么。
“额……可以借我抄一下你的笔记吗?”伏尔加看着精力充沛兴致勃勃的阿卡特。
“当然,没问题!”阿卡特想也没有想。他的笔记一边跟随着教授的课程内容,另一边肆意徜徉在自己对于西部风格人类艺术的畅想之中,进而多出了很多牛仔帽,仙人掌,(可能是)马的潦草插图。一想到他们可能出现在巴黎时装周上,伏尔加的嘴角就代替原先的眼角开始抽搐。
“你喜欢西部文化?”伏尔加自己都没发现他的语气变好了。
“你知道这个?”阿卡特以为自己找到了同好,握住伏尔加的手就差带兄弟去搓一顿汉堡肉了。
“我了解过,但没有你了解这么多——”伏尔加连忙把自己拉出阿卡特的热情泥潭。
“我可以借你几本小说!你看了也会喜欢的!”阿卡特的主动性一下按住伏尔加的脑袋把他整个人都按回了泥潭。
“好……好啊!”伏尔加被感染了。他想要阅读普通人的小说,尤其是没有涉猎过的内容。在伏尔加确认阿卡特并没有耍什么花招,是真心实意会借给他书之后,阿卡特眼眸中的亮光轻易就映射到了伏尔加的眼眸之中。仿佛一开始那个与阿卡特对立而站极度尖酸的伏尔加从未存在。
麻瓜课课后两人并排走在了一块儿,伏尔加从阿卡特手里接过课堂笔记和几本西部小说——它们的书页角大都翻了起来。伏尔加下意识去抚摸了一下翻起的页角。他长到这么大当然知道书本是什么触感,可是有什么新鲜的东西混杂在熟悉的感觉之中流进他的脑袋。一些说不出的滋味在心中凝结成团。
“麻鸡”是阿卡特常用的词汇,而显然这本西部故事也是他常常翻阅的书籍。
“下一节课你要去学天文学?”伏尔加不敢相信。随即伏尔加就和缓缓走来的福克斯又碰了面。两人的脸上都闪过一丝《怎么又是你》的嫌弃,随后互相侧身让对方快点通过,千万不要碰到自己。
“哟!弟弟!”阿卡特显然是去天文学课堂找福克斯的,就和算数占卜课一样。福克斯脸上又出现了新鲜的手捏香肠。而幸灾乐祸得意洋洋的微笑则浮现在伏尔加的脸上。
这位青年很快明白了问题并不在于阿卡特身上,那团困顿的谜团就像受热上浮的气团从胸腹冒出顶在他的天灵盖里。伏尔加的脑神经因为意识到自己的问题而紧绷起来。一种自我保护机制触发式地开始响应,它们推搡着伏尔加忽视谜团将它先放在一边。先去做点有趣又有意义的事,人生苦短啊伏尔加!它们在伏尔加的耳畔嗡嗡作响。
“用骰子。”于是伏尔加在离开前突然回头拉住了阿卡特。
“什么?”阿卡特停住脚步。
“算术占卜,如果你实在算不出,可以丢骰子。”伏尔加狡诈一笑。“所谓:向命运求问,命运就会给你答案,不正是算数占卜嘛。”
阿卡特愣在原地几秒,随后大声道:“你是算数天才吧!”
“呵。”福克斯远远地哼了一声。 他脸上显然写着:一个敢教,一个敢学。别人应该读不明白福克斯那张死鱼扑克脸,但伏尔加可太清楚这件事了。
2
天气极好,伏尔加正在草场帮忙照看狮鹫。凯文·赫斯特教授正带领着学生开始新一学期的保护神奇动物课。伏尔加喜欢这门课。相比于与巫师打交道,与人类打交道,他更喜欢也更擅长和这些神奇动物打交道。在讲习过程中,伏尔加已经悄悄伸手抚摸起一只落单躲在角落的相熟狮鹫。在教授正好说完讲义时,狮鹫已然恢复了精神,振翅随其他同伴飞向天空。它们飞了一个来回,在天空中绕了一个好看的椭圆,随后携带着新鲜的秋风,再次落到草地之上,四散开去,随意踱步。等待与霍格沃茨学生们邂逅。
伏尔加在课程已经过半,已经到实际与动物接触的时候才发觉自己的同学都是些年轻的小伙子小姑娘。这堂课大多数学生似乎是四年级的。像伏尔加这样愿意早早起床来上保护神奇动物课的霍格沃茨老家伙几乎快要绝迹了。在能够掌握自己的课表之后,大多数人都会选择美妙梦乡,充实下午和凑够学分。少数人会像福克斯那样选择精益求精,专精一件事然后钻牛角尖拼命努力。
伏尔加并不理解这两者的动机。前者愧对于来霍格沃茨求学的初衷。这么做也对不起在之前动荡年代之人付出的鲜血这种说法有些过于上纲上线,但伏尔加确实不想太让自己的普通父母失望。在霍格沃茨这所学校里他想学到一些自己能从此立身处世的特长。后者又陷入太深的自我感动。这么紧张与认真地去做一件前途未卜也不知意义以及价值的事很可能会招致覆水难收成本全部沉默的结果。对于伏尔加来说,他实在犯不上为魔法世界肝脑涂地所以完全不想在哪个学术层面做出卓越贡献成为一代大家,也完全不想成为拯救他人的英雄和助人为乐者。牺牲自己的时间和乐趣来成全他人的幸福于伏尔加而言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所以伏尔加似乎过着在校规范围内有些稍稍地过于随心纵欲的生活。
“啊……!”随着一声女声轻呼,伏尔加听到了狮鹫急促扑腾翅膀的声音,他放飞出去的思维很快回到了他的身体之中。追着声音望去,克莱奥正抓着一只狮鹫,那只狮鹫因为毛色与其他狮鹫不同所以常常被排挤到一边。但它对人类却是非常亲和友善的。只要不带有明显的敌意,它甚至会主动俯身用毛茸茸的头侧蹭蹭你的手背。看得出克莱奥应该也是被它亲近的行为吸引,所以选择了这只狮鹫作为这堂课的互动对象。
只不过她遇到了一些麻烦。这只杂色狮鹫此时正激烈扭动着脖子,努力甩开克莱奥搭上它的手。
“请您让我坐上去——”克莱奥比狮鹫更加紧张,她抓住领羽的手握得越来越紧。在狮鹫扭过头就要甩下她时,伏尔加跑步赶到了克莱奥身边,一手对着狮鹫的嘴丢出一份食料,另一手拉住克莱奥扶她下来。
“现在最好不要挥舞手臂。”伏尔加用喝下午茶的节奏,以十分日常的语气说道。
“好!”克莱奥立刻收起因为调整平衡而舞动的双手。
“嗯——反正距离下课还有好一会儿,肯定能完成骑狮鹫的课题的。不着急~”伏尔加一手牵住克莱奥,一手抚摸着杂色的狮鹫。“我们三个聊聊天应该也不会被教授警告吧。”
“学长……谢谢你。”克莱奥主动道谢。
“你应该谢谢它,你刚才抓它抓得好痛,它忍了很久了。”伏尔加一边轻揉狮鹫的领羽一边假装痛苦道。
“对不起。”克莱奥于是向狮鹫鞠躬。狮鹫像是理解克莱奥但因为实在太痛了所以扭头支吾了一声。
“你也不对,克莱奥身高没有那么高,你又长得这么大,她骑上去一定更高,在这么高的地方大多数人类都是会害怕的。”伏尔加作出一副狮鹫真能听懂他话的说教模样。狮鹫附和着支吾,眼中充满了疑惑。
“它听不明白话但是看得懂你的表情。”伏尔加转向克莱奥,此时克莱奥脸上也是疑惑。她正疑惑这位学长到底出于什么目的对动物说话?很明显即使是猫猫人对狮鹫说英语也是没有用的。
“你们刚刚肯定觉得我是怪人吧?”伏尔加平摊双臂,将克莱奥和狮鹫的目光引导至自己的身上,同时露出开玩笑者公布自己真实动机时的得逞笑容。克莱奥与狮鹫同时点头。
“你瞧。”伏尔加悄悄侧退半步,重新将位置让出来。克莱奥由于狮鹫点了头自然踏上前一步与伏尔加交换了身位。伏尔加一边继续轻轻抚摸狮鹫,一边用眼神示意克莱奥也可以抚摸试试。克莱奥将手重新放在了狮鹫身上。狮鹫表现出高兴和喜欢,它再次蹭了蹭克莱奥的手。
“我们算是和好了吗?”克莱奥侧头小心问伏尔加。在提问同时,狮鹫挪开了身体不再触碰她的手。
“看来还没有……”克莱奥有些泄气。
“别这么快泄气嘛——”伏尔加揉了揉狮鹫的下颚,随后引导狮鹫转身,正对克莱奥。“试试?”
克莱奥将信将疑伸出手,轻轻触碰狮鹫下颚,随后逐渐熟练地揉起毛来。克莱奥因为熟悉的动作脸上表情逐渐放松显露出笑意。狮鹫也越来越配合克莱奥,已经不在需要伏尔加的安抚和引导就能和克莱奥亲密互动。
“它好像猫咪。”克莱奥下意识开口,此时她的脸上已经露出了惬意又温馨的笑容。伏尔加抓住时机向克莱奥伸出手,邀请她登上狮鹫的背。在伏尔加托了一把之后,克莱奥终于平稳坐上了狮鹫的背脊。
“就当你在骑很大的猫咪。”伏尔加在这对人鹫组合身侧笑道,随后目送他们远离。
于是乎,克莱奥顺利完成了这节课的课堂内容。她们走了一会儿,逛了一会儿草坪,低空腾越了一小段距离。但在这段相处的时光中,这一人一鹫没有再闹出太多摩擦。
下狮鹫时,伏尔加仍在一边给学妹搭了把手。这只杂色狮鹫经过了这段时间的相处似乎更喜欢克莱奥了,在离开前还用侧脸的毛蹭了蹭克莱奥的侧脸。下课时,姑娘的脸上重新洋溢起霍格沃茨的青春朝气。
“伏尔加学长?”克莱奥在重新进入走廊时遇到了等候在此的伏尔加。“刚才的神奇动物课真的谢谢你!”
“可别着急谢我,我是来向你道歉的。”见姑娘兴致勃勃,伏尔加抓紧开口。
“哎?”
“之所以那只狮鹫这么表现是因为它主观上想要你的偏爱。”伏尔加站在阴影之中。“直白点说,它故意在你面前表演,为了讨好你。”
学生们穿过长廊,人来人往,克莱奥站在伏尔加对面一时失语。
“看来下一堂课就快开始了所以我长话短说。”伏尔加将手插进裤兜。“它想要在你身上找到自身能够被世界所接受的证据。为此它会去学做猫,做狗,学做任何能讨人欢心的事。”
“可是为什么……”克莱奥不明白。
“它因为毛色被它的种群排挤,这个原因导致了它的行为问题。”伏尔加很少这样简单明了地给出正确答案,“也因此大多数情况下它都是温顺亲和的。”
“但你如果真的想要和它长期相处最好明白它终究是一只狮鹫。一爪子可以碾碎人颅骨的大家伙绝不可能是只猫咪。”伏尔加走近克莱奥拍了拍后辈的肩膀。“终有一天它会明白真相,看清楚自己终究是只狮鹫的事实。到时候这只大家伙就会像你今天不能接受自己不习惯的高位置一样,紧紧揪住你的领毛。”
“我今天这么做更多是为了它的感受,也因此给你带来了风险,为此我要向你道歉。”伏尔加蹲下身子与克莱奥平视。“我不希望你将来因为这件事受到伤害。你本应该选一只体型小一些的狮鹫做课题的。”
“谢谢学长特地来告诉我……”理解了一些的克莱奥扶了扶眼镜。
“还有什么疑惑吗?这件事是我引出来的,出任何问题我都会负责的。”伏尔加看到克莱奥眼中的疑问。
克莱奥摇了摇头:“只是觉得学长什么都看得出来,有些不可思议。”
“不过我明白了。”克莱奥收拾完书本对伏尔加微笑告别。“狮鹫果然也算是猫科动物吧……所以学长你可以看出来它的心思?”
“我记得我有强调不要把狮鹫当成猫啊?”伏尔加无奈地笑。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同类更能明白同类。”克莱奥消失在去上课的学生人流之中。而此时由于时光流逝,太阳斜射入走廊,照亮了伏尔加一半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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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类更能明白同类。伏尔加躺在格兰芬多宿舍的软床上,脑中回想着这句话。他明白克莱奥的意思大概是把他真当成会变猫的阿尼马格斯了,但不知怎的,伏尔加自己竟真的变成了一只杂色的狮鹫。那股盘踞在天灵盖的困顿之感化作闹铃嗡嗡作响如同一封吼叫信在伏尔加耳边不停重复着:“你就是狮鹫!你就是狮鹫——!”
“你就是巫师——!你就是巫师——!”
“holy sh……”伏尔加醒了过来,他仍处于格兰芬多的卧室之中。考虑到他刚和新室友见面,他把最后半句咽了下去。室内安静非常,这叫伏尔加的眼皮越发沉重。迷离之际,伏尔加突然发现自己正身处于算术占卜课的教室里,玛利诺教授正在课堂里踱步:“这堂课我们来讲讲1-9九个数字在命理上分别代表的意义。”
这是三年级的内容。伏尔加这么想着,他呼吸平稳,他睁不开眼睛。他以为自己正在算术占卜课上睡得香甜。
“5,代表着不稳定性和不均衡性。它揭示着改变……”
“3,代表了完成和完整的概念。它包括了开始,中间和结尾。”
“2,代表了互动与双向沟通、合作与平衡。同时也代表了矛盾……”
强撑着睡意,伏尔加勉强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只见福克斯冷笑着:“哦?从小在苏格兰生活的人大大方方把穿苏格兰短裙当惩罚的耻辱性玩笑当作例子,却对和自己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麻瓜神经敏感。这就是你的爱国方式吗?”
“shit!”伏尔加从床上弹了起来。这一回他彻底醒来了,他意识到这一次才是现实,因为他清晰地看到了四周的室友们正在各自床帘中经营着自己丰富的夜生活,而不是像梦里那样安静祥和毫无存在感的呼呼大睡。
伏尔加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回忆起刚才荒诞的梦境,感叹在格兰芬多就不应该早睡。于是他重新套上外套从床榻上爬起翻找出自己的魔药锅,倒入准备好的药剂,加入一份草蛉虫。
正当伏尔加要向其中加入头发时,他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你在干什么?”
“睡不着,做点安神魔药罢了。”伏尔加这才意识到开学典礼上那名长角水蛇交换生正是自己的新室友之一。
“什么安神魔药需要加头发?”对方直勾勾盯着伏尔加。
“有没有一种可能,它是新配方?”伏尔加挑了挑眉。
“你在做——”
“我们做个交易吧兄弟。”伏尔加在对方说出答案前提前投降并试图贿赂他的室友。
午夜,格兰芬多寝室前。“拜托了胖夫人,我们会按时回来的。我只是带安德鲁去图书馆拿回他的作业册。”形态如同索萨·阿克斯的男性七年级级长带着他的室友出现在格兰芬多门禁口。在得到允许后男性七年级级长带着安德鲁飞快朝着图书馆的方向跑去,随后在第三个楼梯处猛转方向。而就在此时级长大人也逐渐变回了伏尔加的模样:“到点老地方集合。”
“你这复方汤剂的时效是不是有些短……”安德鲁有些担忧。
“所以我在寝室又多捡了几根。”伏尔加逐渐记住了室友们的名字,虽然动机不太正当。
“那么祝您好运——安德鲁先生。希望我们的联盟牢不可破。”
“也祝您好运。”
两位靠变成级长室友偷溜出来的小先生在楼梯口分道扬镳。安德鲁开始了他在霍格沃茨野营看星星的冒险旅程,而伏尔加笔直朝着八楼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