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那天仿佛像是个盛大的节日。”斯卡蒂夫人对那一场婚礼如是评价。
丰富鲜艳又充满活力的花束,纯白无暇丝绒质地的挂帘,厚重华丽的红绒地毯,白象牙色的长桌和长椅。美味丰富又有生活趣味的菜肴,香槟,红酒,新鲜果汁,还有包装精美的糖果,饼干和糕点。这是场连斯卡蒂夫人也会赞叹像是节日一般的婚礼。我们都知道,作为斯卡蒂本家当家人的最爱,她自己曾经历过令全城女子都羡艳的轰动全城的求婚典礼。
当日婚礼的盛景可见一斑。
关于结婚对象:
“我知道你们对于马提尼一家都非常好奇,可采访我并不是个好方向。在当时,我与他们夫妇少有来往。我甚至只在婚礼那天见过李·恩·斯卡蒂夫人。如果非要我说些令人感兴趣的话,他们之间的关系非常融洽,而且非常恩爱。他们在婚礼上几乎形影不离。作为妻子,小斯卡蒂夫人也一直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她确实长得和我们这些女士们不同,但我平心而论她那天非常美丽。她的头纱和帽子遮住了她脸上的疤痕,并且把她衬托得更妩媚动人。要让那副装扮体现出对未来的向往,她自身的气质也是不可或缺的关键因素。即使只是远远看着,都会让人想要由衷祝福她。”
“在那时候,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马提尼一直是好孩子。如果你有这样一位明艳动人的妻子,你结婚那一天也会像他一样表现的。这不是什么疯狂的体现。那都是都市流言。这是一个男人极其看重他的妻子的自然体现。况且这是他第一次结婚,两个人的岁数也比寻常结婚的年纪都大,他紧张一些难道不可以被理解吗?也许在其他男士看来他表现得有失礼数?在众人面前亲吻自己的新婚妻子,将她牢牢揽在怀中,给不友好的来宾一些不友好的微笑,这些在我和我丈夫看来算不上什么失礼之举。这都是他珍视他妻子的情感表现,是不加修饰的,自然流露的,浓烈的爱情。在我看来,甚至充满了浪漫主义色彩。我相信要是哪位丈夫在婚礼上能和他一样行事,作为妻子的都会异常高兴的。”
关于诅咒:
“我并不了解诅咒的事。就婚礼而言,我看不出什么灾难和不幸的预兆。如果有人因为先入为主或者自讨没趣被马提尼微笑警告过,那可能需要反思一下他自身的问题。如果你是指先前的海怪袭击事件,马提尼他的惯用手确实从右手变成了左手,我记得非常清楚我丈夫当时小声和我说,他之前并不是左撇子,我想应该是受伤的缘故。除此之外的,我都不甚了解了。”
“斯卡蒂夫人和人类不相像?我只是说她和我们这些女人不同,她长得更像是童话里的精灵,这句话是一句夸赞的比喻句子,有些文化素养应该就能理解我的意思。实际上只是不同民族的血统影响而已,这除了让斯卡蒂夫人看上去更有风韵更吸引人之外不会再有别的什么效用了。最多可能会让她力气大些,更骁勇善战一些。她以前也是出名的海军女人。有些男士可能会自卑觉得自己不如她,所以才会传出她受诅咒能在水中自由呼吸,变成了怪物这样的诋毁。不过是嫉妒作祟,常有的事,”
关于蜜月:
“他们确实没有进行很长的蜜月旅行。受人非议是事实,如果你也在一直被恶语中伤,你也不喜欢再和卑鄙的家伙们长期待在一起吧?具体发生了什么我没有参与,所以细节我并不知情。但从结果看,他们彼此在最后都保有对彼此的忠诚。马提尼没有情人,斯卡蒂夫人也没有情夫。他们自婚礼后生活在一起的很长时间里都没有传出过不和的传闻。这在贵族圈里不是粉饰太平就能解释得了的。这足以证明他们彼此的感情。现在看来,有没有蜜月旅行已经无关紧要了,不是吗?”
关于趣事逸闻:
“我知道太过完美的爱情总会让人怀疑揣测。我也说些我从马提尼的大姐那儿听到的趣事吧。其实婚礼结束那天,斯卡蒂夫人曾经找马提尼谈过再找情人或者离婚的事情,原因是因为子嗣问题。这当然对她有些不友好,我先对斯卡蒂夫人表示歉意,事实上你可以看到最后他们也没有孩子,再多我也不能多说了。总之,她表达了这个意思,她说自己没有办法完全履行妻子的职责。但马提尼他很可爱地认为是斯卡蒂夫人想要抛弃他。我知道这在你们男士看来没有什么可爱之处,但对于我们女人来说,这个时候,这样的认知表现,十分地可爱。可爱到让人妒忌斯卡蒂夫人能拥有这样的男孩。你看他们就是太好了,才会导致舆论对他们的中伤,连我有时也会有这样的想法。话说回去,然后他说了我听说到的最令人动心的情话。天呐,要知道他没有结婚之前可是个嘴很笨的孩子。”
“他说他以前让斯卡蒂夫人等那么久就是因为思虑过多徒增烦恼,现在他的答案和斯卡蒂夫人十年以来的答案一样——只要在她的身边他就能感受到幸福。”
“你也笑了,记者先生。是听到就会让人想要由衷祝福他们的爱情,对吧?”
——斯卡蒂夫妇“海怪传闻”的终幕
记者:白弗布兰特
这一系列事件一开始就像小说连载一样充满奇幻色彩。它像是其他都市传闻吸引着无数追求猎奇和刺激的人。可当我参与其中时,我发现事实并非像小说一样轻松。在流言蜚语中,有人受到了伤害,有人失去了亲人,有的回忆和关系一去不回。当你我回首,细细去体味,您可能也会与我一样产生疑惑,到底诅咒的真相是什么?
一切的终焉
那篇关于幽灵三角宝藏的传闻故事出自我手。经由斯卡蒂先生的指导,我结合他对于宝藏位置和已知机关的描述,杜撰了一篇航海冒险故事。那时我只是抱着填充版面的心情,将这份小说类的文字递交了上去,从未想过有这么多人会因为其中的情节真正去往幽灵三角。当这波航海热潮来临时,我询问过其中的几人。
“那些都是小说,是虚构的。”我用尽口舌最后无奈只能重复这句话。他们看我的眼神暴露了他们的心思,他们认为我才是愚蠢的那一个。
就这样数十艘船朝着幽灵三角出发,只因为一篇脱离现实的故事。
我这时才意识到,这篇故事是斯卡蒂先生计谋的一环。
之后的结果,我们都已经知道:幽灵三角火并事件。
在这场惨烈的事件里,没有幸存者。五百六十一人全数葬身大海。他们每一个人的罪行在调查后都被苏格兰公之于众。由此我们追溯向事件的最初,一个诅咒藏在贪婪,欲望,嫉妒和暗算冷箭中,如今才一点点显出她的身形。
十年前,一名街头惯偷从一位贵族小姐手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出了戒指,又将被指定的赝品替换回原来的戒指盒子。如今这位先生,在掉包藏宝图时被人割断了安全绳从船舱窗口摔落调入大海。
割断他绳锁的神父,拿到了喧闹的蜂鸣器,蜂鸣器高声嘶叫在众人面前戳穿他是为了赎罪而来的谎言。被人用他自己的圣经砸中了脑袋,失去了生命。十年之前的他,在教堂中赞美乐善好施的医生,在忏悔室里却告知他的咨询人有一块可以让医生身败名裂的宝石。
切割这块宝石的雕刻匠看到了报纸上的故事,他被多个人刺中多刀,苏格兰靠着他的手和携带着的妻儿相片才认出了他的身份。当初他为了能支付得起妻儿的生活费用,没有告诉为他减免医药费的医生,他所切割的那块宝石的真相。而十年后,在他的眼前,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妻儿的生命被医生收回手中。
怒不可遏地雕刻匠朝着谋杀案的凶手开了枪。
我和海军的所有人都目击到了这一幕——斯卡蒂先生,胸部中枪,面带微笑地跃入大海之中。
那声入水声像是比赛开始的号角,枪声随后不停地在大海上回荡。他们争先恐后地想要登上斯卡蒂先生的船,在这个过程中,不停攻击些彼此,用枪,用剑,用拳脚,用牙齿。很多人像是蚂蚁一样掉下去沉入海中,更多人在枪炮声和血肉横飞的场景中被夺走了生命。当海盗出现,我们知道了这块宝石的来源,他们闯入了船长室,脑袋被埋伏在其中的贵族开枪射穿。那是斯卡蒂家一直以来的盟友,和仇家。剩余的海盗被贵族们的亲信包围绞杀,最后的赢家拿着真正的羊皮卷走了出来。
在我们抵达时,他因为中毒倒在甲板上,毒物来源正是那卷羊皮卷。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复仇。
传闻的背后
在火并事件后,我拜访了斯卡蒂先生在海边的别墅。不同于世人对他的认识,那是一连明丽温馨甚至有些富有童趣的屋子。站在院子里能看见补过的屋顶,花园也被精心裁剪过。屋子里的地板被替换过很多次,有些花纹衔接有些错乱,但不妨碍整体的温暖氛围。他们的卧室里确实有一个巨大的玻璃鱼缸。可陈设给人的感觉并不是恐怖,而是热爱,床榻和鱼缸的位置很近,能想象他们彼此醒来第一眼就能看到对方。不管是两人的挂画,鲨鱼标本,还是珊瑚木梳都被精心收藏和保管。
他们的书房的窗户对着大海,只要抬头就能感受到海风吹拂,听到贝壳铃响。
我从这间房里能感受到的,只有爱意和浪漫。
最终我在书房里找到了斯卡蒂先生的诊疗日记。
诅咒的真相
现在我们回顾整件事,似乎所有人都罪有应得。每个人都被诅咒笼罩,然后被它夺走了生命。但如果仔细分辨,您能发现这整件事与海洋并无关系。是它唆使人替换求婚戒指?或是它让斯卡蒂先生逐渐绝望?最后它也没有主动召唤出所谓海怪。自始至终,好像是我们在自讨苦吃。
如果这整件事里确实存在诅咒,那我想也不会是传言里所说的形式。就像斯卡蒂先生所说,斯卡蒂夫人归来后直至失踪时都是一个十分善良的好人。
如果有人能够耐心地发现这一点,或许所有事都会变得不同。可我们错过了这个机会。
最终是传言的人将诅咒变成了传言所说的模样。
——
来自海洋的记忆
这几天我还是没有找到破解诅咒的方法。不过我看到了爸爸驻守的灯塔,它的灯光很温暖,故而也不能算一无所获。
不过爸爸,希望你原谅我,这个指南针我是从海军船舰的小伙子手里偷来的。我得去幽灵三角。我不知道马提尼为什么要再去那儿,但我得去到他的身边保护他,我发过誓。
原本一开始我得知他重新出海可高兴了,我那天还走运找到了好几个贝壳。我心想他因为离开了我终于变回了原来的模样,就算变回去一点点也好。我真的好想念以前那个腼腆又上进的男孩,他现在因为我累倒了。我高兴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可以更近一点看着他。我总是想更近一些看着他,现在也是。我喜欢他在船上迎着海风眺望和思考的模样,他总是唰唰几下就把很难的机关和藏宝迷题给解开,没有人会见到他这样的风采和才能后还会吝啬夸赞的。每当这种时候,我就会下意识握紧我的结婚戒指,心想着这就是我的丈夫。这可是我的丈夫,不自觉笑许久。
可后来我发现他好像还是很难过,他看上去很没有精神,根本没有休息好。大家也并不懂得怎么照顾他。听船员说的话,我感觉他们似乎都是为了宝藏来的……
总觉得,事实和我想的又有些不太一样……
没关系,有我在,我不会让他出事的。这一次也不例外。我不管他们是想要藏宝图还是幽灵三角的宝藏,我只想要马提尼好好的。
如果他们打算对马提尼动手,那我也只能让他们沉船了。真的非常抱歉。
我的手脚虽然已经不能在陆地上行走,但拆起船体来还是很方便的。可别小瞧我了,我可是菲尔德家族的骑士……只是变成了海怪……那也不会改变我的誓言!
我会保护马提尼,不让他——
就这样,我听到了枪声,我看着他胸口中枪掉到海里来,眼泪就已经止不住涌出。我冲向他,抱住他,想要止住他伤口涌出的血液。即使我知道我根本做不到这样的事。有那么一瞬间,我想要上船向其他人讨要一个说法,从一切的开始说起。还好,他还有意识。
“别怕……”他还笑着对我说这样的话。
我怎么能不怕,他看上去很痛苦,就快要……
“我爱你。”
他说这句话时我心中只剩下后悔,我害怕他死去。我根本承受不了失去他这个代价。如果有能拯救他的方法,无论什么我都会去做,求求你,海洋,求求你救救他——
“诅咒我……”他就在这时说了这样的话。
我没有其他办法,为了延续他的生命,我抱住了他,亲吻着他,并向海洋许愿,希望他变成与我一样的生物。
“然后……带我走吧。”他的伤口一点点痊愈,取而代之的是,身上与我先前一般慢慢长出了藤壶。他像是如释重负一般,投入进我的怀里,在我的耳边轻声说完后沉沉睡了过去。我带着他全速远离那些纷扰,希望他能够安心地睡上一个好觉。其实我心中有一丝窃喜,我也很久没有怀抱过睡梦中的他,像一个寻常妻子那样轻抚他的脸颊。
这一回我们彼此的距离更近,你瞧,我们都在水里了。
虽然他能在海洋里呼吸是一件好事,但我很清楚他身上会发生什么,我有点后悔。因为变化的过程其实会很疼。而我不想他难受。
好在他没有像我一样间歇性的丢失意识,也没有迷失过方向。也有不公平的事:为什么他可以自己拔自己的藤壶?他还跟我说:“我现在也可以帮你拔。”这根本就不是拔藤壶的问题。我还想……总之,我的期望落空了。
不过在他睡醒之后的一段时间,我们本来的身体交流就很频繁,我多少能理解他的感受和心情。做之前他总会跟我说:如果我不想就推开他。我哪里敢再推开他,我之前一次推开就让他中枪掉海。我不想他再为我受伤了。也不知道是海洋听到了我的心愿,还是我的陪伴缓解了他的疲惫,我看他的精神一点点好转起来。我趁着这个机会带他去了好多地方,他终于能看到海底的珊瑚群有多漂亮了。我曾经做梦梦到带他去看海底的珊瑚群,他在现实的反应和他在我梦里的反应一模一样:他告诉我他做不了这么多梳子。我们还一起看过水母群,探索过沉船和海沟,还去海底遗迹睡了一晚。我们重新找回了曾经的相处方式,幸福也一点点重新将我包围起来。
只是,诅咒的痕迹总是提醒着我,一切和原先不同了:他的腰背长鳞片的速度似乎要比我快上许多,耳后也很快长出了鳍状的东西。可能是我们在一起太过愉快所以我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他长鱼鳍和鱼尾之前可能知道我在紧张,我想我也没有表现得很明显呀……就是多围着他游了几圈……事实证明我的担心是有道理的。他的变化和我的不太一样,他长鳍的同时,腿部和下肢骨骼整个都变化成了长条形的尾巴,整个过程里他紧紧抱着我。我从没看过他这副模样,他疼得叫出了声,最后甚至晕了过去。我当时非常害怕他再也醒不过来,这一次是因为我的原因。如果真的发生这样的事我不会原谅我自己。还好他恢复了意识。他这种时候总是安慰我说他没事,怎么可能没事……明明都疼晕过去了……之后一段时间我陪他练习使用他的新尾巴。我可是很有经验和自信能够带领他在大海里快乐遨游的。虽说中间发生了一些我被他尾巴缠住腰和鱼尾的小插曲,总体而言还是十分顺利!他总是很快就能掌握新鲜事物,从小时候开始他就这样迷人了。
之后他的变化似乎都温和了许多,变化时他也只是盘在我的怀里,并没有其他痛苦的表现。他之后长出了鱼鳃和侧眼,原先那只有伤的右手长出了外骨骼,变成了一只钳子。我看到钳子时大受震惊,还摸了好一会儿。怎么说呢,它触摸上去硬硬的,凉凉的,还有些小刺,无论近看还是远看都十分威风。看着他的变化,我有些感悟,我也许也可以变化出一些我自己希望的东西来。
自有了钳子之后,他开始给海洋生物治病。久而久之,我们周围开始有小鱼围绕。我很喜欢它们,也很喜欢这样的他。他全神贯注救治生物时的样子是最令人心醉的。我现在又能看到了。
他好像,变回原来的他了。
现在他在我身边,我在他身边,我们拥有彼此,继续在大海中游历。我们仍然一起寻找着解除诅咒的方法,不过现在的我们更享受旅行本身。
代替我哥哥的位置进入斯卡蒂本家不是什么难事。他本来就对这件工作感到力不从心。只要稍加努力就能让本家选择效率更高也更不近人情的我去做他们想要的事——毕竟很多时候把麻烦的人直接解决掉要比直接解决麻烦本身容易得多。
让他离我远一点,不要再因为担心我的精神状态,做出靠近我这样的危险事情,这件事反而比较困难。我恶言中伤了他的朱迪,包括质问她在掉包求婚戒指事件里扮演的角色和她嫁给我哥哥的真实目的。他们两人之间的感情很好,我原以为这样做我的傻哥哥一定会和我保持安全距离,但他也仅仅只是让他的朱迪和我保持安全距离而已。
于是我只能伤害他的自尊心,接受他提出的比试并加大赌注,将他的财产,庄园全都从他手中赢过来,再还给他告诉这些根本不够满足我的要求。经过了一定时间的落魄日子,他终于明白了我已经不再是原先那个马提尼了,这才从我身边离开。
我的大姐是聪明人,我不必与她多言,她已哄着她的丈夫去国外旅行。我的二姐由于父亲的死恨我入骨,她躲开我都来不及自然不会和我有什么交集。
这些事都做完,我开始给自己塑造一个形象,可能带点恐怖色彩,但并不影响计划。我将之前为了寻找■■■而找到的藏宝图都拿了出来,交到了斯卡蒂当家人的面前,承诺我会带回上面所有的宝藏。作为交换,我需要他为我提供特定的人,特定的船,特定的药剂。他没有理由拒绝。我们之间的合作非常愉快。
由于这些东西总需要在特定时间才会出现,因此我有了比之前更多的空白时间,为了打发无聊的时光我仍会替当家人处理几个麻烦人士作为消遣。我对于分解人体的方式方法也在这个过程里进化出了新的理解和审美。我的名字重新变得举足轻重起来,只是与原先那个乐于助人的医生截然相反,成为了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宝藏猎人。
我很乐意看到有人因为听到我的名字而感到害怕,这会使得事情变得容易一些,大多数瑟瑟发抖的老鼠都会选择保住自己的生命而出卖其他任何东西,我很乐于把他们手中的筹码悉数拿走后让他们选择一个充满趣味的死法:比如在火焰中原地蒸发,既不用处理尸首也不用处理凶器,由于其便利性,我尤其偏爱这一种方式。
讽刺地,我收获了比原本更多的追随者。毕竟我能带着他们找到海洋的财富。哪怕我会让他们没命,他们也非常乐意甚至争先恐后想要与我乘坐同一艘船。
计划总体而言非常顺利,我想要的人一个接着一个靠近我的身边,就像自认为有些小聪明的小型动物一点点靠近响尾蛇的尾巴。
也有一些令人发笑的插曲。随着蒸汽动力的消息在上层社会传播开,对于如何运用它的争论逐渐成为一个社会话题。最终下议院聒噪的辩论里开始出现这个新词汇。斯卡蒂家看中了其中的潜力,希望这股力量能够用于航海和生产,他们因此希望多数议员能多支持新能源的利用。有人负责收买喉舌,有人负责恐吓异己,很不巧,我两者都做。革新派的声音本就越来越响,这是时代发展的规律,我们只能算乘上了这阵风顺风而行罢了。对应地,总有些阻止不了时代洪流的人,把自己的愚钝怨怪到自己假象的反派人物身上。
而现在的我正适合做这个角色。
我能感受到老议员阁下对自己的评价有一些过高,不然也不会费尽心机找一枚勋章来邀请我去他的家陪他下一局国际象棋。他以为杀掉我的部下,给斯卡蒂家发交易禁令,是他棋盘上的车和马。他手里捏着的,我妻子的家世,是他手里的皇后。我并不在意他对我和斯卡蒂家说些什么。但在棋至中局时,我不明白是什么给他的自信,让他说出:那个放荡女果然生出了怪物。我就想听听骑士勋章掉进下水道里是什么声音。
我实在没忍住笑出声,我本不应该这么早给他提醒,可他确实以为自己稳操胜券这一点实在太过滑稽。我甚至怀疑是不是他善于下棋的名声是其他人哄骗他的结果,后翼弃兵是为了打开战局,他似乎明白,但并不懂得运用。
从他大费周章搜罗到菲尔德家的骑士勋章开始,他抓到的每一个人都被我下了咒术。为了让斯卡蒂家蒙受财产损失,他暴露自己的所有党羽和眼线。他吃掉我的每一个子无不是我让给他吃的。
我吃掉了他棋盘上所有的子,唯独留下了他自己。我看着他爬上塔楼跳了下去,我发誓对他本人我什么都没做过。他自己的愚蠢造成了最后的结果。
自此以后,关于我的传闻变得越来越多,解决了麻烦以后,说我妻子的传闻变得越来越少。
愚蠢的灵长类为剩不多的优点,是他们惜命。要让他们做什么,就得和他们打交道,融入他们,为他们服务?大错特错,给他们财富,让他们害怕就行了。
那些曾经为了斯卡蒂这个名字,缠绕着我的,意图从我身上分到斯卡蒂家一杯汤羹的,试图用我发泄他们心里的妒恨的,卖出信息的,收集那块宝石的,切割那块宝石的,镶嵌那块宝石的,被收买的,着手替换的,现在或为了确认自己的胜利果实,或为了获得深海的宝藏,或为了解除诅咒,都十分听话地照我给他们的暗示准备着出海用的船。
快一些,再快一些,我迫不及待想要去到她的身边。
我迫不及待想要结束这一切。
——
附.白弗布兰特——连环失踪案调查笔记
随着引路人,我来到了传闻中的瓦卢尔丹旧宅,满院杂草和荆棘很难让人想象这里的主人曾经是名议员。曾经在这里发生过整个家族四十六人失踪,一人自杀的骇人事故,由今天看随处可见的残垣断壁和蜘蛛网确实让这里充满了恐怖的气息。
引路人介绍这座宅邸如今常有人来观赏,他们每次都会收取费用,就像我这次一样。我询问他为什么不挪用一些收入来修缮一下这间屋子?
“人们更喜欢它现在的样子,年轻人。”引路人给了我这样的回答。
进入大门之后,引路人便离开留我一人独自探索。引入眼帘的破败场景与我想象的相去甚远。这栋豪宅一共有三层,大大小小五十二个房间,除去主卧,次卧,客厅,起居室,书房,厨房之外还有佣人的卧房和几间密室,一个密道,通往花园后的花房。花房里还有一张床榻,光在这些房间里找到的二十多个戒指和暧昧物品就足以想象这里原本的屋主人有多风流。
但各屋之间能发现不同风格的衣裙和胸针,我猜测她们之间时常会交换物品,她们之间的关系可能非常融洽。我在有几位女仆的遗物里找到了几枚有特殊花纹的银币。它们都被存放在花园土壤中,水桶夹层里这类隐秘之处,可能她们几人曾被收买。除此之外屋子里找不到其他可疑的物品,没有血迹,没有尸体,没有凶器,确实让人毫无头绪。
我只好从另一个角度重新思考。
我在瓦卢尔丹的主卧中找到了几封邀请函的废稿。从上面轻蔑的描述看得出议员对马提尼·亨利·斯卡蒂先生十分不满。从描述内容可以看出这是一封晚餐邀请函。
我去了厨房和餐厅,很明显这顿晚宴并没有发生。厨房里预备的餐表并没有注明晚宴的内容,这之后无论哪天的餐宴表也称不上晚宴的水准。也就是说,从一开始瓦卢尔丹本人也知道这是一场不会发生的晚宴。顺着这个线索,我探查了地下密室,这里囤积了几个裹尸袋,不同种类刀具和束缚用的麻绳,从桌上遗留的酒杯,能推断曾经这里有做四到五个人,地上散乱的酒瓶很多,看来他们至少待命了很长时间。
我在账本中找到了他们的雇佣记录,但并没有找到他们的目标是斯卡蒂先生的决定性证据。
斯卡蒂先生确实到访过瓦卢尔丹的宅邸,正如传闻所说他来取回他岳父的骑士勋章。我在瓦库尔丹的账本中找到了议员购入这枚勋章的记录。之后瓦卢尔丹家的人全部失踪,议员跳楼,斯卡蒂先生联系的苏格兰场。他被以嫌疑最大的理由扣留了几个小时,最后由于苏格兰场证实了议员属于自杀而释放。
这就是传闻的全貌。可这其中充斥着巨大的谜团,这座宅邸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至今没有人知道。在我之前也有不少侦探,学者造访过这里,但都没能找到斯卡蒂先生杀人的证据。这间屋子就像是块帷幕,把一切真相都藏在了舞台背后。
可如果我换一种思维,假设斯卡蒂先生原本是将要被害的受害人呢?如果我是斯卡蒂先生,我收到了瓦卢尔丹先生的无理嘲讽,我已经收买过这里的女仆,我已经知道了瓦卢尔丹想要在这座屋子里将我杀死,我有什么理由要来赴约?
仅仅为了那块骑士勋章,这说不通。我有很多种方法拿到它,不必非得来他的家,等着和四五个强壮大汉决斗。这不是什么好主意——
——除非,决斗的对手是瓦卢尔丹本人。
这解释了为什么瓦卢尔丹邀请了斯卡蒂先生,但根本没有打算准备晚宴,也解释了斯卡蒂先生为什么在明知是陷阱的时候仍选择出席。
顺着这个可能性,我去了剑道馆里进行确认。遗憾的是这里并没有打斗的痕迹,里面的剑几乎都是装饰用品,上头的灰尘也很均匀,看起来根本没有人取下过它进行使用。瓦卢尔丹本人也并不爱好剑道。
他爱好国际象棋,我重新留意起客厅里的棋盘。棋盘两侧摆满了棋子,有几个掉落到了地上。棋盘上摆放着数个白棋和一个黑棋的王,它横倒在棋盘上。我原以为是其他造访者玩闹的结果,如果作为对局,这场面太过不合理。一般而言不会有人把棋子全部吃完只留一个王在场上,如果能做到这个地步,早就能将军结束游戏了。我四处寻找了这场对局的棋谱记录,但并没有结果。从客厅的陈设可以推测当时这个房间里至少还有一个裁判,一个侍者,一个记录员。桌上的钢笔和墨水还在,记录的纸张却不见了。显然它被人带走了。看来我找到了对的方向。
我没有把握是斯卡蒂本人拿走了棋谱,但我总得试一试。他本人并不会接受采访,但斯卡蒂家的其他人会。他们仍然很乐意破除人们对于杀人传言和海怪传说的误解。借此,我进入了斯卡蒂家。
实际上,在采访当家人的妻子时,我留意到他们的书房里有些藏书有些古老。获得允许之后我调查了他们的书房,里面有很多神秘学的书籍,包括海怪的研究,海洋的传说,宝藏的记载等等。其中包括一本记述了如何使物体与生命链接进行诅咒的书籍,其中特别举了将人的生命和棋盘上的棋子相连接,在吃掉它们时对应的人就会在现实意义上人间蒸发的例子。
就在这时,我遇到了马提尼·亨利·斯卡蒂本人。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靠近的。他的模样确实让人脊背发凉。尽管我只是被他告知,我的采访时间结束了。他送我走出了斯卡蒂家的庭院,并向我索要了采访记录。
我收到来自斯卡蒂家的包裹时,非常惊讶,我还以为我可能得找别的话题写专栏了。包裹里不仅有我自己的采访记录,甚至还有我正在寻找的那本棋谱。
这是一场典型的白棋后翼弃兵开局,最终以白棋屠杀尽黑棋所有棋子而终。期间黑棋提出过一次和棋,一次认输,都没能使这场对决结束。白棋原本的目的就是看着屠戮全场。我能从每一步里感受到白棋的杀意,仅看文字记载就令人毛骨悚然。一想到失踪人员里甚至有孕妇和不满三岁的儿童。我合上了棋谱并自觉将它烧掉。直到它化作灰烬,被人监视感才消失不见。
也许在面对这样的威压感之下,即使一个议员也会因为本能害怕和绝望选择终结生命。
我找到了我想要的答案。
到头来,我还是只能用关于婚礼的采访。这么点可不够给主编交差……
“记者先生,有兴趣为我发布一则来自于海洋的逸事么?关乎于幽灵三角里埋藏的宝藏。”斯卡蒂先生从阴影中走出。
我与她度过了幸福的时光,我们相互依偎走过岁月长廊。她是我挚爱的妻子,是我生命里最为重要的人。我们的世界里很少再有其他人打扰了。
他们终于学会要珍爱自己的生命了,可喜可贺。
也不再有人来找我看诊,毕竟我已经夺走了太多人的生命,后院的林木也渐渐变成了葱郁的树林,多亏了他们的热情馈赠。我再也不用为了拯救某个毫无价值的东西而浪费与我的挚爱在一起的时间。我对此由衷感到高兴。
我的挚爱,她完全找回了自己的神志,全背覆盖满鳞片,在我们结婚在一起的第八年,从海里归来时长出了尾巴。脖子两侧出现了裂口,有了海洋生物的腮腺。她的整体骨骼都发生了改变。我知道这是一个痛苦的过程,所以她待在海底没有让我看到她的样子,而我藏着止痛药剂去迎接她。我还记得她长出鱼尾的那天,骄傲地向我展示,像是炫耀努力成果一样。我请求触碰她的新尾,确认她不会因为尾巴产生疼痛和其他不适,结果刚碰上就被她的尾巴拍倒在海滩上。她还十分抱歉,看她生疏地控制敏感部位,就好像我面前幼年的她和成年的她同时存在于一点。那天夜里我们的亲吻,触碰和交融我至今都还记得。我的身上,她的身上都留下了我们彼此忘情的红痕。第二天我早晨难得睡过了头。
说到睡眠,我已经很少能够自主入眠了。尽管我每夜仍装作安稳入睡的模样,但她一直知道我在表演。我有几次在书房里晕厥过去,之后大多数时间是被她强制击晕入睡的。她很温柔,每次也都是击打我的后颈,我没感觉到疼痛就失去了知觉,再醒来已经躺在床上,被换好了衣服,还好好地盖着毯子。我想这是过多涉猎禁忌知识的副作用。不过这算不上大问题。我很清楚我现在以何种模样生活在世上,也很清楚自己手上沾了多少血。我本就不再想做个世俗限定里的好人,也自然不必再受伦理道德的束缚。事实上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愉快,我比起小时候,比起我作为医生受人爱戴,比起我作为少校受人尊敬的时候都要快活。
我必须承认,我喜欢这样的生活。比起这些,那些来自深海的低语又算什么?不过是屋外叮咚的雨声而已,有时候还挺有音律感,有趣得很。
我的挚爱,她倒是更喜欢我去成为一名医生,她会因为没有人再找我问诊而感到悲伤。她一直都是这样善良又柔软的人。我告诉她是由于医学正在发展,有新的研究和更好的医生了。为了让她相信这一点,给几位曾经的老友送去了几封匿名信,随手附上几封我整理好未发布的论文存稿。他们确实欣然接受,并属上了自己的名字。
人类向来如此。
后来,她努力练习了海妖一类的魔法,就像她努力练习对尾巴的控制不再打伤我一样。她真的无论何时都无比可爱。她的声音自开腮后就像是遥远之处传来的悠悠之声,我知道这是用来吟唱魅惑之歌的准备。即使是世俗文学也有记载海洋中会有在礁石上歌唱悦耳歌曲的人鱼,引诱人类靠近被礁石下的海怪吃掉的传说记载。就是这一类的魔法。我很意外她会愿意唱给我听。我原以为她不太能接受会对我有影响效果的改变。她唱了一首悠扬的摇篮曲,我在歌声中沉睡了过去。没有低语声,没有窸窣声,没有窒息感,也没有被缠绕感。只有我的挚爱逆着海风向我微笑,用手将碎发挽到耳后。我被她拥抱着进入凉爽的海水里,我们两人一同向着光芒的方向游去。我多年来第一次能够再次享用如此安稳的梦境。我知道这是魔法,会让我迷恋她爱上她。但那又如何?我本就已经非她不可了拜倒在她的裙下了。她似乎对魔法效果很满意,我能感受到第二天清晨她轻吻我额头唤我起床时有多愉悦,她双手牵住我小跑着去到厨房。我也不知道是因为她高兴我就会高兴,还是因为我难得能有一个好睡眠。她说我那天表现得特别像小时候吃她做的点心那样,满嘴都是奶油。我由于心情愉悦没多思考就把话说了出去,我说我们今天明明是和土豆汤,并没有奶油。她笑得更甜了。她说就是这种感觉。
我不太清楚她指的是我的哪种状态。但已经无所谓了,我也跟着她一起笑起来。
她变得更需要水,最后夜里也离不开水。我委托汤姆逊的夫人替我订下了一个巨大的玻璃水缸,作为她的新床榻。她的身体更滑更粘,也更水润,皮肤表面已经带有了滑膜和粘液,我想应该是用于保湿。很可爱吧?
原本生活应该这样顺利的继续进行下去,我在我浪费的时光里积攒了足够的积蓄,足够支持我们过四五十年这样的日子。
事情总是不如人愿的。我的父亲,因为他固有的家族遗传病,卧床不起。我的家人虽然请了主治医生但仍将希望错误地寄托在我的身上。我并不想介入这件事。难道换作是我就能让他活下来吗?我不介意亲手送他迎接死亡,但这些苦苦恳求我的家人们能做到接受现状和事实吗?他们不能,他们明知如此也将压力推给我,好让自己的良心能够暂存在伪善的柜子里。
人类向来如此。
但我的挚爱她不是。她是真心的期望我的父亲,她的公公能够康复的。她用心为他制作了菜肴,希望我带去给他。我知道她是想以这个方法让我回家,看看我父亲的情况。
她如果想让我做一个医生,我就会去做一个医生。前提是——
我带着她精心制作的餐点去到我原来的家。现在的主事人应该是我的哥哥,斯卡蒂家我父母所孕育的第三个儿子。由于承继我父亲原先的工作,为本家做第二秘书,他现在正被过多的资金流和权力转移弄得分身乏术焦头烂额。所以现在这个家由我的嫂子代理掌管。她是个精明的女人,会把曾与我熟络的仆人在我到访时安排来迎接我。
但不管交谈再怎么温馨自然,客套终归止于客套。她用尽了说辞诸如我父亲想见见我,我母亲希望我去看看她而她正在主卧等等,最后近乎于恳求我去接手楼上的烂摊子。能看到这个女人不顾形象如此低声下气的模样,对于现在的我而言也算是一种乐趣。
受我的挚爱委托,我确实得去确认下父亲的身体情况。主治医生自然听说过我的名字,更听说过关于我们夫妇的传言,他眼神中的敌意我再熟悉不过:他在恐惧,这副表情不是很棒吗?我一瞬间有过在他面前将他无用的治疗方法公之于众让他颜面扫地最后在他无路可走时替他结束悲惨一生的想法。看在我挚爱的面上,我转告我的嫂子让她听主治医生的话。托这位医生的福,我不必每日看着我父亲一天天更接近天堂。我确实应该对这位医生好一点以作感谢。
我再次到访时,我的父亲已经不用再吃任何东西了,他已经做不到进食的动作。我清楚事情会发展至此,我仍然将我妻子的心意带来,是为了让我的挚爱自己可以好受一些。她十分想要尽一个儿媳妇的职责,来我父亲的身边照顾他,做我嫂子现在正在做的事。她认为这是她的义务,她因为自己的模样会吓到斯卡蒂家的其他人又放弃了,只能暗自神伤。我得缓解她的症状。
这位主治医生在下达了病危通知书之后显然懈怠了不少,我上楼时他已经不在我的父亲身边了。很高兴他现在意识到自己能力的极限,能够在有限的时间里去赚更多有意义的钱而不是耗费在死人的身上,他是个聪明人。借用他的东西,我确认了我父亲的情况,并写下了医疗建议。之后我特意寻找了我的餐盒,嫂子把它和之前那一盒放在一起,用冰块保存。从痕迹看来,之前的盒子根本没有人打开过。
我明白,是因为恐惧。这不是很令人愉悦吗?
我的妻子希望我做一个医生,我自然会去做,前提是他们相信我的妻子,值得被拯救。
我故意把写有建议的纸条放在了餐盒最下层,然后告诉他们要听主治医生的话。
一个星期之后,我收到了我父亲的死讯,我的母亲也选择了殉情。我的妻子对此非常难过,所以我非常难过。
我们出席了葬礼,这是我的挚爱所希望的。她想要见他们最后一面为他们送行,剩下那些人情复杂混乱不堪的问题交给我就好了。她选择了一个不起眼的位置,默默流眼泪。她不想打扰别人,也不想吓到别人,一个人安静处理她的情感。我挡下了所有企图接近的人,包括我的嫂子。
我知道我的做法引起了我妻子的怀疑,我的嫂子表面上只是出于关爱想要向她递块手帕。
背地里,谁知道这手帕上会有什么?
我的大姐看到了我们之间的尴尬过来解围。事情就这样平静地过去。
几天后,她离开了我。那个黄昏她没有回来,我就已经知道她走了。
我心里明白,总会有这么一天的。只要我治不好她,总会有一天她会选择离开。带着最后的希望,我试图找回她。我从没有对她强加过任何我的想法,唯独这一次,我想要把她强留在我的身旁。
我找遍了所有我能想到的地方,求助了我的哥哥。在经历了四个不眠之夜和四处奔波之后我明白我没有机会了。
因为缺乏睡眠我晕厥了过去。我梦见了曾经那枚带有诅咒的戒指,跟着耳边的低语,我如它们所愿念诵出在我梦中回响了九年的咒语。
我十分清楚这么做会发生什么。
带着我交换来获得的完整知识,我踏上了最后的旅程。我得离开我的亲人,离开尽可能无害的人。我清楚地知道他们生命弱点,并渴望看到他们以戏剧性的具有讽刺意义的方式在我面前死去。
这是我的症状,也未尝不是一种能力。只要利用好它,疯狂从不是弊端。
我的生命也进入了倒计时,在诅咒将我的生命带走之前,我得赶快完成我最后的心愿。
我一刻都不曾忘记过一切的起因,之前的我没有时间去管他们。现在的我有了。
如果你想利用诅咒,那么诅咒也会利用你。我去完成这诅咒的最后一环最合适不过——
——我要让他们全都付出代价。
我向海军指挥部递交了辞呈。
我的全部时间都交给了我的最爱。我们在海边的一处小别墅定居,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在这里生活。我们在这里可以不受外界打扰,像寻常夫妇一样过二人世界。
早晨我们彼此亲吻,我负责收拾床铺,她负责准备早餐。如果有兴致我们还可以从院子里挑选些新鲜蔬菜,水果和香草加入早餐之中。之后的时间,有神志时她会推我去书房,她负责之后的家务和农事。我告诉她我之所以提出辞呈需要一段很长的时间进行一项医学方向的研究。她当真了,希望我早一些完成它。
神志不在时,她会坐在我的身边唱歌。我现在可以大胆把她搂在怀里了。我开始慢慢掌握她唱歌的规律但实在弄不懂她歌唱所用的语言。
就像之前说的,她恢复神志的时间越来越长,等她回过神来发现我搂着她,而她在唱歌的事件越来越多。她一开始还会红着脸颊,推我去做不存在的研究。后来就会埋在我的怀里埋怨我不努力工作。我很享受这个过程,也很喜欢她的歌声。我喜欢她的一切。
每过一小时我仍然会过来提醒她喝水但更多的时候我以这个借口和她说话,亲吻她。虽说有一部分私心,但更多是由于她的牙齿正在脱落,已经有几颗新的牙齿长了出来,它们像肉食动物一样尖锐锋利。她在意这些牙齿会不会弄伤我的舌头,好在经过了这么多时间的相处,我已经熟练掌握了接吻的技巧。这些新牙齿让我们之间的亲吻更有感觉。
午餐一般由我们两个人一起完成。有时候我会将面粉抹到自己脸上而不自知,她会拿着帕子替我擦掉。这种时候我总会想在她脸上也抹上一道。我们可能因为这件事闹起来,最后两人脸上都沾了面粉扭抱在一块儿。有时候她会在尝过食物的味道之后也喂我尝尝,如果是水果就用手,如果是热食汤羹就用同一个勺子。这种时候我总是尝试说些好词句让她开心,但到头来还是只会冒着傻气说好吃两个字。面对她做的料理,我从没什么抵抗力。
下午她会去海里游泳,一直要到黄昏回来。我也鼓励她这样做。她现在背上大面积都覆盖上了鳞片,耳后也有很多,身体触感也越来越凉,越来越柔软。她逐渐再向海洋生物靠拢,去海里活动能让她更愉快舒适。
这段时间里,我会去整理书房的书本,清理后院的杂草。有些杂草体型和力气很大,有些杂草带着有大杀伤力的武器,有些杂草也和我一样会些小把戏,但杂草终归是杂草,用一些药剂就可以轻松除去。没有武器的杂草处理起来还算方便,只要把它们的残骸按结构切开分成小块,海鸥,乌鸦们都很乐意解决它们。剩下的钙质结构只要丢进焚化炉烧成灰最后撒在林木土壤里就可以。有武器的,武器处理是个麻烦,我会把棍棒的部分丢进炉子里一起烧掉,金属部分就只能用炼金术变换成艺术雕像之类的东西放在后院里。这部分很费精力,所以对待这种类别的杂草,我通常没什么耐心。至于和我一样会些小把戏的杂草,他们会自己解决自己,我只要确保他们不要弄坏我的东西就行。如果他们的把戏失败了,依照第一种杂草一样处理即可,甚至更省力些,他们通常都不会很健硕。
最麻烦的是,由于之前疏通人脉,我替一些人看过诊。有些人鉴于这个原因来找我救救他或者他的亲人。他们如果下午到访还好说,只要告知他们我力所不能及,让他们另找别的方法。如果他们非常不凑巧地打扰了我和我亲爱的共处的时光,我的态度可能会略微不耐烦些。
如果他们撞上了我的妻子,那我只能对他们表示遗憾了。
任何可能给流言加把火,让那些狩猎海怪狂热者或者赏金猎人兴奋起来的可能性我都必须处理掉。用刀,用枪,用药剂,用术式,无论什么形式,见到我妻子的陌生来客必须失踪。
我知道这可能会牵连一些无辜的人,有些人并非因为灵长类的好奇心,只是因为本能抬眼看了一眼海。我只能对此表示抱歉并希望他真的是个好人,能见到上帝,让上帝来找我对质吧。
把沾了血的衣服一起烧掉,再洗干净手和身体,我会在夕阳时分去海滩上等我的妻子。我已经了解了她的习惯,通过一些简单计算能确定她在限定海域里的大致位置。而大部分时候给我留下的时间都很充裕,我会去到离她最近的沙滩,用一个拥抱感谢她回到我身边。有时她也会给我带点惊喜,海螺,贝壳,死珊瑚,沉船里的金币,半死不活的鲨鱼,这些我都很喜欢。
晚饭后晴朗的夜里,我们会去海滩上散步,说些关于星星的事,我和我亲爱的儿时的故事,明天吃什么的事,想种什么花等等。
更晚一些,我们会彼此相拥,相伴入眠,或者做夫妻之间会做也爱做的事。
和之前的预想有些出入,但毫无疑问这是目前我能给她最好的生活。我自己也乐在其中,只要有她在身边,我就能安下心来体会生活的乐趣。
我现在只想让这段时光尽可能地持续下去。
本章日记的主要内容来自斯奈普·R·斯卡蒂。那段时期我没有时间做这些文艺性质的记录。我为了准备婚礼,规划备案和利益交换经常在家,海军训练基地,数个港口之间辗转走动,处理了很多本不属于我应该管辖的医疗委托。与此同时,我出席了汤姆逊船长的葬礼。
我也不知道我哥哥为什么会知道我在写这方面的日记。但为了还原事件的完整性,我还是很感谢他愿意向我提供这篇文字记录。以下是日记内容:
谢天谢地,我的弟弟他终于向我开口了。不管什么忙我都会帮的。
自他从汤姆逊号上下来,大姐就开始提醒我多照顾一下他。虽然以我来看他只是瘦了一些,但大姐是我们之中最敏锐的人。她难得会这么明显的表达她的担心,我不能不当回事。
我知道马提尼那小子为了娶李做了多少工作,他现在有了一片海滩,而且很可能已经获得了老史密斯的海域使用权。我很期盼他能叫我去他的海滩帮他修修屋子,我可是有认真学建筑的。可这小子找我是想让我给他当伴郎。好小子,你气到我了,这说明连你和李的屋子你也已经修好了。我可爱的弟弟他竟然会疏远我了。这点很不好,到底是谁把你教坏的?放从前,就算是和李约会你小子也会来找我帮忙的。快点给我改掉这个坏习惯。
李,我的准弟媳,在我看来,她很好。和以前没什么两样,也就是长了些鳞片和奇怪的东西,马提尼说是寄生生物,也就是说那些也不是她,拔掉不就好了。还有这个海洋生物拟化症,交给马提尼,肯定也能治好的。
人能回来就是最好的结果了。不然我们斯卡蒂一家亏欠菲尔德家太多了。她原本是个英姿飒爽的姑娘。
当然,现在也是。只是换了种方式罢了。
为了还清谈妥海域所有权转让的人情,马提尼要去史密斯家治一种很严重的传染病。以前他不太会做这些事。他是不会让自己名声传扬开去的那种人。现在他不再在意这些,总算成长起来变成一个敢承担风险敢展露才华的大人了。这正是爱情的力量。
因为他拜托我负责我弟媳在婚礼时全程都没有自主意识的预案准备,所以我被他告知了一些李现在的状态。
她在好转。她能够理解自己是谁在做什么的时间一直都在变长。现在可以维持四到五天。但如果她在婚礼当天一整天都没有清醒过来,就会进入一个只会简单应答问题的状态。
就像四五岁的小孩子一样,就是话更少些。
我懂马提尼的意思,到时候我就率先把远亲那群人全喝趴下。到时候还指不定是谁出丑呢。
我的弟媳负责美就可以了。
具体说辞和劝酒方式马提尼还让我写成文字交给他看,这就是结婚之后的男人吗?我可是你哥,你这么看不起我?
反正最后我写了。
我在期间还接受了他的专业培训。大概是怎么照顾一名海洋生物拟化症的病人。我强调了我的品德,我这个做大哥的是不会趁我弟媳神志不清的时候去和她决斗借此一雪前耻的。他还是不放心,怎么搞得?
我生气了,被弟弟和弟妹一起揍了,然后就安分了。我很幸福,谁也别拦我。
玩笑开到这里,我确实被他们两个一起泼了两盆水。能被新婚夫妻泼水可是好兆头。
我能看出马提尼在逞强,他对于治好李没有信心。他找到了方法,但方法实现起来存在很大的困难。为什么不来和我商量?和大姐二姐商量?
李的事也是我们的事。我们都在等你开口,马提尼。
我的弟媳,她确实很好,但也正在受人非议。尤利娅为了增加保护公主的功勋恶意夸大了诅咒的部分。虽然她没有指名道姓的胆子但对李的舆论环境确实造成了影响。这是我们家所有人要解决的问题,斯卡蒂本家也在努力。我个人仍然认为婚后住到我们原来的宅邸来更有益于扶正舆论。
我希望你能再仔细考虑一下,马提尼。
我知道你不信任朱迪,我用我的生命发誓,她与原先那款婚戒没有一丝联系。她只是给了我一个女孩子会喜欢这个款式的建议而已,最后也证实是由于其他人替换了宝石才导致了那场悲剧。
我可以说服她不来,她也能理解你的心情。我告诉了她你的意见,她十分配合地感冒了,并真心祝福你们能够幸福。
她是我的妻子,我们是一家人啊。
李她现在需要每小时喝一杯水,对吧。你告诉我的。朱迪她比我更能照顾好她。你的大嫂是个胆大心细的女人,在照顾家人方面,不会逊色的。
我们一起努力,把过去的全部都追回来吧?好吗?
最后我没有同意哥哥的方案。父亲也不同意他的方案。我的理由是我知道之前戒指的事件确实与嫂子无关,但她也可能会被其他人利用。人类对于李的恶意很大,远大过我的预测,我得尽全力保护她不被这些恶意伤害。
父亲的意思我明白,嫂子她嫁过来不是来专门照顾病人的。这对于她而言也不公平。
李她不能回家里住。她身体也更需要海洋。一个斯卡蒂家未婚妻的名号尚挡不住暗算,歧视,性骚扰和利用。住在我家又能起到什么保护更好的作用呢?只会白白让她也变成斯卡蒂家财产的一部分罢了。这不是我要的结果。
外界怎么说我们,我都已经不在意了。我确实是疯了。他们说得并没有错。只是错在人物,原因和结果。我并非因为疯了才喜欢她,也不是因为喜欢她所以疯了。是她因为喜欢我才会被诅咒,才会变成这个样子的。
我已经还不清我亏欠的东西了。我之后的所有时光也都会带着这些愧疚生活下去,就像菲尔德父亲期望的那样。
我现在的所作所为不是为了补偿。是出于真心地,我想要试图给她我力所能及的幸福。
我很清楚再晚一些,我就再没有机会了。我已经没有余裕再考虑其他人的感受,其他人的结果。
我不能失去她。我不能再失去她。我现在只为了这一个目的活着。
其他的,职责也好,军衔也好,风评也好,我全都不在乎了。
我只能向你们道歉:
对不起,哥哥,姐姐们。
对不起,嫂子。
对不起,爸爸妈妈。
对于其他人……希望他们不要这么积极地来送死。
我已经准备好了。
她腰间的鳞片变多了。我在触碰她时确认了它的覆盖面积在变大。原本只是在腰迹中间,现在开始往腰两侧和上下蔓延。我本应该对此感到恐惧和失落,可事实上我因此将她进一步拥入怀中迫不及待想要进入她的身体。
我喜欢这触感,我完全没有办法控制我自己。我知道我的神志之中有某些尚不明确的部分发生了不可逆的转变,但就结果而言,这让我在沉重压力环境下变得轻松了一些。
这大概也是我第一次在她本人面前表现出如此激烈的爱意,好在我没有弄疼她。她也会在过程中慢慢搂住我的脖子,回应我的动作,我们越来越像一对真正的夫妻了。这部分算是好事。
另一部分,之前担心的食物资源问题确实发生了,甚至比我预想的更恶劣一些:杰庞顿他不仅减少李的,我的,船长的,甚至挪用其他船员的食物给自己。李她很在意这件事,她在厨房中发现了二副与他的暗中争执,并赶来告诉我。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是二副故意为之。她利用李的正义感,想要挑唆我来做这个开第一枪的人。戏剧性的是,李在说完这些后失去了神志,变回了淡漠懵懂的样子。
这一次她的意识持续了四天,时间在增长。这算是最好的消息。
她失去了神志之后对汤姆逊来说应该是个坏消息,她不能再像之前那样对他细心体贴了。而他能很好地理解我亲爱的妻子身上自带的固有问题,因为这一点我愿意给他个人很高的评价:他没有介意李只是将冰冷毛巾放在他的脑袋上之后就呆愣着盯着他看,而不是像之前一样替他更换纱布增垫枕头。这些现在由我代替我妻子去做。
作为交换,我要求他为她提供庇护。即使是受伤了,船长仍然有汤姆逊的威能在。这一点我很确信。
现在的船上,因为势力斗争,常会以一些小事为借口发生较大的武力冲突,最后输掉的那一方会被抢走他那部分资源,从我来看,十分滑稽。杰庞顿为首的大副一派逐渐失去了理智,开始对除了我之外的船员也提出一些过分的要求。对我来说关于杰庞顿引起的问题只是时间问题。我只要保护好我的妻子,其他人因为私斗而失去一条腿一只手并不在我与汤姆逊原先约定的承责范围内。至于他们不听我的建议去食用鱼眼鱼尾和内脏,因此缺乏维生素导致的暂时性失明和肢体溃烂,也是他们自己的责任,我爱莫能助。
我对于他们,和对于我妻子,完全提供了同样的建议。我妻子有对意见建议的依从性,也有对我的爱。她为我带来了与她同等份的海洋生物——包括一条鲨鱼——和海藻。所以我们两人完整无缺地生存了下来。我只对船长使用了备用的维生素药剂和特别治疗措施,因为他值得。
其他人没有立场来质问我为什么。
大副游说他们说,他们的自讨苦吃是因为我故意为之。二副为了拉拢我让她自己能够痊愈,为我说话后立刻跑来告诉我,并暗示我为她治疗。如果不是因为我的妻子是个善解人意的好人,我十分想要简化问题,即送他们所有人去见上帝。我的情绪越来越不稳定,已经开始产生具有实际指向性的攻击冲动。这可能单纯是由于饥饿和外部排挤压力的原因,也可能是由于他们真的该死。
好在杰庞顿给了我释放压力的机会,他在我到达忍耐极限之前做出了自我了结的行为:他要把除了大副派以外的人赶下船。他是贵族出身,娇生惯养些可以理解,可因为饿几顿就自愿把自己放在所有人的靶子上这种行为已经远远超出了愚蠢能形容的范畴。
他在表演行为艺术。
只要在适当的时候,比如他要把汤姆逊赶下船的时候,我轻轻地问他,他把船长的那份物资配额给了谁,等他自圆其说的时候,一点点用验算把他一个人独吞近八成剩余物资的真相告诉愤怒又盲目的听众,最后再加上他们如果有这些也就不会瞎了,瘸了,丢了手臂,艺术也就完成了。我并没有说谎,只是刻意选择了坦白的时机。之后的事自有早早就迫切要坐上他位置的人替我去完成。最后他被刺伤吊死被饥饿至极的水手分食。
他原以为自己有航海经验作为最大的底牌,从没想过船要出幽灵三角本就没有那么困难。这艘船上懂得怎么回家的,至少还剩四个:我的妻子,我,汤姆逊和二副尤利娅。
尤利娅让所有人都统一了口径:大副杰庞顿在与海怪战斗中落水,之后失踪了。我虽不认为他这样的东西还需要花费借口去美化他的自杀,但也没有必要为了这样的货色再和人起争斗。
经过这一次事件,船上剩下的人不到原来五成,这艘船的言论氛围总算清朗了起来,毕竟没有人再说我妻子和我的闲话,也不敢再把愚昧又可恶的行为解释成玩笑了。他们总算明白了他们的生命掌握在我的手上,想要平安无事就得乖顺一些的道理。直面死亡威胁之后,他们终于学会要听医生的话才能从死神手里活下来的道理。
可惜他们对于我们的敌意在利用完我们之后还是暴露了。
在最后的返航过程中,发生了我被恳求加祈求去拯救领航员的生命,结果尤利娅故意假装忘记向我妻子提供饮水导致她由于缺水跃入海中的事。以防万一给李带上的铃铛和我之前的研究为我提供了解决方向。最终我靠我自己找到了我妻子。如果幽灵三角的迷雾不需要我去解开咒语,他们已经把我和我妻子成功丢在海上了。
如果没有汤姆逊,我其实非常期待他们因为迷失最终被吃剩下的是哪一个人,到底会不会是尤利娅。最后他们假装找到我们并用麻绳拉上救生艇的时候演技特别恶心。我该祝贺他们能有补救自己愚笨和恶毒的机会。
我确实答应过汤姆逊要尽可能让他们回家去。
而汤姆逊因为缺少医生的照顾,他的病情不可逆的恶化了:他感染了。在我去寻找我被丢下的妻子之时,并没有一个人记得替他更换干净的纱布和床单。
我尽我所能去缓解他的症状。感染源已经进入血液,我来不及阻止。我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会因为败血症死去。而目前,败血症没有特效药。
我问他,想要活得久一些,还是去得平静些。他说他还想见见他的妻子。我当然理解他。我会全力帮他,就像他全力帮我。
我只从这件事里看到命运对我的讽刺。如果我还不从中学到些教训,我和这艘船上的其他人也没什么差别。
哪有什么诅咒和不祥?愚昧的人不会理解我的妻子,理解的人会被大多数人的愚昧害死。
这不是一个医生能治好的。如果我再遇到了这类问题,我应该更果断干脆,让他早一些消失远好过让他们自己糊里糊涂带着更多人下地狱。
我们开始从幽灵三角返航。这中间发生了很多事。为数不多的好消息是,她没有受伤,也没有被绑走。最大的坏消息是,我的盟友船长汤姆逊丢失了全身45%左右的皮肤组织,他有极高的感染风险,很可能因为炎症风暴死去。
事情经过与海洋拟化症关系不大,所以我只想做简单说明:冒险家格兰杰因为召唤仪式的需求,主动刺伤了爱丽丝,我被以那位大人受伤为由传召到了爱丽丝号。在我处理爱丽丝的贯穿伤口时他们对我采取了约束手段,并以这个理由将李从船长的保护中骗出,引诱到了爱丽丝号上。他们也在这时完成了召唤仪式,幽灵三角的海怪以可变形的黑色组织的形式爬上了我们两艘船。他们破坏所有能破坏的东西,并以撕裂,拆除,折断,捆卷的形式将所有东西拖进海底包括人类。我是被爱丽丝解开绳索救出的。实际上她的伤口自己愈合上了。在她的指引下我避开了黑色海怪的袭击,在爱丽丝的甲板上找到了李。
她正用枪和海怪战斗,已经握有胜券。只不过周身充满了着非人类生物才有的,对其他生物的威胁性。我让她把我带回了汤姆逊号,实际上是她抱着我跳回甲板上的。
之后我们解决了包围汤姆逊的海怪。我对他进行了紧急包扎和治疗。
由于船长处于短暂昏迷中,我告诉了大副任务完成的消息,爱丽丝她自己有回去的办法,我们已经可以返航了。他虽然对我有意见但同意返航。毕竟我们的船体虽说完整不像爱丽丝号一样大部分被撕碎,但物资已经被拖进了深海。我们得在资源用完前成功靠岸。
至于船员,大部分都有不同程度的撕裂伤和精神不稳定的症状,其中有些因为过于恐慌自己跳了海带走了一部分剩余资源,其中包括全部的水果。
我替剩余的船员处理好了伤口,给几个高热的配置了退烧的药水,之后专心处理起船长的伤势。
这期间,李的理智回来了。她向大副申请了要调来照顾船长的人事调动,并因此被提出了性骚扰性质的要求。我被二副告知了杰庞顿对李的言行,于是拿着船长签署过的调令丢去杰庞顿的脸上。
当然,我和他彻底闹翻了。之后的一段日子可能会很难过,但我不在乎。他敢对李说和他睡一晚这种话,我就敢让他死在船上。我没对李说这些,我只是拉着她的手往船长室走。其他人害怕我们就让他们害怕好了。
李负责照顾汤姆逊生活日常起居同时保持他所处环境尽量清洁卫生,她从前是个很体贴的人。现在也依然做得很好。而汤姆逊在我完成简单消炎和退烧的处理后醒了过来,我给了他用了一些止痛药好让他不会因为疼痛再晕过去。难得地,这位老船长因为药太苦发起小孩子脾气,还要李哄着他吃药。作为补偿,李做了闻上去很香的浓汤给汤姆逊。连我都没吃上。说不在意那是骗人的,但毕竟那是汤姆逊,我也只能忍忍。我们的食物配额都被减少了很多,现在就吃完是活不到上岸的。他们在资源不足时一定会把李的配额挪用给其他人。之后船长的配额大概也难逃厄运。我对此得早做打算。我开始将容易储存的干粮留保存下来而不是吃掉,这是经过计算得到的结论。只要在早饭和晚饭时间安排她为船长更换衣物,纱布和床铺,而我去处理其他猴子的健康问题,再在回来的时候说吃过了就行了。她仍然以为我还是受人尊敬的船医,是会被患者热情招待的,而不是一边接受我的治疗一边惧怕我的存在。其实我是高兴的,她至少不会因此为我难过。
更令人高兴地是,我处理完晚间那一次船员诊疗就遇上了她。她着急拉着我回到属于我们两个人的船舱。推开门就将一晚土豆蘑菇鱼汤送到我的面前。我确实很饿,都没等得及捧着去桌边就拿起汤勺尝,这味道让我想起小时候,我参与海军的训练,累了一天精疲力尽,她做给我喝的汤。这完全证明了,海洋拟化症并不影响我触碰幸福。我站着就把汤喝完了。这一碗汤让我重新充满了力量,支撑着我继续之后的航程。你瞧,她作为妻子也是极其出色的。我会为自己是她的丈夫而感到荣幸。
由于雨天没有星星,我们便待在船舱里。我打算整理完所有船员的病例档案之后向她坦白之前沐浴治疗时发生的性行为。她坐在房间另一角一直红着脸颊,有些拘谨。我不确定是她对之前的事有意识和感知还是因为意识到我开始称呼她为“darling”。除了船长的病例,其他人我都没有花太多心思所以并没有用很长的时间。我坐到她的身边,坦诚交代了事情发生的起因,经过和结果,并等待她的回答。她显然很吃惊,然后迅速躲到了被子里,还把自己整个人都罩住。过了一段时间,她探头向我确认发生的事不是梦。我给了她肯定的回复之后她脸红着问我的身体有无出现不适。
其实我更担心她有没有被我弄伤,我虽然尽量采取温柔的方式,但确实没有经验……
她确认我没有不舒服之后又缩回来被子里,能听到里面传出极轻微的笑声。
看来应该没有让她感到反感……太好了。
我配置完明天要用的药水,算是完成了所有船医该做的工作之后,去到她的身边,掀起被子,捧起她的脸,亲吻上她的嘴唇。我喜欢和她接吻的感受,所以想作为丈夫给她一个晚安的亲吻。之后我躺倒在她身边,任由疲惫带走我的意识。
——
附.爱丽丝·玛蒂尔达·路德维希的回忆录
很少有人能发现我的真实面目,但也有人曾经做到过。他们之中又有一部分当即就陷入疯狂之中,剩下的才能成为我的恋人。
格兰杰是一个。我爱他,曾一度把他作为情夫。当他想要用我的血召唤出幽灵三角的守卫生物时,我太高兴了。这正是一个冒险家该做的事!他永远这么富有热情。可惜我发现了比他更美味的男人,美味到足以让我改变主意。如果以人类的话来形容,他们两人就像鲜花和美人,鲜花闻着芬芳扑鼻,而美人不仅芬芳而且触之令人愉悦至极。他,好像是个医生,多美好的职业,负责治病救人帮助弱小。他也以这样的理由来接近我。
然后,比格兰杰更快地,他真正发现了我,而且还没有陷入疯狂,并且表现出诱人的冷静和机敏:他称呼我为小姐,告诉我他是护航舰的船医,如果有健康方面的需要,可以来找他。我当然要找他,我迫不及待想要品尝他的滋味,他就像一盘沾着水珠的新鲜樱桃一样让人欲罢不能。他更聪明的地方在于,他仅仅来了这一次,就发现了格兰杰的真实目的,并且很成功地破坏了格兰杰准备了一个月之久的法阵。得手之后他很快就离开了。
我想他能读懂我给他的暗示,他这么做,也是为了拒绝我与他共度一晚的邀请。我看到他戴着订婚戒指,但他实在太过诱人所以一开始我还有豪赌一把的打算。
格兰杰还没有发现他做的手脚。这是最为有意思的部分。与那位医生比起来,他的笨拙行为使他身上的魅力一点一点暗淡。你知道的,美人这种东西,总是下一个更有味道。我开始觉得他有些令人反感了,所以故意由着他刺穿我的腹部让我的血液激发那个不完全的法阵。这个仪式可以召唤出一些可爱小玩意儿,帮我把已经不想要的,枯萎的花朵处理掉。环保又省事。我非常推荐你也试一试。
他呢,非常体贴地,为我找来了那位医生,让我有机会看到他着急的神情,救人的动作。我用两个字来形容他当时的形体状态:性感。格兰杰还把他捆了起来,丢在我的旁边。这足够让我在它死了这么多年后仍把它排在我最爱的三百六十五个人类之中。他真的是太懂我的心了。
我尝试用我所有的手和口器品尝他。但他只想让我解开他的绳子,而且很狡猾地成功了。普通医生会这么灵活吗?我很好奇。总之我只尝到了绳子的味道他就跑掉了。跑的时候还懂得给我留下线索,引我帮他打走袭击他的小家伙们。真是危险的男人。
我当时几乎想要把他整个捆住塞进嘴里好好舔舐蹂躏一番。我是个皇室淑女,如果不是遇到极品,我是不会这么失态的。我要说明这一点。
至于为什么没得逞……我不太想谈论这个话题。我们继续下一个话题。来说说我是怎么回到家的吧?
她身上的藤壶增多和天气也有关联。进入幽灵三角的海域范围后,天气开始以下雨作为常态。她身上的藤壶增多有一部分是这个原因。它们的增长速度和繁殖能力都有些超出控制,我想我得在船上对李进行一次沐浴拔除藤壶的治疗。
不过她本人心情由于湿润的天气变好了许多,连走路都开始蹦蹦跳跳,也会自己在甲板上四处走动,变得活泼起来。这对于康复有好处。我也开始习惯或者说被动接受船员对她的异样眼光。既然不可能与他们达成一致,那互相保持距离也未尝不是一种妥协方法。只要他们别做出什么过分的事。
因为之前淡水引发的不愉快,我决定自己收集一些雨水以备不时之需。这件事我不想让除了船长以外的其他人知道,事实上我也有这个权利这么做事。我本就只需要向船长汇报,但仍然惹了一些麻烦。我和大副一起前往船长室时,发现了李也被带进了船长室里,也就没有心思再和那只猴子多说废话。
汤姆逊指责了我把李一个人放在甲板自己去做其他事的行为,这导致了她险些被过于好奇的船员捉弄。他说的有道理。
又考虑到杰庞顿他的大副职位,他的风评和他本人对于李那令人作呕的类似看待玩物的态度,我得尽快把李归入医疗支援组的行列,至少不能让那只猴子对她有人事调动和指挥权。我向汤姆逊提交了人员申请。
他向我提出了条件:
我得确保尽可能多的船员能平安返航,以及我得参与这次护航任务之中——确保在格兰杰的情人,爱丽丝公主能安然无恙。我不想和权利中心的人物产生任何交集,但我没有其他选择。作为交换,我拿到了有船长签字的人员调令。出于任务保密条款,这条调令不能在短时间内被宣布,以免真正的皇亲在冒险家船上的消息被走漏出去,最快也得在两周之后。而在这两周之内,我还得上一次爱丽丝号的甲板,去确认真正的爱丽丝有没有被遗传疾病困扰,以此为借口尽可能把她带回到我们自己船上。
恕我直言,无论从哪方面看这任务都荒唐透顶。最关键我不能把李带到格兰杰的船上,这个疯子喜欢收集世界各地的奇异事物,把它们作为冒险的战利品献给皇室获得好感和偏爱。不排除他也会把李作为目标。
我只能和船长达成战略合作,毕竟他确实保护过她。在二副因为被大副打伤找我时,我向她打听了当时甲板的情况,据她描述当时甲板上的水手看她蹦蹦跳跳游荡的样子十分好笑,想要拽她的头发增加戏剧性还想看看她会不会一路跳下甲板跳进海里再游回来。她似乎在撇清自己和这伙人的关系,但有一件事很明显,她既然就在现场为什么不出言阻止?她当然回答不上来。
我不能像个怨妇一样过于苛责其他人的不足,可事实是他们所有人对于李的态度已经远超过我的忍耐限度。我没有必要去追究这件事背后的原因,我只要确认我能信任的人,和不能信任的人。其他的我只履行我的职责即可。
我从未像现在这样后悔我是一个医生。
我没有流露出真实情感,有了上一次的经验教训,我开始控制自己的情绪以免再影响到她,她身上的藤壶不能再长多了。
本来安排的治疗计划被暴风雨打乱了,确切说是被杰庞顿那个傻子搅乱的。为什么作为大副在明知道会下暴雨的情况下不提前降帆?我不想管这个人和二副有什么桃色故事但做好自己起码的工作很难吗?现在全船人都要为他的愚蠢承担后果。我们所有人都上了甲板,就为了把主帆降下来。
我看是你们自己想要跳海自杀,想死就自己跳下去,别连累旁人。
我只有一只手能使力气,不得已我拜托李她和我一起拉收起主帆的麻绳。托她的福,我们在风把我们掀翻入海之前成功把帆都收了起来,虽说破了一面,但好在主帆都还完整。不用他们违心感谢,只要他们不因为她的力气超出寻常人水平而害怕,我就知足了,但我已经不会抱有这样的期望了。
这场大雨弄得我们所有人都狼狈不堪。我对船长有承诺,得尽可能让他们这些人活下来,所以我还得提醒他们注意保暖。不然高热就会随机带走他们其中一两个。最好是大副。我建议后勤挪用一部分碳火给所有人都烧点热水,尽量洗个热水澡。至于愿不愿意还得看他们本人的意见。我没有进一步干涉的理由。大副自然没有同意,船长也有他的顾虑。我只能向后勤申领配给我自己的那一份碳火。
李她不需要向我一样保暖,但湿润的环境使得她身上的藤壶繁殖到了一定的密度,这会妨碍到她的动作。我选择先为她处理再考虑我自己的事。只要做好隔热,防火和通风,再利用暴雨本身蓄上的水量。我自己就能完成热水的准备工作。熄灭碳火,锁上舱门,试好水温,撒好浴盐,准备好干毛巾和替换衣物,我替李脱掉黏在她身上的湿衣服,替她盘起头发后嘱咐她进浴桶。可以清晰看到如今藤壶几乎已经覆盖到她半个身体。待她用脚尖触碰水温,随后一点点坐入水中,完全适应后,我将热水舀起浇到她脖颈和肩胛处,让这部分没有被热水浸润的藤壶也能被热水刺激到。理论上我应该先从已经死去的藤壶开始入手,可那些长在身体躯干上和大腿处的寄生物,我不知道该如何用一种不会令自己脸红的方式镇定地操作,所以我选择先从简单的部分开始。实际上靠近她脖颈轻轻拔除藤壶的过程也不那么简单。即使我已经做过六七次同样的事了,我还是不能处理我自己的心绪。炙热躁动之下,湿冷的衣服格外令人不适,为了确保我自己不会成为得高热的倒霉蛋,我只能把自己的衣服也脱掉。她在前几次沐浴治疗时就会盯着我看,我知道她只是出于疑惑和好奇。可我也不知道怎么……因为她的注视探身吻了上去,然后我做了很多没有必要的动作,比如轻吻她的脖颈,舔舐她的锁骨,触摸她的心,抚摸她的腰……随着我拔除掉覆盖着她皮肤的藤壶,她原本的样子就一寸寸展现在我的面前。对着她这一身疤痕,我不可自制地产生出满溢而出的怜爱和难以形容的悔恨。我妄想我能通过触碰和亲吻抹去这些痕迹,我妄想我能通过安慰和交融治好她的身体。我甚至没有去确认她是不是同意就行动了。我想把我对她的爱和忏悔全都告诉她,又害怕情感太多太杂弄疼她。等我冷静下来,我与她之间只隔着热水。
这当然不对,这不是一个医生该做的事。可当寒冷从我身体里流走,我又感受到她的热量的时候,我的心脏好似在颤动绞痛。这不是心脏疾病导致的,而是急救复苏活过来导致的。我找到了一直迷惘的原因和关键,我不应该思考怎么带给她最好的生活,也不应该总去想要彻彻底底治好她。
我只要陪在她身边就好,就像热水一样,包裹她,围绕她,力所能及地帮助她。如果她需要我做医生,我便做医生,如果她需要我做丈夫,我便做丈夫。如果我能做医生,我便做医生,如果我不能,我便是她的丈夫。
我得把这些记下来,我得记得把我的感情传达给她。她如果现在不明白。我就写成书信告诉她。
一直到她能明白为止。
一直到我们彼此互相陪伴为止。
一直到再没有什么能把我们分开为止。
一直到世界的尽头为止。
不,我不想停止,我想让这份情感永不停止。
每小时进行一次水摄入的方案很成功。她的身身体状态看上去湿润多了。当然也不排除是病症本身的影响。无所谓,她能够好受些我也会很高兴。
最近阳光明媚得有些反常,晒得甲板都有些发烫。我不想让她待在这样的环境里,但整日待在船舱里有些太过于单调,和找回回忆的目的也不吻合。
对于这一点我试着拿现有的器皿做了一套蒸馏装置,尽量收集多一些可饮用水来应对不时之需。由于各种玻璃器皿都是找其他人借的,我也想过完成时被突然要求把蒸馏水的一部分拿出来与他们分享。但我不能接受他们要拿走全部的提议。我做这个不是为了给他们放宽每日饮水量的。由于有人说李她不应该占用淡水资源,我确实没忍住与他们争吵起来,他们之中有些人情绪有些激动,做出了攻击性的行为让李产生了误解。
她这个姑娘,明明什么都不再记得了,还记得来保护我……
她把他们打跑了,也留下了一个恐怖的名声。我本来想做些对她有好处的事,结果还是变成现在这个模样。我预计过这些情况,实际发生时还是叫人有些不好受。
我向那些人道歉,暂且将这件事缓和下来。不能让他们几个把流言散布给整艘船的水手,不能让其他人对李产生敌意。他们重申了需要全部蒸馏水的条件,我答应了。毕竟他们并不知道实际产量,给他们足够多告诉他们这些是全部应该能暂时安抚他们一阵子。至于之后,如果他们得寸进尺,那我只能期待一些意外了。也许这不是一个医生该做的事,但为了李能够安全,我得去做。
我不能再一次失去她了。
我的这些坏情绪似乎影响到了她。我处理完争议回到船舱时,她不见了。我到处寻找她,向人打听,叫她的名字,但她却在和我绕圈。这很明显,我去哪里,她就会离开哪里但一直保持出现在我的附近。她在躲着我,但又跟着我。往好的方面想,她找回了一点自我意识,只有具有一定思考能力后才能做到。我思考了很多种可能性,最终可以确定的是,她出于某些原因,不想我看到她现在的样子。这个原因还需要进一步探究,但感谢老天爷,至少她没有讨厌我。既然她会跟随我,我只要托水手转达她到了喝水的时间这件事就可以。我选择回到了自己的船舱,如果她跟着我的话,也会一起回到船舱附近的,可能是门后或者房间里某个角落。
就这样我发现了一锅土豆汤。显然我藏起来分给她的饮用水,她还给了我,还加了土豆。这汤闻起来的气味和她小时候做给我的一模一样。我喝了,很好喝。我应该在这里写一些华美的词藻来形容它的味道,但这向来不是我擅长的范围。我也只能说明它的功效,它是能让累积了大半天的疲惫消散的汤。也许是饱腹感的缘故,也许是我没有意识到我饿了,又或者是因为我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吃到过这个味道。我获得了一种宁静又温馨的体验。出于真情实感,我呼唤了她的名字,称呼她为我的甜心。她从门后捂着脸出现了。该把这个句子和用法记录下来,下次再有她躲着我的情况当作针对性的措施进行使用。也许还应该在船舱里放一封信,告诉她这些话。我们分享了这锅土豆汤,如果日子天天都是这样的,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去达到这个结果。
虽然诡异的日晒会让淡水的消耗增加,不过无云的夜晚,海上的星空确实很适合与未婚妻一起欣赏。夜里也没有那么热,没有那么晒,我牵着她的手坐在甲板的台阶上告诉她星星的名字。在破译那些奇怪秘闻时涉猎的知识,排除掉危险的部分,还有些浪漫主义的描写内容:据这套理论理解,星星也有揭示未来,回答过去的意义,可以把这些当作引人兴趣的话题,挑一些会走向积极的话,让姑娘高兴起来。
我说的话被汤姆逊听见了——一开始这和我的治疗本没有关系,所以我也没有在日记中说明。现在看来有必要对这件事做些补充,老船长们总有些航海独有的习惯,像汤姆逊就是晚上观察星辰的那一种。他每个晚上都会在甲板上用他的望远镜仔细看夜空,哪怕天气不好也会努力捕捉几颗星星。我有理由推断他也涉猎过解读星辰相关的书籍。我的话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应该是在这个时候意识到我看过些不同寻常的东西。从这天之后开始他对我改变了态度,他对我的态度不再是对一个贵族儿子的阿谀奉承和背地嘲讽,而是会找我讨论一些关于航向处理的问题。他对我没有完全坦白,我很清楚但他已经将暗示传达给我。在和他以肩周炎为由和我第一次简短交流后我就明白,我们的航道上有海怪。他想要知道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东西。以他的智力,从星辰里读出危险已经算是尽力了。我那时尚不知道真正的答案,但把我得到的信息全部交代给了他。
再怎么说他与我有恩。时至今日我也这么认为。
我告诉他,那是变换无形的古老物种,由更古老的那一个创造而成,它们没有固定形状,没有固定结构,作为仆从而生,自深海而来。
可惜他没能用上,而这与我无关——
——这位老先生很识趣地换了个远一些的地方观察星空。他咳嗽和故意回避的行为让我突然意识到了自己正在做的事。我正在和我的未婚妻约会。这件事我也太久没有做过了。她听着我的念叨有了困意,靠在我的肩头,一点点陷入沉睡。我知道这样做不对但还是揽上了她的腰,摸了摸她的脸颊。她的体温也比寻常人低很多,但我觉得触碰起来更舒适,更安心。她的皮肤也比寻常人类更加顺滑,我最终没有控制住自己的冲动,亲吻了她。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如果形容的话,像是被溪流轻碰双唇,能感受到柔软和凉爽。我被我的大姐亲吻过,被我的二姐亲吻过,但她们带给我的感受都不像这一次这般令人印象深刻。我自己也没有发现吻了多久,以至于形象有些狼狈,被船长提醒了要注意影响。真的很抱歉,我不该这样失态的。我本该抱着她回去,可右臂仍然没有力气,所以采用了背的方式。她比我想得要轻。回屋后我帮她换了衣服,顺便检查了藤壶的寄生情况。这种讨人厌的寄生生物总会拔了又长,她找到我时就已经覆盖了大半个身体。现在又有进一步扩张寄生面积的势头,需要在明天温暖的时间里帮她再进行一次拔除。这个过程里,我承认,对她产生了一些那方面的幻想,看着她的身体和她安睡的样子我没有办法保持一个绝对冷静的状态。我确实以确认寄生情况为借口,触摸过一些地方的皮肤,但我发誓我没有……至少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幻想我真的没有做……
这不对,我应该得到她的同意之后才做这些事的……也不应该有塔已经是我的未婚妻就默认她一定会答应的想法。说到底她可能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我这么做不对——又有什么关系呢?难道我真的不清楚她的心吗?我们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此刻她应该更希望我去实现我和她共同的幻想。我已经让她等了一次,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让一切重新开始,难道还要让她再等?这才是真正的谬误。我想要和她成为夫妻,她也想要和我成为夫妻。让我们彼此链接更为紧密对她才更有帮助。
我这是在做什么……
我……这么做不对……
不对……对不起……
我应该去睡一觉,在此之前先清理干净这些因为性冲动留下的痕迹才行……
看上去我也该留意一下自己的精神状态。那些诡异著作的作者和翻阅者似乎精神都不太稳定,我希望我不是他们中的一个,至少现在不是。
李她需要一个清醒的我,我们还有许多未来要一起走。星星这样告诉我的,绝对不会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