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画了为什么还要再写一遍。。。可以理解作为一些补充(比如妈的设定和详细的教会生活)
可以同时观看的漫画:http://elfartworld.com/works/9212183/
友情出场:依旧是玛歌老师和阿尔文老师。然而还是一瞬间且没有写明所以还是不好意思打tag
Q:为什么是N而不是诺艾尔?A:看起来更神经质一些,也有可能是诺艾尔自称为N
(不过还是没有达到心理预期的神经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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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直到八岁才做噩梦。她从床上醒来时就知道了父母为什么总是停在床上落泪。N没有哭,她还不能理解。N来到父亲的画室,说我做了梦。他们都知道她做了什么样的梦,可是他们都不能说出那梦的内容。N的父亲同母亲商量了很久,直到一个暴风雨之夜,他们平静地选择把N送进教会里去。
在N的印象中,父亲整日窝在具有独特氛围的画室里,里头一边堆着要交给顾客的画,另一边则是父亲闲时的涂鸦。N的身体不算健康,有轻微的哮喘也经常发烧,这注定她不太能像普通孩子一样出门撒欢。N常从窗外往下瞧:街上总有奔跑的孩子,沿着街道是面包店,杂铺,服装店,又是面包店;一家还算热闹的酒馆,在她印象里从未变过;远去有一家铁匠铺,总传来叮当声;由于街道过于狭窄,马车路过时总有种像被挤扁般的滑稽,在N印象里马也踩死有两三个人。
比起窗外的光景,父亲的图画远比现实更有趣。她从画里学会了山丘,湖泊,平原;也有城堡,教堂,广场;父亲也画人,N见过服饰华丽的男人女人,也有老人,孩子,无一例外都光鲜亮丽。年幼的N不明白他们的之间的区别,只知道这些能给他们带来金钱。父亲也会给自己作画,那些图看上去几乎完全一致,唯有单一绝对的蓝色颜料铺满整片画布。N凝视着那炫目而具有诱惑性的蓝色,感到一种无边的安宁,甚至使她呼吸顺畅体温降低。她凝神更仔细地端详它,什么也看不明白,也得不到什么答案。
N在许久才清醒她在寻求的回应本身就并不存在,N的父亲的画本身也并没有包含什么高深的意义。N问过父亲那些画是什么。他一开始回答:“不知道。”之后却又主动告诉N:“这是海。”当画又多了几幅,因噩梦颓丧的父亲又再虚弱地告诉N:“诅咒。”
母亲没有说三道四。N的记忆里母亲很安静,看上去总是若有所思却又不愿意开口。年幼的N曾同父亲一起去接母亲回家,那时已经入夜,天际线还留着淡淡的蓝色。一片昏暗中酒馆点着通红的灯,风吹动烛火让影子摇晃。那时母亲就在台上唱歌。母亲的歌声单薄轻盈,捉摸不透却用手碾就熄灭不见般。酒馆的空气中涌荡着神秘的旋律,它飘摇上升,幽渺地萦绕着;又穿过了上界游曳在人们脚边,逐步弥漫,化身为无处不在的幽灵。整个酒馆都被紧紧抓在台上歌姬的喉咙里,人们惶惶不安,连倒影都粘稠不堪。只有少数人依旧高高昂着头听着,一边流着泪。
那是比昂的歌。母亲从港口学会了这首歌,她说这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所有在比昂的人都会唱歌。这种说法是否夸张N并不知晓。N从未去过比昂,她在远离海的小城中出生,从未听过海声也从未见过海,更不明白故乡的歌含有什么意义。N的父母逃离了那座临海之城。据说有很多人想逃,却走不掉。也据说有的人逃出来了,可没有几年他们又会被海蛊惑再折返回去。N的父母没有想过回到比昂,海则像严厉的母亲,在梦里一遍一遍凄艳地尖叫,癫狂指责他们的背叛,却又温情不舍地将他们拥入怀中。离乡的比昂人说这是诅咒,他们都是被诅咒的人。
N继承了这样的诅咒之血,在她八岁第一次做梦得到了证实。
在那暴风雨之夜后,父母对N说:你愿意去教会吗?N说为什么?可她又突然想明白了。他们都没说话,昨夜残留的雨滴在窗台滴答作响。N说我愿意。我愿意去教会。他们收拾了N的行李,只有两三件衣服,几瓶药罐装在小包裹里丁零晃动。母亲取下头上的一只白色发卡夹在N的耳边,N还记得上面幽暗的珍珠就是来自港口。他们抱着N轻拍她叫她不要害怕。你既不要害怕也不要难过。N说好。你如果想我们的时候也不必悲伤。N说,好。你还记得歌,你要是想我们了就唱这首歌,这首大家都会唱。母亲哼了一段,N也跟着唱起来。父亲又说,你不要害怕,你千万不要害怕。你还要记住我们的故乡,实际上我们都在比昂,不管我们离得有多远,我们永远都在海边,我们就在海里。我们就在你身边,我们永远都在一起,懂吗?
N不知道海是什么模样。她应了。她坐上了小小的马车,从阴暗的小道钻出看着道路愈来愈宽,那座教堂在N的窗口里也能看到尖尖朝天的影子,她没想过它实际是那般圆润纯净的模样。教会并不在乎你是什么人,说神不管是什么样的人都会接受都会爱。N跟在修女身后,她虽然温顺却也比同龄的孩子显得沉默且孤僻。在教会里生活才一个月多,据说有一名来自圣伯拉教堂的修女来了。她白皙的手略过教会里所有年轻女孩,最终停在N面前,她声音极轻,说就这个孩子吧。
N向来逆来顺受,疾病与噩梦已经让她足够糊涂。她被轰轰烈烈地带到圣伯拉教堂,坐上了更宽敞精致的马车。她问身旁的修女这马是否踩死过人。踩死?怎么会。神的马车是不会踩死人的。N感到不安,窗边的街道快速划过:面包店、杂铺、服装店、酒馆、铁匠铺、面包店。毫无变化。N不知道自己在哪,也不知道自己会去哪。但她隐隐感到自己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缩在马车边缘睡着了。醒来后又来了新的修女,她才知道自己要成为圣女了。(“当然您还需要一些小小的考核。请不要担心!”)N首先想到自己的父母,他们知道这个消息会怎么想?而N又想到了她已经没有父母,如今所有的父母都会是她的父母也是大家的父母,而身边所有人都是她的姐妹。N说自己做梦,没有哪个姐妹能够明白她做什么梦,在早晨醒来也不会湿了枕头。N惶恐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最后缩在角落里一声不吭。房间里人来人往,有着别的年轻女孩。有时会走来一些年纪稍大的姑娘,无一不温柔和蔼,说话轻声细语。有女孩发现躲在角落的N,她们又高声笑起来,不知是笑N的怯懦还是为了掩盖别的情绪。圣女是神圣的,知道吗?她们说圣女,说神,说死,一切光荣的死。她们立即肃穆起来,她们都十分勇敢,在这个瞬间都没有人畏惧死。
N没有心情思考死是否可怖,她依旧被噩梦纠缠,她从未见过海却无端地被海诅咒,梦中的海形态扭曲,肆无忌惮地在N眼前绽放空虚死寂的蓝色。蓝色狂乱地迸溅着,时刻变化,洋洋洒洒。可N并不害怕,只觉得悲伤。她还是会哭,会从梦中醒来。她身边的姐妹越来越少,像悄悄被梦中之海吞噬去似的,最后又只剩下N一人了。她本就是一个人。她想彻底清醒过来。等到圣女和修女来接她时N已经无处可藏,她们要把她带到了另一个地方去举行圣女的仪式。一路上她们说了很多话,可N头晕目眩,呼吸困难,耳边嗡嗡作响。友好的姐妹搀扶着她,把N带到一间昏暗的房间。那时是晚祷之后,还能听到钟声悠然的余韵,黄昏的光辉流淌在独眼修女身后的巨大雕像上。她说过来,N就走过去。她发现其他姐妹已经悄然退出,她继续一步一步走过去。你叫什么名字?N把自己的名字念了一遍。好,很好。过来。N继续走过去,她直视着那只明亮的眼睛。她们都说你很胆小。N愣了一会,没有说话。金属摩擦的尖锐的声音格外刺耳。修女撩开她耳边的头发,N还未回过神,突然耳边一片空白,几秒后N眼前也慢慢明亮起来,她眨眨眼。修女问她疼吗?N摇头。修女又拿出一支封闭的小玻璃瓶把端头掰断,用针管把里头的液体吸出来。N问她这是不是治病的药。修女没有回答,N顺从地卷好手袖好让她能准确地注射进自己的血管里。这种注射行为持续了很久,后来N才知道这和治疗她的哮喘病毫无关联。
教会存在诸多神秘的事与规矩,N都逐一遵守。她习惯了耳边的空白,与其他的圣女姐妹每日祷告,看钟楼上的巨钟左右摇晃,喂不知道从哪飞来的鸟,排队一块去打针,同时也学习唱歌,在每个礼拜天给人们唱歌。N像每一个比昂人一样擅长唱歌(同时她下意识地警惕,从未在教会唱过那首家乡的歌)。N仍然会在醒来时流泪,她会提前醒来把泪痕抹去,不愿再去和姐妹们解释这泪水的原因。她不再躲在角落里,学习如何融入人群,主动和兄弟姐妹打招呼,尝试过普通的生活。
有一天,N的耳边的空白突然变色,如颜料滴在白画布上传来细微的声响。多么奇怪,这是一种她从来没有听到过的声音。她惊奇地跑着找到修女,说她听到了声音,这种声音极其奇妙。她过了一段时间才明白这是水声。修女说每一位圣女都能听到这声音,她回宿舍问她的姐妹,几位年长的姐姐回答的确如此,并好生安慰惊惶的N。
这不是一般的水声。夜里N在梦中又听到这神秘的声音,它悠悠得意地萦绕,一圈一圈地回荡在N的海中。这片狂躁的海竟被抚慰而平静下来,安详温柔地被赋予形状。N惊然回神:这正是海声!这在她耳边回响的正是那片远去之海的阵阵潮声。在这片海声中她的父母的身影又重新出现了,他们伴随着海声翩翩起舞,唱着家乡的歌,何等的悠扬与安宁!那些无法理解的疯狂都淡淡溶解,荡然无存。在一片湛蓝中N终于无法忍受地大哭起来。她彻底清醒过来,那些悲伤与哀愁都已经不需要了。N明白她与父母在一起,他们在永恒的家乡。
一声洪亮的雷声把N从梦中惊醒,比往常更黑暗的窗被风吹得咔吱作响。N走下床,她的姐妹竟然都睡得安稳,浑然不知。N独自看着暴雨洗刷窗玻璃,萌生出一种怪异的渴望:她穿好鞋,打开了宿舍门,安然地走过楼道。她借过闪电看到黑夜中守夜人熟睡的脸,他怎么可能睡着呢?他们怎么可能睡得这般沉?N想着这是不是又是另一场梦,她未曾见过的崭新的梦。她踏入雨中,雨冰冷如针猛地扎入她的身体却又瞬间穿过,N只觉得自己全身空洞。她摇摇晃晃走到雨中,仰起头看向漆黑的天空,雨滴如刀片开她的脸颊,叫她疼得直发抖。N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走到这片暴雨中,她明白这本身不合规矩,也知道这样会让她脆弱的身体染上风寒,一有不慎就会一命呜呼。死。她又想起偶尔会替班为她们注射的神父,他十分斯文,白皙的手不仅能给她们打针也会为她们翻书讲课。他说:死并不可怕,我们光荣并回归我们慈爱之父的怀抱;他也轻柔地说,你们都获得祝福,而得到你们血之人也会得到祝福……N并未畏惧过死。她知晓圣女的使命,她并不是N她并不是女孩甚至她并不是圣女,她迟早要为了神为了人们献身,她只是有意识的血液,她存在是为了死,她本身就已经死了。但您说奉献与被需要难道不是幸福的吗?比起一无所有空无一物的人生比起还要永远追寻消耗约一生长度去得到一个答案,难道我不是幸福的吗?(N知道,圣女是她的全部也是她的解答,但她依旧需要某个答案。)N有些发冷,她又仰头望去天空,想看出什么名堂,但依旧没有改变。她抹去脸上的雨水,却擦出一丝红色。她看着自己的血。她记得神父与她们说过这身血的珍贵,她也记得父亲同她说过的诅咒。这身诅咒之血当真能得到神的祝福吗?N踉踉跄跄,她既不想狂奔也不想躺倒在地上,她茫然得连坐下来也不想;她原想神经质地大笑,可喉咙也发不出声音;她也想哭,却异常地清醒。她在雨中踏了几步,回忆母亲舞蹈的模样。她转了一会,突然意识到自己根本听不到那激烈的雨声,她除了最开始的那声巨雷什么都听不到,唯有连绵不绝的潮声阵阵。N开口道:“你为何而鸣?”海并不回答她。她又问:“我是得到祝福的孩子吗?”海温存地荡漾着。雨顺着她的睫毛爱抚脸颊,N说:“我一定是为了能与你相遇才诞生的。”N怜爱地抚摸着耳垂。我是为了与你相遇才诞生的。我是在你的怀中诞生的。N脑中快速闪回着过去的一切:窗、面包店、杂铺、服装店、酒馆、铁匠铺、面包店、画、歌、马车、面包店、杂铺、服装店、酒馆、铁匠铺、面包店、教堂、窗帘、钟楼、雕像、礼堂、歌、药、歌、血、歌、血、药、血、血、无边的蓝色、蓝色、蓝、蓝、蓝、海、永恒之海、我的故乡、潮声。“我一定是为了与你相遇才成为圣女的。”潮声。“我会因为你活着,而再为了你死去。”潮声。“是因为你的祝福我才解除了诅咒。”潮声。您听着吗?您在回答吗?您了解我的心吗?我一无所有您能明白吗?我这空洞不堪的身体将要献给您就像飞蛾扑进火焰当中。您能原谅我吗?您能爱我吗?您能告诉我答案吗?(N听到雨声辉煌不息,像无数人狂欢喝彩,盖过了N颤抖的声音。)“——。”潮声。“——……。”潮声。“——……?”潮声。“……——!”潮声。“————……?”潮声回答了。N欣喜若狂得浑身颤抖。她轻声唱起故乡的歌,雨水逐渐淹没了她的脚背,潮声逐渐盖过她的声音。N顺着水迹回到了自己床上,安心地躺上去,让整个被褥与床单湿透,滴答着水,像刚从水里捞出一般。她的枕头同样湿润,却不再是泪水。她说我回来了我已经回来了,我已经回家了。N听着潮声闭上眼,回归到她那温馨的故乡中。
(N的哮喘病与发热随着这潮水声一起退去了,她面色红润,走路有力,能够更大声地唱歌。她能够笑了,能够更真诚地笑。但其他人却开始听不清N说的话:N说话的语调像刚学会说话的幼儿,有些像唱歌,却又轻盈得具有在暴雨中摇晃的海波上的船那般不安定。)
他回到圣伯拉大教堂时,感觉像从未离开过这里一样。大教堂和记忆中一样恢弘壮丽,仿佛是正义的具象化,对所有人类的救赎。四周人来人往,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而他独自站在教堂的门前,迟迟无法往前迈出一步。正值礼拜的时间,他听到礼拜堂中传来圣歌的吟唱。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了过去,看到了熟悉的画面:神父,修女,修士,虔诚的信徒和圣女们。他一瞬间止住了呼吸,好像回到了从前。
“聆听神的声音……拥抱神的恩赐……献出你们的纯真与热血……”
他蓦地从回忆中惊醒。年幼时,他从来没有思考过圣歌的歌词究竟有何意义,只觉得是优美的颂词。如今,他作为一个外来之人回来了,感到了一种异样。他很明白这种感受的来源,但他并没有想过这种感受会这么具体,就像是身体中长出了一块肿大的异物,让人无法忽视,不能自如。他眺望着圣母像,明白自己也应该祈祷,但那种挥之不去的感觉始终萦绕在他的脑海。圣母像用慈爱的目光俯视着每一个人,也仿佛看透了自己的心。他慌忙地低下头开始祷告。
礼拜结束后,大家纷纷离开。通过入口时,认出青年的人和他打着招呼,他很勉强地笑着回应。最终,站在他面前的是那位神父。他看起来和数年前比毫无变化——拥有和大教堂建筑相似的气质,高大而具有威严,面容冰冷而带着一丝慈悲。
是来祷告的吗?不是。是来治病的吗?不是。是来看望大家的吗?不是。
那你为什么回来了?
神父,我想要新的名字,神赐给我的名字。让我和神永远在一起。
神父答应了他的祈求,尽管他没有说明理由。
恩斯特是他的新名字。
在大教堂的新生活和过去差别很大。孩童时代,他大多数时间都在病榻上看书,会有人来照顾他。他精神好的时候,还能和教会里的其他孩子玩闹,包括年幼的圣女们。而如今,他和那些大人一样,在修道院过着忙碌而孤独的生活。恩斯特身体太弱,修士们干的体力活他没法干,而修女们做的照顾别人的细心活他也没干过。离开教会的这么多年,他唯一在做的事情依然是读书,拿到了学位。除此之外并无长进。神父给他安排了几样工作:整理文书,搜集资料,以及帮忙照顾花花草草。恩斯特每天在教会穿梭,却并没有感觉自己在做什么有意义的事情,心中空空荡荡。大家对他有一些礼让,但也许只是疏远。他总是独来独往,接触最多的活物是不会说话的叶片和花朵,交流最深的人是书籍的作者。
偶尔会有人对他搭话,羡慕他是大学生,这里并不是每个人都会读写,他能做一些其他人做不了的工作。但他明白,自己做的事情并不触及核心。其他人好像在完成他们的天职和使命,无比自然而满意,而他只是茫茫然地完成被吩咐的事情,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多,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答案。也许神父知道一切,但他自己更是不敢多问。无论是在教会生活的孩童时代,还是在异国生活的学生时代,他总是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对新的技术也一窍不通。他经常沉浸在古老的故事中,忘记了时间的流逝,混淆了真实与虚构。
书库中有太多的书,仿佛这一辈子都无法看完。这是唯一的慰藉。每当他感到孤独难耐,他就取下一本圣徒的传记。大多数圣徒都过得清贫而禁欲,虔诚而坚定。成为了修士的恩斯特理应向他们看齐,心无杂念地活着。但他感觉自己有太多疑惑,始终得不到平静。他们为什么可以始终如一呢?是不是只有真正受到神的感召之人才能有这样的能力?将自己的一切献给神……
而自己空空荡荡,似乎没有什么可以奉献的。那些读过的文字,好像流水一样从他的身体内淌过而又流走,没有留下什么痕迹。他回到教会也是想寻找什么,也许这里会有他真正想要的东西,或者真正重要的东西。潜意识里他觉得那些东西他早已见识过,只是一时遗忘,但他也没什么把握。他想到那些圣女,想到献祭的仪式,伟大的献身,拯救了万千世人。她们应当是离神最近的人。她们是否都感受到了神的旨意,聆听到了神的教诲,因此到达了天国?但愿如此,不然她们一定无法坦然赴死。
他以前从来没有试着想过这一切。孩童时代的记忆里,那些少女和自己并无他异,除了有些已经失去听力,只能拿着纸笔和自己交流(不会读写的孩子只会比划)。她们看起来单纯活泼,不像是有书中那些圣徒的虔诚和觉悟,却都能坦然地迎接被献祭的命运。也许这正是她们的与众不同之处。
那一夜他不断思考关于圣女的事情,仿佛抓到了什么。第二天,他悄悄地来到了圣女们经常经过的小路边,但只是远远地看着。他想问些什么,但不知道该问谁,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可能是他的举动太过可疑,正在照顾圣女们的修女走上前来,问他有什么事。他吓了一跳,支支吾吾了半天,转身逃似的离开了。离开前,他好像还听到了圣女们细碎的轻笑。
他回到了自己的工作中,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一天的工作结束后,他从礼拜堂回到住所,又路过了那条小道。圣女们并不在,而修女不知为何正好在这儿。他思考着是不是要和修女打个招呼比较好,但修女再次先问了话。
“上午你也在这儿,是有什么事情吗?”修女的面容苍白而光洁,丝毫看不出年龄的痕迹。
“不好意思,没有的。我只是正好路过那里,在想一些事情罢了。”
“但我看你看得入神。”修女用没有被挡住的那只眼睛盯着他,“你也正年轻,难道是打上了哪名圣女的主意?”
“不,我哪里敢。”他连忙否认,“她们都……她们都……都是要将一切献给神的。”
“是的,所以请你离她们远一点。”她的语气非常冷淡,“不要做危险之事。”
“……我知道了。”他有些失落地低下头,“但修女小姐,我只希望您明白我并无它意。我认为圣女的身份是最为神圣的,事业是最为伟大的。我想接近她们,是为了去获得那种神性。我虽然在教会生活了很久,但大多时间都在病榻上,对于神知之甚少,对此感到很惭愧。”
“原来如此。”修女的神色有些缓和,“如果你想了解这些的话,尽管去问吧。但是神性并不天生就有的,在成为圣女之前她们大多都是普通的女孩,从她们那儿并不一定能获得你想要的答案。但是年长的圣女应该对此有一些见解,因为她们几乎已经完成了虔诚的一生。”
“我明白了。感谢您的宽容。”
“愿神保佑你。”
第二天,他来到书库查找资料,却发现里面有人在。他一惊,对方也听到了动静,回过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在昏暗的书库中,他用了一会儿时间,才认出那是个身材高挑的少女,而非幽灵或鬼魂。怪不得书库明明无人光顾,里面的书籍却偶尔会换地方。
“你是负责管理书库的人吗?”少女把煤气灯举到了他的眼前,似乎是想看清他的样貌。
“不是的。我只是受神父的委托过来查找资料。”
“那我的事情就不要告诉任何人,知道吗?”
“嗯……”
他其实已经察觉了少女是谁——是那对双子圣女中的一个。然而对方已经不在意自己了,转而拿灯去照藏书书脊上的印字。
“你在找什么?我来帮你找吧。”害怕对方没有听到,他去拍了拍圣女的肩膀。
圣女扭过头,有些不耐烦地说:“还有什么事情吗?”
“我来帮你找书吧,这里我几乎每天都来。”他一字一句地重新说了一遍。
“我没有特定想找的书,只是想看看有没有有趣点的。最近手上的小说刚好读完了。”
“有趣的?嗯……虽然可能比不上小说,但是有个圣徒的故事,我觉得非常波澜壮阔,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这个类型……”
那天他和这位爱看书的圣女交流了很多,他讲了很多小时候看过的小说,念书时看过的小说,圣女也分享了许多她看过的小说,想看但还没有看的小说。他们两个在书库里四处翻弄书籍,坐在书架前读各种书的前言,然后又匆匆翻开下一本。
“为什么圣女就没有被这样记录下来呢。”她抚摸着书本封面上的烫金印字,“这样大家死了之后,就没有人记住了。”
“可能因为圣女的历史还太短暂了吧,还没有人做这件事情。”
“会有人做吗?”她的语调有些沉闷,“我在书上看过这样一句话:人真正死的时候不是死的时候,而是被人遗忘的时候。如果哪一天我们被真正遗忘了,就永远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他思索了片刻,回答:“我会记得的。”
“真的吗?”她望向他,眼瞳被煤气灯照亮,“你会记得我多久呢?其他人呢?”
他沉默了,毕竟他不能保证,也不能代替他人作答。
圣女把自己的脸埋进手臂中,侧着头看着闪烁着的火焰:“其实我记得你。我以前去病房帮忙的时候总是会看到有个男孩在看书,那个人就是你,对不对?”
“嗯,应该是吧。”
“有一天你突然不在了,我还去问了修女你去了哪里。那你既然离开了,为什么要回来?外面的世界有什么不好?”
“说不上好或者不好,我感觉自己没有地方可以去。或许我在圣伯拉呆得太久,已经不习惯外面的生活。”
“你是傻瓜吗?”圣女惊讶得抬起头来,“不习惯的生活才是有意义的啊!你不是也一直在看小说吗?故事都是从冒险开始的。一成不变的生活哪有意思?”
“我……”他一时语塞,想说点什么,又羞红了脸。
圣女看他说不出话,继续说着:“啊,真想说你不要的人生可以换给我。可惜你不是女人,年龄大概也超了,不能替我当圣女。”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气氛有些凝滞,只有煤气灯不停地闪烁着。他不安地把手放到书的封面上。烫金已经有些斑驳,触感比自己想象中粗糙。
“你还记得那个红头发的圣女吗?”
听到这句话,他感到一阵颤栗,不由得僵直了身体。
“那个时候你也在的吧?她虽然最终没能逃走,一切都以悲剧告终,但至少有故事留下,而不是像其他无名圣女一样毫无波澜地死去……但是她被献祭之后,大家也不再提她的名字了。只有她那可怜的弟弟,经常来圣女这里找‘姐姐’……但他现在看起来也挺幸福的样子。就好像……就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我好怕我也会这样……我们都会被遗忘。”
一说完,圣女又直起身子,突然大声地说:“不过你最好还是把今天的事情忘了吧。啊,反正你们这样的大忙人肯定会忘了的,我不担心你们。”她拍了拍裙子上的灰,拿起了几本书,“那我也不打扰你工作了,但……反正谢谢你的推荐。再会。”
圣女离开了好一会儿后,他才回过神来。他恍惚间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不知道刚才的一切究竟是不是真的。当对方提到那名红发圣女的时候,过去的回忆一下子涌进脑海中。他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想起来,这不应当,简直就像是故意忘了这一切一样。那种异物感再次浮现,让他的喉咙收紧。迫使他回来的,以及从他踏入大教堂那一刻所感受到的,难以名状的不适的根源,就在这里。
他擦去了自己额头上的冷汗,拿着资料回到了神父的办公处。神父见他脸色不佳,便让他先回去休息。他摇摇头,询问自己是否能把圣女的事迹记录下来,就像那些记载圣徒的生平的传记一样。神父眯了眯眼,只思考了几秒,便应允了。
他突然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前所未有地剧烈地跳动着,好像有一团火在燃烧。在那一刻,他明白了自己真正的天职和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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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恩斯特的背景故事,感谢出场的波赫和神父修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