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作者：【五招】漢尼 </p><p>中靶：1/10 大勝 </p><p>販賣機（首狙）  </p><p>   </p><p>  </p><p>1、  </p><p>他们将飞船降落在河谷镇镇不远的荒原上，在七月正午的热浪下踏上这片土地。天空被阳光炙烤得发白，远方的山峰在地平线上影影绰绰。  </p><p>仪器传来的空气检测情况比他们预料中的要好，没有致病体，也没有污染物，至少在空气质量方面堪称是理想状态。  </p><p>安保组长西蒙率先带着自己的两个组员下去布置安保系统，紧接着是保罗和他的外勤小组，队长斯考特和队医克里斯汀走在最后，机轮长哈罗德打完招呼就留在飞船上做例行维护。  </p><p>“够热的。”西蒙嘟囔了一句，“这他妈是人生活的地方？”  </p><p>“这就是原汁原味的地球生活。”斯考特拍拍他的肩膀，转头对其他队员喊道，“今天主要进行外部作业。明天除了梅乐蒂和詹姆斯，其余外勤人员全部进入河谷镇搜索。”  </p><p>那位被点到名的，名叫梅乐蒂的女性队员只是简单地给予了回应，便继续投入到手中战斗用机械的调试中，然而那位名叫詹姆斯的男性队员，如他预期中的一样爆发出了强烈的不满。  </p><p>“长官，我认为我同样可以跟随小队一起进入镇子。”  </p><p>“你们只是实习生，做好你们的本职工作。”  </p><p>“反正上了星舰也得学会这些，不如让我们提前学习。”  </p><p>“听着。”斯考特揉了揉眉心，脑内位置模糊的疼痛让他心烦意乱，“服从你队长的命令，这就是你要学习的第一件事，学员。”  </p><p>  </p><p>“上面怎么会同意让学生参加这种任务？”克里斯汀拎着箱子，走过闷闷不乐的詹姆斯，走向在清点设备的保罗，“他们连星舰的螺丝都没摸过。”  </p><p>保罗接过克里斯汀递来的简易医疗包：“上面的意思，而且星舰不用螺丝连接。”  </p><p>“上面把孩子送到这种地方来？我回去就起诉他们虐待！”  </p><p>“只要不让他们进镇子应该没问题。”保罗瞟了一眼西蒙，“我相信他们俩可以自保，那个叫梅乐蒂的孩子，是这一届里的近身格斗第一。”  </p><p>“上一批调查队的钱伯斯兄弟也是那一届的近身格斗前两名。”克里斯汀翻了个白眼，“结果呢，全军覆没。”  </p><p>他们是第四批搜查队。  </p><p>半个月前，星际联盟总部收到一条来自爱荷华州河谷镇的求救讯息，用的是科恩将军的权限代码，因此这条消息没有受到任何阻挠和审查，直接冲到了加西亚将军的终端上。由于科恩将军每年这个时候都会请假回到家乡河谷镇，所以他们有理由相信这是真的。然而当局无数次试图联络河谷镇，得到的都只有忙音。  </p><p>“别担心了。”保罗将医疗包发给队员们，提醒他们阅读使用说明，“他们俩直接听命于斯考特队长，他比西蒙靠谱多了。”  </p><p>“我还是担心詹姆斯那孩子……”克里斯汀坐在一块石头上捂着脑袋，看向正背对着彼此忙于手上工作的梅乐蒂和詹姆斯，“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太悲伤了……”  </p><p>“据说他的入队申请是加西亚将军亲自批准的。”  </p><p>  </p><p>西蒙找到自己的队员：“梅乐蒂队员，你侦测到了什么？”  </p><p>“半径五十公里内没有任何大型生物，长官，但是出于个人考量，我认为进入河谷镇的计划需要慎重考虑。”  </p><p>“别担心，这里安全得很。”  </p><p>“不是那个，长官。”她说，“这附近所有能思考的生物都消失了，这里是一个思维真空，这在人类居住地周边并不常见。”  </p><p>“不要担心，这说明至少我们在生物方面不用提防了。”  </p><p>梅乐蒂显然张口欲言，却被西蒙厉声打断：“去调整攻击型无人机吧，小兔崽子，等一会我要亲自检验效果。”  </p><p>在梅乐蒂看不到的地方，詹姆斯做了个鬼脸。  </p><p>在梅乐蒂转身调试时，他从鼻孔中哼了句：“安尼莫兹人的小把戏。”  </p><p>  </p><p>  </p><p>2、  </p><p>清晨，先遣小队踏着第一缕阳光进入河谷镇。  </p><p>当他们从营地出发时，詹姆斯从睡袋中翻身而起，绕开机轮长的目光，从远处的草丛和岩石中绕道行走。前往小镇的路永远不止最快的那一条。  </p><p>他的如意算盘是这么打的，只可惜他漏了一个关键因素。当他确定已经离开了那个昏昏欲睡的男人的视线准备一路狂奔时，梅乐蒂出现在他面前，武装无人机盘旋在她身边，仿佛猎鹰那般。  </p><p>“我们的命令是原地待命。”她用詹姆斯熟悉的冰冷语气说道。  </p><p>“你就甘心躲在外面吗？”詹姆斯抱着胸，斜眼看着自己的搭档，“难得有一次实践机会？”  </p><p>“我们此行的目的是配合行动而不是添乱。”他的搭档依然没有丝毫的情感波动，就和他们在校时那样。  </p><p>“随你的吧，我可要去那个镇上，他们不带着我真是他们的损失。”詹姆斯挥挥手，从梅乐蒂身旁挤过去。他下意识放慢了脚步，开始在心里默念。  </p><p>他数到三的时候，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传来，数到五，一个轻柔的脚步声跟在他身后，伴随着无人机启航的嗡嗡声，回荡在这片荒野上。  </p><p>就像他们在校时那样。  </p><p>  </p><p>他们在走出飞扬的尘土，在正午的烈日下进入小镇。  </p><p>詹姆斯远远绕开了斯考特定好的路线，选择从一处不起眼的商店后方进入河谷镇，躲进阴影中时他为这几乎不可察觉的阴凉叹息了一下。小镇道路宽阔，建筑低矮，一看就没什么能用来隐藏的地方，他们只能借着建筑的遮挡躲开大部队。  </p><p>就和联盟三十八次无人接听的通讯那样，只有风声回荡在建筑之间，高温之下，连虫鸣也销声匿迹。  </p><p>詹姆斯从拐角处探出头，观察其他人的行踪。梅乐蒂在进来前就把所有无人机收进了她的背包，眼下它们就像一群训练有素的猎犬一样蛰伏着。她蹲在詹姆斯的身后，警惕着其他的方向，突然她的眼角闪过一个身影，于是她抬头望去——  </p><p>天鹅。  </p><p>缠绕一个男人无名指上的天鹅，她认出那是来自塔维斯星的金属天鹅，闪烁着特殊的淡蓝色光泽，陈旧，暗淡，布满划痕，但是被珍视，蓝宝石眼睛依然熠熠生辉。男人穿着有些过时的皮夹克，走进阳光中——  </p><p>  </p><p>“梅乐蒂？”  </p><p>她回神，詹姆斯正喊着她：“我们得走了，趁他们暂时搜查不到这里。”  </p><p>“你似乎对此处很了解。”  </p><p>“嗯哼，来之前我专门看了地图。”  </p><p>  </p><p>只可惜他们根本没走出三个街区，保罗就从他们身后冒了出来，一手一个把他们提溜到斯考特面前。  </p><p>“我不是让你们待在营地吗！”斯考特对着詹姆斯咆哮，“梅乐蒂队员，你为何不拉住他！”  </p><p>“我的职责是保护其余队员的安全，因此我跟随詹姆斯队员是合理的。”女孩站得笔直，语气平静得仿佛是在说自己只是喝了罐牛奶。  </p><p>“他妈的安尼莫兹人。”西蒙在斯考特身后低声骂了一句。  </p><p>“我也是外勤小队的一员！我有权进入这里！”詹姆斯为自己争辩。  </p><p>“詹姆斯•科恩！这不是给你缅怀你父亲的时候！”克里斯汀被这一句话震得差点没握住样本试管，其他队员也停下了交头接耳，望着他们的队长。  </p><p>斯考特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控了。詹姆斯的脑袋低垂下去，看不清表情，梅乐蒂不易察觉地向前迈了一步，把詹姆斯挡在她身后，她看着斯考特的眼神也仿佛陷入呆滞的小猫，美丽的杏眼微微睁大。保罗走到他身后，拍拍斯考特的肩膀。  </p><p>“好了好了，既然他们已经进来了，那就让他们留下做分析吧。”  </p><p>“我看着他们吧。”克里斯汀插嘴，向两个孩子招招手，梅乐蒂从善如流地拉着詹姆斯走过去，“营地缺个安保，我也缺个帮手。”  </p><p>斯考特也捂住眼睛，胸口大幅度地舒张，然后才把手拿下来：“那么，其他人去把营地里的器材搬到镇子的社区中心里，通知哈罗德我们今晚要在镇子里扎营。”  </p><p>“但是，队长，我不建议……”  </p><p>“你在怀疑我的判断吗！安尼莫兹星的小婊子。”西蒙对自己的下属咆哮，“这个镇子比学院都安全！”  </p><p>  </p><p>他们在河谷镇的社区中心扎营，除了哈罗德之外的所有人都搬到了这里，这里出去就是河谷镇的中心广场，眼下那里正高高堆起一堆垃圾，帐篷木板和彩旗，还有没烧完的木头。  </p><p>晚饭后梅乐蒂找到了躲在小房间里的詹姆斯。  </p><p>“怎么，你来看我笑话？”詹姆斯看着那张淡漠的脸，火气冲上心头，“你不会懂的，你连情感都没有。”  </p><p>梅乐蒂关上门：“我并非不懂情感，我有一半的人类血统，因此我的情感控制能力弱于同胞，为了避免造成更多伤害，我选择封闭它。”  </p><p>“那我这样情感充沛真是拖了你的后腿。”  </p><p>梅乐蒂在他身旁坐下，“你的情感一直是美丽的，我不觉得被拖后腿。”  </p><p>“不用安慰我了，我知道我很丢人。”詹姆斯故意扭过头去不看梅乐蒂，“大概是天太热了。”  </p><p>“考虑到你和科恩将军的情感，你的反应是合理的。”他能感觉到放置在肩头的柔软手掌，掌心微凉的温度顺着衣物传过来，多少唤醒了他因为燥热而发疯的理智。透过余光他能看见那时一只修长白皙又柔软的女性手掌，就和它的主人一样，几乎每个人都会被那副温和美丽的样子吸引，直到他们在那双棕色杏眼里一头撞上冰川，再被那双手一个过肩摔砸到墙上，这时他们才会想起安尼莫兹人的力量是人类的五倍以上。  </p><p>他的搭档就和早已灭绝的黑足猫一样，是个漂亮的猎手。  </p><p>他回头，对上梅乐蒂的目光：“所以呢？你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安慰我吗？”  </p><p>“我向斯考特队长申请了我们的联合行动批准，明天开始我们不论接到什么指令都要一起行动。”  </p><p>詹姆斯把这理解成梅乐蒂版本的“我站在你这一边”，他只好勉强挤出一个微笑：“那，谢谢。”  </p><p>“因为我们是搭档。”  </p><p> 3、  </p><p>詹姆斯把分析仪的最后一个空位插上试管，关上盖子，打开开关，在机器的嗡鸣中看向身后剩下的五十个样本，接下来他还要在结果出来后，拍照到终端并记录。  </p><p>这是他第二十遍重复这套动作。  </p><p>第三天的任务依然是继续着无聊的搜寻，只是这一次，看着他们俩的人变成了克里斯汀。她只是温和地看着两个孩子，就让詹姆斯没了乱跑的欲望。  </p><p>梅乐蒂站在外面，数架侦察以及武装无人机在她的指挥下盘旋在空中，目前她是留守在营地的唯一安保队员。詹姆斯在分析的间隙回头，只看到她站在玻璃门外，黑发盘在脑后，用来停驻无人机的背部装置被她暂时卸下，小队的制服是方便活动的宽松裤装，因此他是看不见她那双修长完美的大腿了，但是至少她柔韧有力的腰肢还在制服下若隐若现。  </p><p>仪器发出滴答的声音提示他分析完成，他用平板拍照记录数据。在气温仪制造的立场下，整个建筑中维持着舒适的温度，但是一股烦闷依然裹着他。那些数据好得有些扎眼了，甚至连污染的痕迹都没有，堪称是理想的居住地，一切就仿佛亚当和夏娃被驱逐后的伊甸园那般洁净美好。  </p><p>  </p><p>    通讯仪传来呼叫，克里斯汀按下接通：“这里是克里斯汀，请讲。”  </p><p>“这里是斯考特……沙沙……爱德华有返回营地吗？”  </p><p>“没有，长官。”连同听到动静从外面看过来的梅乐蒂，三个人面面相觑，“目前还没人回来过。”  </p><p>“该死……”对讲机里传来一阵骚动，“保罗，西蒙，让你们的人两人一组，我们经过的地方搜索……沙沙……重点是西街区……”  </p><p>“长官，我申请加入搜查。”詹姆斯突然说。  </p><p>“你们的任务是待命……”  </p><p>“我曾在这里住过十年，长官，没人比我更了解这里了。”  </p><p>“该死的，好吧，你来找我……”  </p><p>“我会同他一起，队长。”梅乐蒂说，“安尼莫兹人的心灵感应能力有助于追踪爱德华队员的踪迹。”  </p><p>  </p><p>詹姆斯并没有按照斯考特给的路线，而是径直往镇子的西北方向去了。  </p><p>“这不是斯考特队长给我们指好的路线。”  </p><p>“在居民区那种地方，只要不进入房子，是不会随便失踪的。”詹姆斯指了一下西北方向的一幢房子，“估计是掉到某个房子的地下室了，不会有大事。”  </p><p>  </p><p>现在他们终于走到了那幢房子面前，二十一世纪流行的央视，到现在少说也有三百年了，连红顶都已经褪色，门前还留着秋千的残骸，大门紧锁着，窗户没关，白窗帘在热浪中飞舞。  </p><p>梅乐蒂的目光定格在那两根已经被风雨侵蚀到圆润的木桩上，在她的视线里，那不是某种残骸，而是完整的白色秋千，金发的男孩坐在秋千上，对着站在门廊上的金发男子欢笑。  </p><p>詹姆斯轻车熟路翻进了一楼的窗户，给梅乐蒂开了门：“以前都是我爸爸带着钥匙，我不带那个的。”  </p><p>房间里因为他们的动静飞起了一阵灰尘，飞扬在阳光下如同细小的星光。  </p><p>“爸爸？爸爸？”詹姆斯叫喊着走上楼，梅乐蒂站在客厅中，视线定格在茶几上的合影中。那里有两张合影，一张是科恩将军和年幼的詹姆斯，另一张里，是更年轻的科恩将军和另一位黑发男子，两人同样英俊，男子长而又尖的耳朵昭示了他并不是人类，两人亲昵地靠在一起，科恩将军带着和她印象中完全不同的、极为炫目耀眼的笑容。一只纯白色的椋鸟停在相框上，钴蓝色的眼睛定定望着梅乐蒂。  </p><p>于是她伸出手去，轻轻抚过它的羽毛。  </p><p>**************************************************************  </p><p>“回去之后我一定要补拍，我不喜欢这张，拍出来好丑。”  </p><p>房间突然变了，变得更整洁，也更崭新，年轻的金发男人斜斜倒在梅乐蒂对面的沙发里，拿着照片一脸不满。  </p><p>“你的外貌对我而言一直具有非凡的吸引力，舰长。”黑发的男人自他身后靠过来，递上一杯柠檬水。  </p><p>“私人时间，叫我杰瑞，塔利亚。”科恩将军，或者说是科恩上校，科恩舰长，把照片放在茶几上，抱着柠檬水灌了一口，“天啊，我到底还有多久才能解禁。”  </p><p>“哈德森医生的医嘱是直到罗姆利斯花粉从你体内全部代谢掉。”塔利亚中校坐过去，接过杯子放在茶几上让科恩躺在他的腿上。  </p><p>“我等不及了，不去酒吧和姑娘们聊天我会死的。”科恩懒洋洋地在塔利亚的掌心里磨蹭着，“为什么我的新婚旅行要这么无聊。”  </p><p>“酒吧的环境过于嘈杂，介于你我已经链接，有92.35%的概率会影响到你的心神。”  </p><p>“这是塔维斯版本的‘你需要静养’吗？”科恩毫不介意地笑出来，那双和詹姆斯如出一辙的钴蓝色眼睛在阳光中呈现出夺目耀眼的湛蓝，梅乐蒂只感到呼吸一窒。  </p><p>“你们一定是串通好了来折磨我的。”  </p><p>“哈德森医生是出于对你的关心。”  </p><p>“好啦好啦，我当然知道，你个塔维斯木头。”科恩伸出手去，两人十指交缠，无名指上的白天鹅戒指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p><p>“那时候那孩子应该从人工子宫里出来了，我要带着他一起补拍。”  </p><p>******************************************************************  </p><p>椋鸟化作细小的光芒，消失在她掌心。梅乐蒂拿起相框，拂开上面的灰尘，她注意到相片里的两人十指相扣。楼上已经没了詹姆斯的声音，她拿着相框走上去。詹姆斯坐在一间卧室中，房间略显凌乱，显然最近有人刚住过，角落里倒着几个酒瓶。  </p><p>梅乐蒂扫过床铺，她看见了两幅场景，两个年轻的男人交颈而眠，以及孤单的科恩将军一人。  </p><p>“他每年这个时候都要喝个烂醉。”詹姆斯突然说，眼神望着角落里的朗姆酒瓶，“我们搬到新伦敦之后也是，每年这个时候，他都要带着我回来。嘉年华结束后，我去酒吧带他回家。”  </p><p>    梅乐蒂递上那个相框：“他们曾在某一年的嘉年华时期逗留在这里，因此科恩将军有70%以上的概率会选择此处缅怀塔利亚中校。”  </p><p>“你怎么会知道？”  </p><p>“安尼莫兹人的记忆回溯能力。”梅乐蒂将相框交给詹姆斯，“我能顺着物件上遗留的情感痕迹回溯到当时的场景。”  </p><p>“就像猎犬那样？”詹姆斯说，“你能追踪到当时发生了什么事吗？”  </p><p>“我需要足够强的情感，以及正好记录下事情发生的物件。”梅乐蒂皱眉，“过了半个月，很多痕迹早已消散。”  </p><p>这是个没什么含义的回答。詹姆斯正想抱怨两句，通讯器里却传来了斯考特集合的命令。两人对视一眼，梅乐蒂将像相框放在桌子上，匆匆和詹姆斯返回营地。  </p><p>  </p><p>搜索自然是失败的。爱德华仿佛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消失在这个空无一人的小镇。两人赶回营地时，斯考特和西蒙的争吵刚刚结束，唯一的安慰是至少他们的争执没有造成任何仪器损坏。  </p><p>“安尼莫兹星的小婊子。”西蒙啐了一口唾沫，走出了房间。  </p><p>“别理西蒙。”克里斯汀拉住要追上去的詹姆斯，“那家伙前一段时间被起诉家暴之后就一直这样。”  </p><p>“因为我举报了他在家暴。”梅乐蒂突然说。  </p><p>“那是你举报的？”  </p><p>梅乐蒂点头，但是不再说话。  </p><p>  </p><p>4、  </p><p>“我不可能抛下队员独自逃走。”斯考特的声音听上去出奇地冷酷。  </p><p>哈罗德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模糊：“我们不知道……沙沙……镇子里到底有什么，现在又失踪了一个人，我们应该回去求助。”  </p><p>“那你的意思是我的判断失误了。”斯考特还没反应过来，通讯器便被西蒙一把夺走，随即如同拖拉机般的咆哮声充斥了整个房间：“你是在怀疑我的判断吗！机轮长！”  </p><p>“我为什么要相信你喝完酒的判断。”  </p><p>克里斯汀被吵得头疼脑胀，只好先打发了克里斯带着两个孩子出去探索。  </p><p>  </p><p>詹姆斯和梅乐蒂因为人手不足而获得了外勤的资格，由同为外勤的克里斯带队。在路过酒吧的时候，梅乐蒂停下了脚步。詹姆斯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穿过酒吧半掩着的玻璃门，他只看见里面桌椅四处倒着，凌乱不堪，落满尘埃。  </p><p>他想起梅乐蒂说的情感痕迹：“有发现？”  </p><p>“嗯。”梅乐蒂紧盯着在吧台上蹦蹦跳跳的白色椋鸟。  </p><p>“我们想进去看看。”  </p><p>等不及詹姆斯和克里斯打招呼，梅乐蒂径直推门而入。  </p><p>穿过飞扬的灰尘，酒吧的全貌展现在她眼前。这倒是难得的复古酒吧，所有桌椅均是典雅的木制，雕刻着十九世纪的古典花纹，舞池用人造植物围起，原本是灯球的地方被换成了造型华丽的水晶吊灯。白色的鸟儿停驻在一个平平无奇的玻璃杯上，似乎在此等候多时。  </p><p>梅乐蒂抚摸那只鸟，声浪逐渐将她包裹。  </p><p>***********************************************************  </p><p>她仿佛在看什么倒放，尘埃褪去，物件归位，孩童牵着母亲的手从店外走过，汽车的喇叭一声接一声，酒吧刚刚开张，就迎来一位贵客。  </p><p>“老样子。”科恩走到吧台前，点了一杯酒。  </p><p>现在不是高峰期，酒吧里没什么人，酒保甚至还穿着夹克，连衣服都没换好。  </p><p>“真是难为你了这么早来酒吧。”酒保将酒交给科恩。  </p><p>“一个人在那个房子里太无聊了。”科恩靠在吧台前，“我总得找点乐子。”  </p><p>“詹姆斯呢？”  </p><p>“他在总部实习，今年不回来了。”  </p><p>“还有一年他就要上星舰了，你不阻拦吗？”  </p><p>“当年我妈可没劝动我别去星舰上啊。”科恩的嘴角弯了一下。  </p><p>“那么今晚可没人来接你回家了。”  </p><p>“我会注意不让自己喝得那么醉的。”  </p><p>酒保摇了摇头，转身到后面去换衣服。科恩坐在吧台前，一仰头将酒一饮而尽。酒保从后面出来，穿着白衬衫和黑马甲，有些花白的头发用发胶抹到后面，伸手将空酒杯收走：“再来一杯吗？”  </p><p>“不了，陪我说说话吧，盖里。”  </p><p>“聊什么？聊马里森家喜欢你的那个小姑娘？”  </p><p>“艾玛那孩子吗？”科恩突然哈哈大笑，“你认真的？我只比她爸爸小两岁。”  </p><p>“你不知道自己多有魅力吗，联盟的大明星。”酒保比了个引号，“这镇子上喜欢你的女孩起码有一打。”  </p><p>“我对我自己的魅力一向很有自知之明。”科恩将酒一饮而尽，“但是我暂时没心情，请你帮我转告她们吧。”  </p><p>“二十二年了，杰弗里，你该给自己找个伴了。”  </p><p>“我知道。”科恩用手指摩梭吧台上一条刻痕。梅乐蒂感受到一股不属于自己的悲伤又酸涩的情感刺穿了自己的胸膛，她看着科恩舰长放下酒杯，转身就要往外走。  </p><p>酒保在他身后大喊：“去嘉年华放松一下吧，杰弗里，你绷着太久了。”  </p><p>我会考虑的。梅乐蒂听到一个微不可闻的声音。  </p><p>*************************************************************************  </p><p>接下来这些场景快速褪去，梅乐蒂眨眨眼，眼前只有呆愣着的詹姆斯。  </p><p>“你还好吗？”詹姆斯伸手在她眼前晃晃，“你突然就不说话了。”  </p><p>“我……看到了科恩将军。”退出回溯的速度太快，外面对的阳光有些耀眼，晃得她有些眩晕，詹姆斯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让她找了个椅子坐下。  </p><p>“下午三点，他在这里喝了杯酒，然后他在考虑是否要去当晚的嘉年华。”  </p><p>“至少嘉年华当天下午一切正常。”詹姆斯揉揉脑袋，“不知道克里斯那边有没有发现，我去……”  </p><p>伴随着他戛然而止的声音，梅乐蒂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p><p>穿过飞舞的灰尘，酒吧的门框仿佛成了一个画框，而那幅画，里金色的阳光满溢出了画框，至于画的主角，则是一个背包，挂着克里斯名字的背包，那上面空空荡荡，就好像他们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突然被吃掉了，甚至连恐惧都来不及。  </p><p>  </p><p>“我是梅乐蒂，呼叫克里斯。”梅乐蒂马上打开了通讯。  </p><p>对面只剩下了空洞的忙音。  </p><p>5、  </p><p>    詹姆斯在社区中心的后院里找到了梅乐蒂。如今这里没了灯火，只剩下了漫天星光。  </p><p>    “我想向你道歉，关于我前几天对你发脾气的事情。”  </p><p>“你无需道歉。”梅乐蒂向一旁移开了身子，示意詹姆斯一同坐下。  </p><p>“不，不止那样……”仿佛有什么掐住了他的嗓子，所有要说的话都被什么封在了喉咙里。詹姆斯眨眨眼，一时间手足无措。梅乐蒂微微向他的方向倾斜了身子，一只手放在他的背上：“你大可以向我倾诉，我不会对外告密。”  </p><p>    “你不明白……”詹姆斯苦笑，“我总是想摆脱爸爸的光环。”  </p><p>    “俄狄浦斯情节？”  </p><p>    “不，我可不想杀我爸爸，他是我的偶像。”詹姆斯连忙否定，“我只是，我想告诉他们，我不只是杰弗里•科恩的儿子，我是詹姆斯•科恩，我……我们上次见面，还在为这件事争吵。”  </p><p>    “我其实已经想和他和好了，但是我再打过去时，已经没人接了……”  </p><p>    他能察觉到梅乐蒂放在他背上的手有一瞬间的僵硬。  </p><p>    “你要是觉得尴尬，可以先走开，我可以自己消化。”  </p><p>    “我明白的。”詹姆斯听到梅乐蒂低声说，那声音如同某种猫儿低低的呼噜声，“我的妈妈死在一场袭击中，那曾导致我的心灵感应失控，伤害了许多人。”  </p><p>“这……我很抱歉。”詹姆斯嘀咕着，“至少我的另一位父亲去世的时候，我还没出生。”  </p><p>梅乐蒂摇头：“我明白你的感受。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但是只要你想说，我都会听。”  </p><p>他的搭档从不撒谎，他们合作快四年了，詹姆斯深知自己这位搭档的习性。她会隐瞒，会用不完整的真相误导，但是唯独不会说谎，如同一台精密的机器，总是计算着每一种可能。  </p><p>于是他也不得不把注意力集中到当下发生的事情上。  </p><p>    “要是那时我们一起走，也许就不会有这种事情。”他说。毕竟是他们先丢下了克里斯进入酒吧。  </p><p>    梅乐蒂皱眉：“你在恐惧。”  </p><p>    要是在学校里，詹姆斯可能一会有精力打趣她说不要读他的心，但是现在他没那个精力。梅乐蒂的直觉一向很准，伴随着通讯仪里的沙沙声，再配合克里斯掉在酒吧门口的物品，那一刻他觉得自己仿佛被什么攥住了。  </p><p>“因为我们离死亡太近了。”詹姆斯说，“我以前因为调皮，落进了镇子外面一个废弃的井里，我在那里等了一天一夜。”  </p><p>“那是什么感受？”  </p><p>“大概就是你的所有感觉都会被放大。”詹姆斯回忆着，“然后就像被活埋那样，动弹不得。”  </p><p>梅乐蒂望着他，杏眼里盛满了詹姆斯的倒影，这给了他一种错觉，让他头晕目眩。  </p><p>“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建立一个链接。”  </p><p>“你要和我结婚？！”  </p><p>“只是临时的。链接存在的时候，我们可以感知到彼此。这样我们可以更快找到对方，如果你需要，我也可以为你分担一部分痛苦。”  </p><p>“你要进到我的脑子里？”  </p><p>“只要你不想，我不会读你的思想。”  </p><p>“好吧，那这个……链接，可以解除吗？”  </p><p>“可以的，它会慢慢消失。”  </p><p>于是詹姆斯点了点头算做默许，梅乐蒂贴上来，他们额头相抵。他被梅乐蒂周身淡淡的薄荷味环绕着，感受着脑海中逐渐清晰的另一个意识。  </p><p>     好了。梅乐蒂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不大，但是足够震惊到他。  </p><p>  </p><p>6、  </p><p>梅乐蒂醒来的时候，天还没亮，营地里只有众人的呼吸声，除此之外，留给她的只有死寂。这份死寂在地球上并不寻常。詹姆斯裹着睡袋躺在他身边，只露出一小撮的金发，链接那一头他正在安稳地沉睡，没有梦境，只有黑暗深沉的睡眠。她望着那丛金发，悄悄放开了自己的情感封闭，任由一点点放不下的情感顺着链接传出去。  </p><p>塔利亚中校，她咀嚼着这个名字，她的偶像，一位来自塔维斯星的联盟军人，学院里最严厉的教官，银河级星舰无畏号的大副，以及……科恩将军过世的伴侣。  </p><p>在星空中，塔利亚中校是否也曾这样凝视他熟睡中的伴侣？他是否也曾像这样，顺着链接，在爱人的睡梦中对他诉说爱意？  </p><p>  </p><p>斯考特今天的脾气不是很好，他打了三次哈罗德的通讯，他一次都没有接通。如今他们没了两个人，分析也陷入僵局，所有人状态都不是很好。  </p><p>克里斯汀让两个孩子自己找地方打发时间，等他们讨论结束了再回来。  </p><p>    </p><p>  </p><p>梅乐蒂走到广场中心的废墟中，留意到垃圾堆下有什么在动。  </p><p>她迅速扒开了那些帐篷和木头，顿时瞪大了眼，那下方躺着一只朗姆酒的酒瓶，一只白色的椋鸟正蹲在瓶身上。那个瓶子她见过，就在科恩将军的屋子里，在他的卧室里。  </p><p>于是她毫不犹豫地抓住那只鸟。  </p><p>***********************************************************************  </p><p>嘈杂，吵闹。  </p><p>夜幕在瞬间降临，这些垃圾也不再是垃圾，而是各色的帐篷、摊点以及各种庆典上会出现的东西。  </p><p>她留意到这是个相当大的场景，她舔舔嘴唇，明白这意味着整个场景被倾注了相当深厚的情感。那些不属于她的情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悲伤、愧疚、思念、爱意以及一点点微不可察的欢乐。还有最主要的，倦怠，如同混凝土那般困住了这些情感的主人。  </p><p>塔利亚，塔利亚。她听见科恩将军在心底喊着那个名字，混乱的记忆冲进脑海。她意识到自己正在和科恩将军同步情感。  </p><p>人群开始移动，正中央的火堆熊熊燃烧，火焰高高窜起，虽然在周围电灯的影响下它不再那么耀眼，但是人群的情绪已经被火焰的热度点燃。围绕的火堆的人们开始跳舞，手拉着手，毫无章法，但是纵情肆意。  </p><p>“科恩将军。”一个细小的声音攥住了他，科恩放下酒瓶，看向眼前怯生生的女孩，黑发扎着简洁但是乏善可陈的麻花辫，棕色的眼中还满是小动物似的感情。  </p><p>“我，我想和您一起跳舞……”  </p><p>“你还有更多更好的舞伴。”  </p><p>“我知道，但是今天是我的生日……”女孩眉眼间柔弱的光芒突然变得坚韧，“至少今晚，我想和您一起跳舞。”  </p><p>  </p><p>“我们为什么不去跳舞呢？”年轻的科恩拉住塔利亚，试图把这个固执的塔维斯人拉起来。  </p><p>“塔维斯人不跳舞。”  </p><p>“这里是地球，入乡随俗，我的指挥官。”他轻轻拉着塔利亚的手，一股柔软的快乐顺着他们的心灵链接传遍全身。塔利亚顺服地跟着科恩的动作，任由他的伴侣将他带进人群中。  </p><p>  </p><p>他握住了女孩的手，轻轻挽着她走进人群。手风琴演奏出低俗但欢快的乡村小调，人群欢呼，拥抱。科恩牵着女孩的手，引着她僵硬笨拙的身体跟随节奏摇摆。  </p><p>“对，对，就是这样。”他微笑，“放松，跟着节奏就好。”  </p><p>  </p><p>“你的身体可真僵硬。”  </p><p>“我的星球并无跳舞的文化。”  </p><p>“那岂不是很无趣。”科恩撇嘴。  </p><p>“我们倾向于精神上的娱乐，而非身体上的。”  </p><p>“是啦是啦，我知道了，跟着我。”  </p><p>  </p><p>一声巨响，数个烟火在空中绽放，嘉年华进入尾声，跳舞的人们停下了动作。女孩也扬起头，欢呼雀跃。  </p><p>  </p><p>“这是……不可思议的。”  </p><p>“这是我最喜欢的环节了，塔利亚。”  </p><p>他抬头，在爱人的眼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混合着烟火的光芒，无比闪亮。  </p><p>************************************************************************  </p><p>梅乐蒂睁开眼，只见一条由羽毛铺就的小路一路延伸至远方。  </p><p>于是她跟上了痕，回到了科恩将军的小屋。  </p><p>他们之前的脚印被覆上了一层灰尘，浅浅地印在地板上。某个地方传来啁啾的声音，她循着声音走去，一把掀开了沙发。  </p><p>那下面是一只早就没电的迷你记录仪，以及一只蹦跳的椋鸟。  </p><p>************************************************************************  </p><p>男人倒在沙发上，一只手横在眼睛上。她几乎都能闻到那股酒气。嘉年华的音乐已经远去，连烟火也化作尘埃，小镇即将沉眠在星空的怀抱中。  </p><p>“仪器，自动记录日志。”  </p><p>“收到，即将在嘀的一声之后开始记录，嘀。”  </p><p>“塔利亚……”科恩在沙发上翻了个身。“这是多少年了，二十二年了吧，想不到竟然这么快，詹姆斯马上就要登上星舰了，那小子可比我出息多了。”  </p><p>说到这里，他顿了顿。  </p><p>“马里塔家的小姑娘今天邀请我跳舞了，哈，想不到我一把年纪了还有这么大魅力，我都能想到你又要来那一套了，我当然魅力非凡。”  </p><p>紧接着是一阵沉默。汽车的灯光被窗帘过滤成柔和的光幕，人群依然在欢笑，蟋蟀躲在溪水边鸣叫，声音混在水流声中。  </p><p>“嘶，这远光灯……”科恩坐起来，似乎想要吼上两句，却又苦笑着跌回沙发，“我不该回忆你被光带走的场景，但是那是我们的最后一面……”  </p><p>如果我走进那片光芒，是否就能再见到你，塔利亚。  </p><p>也许酒精麻痹了这位将军的神经，又或者近乎满溢的情感让他只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无暇注意别的事情。在他还没注意的时候，机器就已经发出了代表着电磁干扰的沙沙声。伴随着科恩断断续续的声音和机器不断扩大的潮水声，即使自己早已通过了情感封闭的修行，梅乐蒂还是感觉到浑身冰冷，恐惧顺着她的脊椎缓步爬上来，深深刺进她的大脑。  </p><p>“等我回去，我想和詹姆斯和解，然后辞职。后面，大概是先周游地球吧，挺奇怪的，我在太空漂泊了那么久，却不怎么了解我出生的星球。”  </p><p>“他们说得对，二十年了，我总该走出来了，我可是杰弗里•科恩啊，今天嘉年华还有小姑娘想和我约会。”  </p><p>说到这里，他在困倦中露出了一个恍然的笑容，仪器从他手中掉落，在一声啪嗒的撞击声后滚落到沙发底，他几乎要沉沉睡去。窗外的光芒越发耀眼。  </p><p>在回溯消失前，梅乐蒂只听请了他的最后一句低吟：  </p><p>“他们说我该开始一段新感情了，但我真的很想你，塔利亚……”  </p><p>*************************************************************************  </p><p>“梅乐蒂？梅乐蒂！”她是被詹姆斯晃醒的。  </p><p>“怎么回事，你看到什么了？”他正在社区中心继续分析实验，就被从梅乐蒂这里传回去的恐惧吓到不轻，顺着链接一路追来才发现她正站在自己家的客厅里发呆。  </p><p>“没有时间了，它来了……”梅乐蒂的样子不对劲，脸色煞白，浑身冷汗，手里还拿着个被摔坏的建议记录仪，詹姆斯一眼就认出来那是他爸爸的。  </p><p>他搂着梅乐蒂，想让她在沙发上坐下，但是她挣开了，颤抖着用手打开通讯仪拨出了通讯，这样的梅乐蒂让他惊恐。  </p><p>“长官，我们必须马上撤离！”梅乐蒂说，“杀死这个镇所有人的，是大群。”  </p><p>传回来的只有通讯仪里的一声惨叫。  </p><p>7、  </p><p>也许上帝真的降下了天罚。他们只晚了一步，走在队伍最后面的保罗甚至来不及呼喊，就被耀眼的光芒吞噬，化作星光，紧接着就是西蒙。克里斯汀几乎连尖叫也发不出来，那团光仿佛有意识一般，扑向了她。就在他们即将接触的那一刻，一个黑影冲到他们中间，紧接着就是一阵仿佛触电般的火光。光芒如同潮水般退去，克里斯汀才看清站在自己面前的是梅乐蒂，一条覆满鳞片的巨大尾巴从她的制服下探出，迫使她不得不维持着前倾的姿势保持平衡。  </p><p>“快走！”她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发辫散开，八只闪着紫光的触须从耳后伸出，她是对着其他人喊的。  </p><p>斯考特和詹姆斯从阴影中跳出，架起克里斯汀逃走，梅乐蒂紧随其后。  </p><p>  </p><p>他们不敢停留，一路奔回社群中心，躲进最深处的房间。  </p><p>“那该死的究竟是什么！”  </p><p>“那是很久以前就出现过的一种……现象。”梅乐蒂试图找到更好的措辞，“地球的语言里称呼类似的现象为‘群’。”  </p><p>“那东西会吃人？”  </p><p>“群会接收人们的情感，并将接触到的智慧生物思维融合。”  </p><p>“那会怎么样？”  </p><p>“会化作光，彻底消失于世间。”  </p><p>克里斯汀沉默了，斯考特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那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p><p>    链接的另一方传来诡异的抗拒与抵触，詹姆斯看向梅乐蒂。  </p><p>    “那是……群的特质。”她的话语里带着诡异的沉默，“群会识别情感。我们呼唤彼此的愿望，召唤来了群。”  </p><p>  </p><p>他们听见了潮水声，来自社区中心的正门。  </p><p>哈罗德也早就联系不上了，斯考特估计哈罗德在他们之前就已经被大群吞噬。  </p><p>“梅乐蒂，你和詹姆斯先往飞船那里撤退，如果我们十五分钟内没追上，你们就先启动飞船逃跑。”  </p><p>“明白，长官。”“我也留下拖延时间！”  </p><p>“听话，回去。”这一次换成了克里斯汀，“这只是一次实习，实习生不用负责，快走。”  </p><p>光芒涌进了门缝。  </p><p>“走！快走！”  </p><p>梅乐蒂只能将詹姆斯扛在肩膀上，无视掉詹姆斯的呼喊与挣扎，与他们队长向着相反的方向冲出去。  </p><p> 8、  </p><p>梅乐蒂一路狂奔出了小镇。身后的镇子已经有半数被笼罩在耀眼的金色光芒中，飞船近在眼前，灵活地跳进船舱，放下詹姆斯。  </p><p>“他们怎么办？”  </p><p>“群会吞噬所有有思想的生物。”梅乐蒂停顿了一下，“救不回来的。”  </p><p>詹姆斯想起来梅乐蒂第一天说的，思维真空：“真的没有办法吗？”  </p><p>并没有人回应他，于是他也只能埋头于飞船的启动上，寄希望于在群追上来前他们能成功逃脱。他为飞船设定飞行路线，目标是联盟总部，他们必须尽快回去求助，飞船给予了他设定成功的回应，然而他突然感受到一个身子挤到他身边。  </p><p>“机器，锁死目标地点，权限代码M43143432。”  </p><p>“收到，目标地点锁定，星际联盟总部。”  </p><p>梅乐蒂？他不解地望向自己的搭档，试图寻求一个解释。但是在她能给出解释之前，她就赶在船舱关闭前跳出了飞船。詹姆斯扑到舱门前，不断敲打玻璃。  </p><p>“加西亚将军委托我要保护你。”梅乐蒂的声音透过玻璃有些失真。  </p><p>“你他妈的给我个更好的理由！”詹姆斯在飞船中骂道。要是有一天梅乐蒂能登上星舰，她他妈的一定会是有史以来最好的指挥官，甚至比他父亲还要强上百倍，尤其是在气人这方面。  </p><p>安尼莫兹星人的动作有一刹那的僵硬，詹姆斯看着她的嘴唇颤动，最后只吐出了轻飘飘的一句：“……总要有人去阻止它。”  </p><p>接下来他的胸膛深处传来一阵恐惧的颤动，这不是来自于生理上，而是来自某些更深处、更玄妙的东西——  </p><p>“梅乐蒂！”詹姆斯大吼着，一阵剧痛从他的胸膛深处蔓延开来，逐渐扩散到他的全身。痛觉之下他不自觉地蜷缩着身子。  </p><p>“因为意外断裂的链接会使你有95.763%的概率陷入创伤性应激反应综合征，远超手动切断的痛苦。”梅乐蒂隔着玻璃说，“我会让你进入一段时间的昏迷，在这段时间内痛楚会自动消失。”  </p><p>远比痛楚更加剧烈的悲伤和恐惧攥住了詹姆斯，他倾尽所能抬起头去，想要看清梅乐蒂的脸，他不断用手指徒劳地在玻璃上抓挠着，仿佛这样就能触摸到对面的人。紧接着他感觉到困意，从肢体末端传来的麻痹感，自己仿佛跌进了一团温水之中，黑暗慢慢占据了他的视野，要将他的意识拖进深渊。在睡着前，他听见了一句微不可闻的话：  </p><p>“再见。”  </p><p>9、  </p><p>除了她，没有人，这个地球上，没有人能阻止群，他们已经在这个小镇为群打开了一个缺口，没有心灵感应的人类，在面对群时只能被单方面的屠杀。  </p><p>飞船起飞时，梅乐蒂正全力向着河谷镇狂奔。  </p><p>她释放了自己的情感，自从母亲死后的第一次，心脏从没如此有力地悸动着，哪怕是她飞越荒野时。欢乐、悲伤、憎恨、恐惧、愤怒，一同撞击着她的心神，她从中挑选出最具吸引力的那一部分，母亲，父亲，故乡的原野，以及詹姆斯。  </p><p>她听见了潮水的声音，那是大群的呼唤。她猜测那是因为她体内人类的一半，人类诞生于海水中，她的人类部分响应了回归的愿望，于是这份回归的心情化作了海潮，声声不息。   </p><p>一个地球人的思维就足够诱人，那么，一个堪称是宇宙中最强心灵感应者的安尼莫兹人呢？她不信大群有理由拒绝她。  </p><p>她看见了光芒，耀眼的金色光芒，如同熊熊烈火点燃了半边夜空，隐没了星辰。  </p><p>   </p><p>群在小镇中游荡，她需要选择一个合适的地点。这一次不论是她的理智还是情感都会失效，历史上从来都没人能毁灭群，只有心灵感应者能将它暂时地困在某个地方。二十二年前是塔利亚中校，如今能阻止这一切的只有她。  </p><p>她只能放任自己在小镇里凭着本能游走，群占据了大部分的地方，她别无选择，只能回到那额地方，一切的起点。  </p><p>这里是科恩的家，或者说，是詹姆斯幼年的居所，家具已经蒙尘，餐桌上还摆着合影，科恩舰长和塔利亚大副，科恩舰长和年幼的詹姆斯。  </p><p>光芒出现在了窗外，而八条触须亮起明亮的紫光，用人类的话说，功率全开。  </p><p>她有信心能困住群更长的时间，虽然代价是她的生命。  </p><p>      </p><p>她看见了自己，和母亲一起，奔跑在安尼莫兹星的原野上，母亲用尾巴卷着她，她听见那个如同微风吹拂树叶般柔和的声音：“我的梅乐蒂，我的宝贝。”  </p><p>星辰旋转，她看见火雨自天空而降，在双亲尸体旁哭泣的外族孩童，为了家人嘶吼的巨大生物，悲伤、恐惧、眷恋，汇聚在一起，化作了永不停歇的潮水声。  </p><p>我们恐惧分别，我们害怕死亡，我们创造大群，我们永不分离。  </p><p>她听见那位舰长对她说，很高兴认识你，孩子，那位大副摸着她的脑袋，他们无须言语，她用触须去触碰他，得到一阵温暖的回馈。  </p><p>他们说：我们看见了，你对那孩子的爱。  </p><p>  </p><p>但是这些对她已经无所谓了。  </p><p>安尼莫兹人强大的心灵感应终于开始生效，梅乐蒂听见大群中出现了哭号，潮水声转化为海浪的咆哮，接着是如同水晶破裂的声音。巴别塔即将倒下。  </p><p>但是梅乐蒂只感到疲倦，深深的疲倦，于是她起了睡着的念头。  </p><p>还不到时候。她听见那位中校说。詹姆斯还在等你。  </p><p>我回不去了。她呢喃着，我要确保群被摧毁，在那之前我不会走。  </p><p>啊哈，这脾气真像你，塔利亚，我们的孩子和我一样会挑人。  </p><p>我假设这是您对我的称赞，舰长。  </p><p>别学这家伙啊。那位将军说。她感觉到两双手，正自上而下地推走她。梅乐蒂想要回头，但是在那之前，她就已经从高空跌落。  </p><p>10、  </p><p>梅乐蒂醒来，眼前是星际联盟的高级病房。  </p><p>“我们在科恩将军的旧居里找到了你。”加西亚将军坐到梅乐蒂床边，“联盟感谢你拯救了我们，但我也要对你道歉，我不该允许你们这样的孩子去那种地方。”  </p><p>“我只是为了詹姆斯。”梅乐蒂歪着头看他，“而且，那也是我主动申请的结果。”  </p><p>“老天。”加西亚将军愣了愣，“你和塔利亚那家伙真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杰弗里要是知道他儿子和他审美如出一辙，估计要笑疯。”  </p><p>  </p><p>一个月后，观察期结束，她终于被放出了病房，回到学校继续她剩下的一年学业。这期间，同学来了一批又一批，她的室友哭湿了她三套衣服，然后被男友拖走，导师给她带来这段时间的课件，就连加西亚将军，也带着他下属们来和她商量日后在星舰上的工作安排。  </p><p>唯独没有詹姆斯。  </p><p>这期间他们的事迹已经传遍了学校，想要一睹真相的学生源源不断，堵住了教室的门。于是梅乐蒂在下课后选择了直接从三楼的窗户一跃而下，正好落在抱着书本走神的詹姆斯面前。  </p><p>“嗨？”詹姆斯依然没回过神来。  </p><p>“嗨。”梅乐蒂盯着他，“谢谢你回来救我。”  </p><p>“靠，我就说了让加西亚叔叔不要乱说！”  </p><p>“是我猜的。”梅乐蒂走近他，詹姆斯没由来地一阵心慌，他左顾右盼试图找个地方逃走，然而梅乐蒂直接把他堵在墙上。  </p><p>“我……好吧。”詹姆斯自暴自弃，“我不想看着你像我父亲那样死去，我不明白你到底是如何阻止大群的。”  </p><p>“因为我所念之人在大群之外，我渴求的是大群的毁灭而不是思念。”他总觉得梅乐蒂的目光还是和以前一样，但是他总觉得那下面铁定还蕴含了说明更深层次的东西。  </p><p>“哦……”詹姆斯觉得自己的脸颊有点烧，“那么，我们的链接还算数吗？”  </p><p>梅乐蒂挑起一边眉毛。  </p><p>“我是说，我们可以建立更深层次的链接。”  </p><p>一个微凉的身体贴上来，柔软的手指贴上他的脸颊，他们四目相对，额头相抵。  </p><p>“悉听尊便。”  </p><p>  </p><p>  </p><p>  </p><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