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de A
裴乾合上书,抬起头,扶了下眼镜。
“怎么,改主意了?”程彦文斜坐在椅子上,拿手撑着自己的头,室内还带着个墨镜。看到裴乾的动作,他一下子坐正,凳子腿“兹拉”一下,刺得裴乾皱了皱眉。
“图书馆内禁止喧哗。”在一旁检阅书架的同学提醒他俩。
“不好意思,这就走!” 程彦文朝勤工俭学的女同学一笑,拉上裴乾直奔门口。
等出了门口,裴乾才说话:“去干什么?期末不考啦?你也别成天整那七七八八的……上次老师不还说你吗?”
“那是他老人家瞎操心,我专业课好着呢!来,跟我念,how are you!”
中文系的小伙露出有点痛苦的神色。
“嗳,说真的,来吧!”外院的小伙说,“就当给我加油鼓劲,怎么样?”
说完,他将小纸片塞进裴乾拿着的书里,挥挥手走了。
Side B
室友挨着她,很是亲切地招呼:“小林,你真不去?”
林琴连话都懒得说,只摇摇头。
“你摇头是说不去,还是在否定我说你不去?”
这下林琴必须开口了:“不去!”
“真可惜!”室友伸手摆弄林琴桌子上放着的镜子,再一次检查刚涂上的口红。她叽叽喳喳又说了些联谊、恋爱的话,林琴嗯嗯啊啊地敷衍,又在室友说起“计院”一词的时候扑哧一下——她总是因为这个没品的谐音笑出声,精准如膝跳反射。等磨蹭到不得不出门,快乐的小鸟奔向南区操场,宿舍楼世代传承的木门阖上,旧锁喀嗒一下。
等走廊上脚步声消失,林琴才呼出一口气。何必叫我呢?她想,明明不想我去……
过了一会儿,她还是没忍住,伸手把镜子盖下,复归原位。
Side A
程彦文站在台上,眼睛往下一扫,很快看到站在最外圈的裴乾,照样穿着白衬衫,戴个眼镜,面上有点不情愿的样子。
嘿,这小子!
“喂,喂喂,啊,啊——裴乾,裴乾!”他试了试话筒的效果,“到前边儿来,过来呀!”
场下的人都笑开了。裴乾的脸变得通红,他从来就不太喜欢自己的名字,单论字倒挺好,读起来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了,还是这种场合!裴乾有点恼,可他确实答应了朋友的请求,只能定定地站着,脸上也烧得不行。
这时候,他身边传来轻轻一笑。
谁呀!
裴乾转过头,他戴着眼镜也敌不过室内昏暗的光线和那股子热气,实在不知道是谁发出那一声轻笑。他皱了皱眉头,在程彦文再次开腔前挤到前台。
Side B
林琴早早去到阶梯教室,抢占后排座位。
这是一节通识课,挺水,老师只点名,别的一概不管。小林坦然拿出一本古龙,翻到有图书馆印章的那面,接着上节课的进度往下读。坦白说,这本写得并不如何,实在没意思,可她已经读了一多半,再不情愿也憋着一股对结局的好奇,只能臭着脸翻页。
“听说这本是别人代写的。”
小林愣了一下,她抬起头,原来是坐在旁边的男生。那男生朝她笑一下,压低声音继续:“我之前也借了这本,你看借书卡,我还写了名字呢。”
的确,字挺端正的。
老师在讲台上咳了一下。
男生转过头拿起笔,之后递过来一张纸,上面写着:[你看了《欢乐英雄》吗?]
小林踌躇片刻,在端正的字下面添上一行被她高中老师称为鸡爪子抓的字:
[没有,我之前看《边城浪子》。]
[喜欢李寻欢?]
小林的脸更臭了,男生倒挺乐。
……
下课铃声响起,他俩都没动,任凭四周的同学奔向食堂。
“咳,这位同学,交流一下?”
Side A
程彦文唱了几首威猛的歌,裴乾抱着双臂站在台下,一幅不为所动的样子。他正暗自琢磨那几句洋歌词,程彦文拿起话筒,兼任起主持的角色:
“接下来是来自香港的歌曲——”
台上的人唱着粤语,裴乾抬头一瞧:女生烫着卷发,有几绺卷垂下来挡着额头,她穿着无袖的衣服,搭配牛仔喇叭裤。裴乾看着她,她也正看着裴乾——站在那儿愣愣的,和四周格格不入,真笨,笨得可爱!
等到了散场的时候,程彦文找到裴乾,说要交给他一个郑重的任务。
“天晚了,送送人家!”
原来程彦文身后跟着那个唱粤语的主唱,她朝裴乾笑一下,大大方方地伸出手来要握手。裴乾又愣住了,他认出来这个笑声,是他耳边那轻轻一笑……
Side B
“计院,哈哈!”林琴又没品地笑起来。
对面的男生挠挠头,估计也习惯了来自其他学院的调侃。
Side A
裴乾和女生走在晚十点的大街上。
Side B
林琴和男生并肩坐在水泥台阶上,看露天电影场免费放映的枪版电影。
等到十点,电影散场了,两人还坐在那儿。
老裴和小林穿着款式老旧的礼服,走在红毯上,他俩商量好了,走过去就算完。
等要到拱廊的时候,老裴忍不住了:“现在的歌还不如那时候呢!”
小林看他一眼,说:“老裴,你这话可真对!”
End.
阳光正好,从白色矮架中投射,穿过开得正好的粉色爬藤月季,终于柔和地罩在正在说笑的二人周围。两人长相一样秀丽,留着差不多的短发,衣着都偏向中性,一同坐下时默契得像是一对双胞胎。有心人却能看出,一人无忧无虑更加开朗,一人老成持重更加坚毅。
一人手舞足蹈讲述什么,另一个只是温和地听着,丝毫没有察觉到更远处有人无聊到和猫聊天。
“你说,这是不是就是耽美?”马何戎上半身都靠在栏杆上,看着眼前两个俊美的人举止亲密。
被大家称为管家的黑猫甩着尾巴喵喵叫了两声。
“说实话,长得好看的人站在一起确实赏心悦目……”但是其中一个人是和他同屋而眠的学弟,再想到昨天晚上奇怪的氛围,以及还余留在眼角下棉麻衣服的质感,“学弟的取向果然是那边?”
黑猫努力地想要给他翻一个白眼,奈何面前的人根本注意力完全在别人身上,一点也没有注意到他极力否认的喵喵声。
“你说得对,我昨天晚上的反应太大了。”马何戎有些懊恼地甩了甩头发,“我不讨厌,甚至……”
感觉非常温暖。
你是害羞了吧,管家的表情似乎在说。
马何戎伸手,按在了猫咪毛绒绒的黑色脑袋上揉了几下,把它的表情揉得远远的。想一想啊马何戎,以你引以为傲的逻辑思考能力。
喵喵。
“男人和男人也可以恋爱但是。”
喵喵。
“我知道男人和男人也可以结婚但是。”
喵喵!
“好,好,男人和男人还可以领养孩子。”
“噗,啊,对不起非常抱歉。”还没有回应,旁边突然出现的男人就自主完成了道歉。
“不,没事,是在公用通道里大声和猫聊天的人有问题。”马何戎泄气地把手从黑猫头上移开。
“我叫钟意。”
“马何戎,很高兴认识你。”
“我也很高兴,那么我就先……”钟意正准备离开,旁边的黑猫纵身一跃就挂在了他的肩膀上,他也不生气只是问,“你也要跟我走吗?”
黑猫顺着钟意的手臂又跳了下来,重新坐回到栏杆上。黑色的尾巴轻轻地拍了两下地面,然后转向不远处的二人组。
拜托了,帮我好好解释一下。猫咪似乎这么传达着。
钟也随意地靠坐下来,看了看那边:“白儿茶和安好?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和安好住在一间房。”
不远处的安好打了个喷嚏,白儿茶关切地递上纸巾。
“是,我和安好是校友,我大一届,所以一起住了。”马点了点头,“安好是个很好的室友,爱干净晚上还不打呼噜,和我以前大学那群衰人完全不一样。”
如果有人不知道猫咪着急时候的叫声,那么现在管家的声音就是。钟意连忙给管家顺毛,就像拉住侏罗纪公园里逃出栅栏的迅猛龙,又道:“冒昧地问,你觉得安好出现了性取向的问题?”
“我……并不想评判同性恋,但是什么男人恋爱结婚,还是很艰难吧。”马何戎径直走回了直男逻辑怪圈之中。
“那可不是‘什么男人’。”钟斩钉截铁地说,猫咪闻言舒心地叫了一声,开心地蹦蹦跳跳。
“你的意思是……”
“你要想那是安好。”猫咪已经蹭起了钟意的手背,完全把他当做了伙伴看待,“比起‘男人’做什么,‘安好’做什么更让你在意吧。”
“……是这样。”马何戎非常认真地想象了一下,“‘安好’和男人谈恋爱让我烦躁。”
“所以真正的问题是……?”钟意试探。
看着白儿茶和安好挽着手,完全没有男性间的社交礼仪。他与那两人物理上的距离是三十步,心灵上的距离却是三十光年。他怀疑起昨晚电影幕布下的拉近,到底是真实存在过的,还是他半梦半醒间的杜撰。
问题是什么?
“为什么不能是我。”马何戎从心底吐露出一个答案。
点头,鼓掌。钟意和猫咪像是好不容易送了一个问题学生毕业,心中是骄傲和感动。
“谢谢你,钟意先生。”马何戎留下一句话,就往他的学弟那边走去。
“加油小马。”钟意挥着手目送他越走越远,转头和管家说,“会馆是支持每一种性取向的,对吧。”
的确如此,猫咪舔毛认同,又觉得哪里不对,狐疑地抬头看看钟意。
“祝福小马和他学弟两情相悦。”
不对啊!黑色猫咪仰天长啸一声,人类的眼睛就这么不好用吗?心灵受伤的黑猫,三下两下蹦下栏杆,懊恼地钻进了矮灌木中不见了踪影。
钟意看了一会儿远处的三人,确认有在好好地聊天,便也匆匆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