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何戎拿着钥匙在手上转了一圈,寻找着自己和学弟入住的房间。被邀请了住在一起的学弟,现在正紧张又乖巧地跟在自己身后。
为什么这么拘谨。
马何戎面向前面揉了揉自己的脸部肌肉,难道是自己不够亲切,把学弟吓到了吗?
“学弟有考虑过结婚的事吗?”马何戎随意地试图打破尴尬。
“没有,感觉结婚还是很遥远的东西。”安好想了想。
是吗,毕竟学弟身边有不少女性朋友,可能也有自己的烦心事。马何戎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恋爱呢?”
“只谈过一次,两天就被甩了啊……”
“没事,学长也被甩了。而且还大吵了一架……啊啊啊,真是痛苦的回忆。”或者多少还有点丢人。
看前面的人气势突然萎靡下去,却似乎更亲近了一些,安好在背后不禁轻笑。
进了房间,马何戎把背着的旅行包随手丢在地上,安好欲言又止,把自己的行李箱整齐地放在门边。
“抱歉。”马何戎看自己的包占了两个车位,连忙侧身去提。
安好来不及撤离,僵在原地。在球场上打球的时候偶尔会有这样的距离,但是那都在充满胜负欲热血沸腾的场景,而不会发生在懒洋洋的午后。
马何戎也有些尴尬,也许学弟是那种不太喜欢近距离接触同性的人。他随意抓了一下自己头发,甩掉从学弟身上传来的干净清爽的沐浴露味。反观自己早上还跑了一圈,可能还有一些汗的味道。
学弟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他很敬佩这种男生。
“让我看看……”马何戎在房间各个角落认真地扫视,“没有明显的摄像头。”
“怎么了?”安好也凑过头来看。
“世上哪有免费的午餐……”马何戎用手机打开了一个软件,对插座孔照来照去,“如果这是什么恶趣味综艺节目,肯定会有藏着摄像头吧。”
“怎么样,有找到什么吗?”
“没有,真奇怪。”
安好松了一口气,大字形地倒在了床上:“那可是太好啦!”
马何戎看着面前把头深深埋在柔软的枕头里,不停说着哎呀好软呀的学弟,犹豫了一下,也把身体甩到了另一张床上。真好,这种轻松的感觉,自由得就像孩童时期,他和弟弟还不用被家里人寄予厚望,肆意地从街头跑到巷尾的瞬间。
安好扭头看他,笑了起来。
尽管那是不带任何批判的温和笑容,马何戎还是觉得刚刚的行为有些孩子气,耳朵一红坐在床沿,不好意思地转换话题:“我准备出去看看怎么离开这里。”
安好撑起半身,略带疑惑地问:“学长不想体验一下结婚吗?”
是吗,学弟对结婚是这样的态度。马何戎很认真地面对着安好:“结婚是要和真爱的人做的事。”
对面躺着的人被突如其来的较劲感染,也只好腾地坐了起来,手忙脚乱地回答:“学长,是一个相信真爱的人,这很好。”
点了点头,马何戎感觉自己以心传心,用真心感染了误入歧途游戏人间的学弟。他充满了成就感地拍了拍学弟的肩膀,走出了门去。
秋高气爽,风行而过长长的半户外走廊。种在走廊外的树还是翠绿欲滴,但远处却有染得完美的一树红叶。马何戎不知道自己在着急什么,他真的需要赶上那些秋招的展会,或者需要赶上滚滚向前的社会车轮,还是或者他和学弟短暂的相处中看到一点奇怪的苗头,一种偏离自己人生轨迹的危险。
他从来相信感觉,尽管他早就学会了假装。假装不去相信莫名其妙的直觉,假装自己在寻找逻辑和证据。
满满一口新鲜的空气,把其他的想法从脑子里挤了出去,马何戎又在场馆里小跑起来,找寻更多能称得上证据的信息。这边是主会馆,那边是休闲区,还有一个正式的礼堂,处处都像是一个正常的婚礼会馆,但是处处都没有一个看起来像是工作人员的人。
“不会工作人员是你吧。”马何戎蹲下来。
黑色的小猫喵喵叫了两声,也坐下,看着前方嬉闹的人群。
马何戎撑着脑袋,他想要说出什么聪明的话,或者做一些聪明的事。但太阳温暖,橘黄色的光让人紧张不起来。思索了半天,只是摸了摸小黑猫的脑袋。
他很想看看自己的脸上,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
学弟是像这样微笑的吗?
人的一生中会做很多错误的决定,会面对很多挫败,像是选择的队伍前进速度缓慢,像是犹豫再三买下的实体书没有想象中有趣,像是抓周的时候不小心把手放在了乒乓球拍上。
于是你等着,花费自己生命中微不足道的十分钟站在原地,花费三个小时四十分钟读完了那本书然后束之高阁,花费每个周末的一个下午和父亲打乒乓球。
等着等着,直到有一个声音。
“好吧,来让我们修好它。”安好挥舞着扳手。
很快的,又将扳手放了下来:“呃,应该从哪里开始?”
马何戎找来一个锯子:“先把这块蛀了的锯掉。”
又突然想到前两天晚上盛虹宇跟他提的建议:既然对方喜欢男性,就应该展现出男性的魅力。于是并无必要地将脚架在桌子上借力,以展现自己豪迈的一面。
安好吐了吐舌头,摸着桌布退到了长桌的另一边。桌布是白色棉麻材质,和木制的桌子相得益彰。边缘是手织蕾丝,花纹向中间渐隐直至融为一体。单从装饰的角度来说温馨而沉稳,但在一众繁复的婚庆装饰中却并不打眼。
在每个人都充满个性的时代,接受自己的平凡并不容易。安好宽慰似地顺了顺桌布,感受它细腻的纹理。
以及它微弱的脉动。
嗯?
安好反复确认刚刚的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或者是因为马何戎锯木头的振动让桌子有了生物般的触感。
在马何戎放下锯子准备拿起打磨工具的瞬间,桌布的脉动变得越来越强烈,然后迅雷不及掩耳地缠在他的脚上,把他往桌子底下拖拽。
马何戎始料未及,来不及做任何防御动作,身体就失去了平衡。地板先是撞在撑起的左手上有了缓冲,然后是侧肋骨,再是胯骨。并不是很疼,马何戎空出来的右手抓在桌脚上,不让自己再往下移动。
瞬息之间,安好伸出的手出现在了面前。
马何戎第一反应也伸出左手抓了上去,还未握紧又松了力度。
去叫人,或者去拿一个锋利的工具来,这才是符合逻辑的做法。
马何戎刚要收回手解释,安好的手立刻反握了上来。力道并不大,没有什么用,是不符合逻辑的选择。
但是却让人心脏一震。
于是眼睁睁地看着安好也被拖了进来,然后阳光刷地被遮蔽,两人被困于黑暗之中。
回过神来,马何戎试图抬起上半身,却很快碰到了桌板下方,只能又重新侧卧下来。虽然是长桌,却也容不下两个成年人的身长。两个人方向相反各自屈膝侧卧,面面相觑。
桌布边缘镂空的部分隐约露出只一点光来,并不足以让人看清楚对面人的表情,却照在两个人依然紧握着的左手上。
意识到这点的马何戎,立刻把手抽了出来:“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刚刚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拉住了。”
“是桌布!”安好言之凿凿。
“嗯?”虽然见过会说话的头纱,马何戎还是不敢相信桌布有这种力道。但是也不敢反驳,因为安好的鼻息正打在自己的下巴上,痒得很。
马何戎弯曲手肘,试图突破桌布的防线。桌布却像露营帐篷一样死死地钉在地上。又想起常看的影评视频博主发的生存挑战系列,决定用脚踹出一条生路。
“爱。”安好突然开口。
马何戎感觉自己呼吸停滞了一下。
“我记得罗曼说过,需要更多爱意。”安好又说。
爱意,爱意这种东西,要怎么给出来才好?马何戎死死地绷住自己的脸。
“我!安好!”
马何戎被面前的人气势压倒,往后退了一厘米。
“很爱漂亮的衣服啊!”
唉?
“我其实很爱不同布料的触感还有那种搭配在一起很和谐的感觉而且觉得闪亮精致的配饰非常的不错啊啊啊啊啊!”
马何戎感觉自己心脏又重新向四肢输送血液了,又突然想起也许是盛虹宙的那个,双胞胎中的另一个人,反驳了盛虹宇的提议:不对,应该展现的是女性般柔软的一面。
“我!马何戎!”
安好收了声音,听他的宣言。
“其实很爱毛绒公仔啊!”
真的可以说吗?心中有一点这样疑问,但是马上被压了过去。
“以前给前女友选礼物经常买公仔但是其实是我自己很喜欢啊为什么分手了不把礼物还给我我自己还可以收藏啊啊啊啊啊啊!”
两个人鬼吼鬼叫地闹腾了好一会儿,桌布还是没有松开的迹象。
“真奇怪,这不算爱吗?”安好推了推依然紧绷着的桌布,开始复盘。
“我猜想,至少得是人类间的爱吧。”马何戎把逻辑思考重新安装,清了清嗓子,“我爱我弟弟。”
“原来学长有弟弟。”安好哦地轻轻点头,似乎在赞同他身上的兄长气质。
“虽然平时不怎么表达,但是我其实很爱他。我弟弟比我小三岁,叫马何戈,但是因为拗口,朋友们都喜欢叫他何哥。”
“啊!”安好想到了什么似地拍手。
“哈哈哈对,明明是弟弟但是叫哥,大家都会这么说……”
马何戎讲了好一会儿兄弟的故事,还有不少弟弟听到一定会尴尬地想和他断绝关系的糗事。两个人倒像是在午夜的沙滩上闲聊的朋友,莫名想讲一些心底里不轻易说出来的,对家人的感激。
“我们被困了多久了?”马何戎突然问。
“不知道,但是有些饿了,是不是已经该吃午饭了?”安好估计着回答。
马何戎笑着看着因为适应了黑暗,而变得逐渐清晰的面前的脸,又想起那个晚上,钟意像是最后一个给睡美人送上祝福的仙子,总结陈词道:如果你确认喜欢对方,就从朋友做起慢慢追吧。
嗯,还是朋友般的感觉比较安心。马何戎轻轻地往后靠,却没找到支撑点。
午后的阳光倾泻进来,眼前的安好眯起了眼睛,然后笑了起来:“好像修好了。”
马何戎不敢多看,他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是否合适,于是翻身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走到了另一边,对正在爬起来的安好伸出了手。
安好笑眯眯地借力起身,慢慢地视线和马何戎平视。
鬼使神差地,马何戎侧过头,在安好脸颊上亲了一口。
啵。
声音不大,但是在安静的空间里格外明显。
人的一生中会有很多错误的选择,这一定不是他最好的最合理的一个。
但是谁知道呢,来修好它吧。
“耶,我们逃出来了。”马何戎比了个剪刀手,笑得就像在恶作剧的最好的朋友。
我是说,以后再慢慢修好它吧。
#没饭吃了
#共1596字
———
“所以,考虑好了吗?”
“啊?”我从电脑前抬头看向靠在墙上看着我工作的黑霰,眨眼装傻回应:“什么?我…我要考虑什么?”
在他发觉之前迅速把目光转回工作屏幕上,想靠着总结报告寻回理智,不用说也不用多想,我现在的耳朵已经是红彤彤的了。
没办法昨天刚和黑霰在会所见面不久,突然就开始聊到了彼此是怎么来到这地方的情形,到我说出缘由甚至提到催婚和相亲这两个词的时候,我清楚看到这家伙脸黑了几分,隐约还出现顶腮的情况。
意识到情况不对的我迅速辩解,跟他故作轻松样解释后来拒绝了提议,但没想到这家伙居然给我戏谑来上一句和人相亲失败会不会跟他打官司?以及突然开始问我有没有考虑过他。
这种情况自然是打着哈哈过去了,也跟他拌嘴了。但也没见着他心情好了很多,我还出言问他是不是认真的,真挚真诚的来上了一句:但是我们不是穿同一条裤子长大的发小吗?
说完我就后悔了。
我注意到他的脸色又黑了几度,要是我双眼有超能力的话,顺便就可以看到他身后逐渐聚集起来的黑烟,我感觉这家伙要是有机会肯定会把我的脑袋切开了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能傻成这样。
相处这么多年得出结论,这家伙吃醋后劲大,很大,特别大。
“还要考虑到什么时候,你才愿意给我答复,池大律师。”
黑霰一番话把我从对昨日回忆的分神中拉回,引入眼帘的是屏幕上的错乱文档报告,我凑近一看,是自己放空写着写着开始胡言乱语了。我顶着身旁审视目光无事般伸手快速按着删除键,只有我自己知道,此刻我的心和我的手是有多颤抖。
“不知道,不知道啦!!”我大叫着,顺势低头希望我的中分长刘海能够挡住我现在慢慢变红的脸蛋,“再说,若是你去跟我妈说的话,我妈还恨不得同意呢!!”
我找到合适理由反驳他,转头带有怒气拉了拉椅子更加靠近了电脑几分,他伸手挡住往后摆摆示意我退几分,说别靠电脑那么近会近视。我呵呵几声虽然有怒气但还是照做了,继续写着报告。
毕竟那个理由我真没说谎,我妈和我说过要是相亲没一个喜欢的,她就打算叫黑霰收了我。他从小是单亲家庭和他母亲一块住,父亲我不知道情况,反正住对门又是邻居的份上我就顺便多照顾几分了。
我妈比我还勤快,自从和黑霰认识后,我妈就逐渐展现了双标,我渐渐开始发觉不对劲。我还和妈说要不然你把他人当你儿子算了,照顾的这么勤快,比照顾我都勤。
结果池女士并没有什么怨言,还说好啊,那这样我就多一个儿子了,转身开心去和老爸分享去了。所以我初中到高中那一段时间我总是一股看仇敌似的跟黑霰相处,看他一眼就觉得很不爽的程度。
再加上这家伙真的很有人气!鄙人有幸和他一个小学,一个初中,甚至到了高中都是一起,最恨的不是这个,最恨的是我还连续和他同班。
要是有奖项颁奖,我真想给自己颁个大冤种奖。纯纯大冤种,不知道那些家伙哪里来的情报,一听我是他青梅竹马,什么礼物啊情书啊甚至是情人节巧克力都托付我给他。拜托!我不是什么工具人诶!!
怀着这样的怒气我终于解决完了报告,关上电脑神清气爽的呼出气来,…才发觉某人已经是坐在我旁边不知道等了多久,刷着游戏也没闲着,不紧不慢有节奏的敲着桌子。
“终于做完了?肯理我了?”他头也没抬,我倒是从他语气中听出一丝委屈。
“嗯嗯嗯!”为了不让情况继续糟糕我只好顺着他的意,推了椅子过去贴着人脸看他刷游戏,“呃,…你,你不会真的去问我妈了吧黑霰?”
“不是,我说着笑你也当真吗!”看他没出声我真急了,伸手捧着他脸蛋强制他看过来,他也顺势关掉手机屏幕,调整姿势顺着我去弄。
“没有打,只是你给的答案太慢了,池潞。”
“什么时候开始的?”
“不奉告,自己猜。”
所以你们理工男真的是……!我咬牙切齿,最终还是叹气,放下手转身收拾去。
“那我也这么说吧——”我顿了顿,对他笑笑,“考虑的事情我也不奉告,你也自己去猜。”
给你猜个饱好了!他也没有说什么,眼神跟随看着我收拾东西勾唇轻笑。我被声音吓了一跳,问他笑得这么阴干什么。
“我知道的,你心里怎么想的。”
“你说,我心里怎么想的?”
“你说,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