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部修也艰难地支撑起眼皮,让一片模糊的视野像相机对焦一样变得清晰。最后,眼中只是拍摄出了一群同龄人倒在类似体育馆的地板上这样的画面而已。
修也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他感觉自己像是被迫做了一个漫长的梦:以友情、欢笑与羁绊为始,却以背叛、杀戮和支离破碎为终的悲剧。或许是自己太久没睡过这么久,开始胡思乱想了吧。修也完全没有将噩梦当回事,只是一笑而过。
修也站起来,拍掉身上的尘土,小心翼翼地拿起散落在地上的贝斯和耳机——那是他弥足珍贵之物。不知是谁出于好心还是发生了什么意外,耳机从脖子上被拿掉了,否则修也绝对不会睡这么久,而是早早就因为异物感而醒来了吧。
贝斯完好无损,耳机也没有被弄脏或者摔出伤痕,修也松了口气。他又摸了摸头上的卡子,还在。那就一切都好说了,不管发生什么都没问题。修也庆幸地想道。
贝斯、耳机和发卡是修也从最重要的人们那里收到的十六岁生日礼物。贝斯是乐队的朋友们送给他的,背面印着全员签名,一定意义上来说这把贝斯是修也和其他同伴们青春羁绊的证明;耳机则是修也那个不苟言笑的发小偷偷瞒着他打了半年工才攒钱买到的东西,对于身为校第一背负着巨大学习压力的他来说,这半年过得尤为艰难,修也为此足足感动了一个月;而那个形状看上去不怎么规整,还有定型时画的黑线,看形状和颜色能勉强认出是个星星的发卡,是修也的妹妹勉为其难亲手做的。
修也小范围地走了几步,活动开筋骨,同时看了看和刚才的他一样倒在地上的学生。大约有一半以上的人还在昏迷之中,至于醒过来的那些——有个管家打扮的人、金发外国人、戴着帽子的女孩,还有……
他发现了两个面熟到不能再面熟的人。其一是他的初中同学,海藤黑栀。海藤黑栀是在第三学年来到修也班中的海归转学生,只是不凑巧,那时在圈子里渐入佳境的修也已经很少出席课堂,就算来,也只是在天台优哉游哉地吹风写歌。那时他们都是学校里小有名气的人物,彼此也听过对方的名字,但真正熟识起来,是在修也客串主持人拜访拥有特殊才能的学生们的时候。
不过现在海藤还在昏睡着,修也把目光转向另一人——不可思议地,他竟然在这里再次遇到了那个人——两年来修也一直忘不掉的大提琴手,祗幽。
修也早已将他的面孔记得烂熟于心,后来也反过来数次拉着和哉去听了他的音乐会。
——看上去有些袖珍的个子,近乎纯白的皮肤和头发,双耳下的滴型耳坠,没错,绝对是他。
此时,祗幽正背对着他朝另一个方向站立。莫非这就是命运吧。修也这样想着,迈步向幽走去。两人的位置可以近似看做体育馆的对角线,彼此有一定的距离。于是修也开始奔跑起来,大概还有五十步,二十步……随着距离的拉近,修也的步子也渐渐放缓——在幽身后的五米处,他硬生生地停住了。
——糟糕。
似乎是有这样一个定律,越是期待、越是敬仰的人或事,一旦有朝一日自己能够面对,就越是无助、越是不知所措。
修也现在就被它紧紧箍住了,不知为什么,心脏激烈地跳动着,双腿像是灌了铅,又被什么钉住一样,不能移动半步。他抓了抓胸口的衬衫,想让自己这种反常的犹豫消退下去。
是的,这太反常了,对于一向自来熟天不怕地不怕的修也来说。他从未如此恐惧过问候别人——如果对方不理会他怎么办?因为自己举止不当被讨厌了怎么办?或者说……对方从未记住过自己怎么办?
修也已经慌了神。实际上,两年前的音乐会他们只是擦肩而过,连名字都不知晓,能有多大的几率对彼此有印象?另外,修也也完全忘记自己是个大名鼎鼎的偶像这件事了——不过他从未有过这样的自觉。
或许是感受到后方不安的躁动,幽转身看向这边。一瞬间,他的视线与修也交汇。后者惶惶移开目光,动了动喉咙,却吐不出一言半语。
幽也没有开口。他和修也抱着同样的、惊喜与犹豫混杂的心情,只不过那张映不出表情的脸显得要比那位没出息的偶像大人沉着得多。许久,他规规矩矩地说了声:
"好久不见了,没想到我们能在这再度重逢。"
"嗯、嗯……"
修也连忙应道,然后又在苦恼着。
——该不该做自我介绍呢,可是自己早就知道对方的名字了……
"我是祗幽,大提琴手,证件编号是022。请多指教。"幽出乎意料地先报上名字。
——诶?诶……!
对方怎么会表现得这么淡然。一瞬间,修也感觉自己像是受了不得了的打击,一下子坠下悬崖一般地失落着。他挤出像是在思考的几个音节,头脑却无法如愿转动起来。
——等下,我记得他……语调有在变吧……
精神无法集中,连才能都帮不上他的忙,修也把手放到额头上,使劲拍了拍让自己清醒一下。是的,变了,他摆出乐观的心态说服自己,变高了——等下,他很开心吗?他也……很开心?
——和我一样?!
当初,修也因为幽的一番话振作起来,与和哉他们一起打拼出自己的一片天地,所以把当初鼓舞自己的那个人看得尤为重要,一直难以忘怀。而幽呢?他为什么见到自己会高兴?他为什么还记得他呢?难道因为自己的态度和其他人不一样之类的?
虽然修也觉得自己越想越偏(实际并没有),但他欣然接受了这个设想。修也脸上有些烧,按捺不住鼓动的心情,直接冲上去将对方揽入怀中。
"——阿部修也,请多指教!"
祗幽将大提琴规整地放回琴架,合上乐谱,窝到沙发上长长抒了口气。从举止来看,忙碌的一天终于迎来终结,他已经疲惫不堪,除了一点——他那毫无血色的面庞透不出半点倦容,不过可以用惨白形容的肤色倒是应了景。
幽随手按开遥控器,不知什么节目的欢快明朗的开头音乐马上跑遍空荡荡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把先前的沉闷和压抑挤得不见踪影。幽抓来一个枕头,往沙发里窝了窝。
"各位好久不见,现在是「Fight☆Fight大比拼」的时间——"
青年主持人亢奋的声音从电视中流出——不过那大多都是为了提起观众兴趣装出来吧,他往后退了一步,展示这次节目的场景,"阿彰这次的阵地是——厨房!"
——这节目的名字,为什么这么奇怪?还有这人为什么要用自己名字当自称……?
主持人难以言喻的行径让幽不断萌生出问题。他抬起遥控器,打算切换掉他那近乎震天响的声音。
电视中的镜头转换,一晃而过的粉色让幽移开放在按键上的手指。幽把身子往前探了探,那个人影勾起了他一些说久远也不算久远的回忆。
幽是个不平凡的人。从众所周知的一方面来说,年仅14岁的他已经作为天才大提琴手在音乐节颇享盛名;而另一方面,仿佛是应了人无完人这句话,他做不出任何表情。而在一年前的音乐会上,他邂逅了一位能够真正理解他的人——不靠表情,而是靠着"绝对音感"这种才能从话语中看到了他的真心——一定意义上来说这也可以算是个奇迹了。
幽久久不能忘怀这个奇迹。如果能知道他的名字,再见到他一次就好了——一年来,幽时时落入这样的遐想之中。
然而,人们之所以称「一期一会」为奇迹,正是因为这世间重逢难得吧。有些时候,即便是对自己影响再大的人,一旦落入人海之中,恐怕再也无法相会了。人们为了弥补遗憾,又将这样的遗憾称为「美」。
但是刚刚的一瞬给了幽一个机会。他盯着电视,好奇心与激动掺杂在一起扯着心脏碰碰跳动。
节目没有辜负幽的期望。主持人寒暄几句之后,镜头对准了那个粉色的身影。
"那么来介绍今天的嘉宾,近期流行乐坛超人气组合「DarkCaster」的主唱——Shuya先生!"
"先生就免了,我才十五岁嘛。"对方朝主持人摆摆手,又面向镜头眯起眼笑了笑,"呀大家好,我是阿部修也。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比拼综艺节目,现在有点dokidoki,请多指教!"
他正是一年前幽遇到的那个人。一头不知是不是染出来的扎眼的粉发,时刻都挂着微笑的脸庞,以及让人听了感觉自己都有了精神的语气。
——阿部修也,他的名字吗?
幽的期望首先实现了一个,他暗自欣喜着,心情躁动不安,忍不住抓紧抱枕。之后又换了个姿势,索性把电视音量又调高了几格。
"然后介绍另一位——"经过再次放大,主持人的声波几乎要把一旁装饰的碟子也震得发颤。他夸张地把身子转过半圈,镜头随着他的手指移到旁边的女孩子身上。
"同样是歌手,为这一季多部动画献唱的超人气可爱女孩,志方千雪小姐!"
志方千雪攥了攥放在裙摆处的手,看上去有点紧张。乖张的她和旁边一身随意气息的修也形成鲜明对比。大概过了五秒钟,千雪才开口:"大、大家好,这次节目,我会努力的!"
——题目的Fight就是让这两人比什么吗?
幽往二人后面的台上看去,上面摆了面粉黄油鸡蛋之类烘焙必备的食材,看来这个节目是让他们做点心什么的吧。
就像幽预料的那样,主持人滔滔不绝地用他那奇特的语调介绍了节目流程。看样子,那两人要在规定时间内用这些食材做出饼干,之后要从形色味多个角度综合评比选出胜者——理所当然输得那位要接受惩罚。
"那么两位请就位吧,给你们的时间很充裕,不必慌张。另外这是现场直播,请不要一不小心炸了厨房之类的——我们会困扰的。"
"我想烤个东西是不会炸掉厨房的吧?"修也跳上厨台前的台阶,打哈哈说道。
"还是请小心一点吧,阿部君?"千雪跟在他后面慢慢走着,有些担心。
"嗯没事没事。叫我修也就好啦。"
修也已经率先来到整齐摆放了一排食材和工具的厨台前,新奇地把那些东西看了个遍。他举起面粉袋,哗地一股脑就向碗中倾倒过去。面粉扑到空中,呛得他往后退了几步。
"修也,我十分认真的觉得你这样下去会炸了厨房的。"主持人严肃地望着修也,帮他把空气中的粉尘赶跑。
另一边,千雪踮起脚——厨台对于她来说好像高了一点点,娴熟地打开面粉,慢慢倒进去。接着,她轻轻敲开鸡蛋,慢慢让它流入面粉中。而修也在捏碎了好几个蛋壳之后,总算分离出了一个没有杂物的鸡蛋液。
——唔啊,他难道从来没有做过饭吗?还是天生就……
如果幽能做出表情,他现在一定快要捂着嘴笑出来了。但只能说修也不幸,如果千雪不是表现得那么擅长料理,修也也不会在对比之下显得如此手忙脚乱和尴尬了。
和主持人复杂的目光交汇示意,修也转向千雪,叫起很多粉丝私下里给千雪起的称呼:
"吶小千,问你个问题可以吗?"
"诶、嗯。"修也高程度的自来熟让千雪愣了一下,她顿了顿,点点头。"是什么呢?"
"刚刚在后台你说知道我们乐队的事情对吧?"
说到这,主持人突然冲到两人之间插话:"等等,你们刚刚在后台非常愉快地畅谈了?难道谈的是少年少女的青春——啊,我嗅到了特别的味道——"
他还特意咬重了"春"这个字。
——后台聊天和特别的味道有什么关系?
幽搞不懂主持人的逻辑,按了按自己皱不起来的眉头。
"阿彰你想什么呢,小千会困扰的啊!"修也轻轻推了主持人一下,"我只是想问问我和和哉,小千喜欢谁而已。"
"嗯?修也同学,你这是变相要人家女孩子告白吗?"
"不是那种喜欢啦!和我喜欢你一样的喜欢!"修也指着主持人,脸有点红了。
——那种喜欢?这种喜欢?
这个话题勾起了幽的兴趣,他抓紧抱枕向前趴了趴。
"看不出来啊修也同学,你竟然是Gay……"主持人夸张地作出惊讶状,遗憾地耸耸肩,"对不起啊我是直的而且对未成年没有兴趣。"
"阿彰,你想吃面粉吗?"修也抓起碗,抿着嘴对主持人笑了笑。
主持人咿了一声,慌忙躲到千雪身边。在那两人闹着的时候,千雪已经开始捏面团了。
"那么千雪小姐的回答呢?"
"唔……"千雪低头想了想,许久,扬起脸对另一边的修也笑着说道:"修也君吧。和哉先生太高,看上去不太好相处……"
柔和的灯光打在千雪脸上,好像阳光般将笑容衬得温暖了。千雪努力将摆满各式各样小动物形状饼干面团的铁盘拿下来,放到后面的烤箱中。
——长得高不好相处?
幽眨眨眼睛,如果这个定律成立,自己应该有相当多的能理解他的人才对。可是……
"什么?!理由竟然是身高!"修也十分失望,又加之他的速度落下千雪很多,他疯狂搅着面粉。"我本来还想借这个回去嘲笑一下和哉的——"
"果然像传闻那样,修也跟和哉先生的关系有点微妙呢……"主持人饶有兴趣地说道。
"不,只是竞争关系而已。和哉他对我来说是像前辈那样的重要的人。另外,黑他很有趣。"
——电视直播说这样的话真的好吗?那位和哉先生看到会不会气到……
幽往枕头里埋头想道。
"话说回来修也,面粉你要搅多久?已经崩得到处都是了……"
"啊啊啊抱歉!!!然后,然后怎么做?"修也手忙脚乱地把打蛋器抽出来,结果又把稀糊糊的液体滩了一地。
"那个……修也君,我的已经差不多了,需要帮忙吗?"千雪脱下刚刚戴上的厚手套——她本来已经打算去取烤箱里的饼干了。
"不用了小千!我一定要一个人做出来给你们看!"修也挽上袖子,一股干劲和冲劲,对着食材和工具又是一番折腾。
这时,主持人凑到千雪身边,帮她把盘子端了出来。看到主持人那陶醉的表情,现在演播室里大概到处都氤氲着香气吧。
"千雪小姐的水平真是不得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诶……我比较喜欢吃甜点,有时候出去买会不方便很困扰,所以就自己学来了……"千雪犹豫了一会,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道。
——很困扰?
幽又提出了问题。如果他去百科搜索一下「志方千雪」词条,答案就跟明了了——她是个程度不浅的路痴。
"那真是不得了。"主持人拍了拍手表示赞许,"不像修也,我已经怀疑他是不是来搞笑的了。"他看了看修也那边靡乱的厨台,以及歪七扭八形状不明的饼干面团,一本正经地吐槽说道。
"啊没错,我就是来搞笑的,抢了你的饭碗真是不好意思——"
修也猛地把托盘丢进烤箱,发泄一般地用拳头砸向启动按钮。
"那我们言归正传。先不考虑做出来的东西能不能送人……"主持人看了看修也,稍稍停顿,"如果要送的话,两位想把饼干送给谁?"
望见修也正聚精会神地盯着烤箱的倒计时,主持人转向千雪,耐心等待她的回复。后者认真低头想了想,说:"修也君和阿彰先生都有一份,然后就是……重要的人。"
"重要的人,家人之类的吗,还是说——"
——又来了,主持人八卦的语气。为什么说话总要留半句?
幽一下子仰回软软的靠背,身上舒服了很多。
"没、没有那种关系的人……"千雪慌张地摆摆手。
"那修也呢?"
"嗯?我吗?"烤箱"叮"地一声进入休眠期,修也把烤盘拉出来,脸色一瞬间有点难看。很快,他恢复原本的笑容,解释说:"阿彰和小千肯定不想吃吧,言夜和九十九也是,和哉他们见到这种东西会笑死的……"
——言夜,九十九?
幽无法辨识突然蹦出来的名字,但似乎和主题没什么关系,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转移了。
"如果可以的话,倒是想给一年前擦肩而过的一个人,不过他大概也不想看到这样糟糕的谢礼吧。"
修也尴尬地笑笑,挠了下头。
——诶?!
修也的话刺激到幽的神经,他凝神盯着电视机,等待修也继续说下去。会是关于自己的事吗?他不免紧张起来。
"擦肩而过但是很重要的人吗?"
"嗯,我初二的时候和哉拉我去音乐会碰到的人。如果没有他当时的一番话,我也不会走到这里吧。当时只是萍水相逢,连名字都没有问,后来即使知道了,也没有再相遇的机会了——那家伙真是超有名。"
"修也现在也挺有名的嘛。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保密☆"
——诶诶诶诶?!
幽差点把抱枕和遥控器扔出去,鲤鱼打挺一般忽的从沙发上立起来。他感觉自己已经飘飘欲仙,即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无法阻止他难以言喻的心情涌上心头。他又神游了好一阵子,从奇迹的开始到最后——两个人竟然都在挂念对方。等到他的思绪飘回来,节目已经接近尾声了。
"那么,一会节目终了修也要接受惩罚喔。"主持人拉起千雪的手,宣告她绝对优势的胜利。
"不是直播?太好了谢天谢地……"修也似乎也接受了惩罚这件事,现在竟感到庆幸。
"嗯,太好了呢修也君。"千雪也附和着说道。
"节目最后,两位来合唱一曲如何?"
修也和千雪对视后点点头,唱起他们两人刚刚在后台你一言我一语搭出来的歌。带些绝望的声线与清泠的歌声交织,在幽空旷的房间中回荡。
幽认真听完整首歌,小声重复了一遍最后唱道的那句歌词:
——「在错过的寂寞街角回头,终有一日迎来彼此重逢。」
"慢死啦修也,别告诉我你是现去买了西服再来听音乐会的。"
富丽堂皇的音乐厅门前,中川和哉叉手倚在入口附近的灯柱上。早已等候多时的他此刻有些不耐烦,不停地搔着颈后的碎发,一句搭一句抱怨道。
而姗姗来迟的那位,一边气喘吁吁地抵着膝盖,一边摆摆空闲的那只手,示意让他歇歇脚缓过劲来。就在和哉的耐心将要爆表的那一刻,阿部修也嬉皮笑脸地吐出几个字:"嘿,的确是这样。"
昏黄的灯光笼在和哉脸上,光与暗的碰撞完美衬出他棱角分明却怒不可遏的面庞。和哉深吸一口气,几乎要把修也扯过来狂吼一通:"你这家伙不是有好几衣柜的衣服吗你告诉我你没有西服——我可是等了你一个小时!"
"有什么关系嘛,"修也优哉游哉地看了看时间,"这不是还有十五分钟才开始。"
"提前入场是音乐会的基本礼节。"
修也把手放在嘴边,认真思考了一会,继续说道:"不能怪我啊,好几衣柜的衣服和西服根本没有什么必然联系……我又不像和哉那样这么热衷于古典音乐会,当然没什么机会穿西服咯。不过和哉你这样抱怨真的好吗?你是约不到优弥他们,迫不得已才来求我的吧~"
"是的,求你跟我来听古典音乐会是我今天做的最错误的决定。"和哉咬牙哼哼唧唧说着,顺手从灯柱上抠下一块油漆。
中川和哉,高中一年级,县内数一数二的吉他手,为人率直热血受人尊敬,现在却被一初二小毛孩搞得形象全无。但所要被修也听到这样的说辞,他只会欠揍地笑笑说明明是这人气量超级小的缘故。而在修也他们组的四人乐队中,和哉的确是最容易生气的那个,当然也有一定的冤家路窄成分在里面。
作为热爱古典乐的音乐男子,和哉自然没有放过这次机会——本场音乐会将有天才大提琴手出席演出。不巧的是,另外两位队友优弥和冬矢正在醉生梦死地准备着高中的入学考试,剩下的人选只有一个。在纠结中衡量许久,和哉迫不得已邀请修也一同去听音乐会,尽管对方不管怎么看都是和高雅的古典音乐毫无瓜葛的人。
"和哉,再继续抠油漆的话,那边就真的要开始了喔?"修也凑近,在表情复杂的和哉面前晃了晃手。
"……你去死吧。"
和哉近乎绝望的看了修也一眼,强忍住给那家伙万年不变的笑脸来一拳的冲动。好在赶时间要紧,他低头快步竞走一般地奔入会场。
入座刚好距离开场还有十分钟,和哉有些欣慰,总算勉勉强强守住了礼节。他抬头环顾大厅,大部分的演出人员已经就位,规规矩矩地摆好乐器,沐浴在金色的灯光下,聚焦于千人的视线中。
和哉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问道:"喂修也,你的贝斯练得……"
"啊。"修也一下子站起来,一下子跨进过道,"抱歉,我要去洗手间。"
"……你……马上就要开始了啊?"话语被打断,和哉本来就有些不满,加之这不安分的家伙又要离开座位,他突然有种微妙的预感。
"安啦,我会在开始前回来的。"修也挥挥手表示别担心,接着跑去找工作人员询问洗手间的位置。
——总算……躲过去了。
按照工作人员的指示,修也顺着灯光黯淡的过道向内行走。他双手插在裤兜里,一直微笑着的嘴脸稍稍落了下来,随后轻轻叹着气。
——嘛,这也是个办法。
关于贝斯的练习是修也最近一直在苦恼的问题。无论投入多少时间和精力,总是达不到自己想要的效果——弹出来的曲子,音调总是有微妙的偏差。或许是绝对音感在作祟,过于敏感的分辨力让他将只差分毫、一般人根本意识不到的偏音扩大化之后灌入耳中。对于才练了一年乐器的人来说,这种错误简直是司空见惯之物,但音质敏感的修也却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
修也对很多东西都不怎么在意,唯有音乐是他绝对认真对待的信仰。自己越是耿耿于怀,自己弹出来的曲子就越不堪入耳,修也甚至一度想过放弃。
可是他不能放弃。不仅是为了四人当初许下的跻身乐坛的誓言,更是因为他本人的价值观里根本就没有「放弃」二字。
所以修也近期在纠结着,他也理所当然地对他人隐瞒了自己的烦恼。
苦恼过后,修也将注意力扳回现实,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走了相当长的一段路——重点是,工作人员所说的洗手间并没有出现。修也盘算着等音乐会开场之后再回去,这样和哉就不会继续追问下去了。于是他开始在附近游荡,打发掉近十分钟的时间。
"嗯好厉害……原来准备室是这样的啊。"
估计是工作人员指错了方向,修也来到了似乎是后台的地方。演奏家们此时已经在台上就位,修也便大摇大摆地钻进那些房间参观一通。
虽说没有人拦住他也是个奇迹,但或许给他指路的工作人员自身就是个把门的,也难怪了。
突然,四周有轻盈的乐曲响起,绵长悠然的低音曲调吸引了修也的注意力。这是大提琴。他马上判断道。修也循着逐渐淡化的声音找去,总算在它消失的前一刻确认是从准备室深处虚掩着的小门里传来的。
完美的乐曲,一丝一毫的音都不差,这对于现在的修也来说,无疑是一种偌大的向往。修也偷偷靠过去,扒开门缝一探究竟。
"要开始了吗?对不起,我马上就过去。"
里面的人似乎把修也认做是来催他上台的工作人员,起身拉开木门,对修也毕恭毕敬地说道。
"诶?"修也愣了一下,一瞬间不知应做何反应。装作是工作人员显然不可能——十四岁的修也完全是一副稚气未脱的模样,而解释又会引来怀疑,最后,他便抬起手,跟对方打了个招呼。
"嘿☆"
拄着大提琴,和修也面对面站着的少年一副淡然的神情望着他。少年看上去和修也年龄相仿,一身干净的纯白却与从头发到首饰全都搞得花花绿绿的修也形成鲜明对比。少年歪了歪头,问道:"你是谁?"
"……一个路过的路人A。"修也扬起脸,带着莫名其妙的干脆说道。
"路人A……?"少年语气带着些疑问,"你的名字吗?"
一股违和感涌起,塞住修也的喉咙。许久,他清清嗓子,愉快地说:"怎么可能嘛。"
"嗯,是吗。"少年点头,拢起琴弓。"为什么要报假的名字?"
很强的违和感。那是与演奏大厅、提琴和优雅的少年格格不入的东西。修也一时反应不出那究竟是什么,但从少年语气微妙的上扬来看,没准他对他这个不速之客有点兴趣。修也盯着少年的脸,无视掉少年的发问,直截了当地提出要求:"吶,刚才的曲子,能再来一遍吗?"
"可是还有五分钟就……"少年对着修也的视线,澄澈的眸子映出一团粉色的嬉笑面庞,他的语气有点犹豫。
"拜托啦,一分钟就够。"修也双手合十,恳求对方说道。无论如何他都想再听一遍那不失毫厘的完美乐章。
不知少年在想什么,他竟然接受了素未谋面之人的请求。少年拖着比他还要高出一截的提琴,抵住脚下的撑板,右手捏紧琴弓,左手则扣在乐曲将要奏出的第一个音上。
少年闭上眼睛,修也屏住呼吸。少年的琴弓与琴弦摩擦,松香晶莹的粉末在空气中飞扬。流畅婉转的乐曲在小小的房间中氤氲扩散开来,仿佛要将听者拉入与世隔绝的梦幻之中。
完美的音符。修也心中燃起了一种景仰与渴望,他静静地浸润其中,享受并品味每一个音节。很快短短一分钟的演奏便结束了,少年站起来,习惯性地鞠躬致谢。
违和感一直挥之不去。虽然很在意这股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修也决定先问问最主要的问题。
"吶……怎么才能做到一点都没有偏差的?"修也鼓着掌,满脸期待。
"为什么这么问?"
本来就不打算对萍水相逢的少年隐瞒些什么,修也挠了挠头,实话实说:"其实我也算是玩乐器的……但因为有个比较稀奇的技能所以总是能很敏感地意识到音的偏差,久而久之根本没有办法集中精力演奏……"
"稀奇的技能?"
"就是绝对音感那东西啦。不知道你有没有意识到,刚才那句话有稍微比你正常的语气升了一调喔——所以很容易就能知道你有点感兴趣☆"修也尴尬地笑笑解释道,最后还不忘比了个手指枪,对着少年一声"PANG"。
"就算没有表情也能知道别人的感情,好厉害。"这次轮到少年一口敬佩了。
"嗯的确呢,就算没有表情……"修也话说到一半,突然跳起来伸直手指颤颤巍巍指着少年,"表,表情……没错……就是它!!"
违和感——少年一直没有表情——终于明晰,修也却没什么豁然开朗之感。或许正是因为他有这罕见的才能,在脱离面部表情的基础上紧靠声音就确认了对方的情感,于是面部信息倒成了次要因素,甚至可以无视——这便是修也"迟钝"到现在的原因。
"那么我先回答你的问题。演奏的时候靠的不是耳朵,是心。"少年平静地指指自己胸口,脸上不起一丝波澜,让人搞不懂突兀的究竟是冰冷的表情还是温柔的语调。"对于乐曲来说,最重要的是感情的流露而不是一板一眼死认音准。"
"……嗯……这样吗……"修也认真思考后点头回答道。
"然后请允许我也问一个问题,为什么你的表情可以如此丰富?"
"诶?表情吗?"修也粲然笑了笑,同样指了指心口,"也是心喔,表情和乐曲一样,也是感情的流露。虽然不知道你身上发生过什么,那些事情早晚还是扔掉吧。"
"早晚有一天你会笑出来哭出来的嘛,别急。我也能把曲子弹好,把歌唱好的。"修也把手放到少年肩上拍了拍。下一秒,有一只手也搭上了修也的肩膀,狠狠捏了一下。
"客人,这里不允许无关人员进入的,请赶快离开。"
"咿,好好好大叔您别冲动我这就走我只是洗手间找错了地方而已绝对没有对这位小朋友做什么相信我我以我的人格担保——"修也满脸黑线不停后退,慌慌张张地吐开连珠炮。退到门口之后,趁保安大叔不留神,夸张到要没命一样往回跑。最后,修也白白遭了和哉长达三十秒的像是在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攻击。
"啊,终于要开始了。修也你看,中间的就是本次的主角,那个天才大提琴少年。"
"嗯?"修也往舞台的中央看去,当白色少年的身影清晰映入自己眼中时,他不由得大叫了一声。
"闭嘴修也!!要开始了!!"和哉气的以毫不逊色修也尖叫的声音呵斥道。
修也再次无视和哉的暴脾气,"和哉,那家伙叫什么名字?"
"闭嘴修也,下一秒演奏就要开始了。"
"喂和哉……?!"修也不甘心,想追问下去,洪亮的开场乐声却将他的声音完全压制下去。
——嘛,算了。反正这一生遇到那家伙的机会,也只有这么一次吧。
修也摊开手掌,仰望大厅金碧辉煌的穹顶。
——用心去演奏……吗。
5167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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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神明大人一时兴起的死亡游戏。
自称娅米的半兽人少女如是说道。
我和苏目光交汇,果然这一切如我们之前推测的一样。紧接着,娅米滔滔不绝地单方面把所谓的「规则」灌输给我们。四周的人们或张皇失措,或强作镇定地强行把规则印在脑子里——毕竟听漏一条可是会有生命危险的。我在不远处发现了天野,她的样子也和刚才不太一样。她在动摇吗?
娅米掷地有声的话语流入耳中,我静静把它们都搜罗起来,放入记忆的箩筐中,待到事后再一点一点筛选思考。
"大概的规则就是这样,祝大家好运。"
娅米双手横在胸前,结束了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冗长的介绍。"虽然有些为难不过也请大家加油哦?至于杀人什么的——"
旁边的谁握了握拳,似乎对娅米那事不关己玩味般的语气十分不满。
按照电影里经常演的情节,通常反应的确如此。不过现在对方的角度思考,作为游戏助手,我们是死是活的确跟她没有多大关系——除非她还有什么特殊的身份——至少从现在来看那家伙是中立的,说不定还会觉得我们的死亡会很有趣。
虽然以上都是我无法理解和体会的东西。
四周陷入沉寂,有人低头仿佛在逃避什么,也有人撇撇嘴,看上去不想服从娅米的样子。
对了,她最开始说了「神明」吧。再加上我之前为了决定是否认真起来而掷的那个硬币,我没有理由不顺从这个游戏,哪怕接下来我会对旁边那个缩着袖子的橙发青年动手——不不,还有一次硬币说要保护他来着。那么顺从游戏和保护那家伙谁更优先呢……
"等一下啊你这家伙。"一个稚嫩而冷静的声音突然打破沉寂,我的思绪也同样被阻断,只好和他人一样暂时将注意力集中到黑发碧瞳的少女身上。"根本一开始就是自说自话吧?自相残杀什么的……那种幼稚的玩笑还是算了吧?"
少女话音未落,有不少人抬起头对少女投以赞许的目光,仿佛少女正说到了他们心坎上——但她是唯一一个敢于光明正大地做出反抗的人。
"诶——"像是出现了意料之外的状况,娅米不爽地哼了一声。她走到少女身旁,颇带几分胁迫的语气,说道:"这我就不太理解了,明明最开始想害大家的人就是莉莉啊,莉酱站出来说这种话的目的是什么呢?"
"我……"少女——看样子她的名字是莉莉——连忙想要反驳些什么,可是娅米并没有给她那样的时间。
"只是为了让大家相信你吗?那样的话……"说着,娅米像个纯真的小孩子一般笑了笑,嘴上却毫不留情,"——不免太违心了吗?"
为了让大家相信自己吗?
虽然莉莉看上去应当正在纯真的豆蔻年华,但她身上散发的气质是远远高于同龄人的成熟与镇定自若——甚至可以超越我身边的人。她没有那么简单,但是,我读不懂。
然而娅米正滔滔不绝地将对方的底细全部兜出,仿佛水火不容,要置她于死地。"——一开始就在大家身上放跟踪仪这种事情,我可是看得很清楚哦。"
少女攥了攥拳头,眼睛睁大,看上去像是在动摇。"……请不要开这种无礼的玩笑!"
"这可不是玩笑。"娅米不饶人的话语几乎不留空隙地蹦出来。接着,她的目光扫过周围,更贴紧莉莉一步。"看来莉莉小姐还不是很清楚自己的处境呢。"
——事实是这样吗?不过也完全不是不可能。我回忆一遍从网络上看到的关于追踪器的知识,摸了摸衣领下方,果然有一块硬物。
看到大家都一副难以置信的的样子,她什么时候接近我、什么时候给我们每个人装上使用目的不明的追踪器,没有人能回忆起来了——我们谁都没有意识到这件事。
"……明明看上去只是个那么小的女孩子。"苏小声嘀咕道,顺手把搜罗出来的追踪器扔到一旁。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应该可以这样形容吧。"我朝和苏相同的方向把追踪器扔出去。"你要相信她吗?"
"虽说她干了这种事,不过还是个很有勇气和担当的孩子。相不相信什么的,一会去找她……"
地板上传来微弱的轻响,或许同是金属的碰撞,那声音像是在熟悉不过的硬币声、命运尘埃落定的终音。
苏的话还没有说完,最后未吐出的几个字却永远被卡住了——被那突然四散到视野中的暗红睡滴和沉闷的落地声永远卡在心底。
接下来是无声的、冗长的沉默。四周的景色像是在播放胶片电影,每一个人的动作都被无限放慢,拖长,连发生前喉咙微微的振动也变得清晰可见。
声明一点,这不是我的臆想,而是大家正在演绎的现实。
"如你们所见,"唯一无动于衷的恐怕只有那位罪魁祸首,娅米踩在不断弥漫晕染的鲜红之上,扬起语调说着,"弱肉强食是这个世界的全部,不要试着在任何事实面前做无用的挣扎。不然啊……"
"只是自取灭亡而已。"
娅米的话语仿佛带着一股直击人心的冲击,我和苏下意识地后退几步,离事件的中心更远一些。
紧接着,娅米要将什么掩盖一样,无视刚才的事情打起哈哈。她把我们的目光引向不知何时出现的古宅,自顾自地又提了一堆诸如打扫的要求。
她如开始那般笑着,笑容和那些在广场上嬉戏的孩子们、捧着甜筒说"真好吃"的孩子们别无二致。
如果我的感情功能真像佐藤所说的那样恢复正常了,现在恐怕会体会到真正的「毛骨悚然」吧。
"啊,顺带一提。没有打扫完的话是没有食物可以吃的哦。"最后,她还不忘贴心地补上一句。
被这血腥味呛着还会有食欲就见鬼了。
人群开始散去,在看到依旧抱着满怀零食的帝宴之后,我有些后悔作出刚才的感慨。
"喂,苏,我们……"我扶了扶快要从肩膀脱落的背带,向旁边的青年询问下一步打算。
"……"而苏低沉着脸,不同于往常。他的眼睛被大半刘海遮住,我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
"这样啊……"他喃喃自语着,仿佛已经将自己与外界隔绝。我又喊了几声,他依然没有反应。
我只好先放弃和他商量的打算。
我折回血腥味最浓厚的地方。莉莉倒在血泊中,一动不动。穿着病号服的少年踉跄着靠近她,慢慢蹲下,轻触片刻间已然失去神采的少女。
十米之外,我止住脚步。回想起自始至终的事情,有些因果联系难以在逻辑上联结起来。
仅仅是再正常不过的反抗,值得娅米动手去害掉一位玩家吗?——杀鸡儆猴?不过从游戏规则来看,即使娅米选择袖手旁观,自相残杀也会出现。你死我活之中,这绝对不可避免。
想不通。
——那么接下来……什么都不做,或者找别人去问问。我寻找着选项,摸向口袋打算掷硬币决定下一步行动。
口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张卡片状的硬物。触摸到卡片的同时,我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游戏规则」——这大概就是作为「重要道具」的塔罗牌了吧。
神话色彩浓厚的图案,以及最下方醒目的罗马数字映入眼帘。确认好牌面后,我摇摇头,把它放回口袋。在那之后,醒来前的梦境也渐渐明晰起来——那是关于「道具」的附属品,能力的事情。
然而我并不明白这些东西对「游戏」具体会起到什么作用。说不定别人会比我拿到更有用的牌和能力,总之更有必要去找苏商讨一下对策了。
——不过在那之前……
我的指尖绕过卡片,夹出一枚五百元的硬币竖直抛上去。硬币下落的速度比想象中要迅速,以至于我在失神的刹那间,已经听到它撞击地面的咔嗒声。
和齿轮重组一样美妙的声音。毫不厌烦地感叹着,我捡起那枚正面朝上的硬币,接着向大厅的另一边跑去。
之所以用跑,是因为再不快点对方就要从视野中消失了——我总感觉她会直接凭空消失掉,就像突然出现时一样。
"喂娅米。"我拽住对方的斗篷末端。
娅米停下蹦蹦跳跳似的脚步,转头眨眨眼睛:"嗯?还有什么事吗?"
"这个。"我用中指和食指夹出塔罗,"它和能力看上去在战斗中根本派不上用场,为什么还要发给大家?"
"配合这种设定你不觉得更吸引人嘛——当然是不可能的。"娅米咧嘴笑了笑,把我的塔罗牌顺到自己手中。"你所见的只是冰山一角而已喔御手洗同学,坚持用主观臆断判定事实的话可是会吃亏的,像莉莉小姐那样。"
"如果你觉得它没有用处,那么我把它破坏也没问题咯?"
我拿出硬币,快速让它做了起落运动。"我拒绝。"
"明智之选。"娅米语气中带着几分欣慰,"如果你回答是,这里就要出现第二个动不了的人偶啦——"
娅米横竖转动塔罗牌生动地比划了一下,接着说道:"这样撕开的话,御手洗同学就可以变成双胞胎了呢;这样的话,嗯……古代叫什么来着?腰斩?"
"这种话用这种语气说出来不觉得很奇怪吗?"语毕,我又觉得娅米根本不会回答这种问题——她的本性已经如此,于是我继续接了一句:"持有者会和塔罗牌遭受同等形式的伤害。"
"没错没错,就是那样。"娅米赞赏地比了个拇指。"如果你想不开的话,房间里碰巧又有碎纸机,那么就可以——"
"我现在并没有那种想法。"我果断又快速地盖过娅米的后半句。
"直截了当地问一句,为什么要杀莉莉?"
听罢,娅米插着手,歪头想了想。"嗯……有人反抗的话会很困扰的,如果大家都反抗起来娅米不就成众矢之的了?所以就是那个啦,吓大家一下让大家乖乖的……"
"明明还有「神」存在,你觉得这话有信服力吗?"
"御手洗同学的逻辑好奇怪我跟不上——"娅米像个撒娇的小孩子,有意回避话题一般。
"……"我平静地注视着她,对方也眨眨眼睛一副天真模样看过来。
"这个时候,用你的主观臆断判断事实也是没问题的啦。御手洗同学是个想象力丰富的人嘛,而且和莉莉小姐不同,没有100%退下舞台的宿命喔。"
"我知道了。翻译一下就是的确没那么简单,你自己猜吧。另外,莉莉和我们大多数人是不同的。"
我思考了一会,紧盯着娅米略带笑意的眼神, 说道。
"御手洗同学,不是所有话都适合说出来的。想什么就说什么,你会陷入大麻烦也说不定。嗯,娅米的第二个忠告也很有道理呢,两个都要好好记住,OK?"
"……"我认真考虑了一下娅米的两条联系——不靠主观臆断而是事实以及在心里藏住话,的确很有道理。这里的每个人并不是都无法威胁到自己性命的。
"我记住了。"我点了点头。
"嗯。厕所君果然是个好孩子。"娅米露出满意的神情,"那么,打扫愉快☆"
在我还在考虑称呼突然转变的问题之时,娅米已经消失不见了。虽说学校里也有相当一部分的同学这样称呼我,佐藤说它是友情进阶的证明,但为什么很多一脸恶人相的小混混找我麻烦时也这样叫呢?我什么时候跟他们关系很好了?
——那么娅米,到底是哪一种?
想不明白。
于是搞不懂的事情又增加了一件,这是我不想看到的。所以现在得去解决一下那些问题才行。比如说……
我的目光落在莉莉和她旁边的少年身上。翠色头发的少年穿着略显宽大的病号服,不,仔细端详的话是少年的瘦骨嶙峋衬出的才对。少年低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总感觉快有有闪着光的水滴潸然而下了。
事情结束已经有一阵子了,出于畏惧和种种顾虑,大家都没有接近莉莉,而少年是唯一一个,一直不离不弃地守在莉莉身边。
他们是熟人?可如果是这样,他为什么没有在娅米动手之前站出来袒护莉莉呢?
越来越想不明白。
我走进了几步,站到少年身后三米远的地方,静静观望着。许久,少年似乎注意到了我,用袖子轻轻擦拭了脸颊,转头看向这边。
"请节哀顺变。"不知怎么地,气氛变得沉重。或许是大厅里的人越来越少,又或许是少年强装出的笑脸根本掩饰不住悲伤,看上去反而有些凄凉。
这个时候为什么还要勉强自己啊……我理解不了那样的心情。感慨自己做不到某件事情的时候,形容词是……对,遗憾。
"嗯……谢谢……"少年的嗓音带着轻微颤抖,"特意跑过来,真的很感谢……"
"对不起,其实我有件事情想问。"既然无法体会感情,那么我的首要任务就是追求真理了。
"诶?"
"你和莉莉认识吗?"
少年好像回忆起了什么悲伤的事情,垂下睫毛,慢慢说道:"嗯。我叫于森,可以说是莉莉的哥哥。"
"御手洗無,我的名字。"别人自我介绍的时候自己也要回应,讲礼节的电视节目是这样说的。于是我顿了半晌,自报家门。"你知道莉莉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于森沉默良久,最后笑着摇摇头说:"对不起,我也不知道。帮不上你的忙真的很抱歉……"
"……你不需要给我道歉?"我满腹狐疑,不知于森是真的不了解还是有意隐瞒,再者,他那悲凉的神情有些不对劲——掺杂了歉意、感伤,还有一些这样的我根本无法判读的东西。
另外,这样的致歉是完全没有必要的。按常理说,就算有错也在打扰了别人的我身上吧。
这个人也是,无法理解。
"……不,让你失望了。"于森摇摇头,表示自己真的无能为力。随后他转头,把目光重新聚集回莉莉身上。
我微微向死者鞠了一躬,随后折回大厅角落的自室方向。
我需要好好思考一下这里的事情。
这里的每个人都寄寓了太多复杂的东西,比迷雾更加模糊不清,让人没有方向地兜起圈子。
他们和我不同,他们有从出生到现在完整的人生,有时代交替中对他们来说不可或缺的回忆。他们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他们懂得自己的心情。「爱」也好,「恨」也罢,还有那些「恐惧」、「迷茫」、「幸福」——而我却望尘莫及。
佐藤没少问过我,我就不想知道自己的过去吗。我不知道,它和所有事情一样,于我来说无足轻重。周围的人们告诉我,人必须要前进。前进就是做出决定,做出改变。
可是我无法决定。我感受不到自己究竟有何种心情。它只是被环流遗忘的一小片死水,连波澜都不曾出现。
所以我把一切都托付给了小小的硬币。
我本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下去,从书本电视和网络上学些人之常情,继续过着平淡的人生。
然而我却不可思议地被这些人们、这些事情所吸引了。
为什么呢?
7356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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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嗯……第一张是正位的祭司,看来御手洗同学的沉着冷静还会继续下去啊~"课桌上整齐排放着我刚刚抽出的三枚塔罗牌,佐藤翻开最靠边的那张,安心地说道。尔后,她那长长的睫毛又垂了下去,喃喃自语,"虽说事实上就是无感情的常识理智判断……"
"有没有感情这对佐藤有什么影响吗?"我反向坐在椅子上,面朝后位的佐藤,双臂拄着椅背。
佐藤猛地抬起头,不知怎的变得面红耳赤,大声辩驳说:"你是笨蛋吗!反正跟你说了你也不会懂的!"
"每次你都这个样子,不告诉我究竟是什么一回事我怎么回去查电脑?"我耸耸肩,学着苏无奈时的样子,"你看上去肾上腺激素分泌过多,什么事情让你这么兴奋?"
"御手洗同学大笨蛋!"佐藤又大喊了一声,惹得班里同学纷纷回头往这边看。她气鼓鼓地拍了下第二张塔罗,好像跟它过意不去一般,粗暴地翻开。"啊……"她的声音一下子降下来,手上的动作停滞了半拍。
"正位塔。"见她迟迟不说话,我便拿过那张牌确认了内容。"印象中塔好像不是个好寓意。"
"嗯。全盘和突然的转变,意料之外的事件……"佐藤想了想,苦笑一下,"不过好事情也说不定啊!嗯,好事情!比如御手洗同学的感情大脑终于恢复正常了!"
"哪里有感情大脑这种东西。"我扫视佐藤几乎没摆过课本、满是涂鸦的书桌,似乎也有点理解了。"最后一张呢?"
佐藤把手伸向塔罗,她犹豫了一下,又双手合十作出祈祷状。"不会吧……"看到牌的花色,佐藤的脸又低沉下去。按照小说里的分析方法看她的表情,她是在担心我吗?
"哦,死神啊。"我两指夹着那张牌翻来覆去看了看,那张牌面是标志性的髑髅和镰刀,用之前苏教给我的词形容就是毛骨悚然吧。"我会死吗?"
"不、不可能的!"佐藤夺过塔罗,连忙反驳。"虽然有死亡这个寓意,但蜕变或熟悉的境遇结束更有可能……"
"你不会又要说我会变好吧?"
"没错!"佐藤脸上的阴霾立刻散去,冲我竖了拇指。"准备迎接新的御手洗同学吧,我的占卜可是很准的!"
我摸出口袋里的硬币,向上抛掉。硬币和桌板撞出一声闷响,微微上下振动之后,有数字的那一面映入视野。"是准的。"
"啊——御手洗同学我感受到了来自硬币的侮辱——"
"那么我先撤了。"放学的铃声穿透整个校园,我拿起书包和靠在桌边的剑袋,拍了拍佐藤松软的头发,"谢谢你,佐藤。"
如果要相信的话,我更在意佐藤所解读出的「意外事件」——毕竟我是最清楚的,自己的大脑恢复感情功能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不过现在脸红到耳根的佐藤看上去已经不能跟我好好说话了,我便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默默走出教室。
之后在校门口,我遇见了苏。
2
以上是我能清晰回忆出的最后的记忆。
"……祝游戏愉快。"
睁开眼睛,映入视野的景色是一间再标准不过的单人卧室,也就是商务酒店中价格不低不高的经济客房。我的后背正靠着床沿,由于过长时间保持倚坐的姿势,肩颈下方被硌得生疼。我拄着剑袋——幸好它还在我身边,晃晃悠悠站起来。
这是我不熟悉的地方,也是我从未遭遇过的境遇。
而比起无用地四处发问,我更倾向于着手分析现在的情况。
首先这不可能是绑架。第一,我对苏没有任何伦理或感情上的关系,他不会因为我的失踪而支付巨额金钱将我找回;另外他也没有那么高的经济能力。第二,这个房间只有我一个人,我能够自由行动,房间钥匙也好好地摆在桌子上,绑架假设完全不成立。
——游戏愉快?
向另一个方向思考,醒来时隐隐约约听到的话浮现在脑海。这种情形再加上「游戏」,很容易便能猜测到自己是不是被卷入小说里经常描绘的「生存游戏」。
比如我最近刚刚看过的《大逃杀》。如果按照小说的发展脉络,最后活下来的必定是善良又正义的七原秋也——像表面的苏那样,而完全体会不了感情的我只是个早晚会死的炮灰,打个比方,像桐山和雄那样的家伙。
死不死对我来说无所谓,只要那是命运的安排。实际上在我读小说的时候,也只能理解桐山了,我和他很多方面都有着共通点,比如——
我摸出口袋里的硬币,四指弯曲,将食指根部作为支点,向下一按让硬币起跳。之后,它落回我手中,数字朝上。
——如果这是个真的游戏,我也要积极参加了。
得到了和桐山相同的结果,我转向桌前的镜子,向上拉动嘴角不自然地笑了笑。不过看到自己啼笑皆非的样子,我立刻变回原来的面容——电影里人们的行为模仿起来竟如此困难。
我拿下一直背在身上的日本刀,脱去红色的剑袋。金属质感的冰凉传入手中,我轻轻拉动雕刻着云纹的刀鞘,流畅的摩擦声流入耳畔。
刀刃斑驳的血迹像是拭不去的伤痕,但它并没有因此逊色。这血迹在我第一次打开它时就存在了,而硬币告诉我不要洗掉污渍,将它原来的模样保持下去。
如果这把刀真的是我的东西,那么我丢失掉的过去究竟是什么呢——而我仅仅这样想过一次。比起根本记不起的东西,着眼于现在才是最重要的。
于是我装上钥匙,推门走出房间。
3
外面是一间宽敞的大厅。脚下的地板犹如一面巨大的镜子,能够清晰映出人影,显得幽深而神秘。大厅的四周全部都是房门,大概有二十余间。如果里面都住着和我境遇相同的人,那么「游戏」假说成立的可能性就更高了。
另外,说不定苏也在这里。我最后记得是和他在一起的……
我一边想着,一边漫无目的地踱步向前走。这些房门上只有编号,直接闯进去找人的可行度为0。如果谁携带着武器,我将会有生命危险。俗话说,人在惶恐的时候什么都能干的出来——尽管我并不能体会到惶恐这种感情,我还是能理解,现在大概有人正惶恐着。
我盯着那些门牌,继续走着。或许是注意力过于集中,我没有心思去看前面的路,结果和谁撞了个满怀。
这种时候应该先道歉吧?我正打算鞠躬说句对不起,对方却先我一步弯下腰——然后狠狠把我推了出去。
我踉跄着一路后退,最后惯性把我抵到墙上才善罢甘休,当然,附带冲击疼痛。我盯着刚才撞到的少年,对方正像个没事儿人一样,抱着一堆零食笑着,似乎很享受的样子。
这家伙是在挑衅?我迅速摸出硬币投掷,最后得到回击的答案。我从背后拽过剑袋,姑且先拿它当棍子用。
我调整好状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过去。少年正打算拆开一包新的零食,我挥刀毫不犹豫地把它打掉。
墨绿发的少年睁大眼睛,扑闪睫毛歪头茫然地看着我,顺带手上以最快的动作捡起那包零食。他小声喁喁说了些什么,或许是语速太快,又或许是言语异想天开毫无逻辑,我一时间无法理解。
我后撤一步,随后聚力将自己推了出去。在空中一百八十度转身之后,我将剑袋高举头顶,狠狠击向对方的手臂。咚地一声碰撞,少年结实的手臂拦下了这一攻击,他本人依然用另一只手紧紧抱着零食,不以为意。
我顺势以最快的速度追加攻击,而少年灵敏的身躯将他们一一化解。有时用左臂,或者高高跳起轻盈地躲闪,再者踩在我的剑上借机与我拉开距离——但他自始至终都紧紧攥着那些零食,生怕失去重要的东西一般。
无法理解。零食除了能够发胖和填饱肚子之外,还有什么值得持有的价值吗?
——虽然很想这样问问他,但现在恐怕是没有机会了。就算再怎么不理解这世上稀奇的人和事,最基本的审时度势我还是能做到的。
——比如现在需要打倒那家伙。
但是我无从下手,这或许就是所谓的「困扰」吧。少年不仅躲过我一半以上的攻击,即便剑袋打到他身上,似乎也无法造成理想中的伤害效果。明明只是个看上去比我大不了多少的人,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能力?
无法理解,但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我想知道。
"你是什么人?"
我侧身瞄准对方的空隙冲过去,不料再次被少年回避。
"帝宴。"
少年眨眨眼睛,像个没事人一样拆开一包薯条。他迫不及待地很快享用掉一大半,满足地笑了笑。
奇怪的人,真的是无法理解的人——最后我竟然萌生出想听听他的故事的想法。但是命运不能违抗,既然它告诉我要战斗,那么……
我再次后撤,登上墙壁借助冲力越向空中,攥紧剑袋,扭转身体横扫出去——
哗啦哗啦。
我身下突然响起金属清脆的落地声。旋转带来的离心力让我的制度外套飞扬起来,与其相对地,口袋内已经空空如也。
硬币……
我下意识地停下手上的动作,去捡那几枚硬币。触碰到它们的时候,我停滞了一秒钟——全部都是反面。
——所以命运让我放弃吗?
我重新把剑袋背回去,转向少年。然而在我进行这一系列动作的时候,他已经跑开一段距离了。
"帝宴,等等。"
记得书上说,如果想表示友好,应该赠送什么东西吧。于是我拿出中午佐藤塞给我的奇怪饮料,以同样的方式塞到一脸茫然的少年怀里。
既然看上去很珍重零食的话,麻婆豆腐这种饮料应该没问题吧。佐藤说这个东西很奇特而且意外的……什么来着……?话说奇特又是什么感觉,像帝宴一样?
少年接过饮料,讷讷地沉默片刻,随后拿出一张红色的东西放到我的手中,小跑着离开了。
我的注意力迅速转移到这个没见过的东西上。这个大小和设计,是钱币没错,全部都是汉字,中国的钱币?上面还写着100……
"你在看什么?"背后有谁凑了过来,传来缓缓的吐息声。
"不知道,没有见过。"我转身,把红色的纸递给对方。
戴着帽子的少年认真地端详了一遍,扬起面庞笑笑说:"是中国的货币啦,人民币。刚才的人给你的?"
"嗯。"少年不可思议地让人感觉没有谈话的距离感,况且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便继续说下去。"我送了他一瓶麻婆豆腐饮料,他为什么要给我钱?"
"呃……麻婆豆腐?"少年的笑容持续了几秒尴尬,很快又恢复成开始那温和的样子。"说不定也是谢礼吧。"
"钱是用来等价交换的。那么一百人民币有多少价值?"我想起佐藤是从自动贩卖机里搞到那饮料的,应该不超过三百日元吧。
"价值……这要怎么解释喔。"少年为难地抓了抓帽子,"你是哪里人?"
"日本。"我顺势做了自我介绍,"我叫御手洗,御手洗无。"
"日本啊,原来如此。"少年伸出手,握住我的手掌上下晃了晃。"我是昳辰。请多关照。"
"……嗯。"我机械般地点点头。又是一个奇怪的人,比普通人要热情,要好相处的多,还有那一直消失不掉的微笑……
"说起来,一百人民币差不多是日元一千六百左右?"
"……他为什么要给我能买十罐饮料的钱?"我无法理解这并不等价的交换,甚至难以接受。"一会儿还给他吧。"
"我觉得他不一定会接受喔。"昳辰笑着摊手摇摇头。
"为什么?"
"感觉啦。"昳辰盯着我看了一会,犹豫了一下,问道:"无你不开心吗?"
"没有。为什么会觉得我不开心?"
"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呢。我还以为你不愿意和我说话。"昳辰低头,后半句的声音渐渐变小。
"不,我对昳辰很感兴趣。"
"感兴趣?"
"是的。为什么可以无时无刻都笑得那么自然?"想起自己醒来之后对着镜子的笑——或者只是单纯的嘴角上扬,我甚至有点难以接受。
"嗯……想些开心的事就好了。"昳辰眯起眼睛,仿佛在做示范一般。
"开心的事……"苏以前对我说过,「开心」就是感到心情舒畅和快乐,但我还是不能好好理解这样的感情。"和昳辰聊天也算吧,但是笑不起来。"
"如果一定要笑的话……"我抬起手放到嘴角,一起向上扯着,让嘴角之间连成一道弧线,也就是笑的样子。
昳辰看到我的样子,轻轻笑了几声,走上前换下我的手。"不对不对,太奇怪了,标准的笑容应该是这样的——"说着,他开始调整手上的力道,将我的嘴角调整到他满意的位置。"好了,标准的温暖微笑!"
我默默记下了肌肉大概收缩的位置,恢复到原来的表情,重新试了一次。"这样?"
"虽然感觉有点奇怪,不过很可爱。"昳辰做了个竖拇指的动作。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被夸了,但别人这样说的时候应该表达谢意——至少小说和电视里都是这样的。
于是我对一直挂着温和笑容的少年疑问式地说了句谢谢。
4
和昳辰继续寒暄一阵子后我们便分开了。
不知道该继续做些什么,身体又有些疲惫,我靠到身后的门上稍作歇息。正当我把全部重心都托付给它之后,很不凑巧地,它被拉开了。
我就这样被不断降低的重心活活仰面拽到了地板上。
"诶?御手洗?"
熟悉的声音在我头顶上盘旋着,大脑刚刚受过冲击,这声音略显嘲喳。我慢慢爬起来清醒之后,才认清对方的面孔。
"苏,你果然在这啊。"
"你这一切不出我所料的语气是什么?"苏嘟着嘴含含糊糊地抱怨道。
"我分析了一下,如果是「游戏」的话我们同时进来的可能性还是蛮高的。"头还是有些发晕,我踉跄走了几步,坐到床沿上。
"你也听到那句「游戏愉快」了吗!"原来不是自己幻听,苏大概为这事实感到安心。"什么游戏啊,不会是谁的恶作剧吧。"
"要搞这么个恶作剧,也只有神能做到了。"我随口一说,至少我不认为有人能做出这种事情——把不同国籍的人聚集到一个封闭空间,彼此还能无障碍交流——这是我刚刚在这空间走过一圈后得到的结论。
"御手洗,唯心也要有个限度。命运论就算了,连神都跑出来……"苏耸耸肩,叹了口气。
"那就来讨论点现实问题。"我打断对方的话,快速接到。"你也看了不少这种情节的故事吧,如果真的是「游戏」,你打算怎么办?"
"嗯……战斗咯?或许还能挖掘出自己的另一面,觉醒个力量什么的~"苏甩了甩长长的袖子,不知怎地语气突然显得有些期待。
"到底是谁在唯心?"我插着手,紧盯苏看。
"还能怎么办,我们什么状况都不了解,除了那句「游戏愉快」。"
的确,我们现在掌握的情报太少了。一般这种情况,首先要做的就是自我防御。我上下打量了一遍自得其乐的青年,摸出一枚硬币抛上去。
"你又要决定什么事情?"
"要不要跟你一起行动。"我抓回那枚硬币,"看来答案是要。"
"所以你要看情况用背着的东西了吗?"苏指了指我背后的剑袋,"话说这种不明所以情况下和本来就认识的人抱团是天经地义的吧!有必要让命运决定吗,有点受打击……"
我懒得理会苏的后半句——就算回答了他也要啰嗦半天。"这个?已经用过了。"
"你……不会……"苏后退了几步,像面对杀人犯一般复杂地看着我。
"只是当棍子用了而已。对方完全没有受伤的样子。"我淡然解释着。有时候他的发散思维简直就是迫害妄想,而且那迫害妄想厉害了还会钻出一个和平常迥然不同的苏。我上网查了一下,专业的术语描述是「精神分裂」,真不知道危险的究竟是他还是我。
"这里都是些什么人啊……"苏把手往袖子里缩了缩。
"其实「游戏」里也不会聚集一帮毫无特点的普通人过来。"我轻描淡写地说着,「游戏」的存在已经在我心中变成既定事实了。
"说的也是。那接下来怎么办?"
"不知道。你可以扔个硬币试试。"我摊开手,把一直攥着的硬币递过去。
苏嫌弃地推了回来,来回踱步思考。
"还是出去看看吧。"
5
"……他叫御手洗。"
苏出来之后,没过多久就撞上了面前的麻花辫少女。原本他们两人在一旁攀谈着,少女突然矛头一转,把话题带到我身上。正当我打算扔硬币决定要不要回应少女的时候,苏抢先替我回答道。
抢完话头,他又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不知蹿到哪里去了。
于是只剩下我和少女怵在这里。
"吶吶,你的头发好软好厉害,天野能叫你犬桑吗?"少女溜到我身后,拽起我的头发来。
很痛。我判定自己受到了攻击,迅速从身后抽出剑袋打向少女,强迫她离开自己,停止攻击性的行为。
"不是犬桑。御手洗无。"我不明白自己和犬类有什么共通之处,姑且当做对方没有记住我的名字,自己又重复了一遍。
天野用绑着橡皮糖的手挡住我并没有太用力挥出的剑袋,咬了咬牙,好像在忍受疼痛一般。"小易说,天野不能伤害自己,天野也不能让别人伤害自己。小无刚刚做了伤害天野的事吧?"
天野一边自顾自说着,一边跑上前冲着我毫无防备的腹部打了一拳。我顿时感到胃里一阵翻滚,酸性液体不断涌上喉咙。我一只手捂住嘴巴将它们逼回体内,另一只手也顾不上去安慰被疼痛冲击得麻痹掉的腹部,直接摸出硬币投掷出去。
一声轻响。胃部安定下来,硬币也在反面朝天处定格。
——不能和她打吗……
我捡起硬币,顺从天意就此罢了,打算离开这个地方。
"小无要去哪里?小无也要离开天野了吗?"天野追上来,扯住我肩上的背带。
"我要去哪对你有什么影响吗?"这个家伙更奇怪,狠狠打了人一拳之后又说出青春肥皂剧里的台词,不可理喻。
"天野觉得小无是重要的人,小无离开的话,天野伤心。"
"……"我好像把握不到她说话的语言逻辑。「重要的人」一般都是认识很久、有过一段难以忘怀的记忆的人吧,我没理由和素昧平生的她论重要与否。"我和你在三分钟之前刚刚见面。"我淡淡说道。
"天野觉得可以和小无愉快地交谈。小无也把天野当做重要的人吗?"天野抬头看着我,深不见底的蓝色眸子里好像闪着光。
我握着那枚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硬币,扔给对方,"你来让它决定吧。"我第一次把硬币,也就是自己事情的选择权扔给别人。不过谁来询问命运的答案都一样,无所谓吧。
"这是要让天野扔吗?"看我点头之后,天野双手举得很高,像在海边扔漂流瓶一样——只不过用力方向换做竖直——抛了出去。
硬币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天野伸手在头顶处接住它,紧紧攥着。她好像有点紧张,慢慢挪开手指,向手心的硬币窥视。
接着,天野笑了,仿佛得到了期待已久的礼物。"那天野是小无重要的人了。"她把绑着橡皮糖的手伸到我面前,手心躺着数字朝上的硬币。
她是受伤了吧。半透明的橡皮糖下能隐隐约约看到暗红色的伤口。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处理方式?橡皮糖没有任何治疗伤口的作用,甚至连覆盖都做不到。长时间这样下去,说不定会感染。
"小无,想吃糖吗?"天野歪头看着我,把橡皮糖解下来。
"不想。"我回绝了她,"手伸出来。"
我从口袋里拿出一枚创可贴——之前我受伤的时候佐藤直接塞了一盒给我——我把它包在天野的伤口处,轻轻抚平。
"橡皮糖不能包扎伤口,你没有看过医疗知识的书吗?"
"这是帝宴给天野的,天野很珍重。小无也给了天野东西,天野很开心。"天野抚摸着那枚创可贴,冲我笑笑。
"帝宴啊。怪不得。"这样一想,那两个奇怪的人扎堆做一些奇怪的事也不足为奇了。
"小无又要走了吗?"
我向前走了几步,身后的天野接着问道。
"我去找苏。刚刚说要和他一起行动的。"我转身摆出一个标准的昳辰式微笑——希望能像昳辰本人希望有那种神奇的力量。"没关系,还会再碰到的。"
"啊,小无笑了。天野一直感觉很奇怪,为什么小无总是没有表情,原来小无会笑啊。"天野摩挲着创可贴,欣慰地说道。
"嗯。"我轻轻答应了一声,接着用几乎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补了一句:"仅仅也只是会「笑」而已。"
这是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我想起佐藤的占卜。我的心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但这些无法理解的事情好像一根根丝线萦绕着,盘旋着。我感受不到所谓的「开心」,但这些境遇给了我日常无法给予的东西。
像命运的决定一样不可思议。
在那之后,我从大厅的另一个角落找到了苏。与此同时,粉白色的少女出现在场地中央,元气的宣告声打破四周的沉寂——
"你们的游戏助手,娅米参上☆"
4361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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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突然间发现自己正蜷缩在城市蜿蜒小巷的污浊角落。我的对侧是一面高墙,斑驳得裸露出被风侵蚀得坑坑洼洼的红砖。这面墙后是一座挂满霓虹灯的高楼,闪烁属于夜的灯红酒绿。
这是我熟悉的世界。虽然我不知道这座城市坐落何方,也不知自己正被拢在哪个角落,但我对所见的景色,所闻的喧嚣,有一种莫名的归属感。
我知道这个世界的很多事情。暗黑潮湿的高墙窄路是小巷,参天闪光的钢筋水泥是大厦,路过我面前时匆匆加快脚步的是行人,以及,我是一个记不起自己过去的少年。
我手中一直攥着一把被红色剑袋包裹的日本刀。我拿起来掂掂,传到手上的是金属的厚重感,以及弥漫着血腥味的凉意。放下它之后,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着,意识到那血的味道并不是来自触摸的通感,而是来自板结大衣的硬块。由于对面的高墙挡住了远处大部分的灯光,凑近端详,才能隐隐约约辨认出颜色不同于黑色风衣的暗红色污渍。这件大衣穿在身上很不舒服,我便脱下它,揉成一团。
或许是这里太过安静,把风也降了温度。远远的,那条车水马龙的街,飘来混杂着金属乐的歌声,还有些许食物的香气。
我的身体发出了饥饿的宣告,但我并不想做出什么反应。用我搜罗了好久才想到的词解释来说,我没有追求它的欲望,我也不知道填饱肚子除了能让我活的更久以外还有什么意义。
我保持蜷缩的姿势待了很久,而我的身体在一刻不停地瑟瑟发抖着。或许再过几天我的意识就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无所谓,我没有做出改变的想法。
小巷的深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气喘吁吁的男子朝这边跑了过来。他在路过我身边的时候踩到了我扔在地上的风衣,随后身体慢慢倒了下去,脸贴在地上。
这个人一定很冷。他在一边喊痛一边爬起来来的时候,手依然缩在毛衣袖子中。站起来拍掉沾染的尘土,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诶?"他眨眨眼睛,好像见到了稀奇的东西。
我还是保持原来的样子,低下头消磨漫长的时间等待意识自己离去。
"少年,你是离家出走了吗?"
"不知道。"鬼使神差地,声音自己跑了出来。我把头埋在手臂里,静静回答道。
"迷路了?"男子接着抛出了下一个问题。
"不知道。"我机械地复读了一遍,但这的确是事实。
"那你到底知道什么啊?"男子的语速明显加快,眉头也往下压了几分。
"我叫御手洗无。"我平缓陈述着对自己唯一的记忆。男子张了张嘴巴,挣大眼睛望着我。接着他用袖子末端搓了搓金色的头发,"啊~占卜师说要好好帮助别人才能转运的,但这不是根本就无从下手嘛——"
"为什么要帮我?"我和他素昧平生,他竟然还要帮助我,太奇怪了。
"总不能让未成年冻死街头吧?"他将手从袖子里伸出一点,抓抓耳边的碎发,"那先跟我回家吧,等你想起来再说。大冬天在外面冻一夜会死的啊。"
"为什么?"我越发无法理解他的话语。他拽着我的手臂,而我无动于衷——之后我才知道,那是被称为善心的东西在作怪。
"你为什么一定要理由,不想让别人冻死还需要理由吗?"他突然扬起声调,声音也加大了几倍,手上的力道加重,愈发急切地想拉我站起来。见我没有反应,他慢慢送开手,好像也没刚才那样有精神了。最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那就让上天决定吧,正面你就跟我走,活下去,如何?"
我点了点头。这样的事出乎意料地有说服力。
他将硬币卡在拇指和食指之前,向下一按抛上天空。硬币很快被昏暗的光线吞噬,等它再次回到视线中时,男子右手打个弧,把它攥在手心。他把拳头伸向我,伸开手指,硬币带有数字的一面在昏黑的光下闪了闪。
那就去吧。我拄着剑袋站起来,默默跟在他身后,钻入繁华的城市中。
2
"怎么样?"男子——他自称苏——坐在长方的欧式餐桌对面,拖着腮,眯眯眼睛问道。
"不饿了。"我放下勺子,向前推了推只剩下汤汁的咖喱。
我被他带到距离CBD不远的一栋公寓里。这栋公寓和闹市中心相隔一座公园,所以听不到那里的嘈杂。苏的家不大,但是很整齐。虽然只有一个人在住,他并没有让家杂乱得随心所欲。之后他便从冰箱中拿出食物端给我吃,我则全程一言不发地坐在这——我找不到和他讨论的理由。
"不是问你这个啦!感觉怎么样?"苏抚了抚额前的头发,叹了口气。
"不饿了。"我重复了一遍。自己确实除了饱腹感外没有任何感觉。
"不,我是指心情……"他瞪大眼睛,歪着头,像是没有听懂的话——我倒是觉得自己简明扼要地表达了心中所想。"按常理说不应该开心点嘛!"
我把放在餐桌上的手臂往回收了收,低头思考他所说词语的含义。
想不起来。或许「开心」是某个我从没见过的东西吧。"开心是什么?"
"开心是……呃……你在开玩笑吗?"
"开玩笑是笑着说谎话的意思吧?第一,我没有笑;第二,我说的是真话。"我一字一句地说道,怕他还是这幅不解的样子,我放慢了语速。
"你……"他站起来,束手无策似的,顺手端起餐具嘀咕了一声"这也能忘掉啊"。
"你说是我忘掉的东西就表示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常识吗?"我偏头看着他,"声音为什么突然这么小,我听不太清。"
"这是我的吐槽,不是让你听的。"他状态不太稳定,摇摇晃晃地把餐具放入洗碗机,接着折了回来。
"为什么不让我听?这是不可告人的事吗?"
"你……"我明明没有出语攻击他,他却一副哑口无言的样子,"我觉得你听了可能会不开心所以说给自己听啦。"
"不开心,是开心的否定,你还没有解释什么是「开心」。"
"这要怎么解释啊?就是想笑,心里也好脸上也好很欣喜!"他之后又拿出手机按了按,浑身颤抖,"心情舒畅,快乐。百科上是这么解释的。"
"心情舒畅是什么感觉?我心里一直都是一样的……"我认真地做了分析,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我没有想笑,所以是不开心,根据定义来说我也是心情不舒畅。是这样吗?"
"不……你不是不开心,倒像是平静过头了……"
"平静吗?我记住了。"什么感觉都没有就是平静,我将它印在对自我空虚的记忆中。"按照你对开心的说法,如果你肯告诉我更多类似于「开心」定义的事,我会很开心。"
"开心这词被你这么说出来反而有点毛骨悚然了。"苏缩了缩手,毛衣袖子被拉得更长。
"毛骨悚然?"
"……"他又拖了半晌才回答我。"就是害怕,想要躲避。"
"你为什么想躲我?"我摸了摸自己的脸,是人类的样子,既没有呲牙咧嘴也没有长出奇怪的角。
"不,只是打个比方……我现在是另一种心情。"
"那你现在是什么心情?"
"无奈。"
我端详他后,将无奈这个词与塌肩扶额画上等号。
苏支吾几声,抬起长长的袖子捂到脸上打了个哈欠。"好困,去睡觉吧,那边的房间给你用了。"
我起身,走向他指向的房间。透过门缝,能稍微看清里面的摆设。屋子里有个很大的书架,书架旁的写字台上摆着一台电脑,另一边则是一张单人床,外面连着阳台。这是一间一间很整洁也很简单的书房。
"对了,"他突然叫住我,"家里没有多余的生活必备品,明天跟我一起去买些吧,你好像也没有衣物之类的。"
"你是想让我一直住在这了吗?"我转身望着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收留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还要跟对方一起生活。
"那你有别的地方去吗?"尽管他睡眼惺忪的,我还是在他眸中看到了奇怪的光芒。"看样子你也不知道自己亲人是谁,明天赶你走你不还是一样冻死。"
"我冻死难道会对你造成伤害吗?"
"不,这是善意,我的人生准则。"他走上前,抬高手拍了拍我的头——我才发现他原来比我矮上一点。
"给我一个硬币。"我伸手,对他说道。
他掏掏口袋,最后找出一枚五百日元的硬币,递给我。"你想买东西吗?楼下倒是有自动贩卖机……"
我把它抛了出去,慢慢等它落到胸前的位置才接住。是正面,铜黄色的大圆刻着凹凸对比强烈的数字。
"那就住下了。"我攥着这枚硬币,走过他身旁进入房间,缓缓关上了门。
如果是命运的决定,我就遵从好了。
3
第二天,苏真的拉着我跑了半个商业圈,把需要的东西全都买齐了——当然,所有的包裹都由我来拎。我要懂得怜香惜玉,他如是对我说。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要可怜一个男人——况且我也完全没有同情这种心情,但掷过硬币之后,我还是照做了。反正由谁拿东西这件事也不会害死谁。
我还背着那把日本刀,现在背带已经溜到肩膀外侧,就快掉下来了。我走到一家商店门前,将五颜六色的购物袋放在阶梯角落,整了整背带。
"你干嘛还把它带出来啊?"苏颇有几分无可奈何的语气。
"硬币决定的。顺带一提,昨天夜里我用你的电脑查了很多类似「开心」的词——原来那是叫做情感的东西,现在我的行为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应该是「珍重」。"
"等等……我该从哪里吐槽你比较好……我的电脑可是有密码啊?"苏愣了愣,"还有行为是心情自发的体现,而不是倒过来,你又不是机器人……"
"你看上去是马马虎虎的类型,密码应该会写下来贴到什么地方,于是我在键盘底面找到了。"我陈述着昨晚做过的事,"关于第二句话,我认为也是否定的。我的思维活动不需要编程和人类的命令,能决定我行为的只有命运。"
苏长长叹了一口气,和昨天一样,是无奈的表现。"罢了……反正就算你看了电脑里的文件也不会说什么的。"
"没错,你终于理解我了。"网络上说这种情况会产生的感觉是欣慰,尽管我内心毫无变化,还是先这样形容吧。
"话说马马虎虎这种评价听到之后我很伤心!"过了几秒钟,苏突然仰面喊道。这样看他倒又迟钝起来,不过网络上有很多人喜欢这样性格的男子,称他们为软萌,我着实无法理解。
"人们说谎言才是最让人伤心的东西,我说了实话,你为什么还会伤心?"
"这里需要善意的谎言!"苏把他长长的袖子一股脑搭到我的肩上,使劲摇了摇。
"善意的谎言——你很帅气,很有男子汉气息,也很乐于助人,所以请你把地上的购物袋拿起来,我们走吧。"
"啊——!!"他好像完全拿我没辙,捂住头大叫着。我顺手抛了硬币,看看要不要把购物袋递给他,答案是否。于是我走上几级台阶,去拿那些购物袋。
商店的自动门开了,穿着制服的数名学生从里面冲出来,和我撞了个满怀。这对我造成了一定的身体伤害——我跌下台阶,手臂擦破一大块。我右手攥紧剑袋,如果对方是恶意中伤,我应该立刻抛硬币决定是否反击。
"你没事吧!非常抱歉!"一个女生跑过来,把我扶起,满脸歉意地翻着背包,"真的很对不起!不介意的话,我这里有OK绷……"
"没关系没关系啦!"苏可能看出我想要拔剑,连忙插进来说道。"好了无我们快走吧。"
女生包好我的伤口后连忙鞠了一躬,匆匆回到她的团队之中,和她们一起离开了。苏则望着那群女孩的背影,若有所思。
"果然还是该和同龄人接触下吗……"他小声喃喃道。"无,你知道自己多大吗?"
"昨天在网络上做了测试,我的知识掌握程度和新高一学生相当,推测年龄为十五至十六岁。最后投掷硬币决定的结果是十五岁。"
"好吧……"他连吐槽的力气也没有了——明明我说的话都有理有据。
"你想去上学吗?"他接着问我。
去不去上学。对于这个问题我无法做出选择,理由依然是对两边的事情没有任何欲望。我颠了颠硬币,轻轻将它扔上去,不到一秒后它和地面撞出清脆的声响。
"那就去吧。"我捡起硬币之后,又扔了一次,"去刚才那群女生的学校。"
1714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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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妻真一又萌生了一股违和感。
面前是空无一人的小镇。黯黑之影将鲜亮的色彩覆盖,整座城散发着令人惶恐而压抑的气息——就像恶魔居住的黑城一般。如果有人告诉他这是列车上那些影子的居所,真一绝不会有丝毫怀疑。
但他的心思不全在这诡异的小镇上。他时不时地瞟向身边的风间雪奈,正巧对方也在这样做。尽管彼此都意识到了这件事,谁也没有戳穿谁。他们都在思考着差不多的事,他们又在思考着迥然不同的事。
真一踏上列车以来的违和感,在下车前变得更加强烈——那时,风间雪奈对他说了一句话。
——真一先生,你是影子吗?
——我想不是的。我没有那种记忆。
普通情况下,要否定一个问题,用「不是」两字绰绰有余。真一下意识地附加了意志动词,又补了一句匪夷所思的话。
他不记得有这种事。对于自己是不是怪物,竟然会用记忆与否为标准判断,真一怀疑自己的思维断了线。但仔细想想,还有另外一种可能:自己真的忘了什么。
他没有遗忘记忆的自觉,但潜意识会将事实掺杂在言语中表露出来,就像某种魔术一样。如果这猜测是真的,自己到底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
真一苦恼着,把自己从小到大的事情都回忆了一遍。除了记事前只有朦胧地前段记忆外,他的人生轨迹是完整的——那最痛苦、最不堪回首的往事也好好地贮存在他心中。
"真一先生,你怎么了?"或许是因为那段回忆,真一原本笑着的嘴脸变得有些扭曲,雪奈探头担心地问道。
"没什么,"真一苦笑一下,回到原来的表情,"我们去小镇里看看吧。"
说着真一用比平时快了一倍的步调钻进死气沉沉的街道。这里本是条商业街,各式各样的招牌和霓虹灯横亘在街旁的每一个角落。如果没有那些影子,这里一定是小镇中最繁华最热闹的地方吧。真一想着,环顾那些大门紧闭的商店,接着又走上前,把开门缝,里面隐隐约约能看到暗中涌动的黑影。
商店中传来幽幽的话语声,由于太过低沉和模糊,无法分辨话语的内容。真一沉着脸后退几步,当他把手从门板上移开时,话语声突然变得明晰。
——"你回来了。"
来不及仔细思考,真一连忙退回到街道中央,并保持看上去的一副沉着模样。
——他是在对谁说话?话说,影子竟然能说话?
列车上的小家伙们最多只能发出窸窸窣窣而根本无法理解的声音,真一很惊愕。
雪奈也靠近那家商店看了看,没有发现什么值得在意的事,便回去和真一汇合。
"商店全部都上锁了,看来这里的确只有我们。"
"嗯,安静过头了。"雪奈应道。
对方说这里安静过头了,那就表示她靠近那家店时里面没有传出声音。那么黑影是在和自己说话……
——我……回来了?
真一将手掌下部拄在额头上,狠劲拍了拍。
——别开玩笑了,我根本就没有到过这儿。
"你没事吧,真一先生?"雪奈走上前拽住他的小臂,有些责备地望着真一。
"没事,头突然有点疼。估计是这里有点冷。"真一随口说道,把自己的手抽出来,重新整了整大衣。
眺望前方,一抹明亮的颜色跳入眸中,真一喊了出来: "那里有灯火!"
不仅仅是灯火,小镇上的一块土地张灯结彩,隐隐约约能看到擎着火炬的人群。
"是祭典吗?"雪奈拉着真一向灯火的方向走去。
那里的人们成群结队向前走着,有些披着白色斗篷,面容被拢上了层层阴影。歌声乘着风飘来,钻入真一耳中,撩拨着他的神经。
歌声给了他冲击,抵达他的深处,仿佛要将某种东西提携出来。
歌声有种熟悉的感觉。真一忍不住再次摁住额头,那莫名之物正冲破桎梏喷涌而出。
——我……
——……
——原来如此啊。我和那黑影一样。
真一把手往上移了移,扣到帽子上。
这样一切就说得通了。最开始的违和感也好,说自己不记得也好,还有黑影的话语,全都都只是因为自己是个影子,忘记自己是影子的影子。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群星黯淡。
真一和雪奈循着灯火来到小镇边缘,在那里却被白色兜帽的少年拦下。
"这里正在举行祭祀。"他一字一句地说着,抬手指向另一条路,"你们快回去吧。"
那条路的尽头有光,那是久违的鲜亮的、温暖的颜色。
真一对那条通路无动于衷,雪奈也一样。
"我想我无法进入那里。"雪奈攥着袖口,低头说道。
"其实我也是。"真一走近了几步,"我刚刚想起来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不用明说,雪奈便理解了对方的言外之意。"不过,试一试的话……或许……"
"那就握住我的手。"
漆黑的魔术师眨眨眼睛,向纯白的小姐伸出了手。
"——这就是所谓的命运共同体吧。"
5015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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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价交换吗……"雪奈望着乘务员的背影,若有所思。"那么情报也可以从我这里换到糖,如何?"
"雪奈想要什么情报?关于这辆列车,我们的所知大同小异。说起来,你觉得那个乘务员到底是怎么回事?"
真一隐约猜到对方的意图,故意把话题扯开。他不想把自己的事情告诉不相干的人,但面前这位二小姐一旦被忽悠,翻脸比京剧表演还快。
要是能把弟弟那套高超的骗人伎俩学来就好了。真一颇为懊恼。不过他忘了一件事——每个专业的魔术师也同样是个专业的骗子,但他们都不会承认表演和欺骗观众存在半点相等关系。
"我总觉得从哪里见过他。"真一补了一句,说话的底气被他的不自信压了下去。
"抱歉,我没有这种印象。"雪奈摇摇头,"没准他是你的观众?"
"我从来没有兴趣记观众的脸。"
真一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他也没有意识到说出这句话的同时眉头正紧皱。正应着这发言,他脸上也表现出毫无兴趣的样子,而这副面庞透着常人没有的冷漠。
我妻真一是个情绪化的人,感情很容易被不起眼的小事带得轰轰烈烈。虽然他平时还算能将「扑克脸」把持到位,但不知为何,自从来到这辆列车上,他的本能反应总是冲破桎梏跃然而出。
而这句话显然不是魔术师该说的。真一蓦地回过神,重新挂回标准微笑,大脑快速运转补了一句:"嘛,看多了会紧张就是了,他们可是巴不得揪出我的破绽呢。"
尽管做了掩饰,这细微的违和感还是被雪奈看在眼里。真一有着某种不属于魔术师的气质。在看到他的举动后,雪奈能隐约猜到它的来源。
但是就算问了,对方也不会说吧。雪奈暗暗掂量着,最后打心底叹了口气。问这种问题等于逼着对方撒谎,于人于己都不好受,何必自讨苦吃呢。
真一不知道雪奈正打着算盘,见她迟迟不说话,以为自己又被讨厌了。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如此在意她对自己的看法,他的内心在动摇——自己被困到这里后变得很奇怪,不仅感情不受控制,那些早该遗忘的过去如波涛澎湃重新涌了回来。
——自己在期待什么?
真一望着玻璃车窗,窗上正映着自己的面容。他在笑,不仅仅是一贯的笑容扑克脸,更是五味杂陈的心情让他的嘴角上扬。
——我还是我吗?
窗中的单片眼镜闪过一抹亮光,但它似乎没法像漫画里那样暗示主人已经想通了一切。
——我不知道……我不明白……真的……这些事……
"哥,你不明白什么?"
少年松散地抓住扶手,插着裤兜,身子随列车一起摇摇晃晃。
"真二明明以很高的成绩考入全国顶尖的东应了,为什么偏要选那么冷门的社会学?"
把半个胳膊搭在扶手上,长发青年有些为弟弟的选择感到遗憾。
"我只对「人」感兴趣而已,"真二垂下眼帘,扶了扶快要滑下鼻梁的眼镜框,"况且我根本没什么读大学的必要,会占用任务时间的。"
"都已经被冠上最年轻的干部称号,还那么努力做什么嘛。"真一揉着弟弟蓬乱的头发,颇为溺爱。
列车穿过一片工厂,接着钻入隧道中。周围的光线暗下来,模糊了少年逐渐扬起的笑脸。那笑容就像是将要得到梦寐以求之物的小孩,充满了按捺不住的兴奋与期待。
"那才是我真正能得到快感的事情,人总是追着能让自己心潮澎湃的事情奔跑,一旦遇到了,身体会撕破伪装做出本能反应,这偌大的意识束缚与本能的挑战本身就让人激动不已。你也肯定懂的吧?"
"我们的情况不一样啦!"真一轻轻按着弟弟的头向前推了推,后者踉跄了一下,差点撞到前面的人身上。
"是是是,老哥忙着谈恋爱,转过脸就压榨可怜的弟弟让他好好学习忘掉单身的痛。"真二故意用很大的声音喊道,引得附近乘客频频回头看。
真一受不了周围带刺的目光,绷紧脸把手收回去。"哪有这回事。"
"哎呀,ゆな小姐真是可爱又体贴,老哥和她相识的过程又这么戏剧,是不是可以编本言情小说了?题目嘛——黑道男子之恋?"真二小声说道。他欣赏了哥哥脸色的由青变红,胜利地笑笑,"弟弟横刀夺爱的剧情是不是也可以有啊?"
"真二!"真一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危险的气息,目光冷澈到仿佛下一秒就要去毫不在乎地捅人,硬是把周围的乘客逼退半步。
"好好~打住了。"虽然知道哥哥也是在开玩笑,真二还是觉得见好就收比较明智。他把哥哥拉到能看清窗外的位置——刚才真一那顿火使得他们周围松快不少,眺望随着列车的移动而愈发密集的高楼大厦。最后,轻轨列车停在了一栋建筑的站台前。
真二刚打算吐出下个音节,看到窗外大楼角落的光景后,他僵硬地把刚才想说的话吞了回去。不管他看到的事情多么难以置信,会多大程度地影响他们的未来,真二始终在哥哥面前保持平静的表情。而真一根本没有注意窗外的事,他在耐心等待弟弟接下来的发言。
——ゆな……和穿警服的人在一起?
真二咬咬嘴唇,短短三十秒内他考虑了无数种可能性。无论哪种乐观的猜测都不能解释警察接过她的文件袋后向她敬礼的行为。但是这件事绝对不能告诉真一,他感情上的冲动会让本来就无法预测的事态更失控。
列车卸下一大半乘客后,车门关闭,开始缓缓移动。真二随着列车晃动了一下,依在哥哥身旁,开口道:
"——"
"真一先生?"
——所以无论发生什么,我希望你一直是我最熟悉最了解的那个人,就像刚才那样。
真一随意地把目光放在玻璃上,回想起过去弟弟对他说过的话。
"喂……真一先生……?"
"该死,我到底在做什么!"少女担忧的呼唤丝毫没有传到自己耳中,真一把懊悔和迷茫钻在手心,乘上对自己的盛怒一拳砸向车窗。
骨骼与玻璃碰撞,发出一声闷响。真一拿开拳头,玻璃被震得依然抖动不止,方才打过的地方留下了红色的印记。
汩汩流出的液体浸湿了白色手套,赤红晕染开来,手掌上的动作挤压布料不停与伤口摩擦。
痛……吗……?真一质问自己,却不想给出答案。他抬头望着远处的景色,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指间红白相间的手套被缓缓拿下,闷热感悄然挥散,疼痛却愈发剧烈。真一下意识把手向后缩了缩,接着,一双手搭上他的拳头。
好凉。
雪奈小心翼翼地将手套折成条,绑在真一受伤的关节处。感受到对方手掌不正常的温度,她双手轻轻握住,哪怕一丝一毫也好,把温暖传递出去。
真一想要把手抽走,看到对方满是关心的表情后,默默接受了这一切。他的冰冷的手也不想离开这难得的温暖——他的心也是。
真一低头,弯下腰慢慢靠近对方,抬起左手将她环抱,用低沉的声音说了句谢谢。
时间停滞了那么一瞬。随后,真一默默抽手后退了几步,转身坐下,一言不发。
让我静一静。真一身边沉寂的空气仿佛在向雪奈传达着他的话语。
雪奈看了看真一,那顶礼帽比平时戴的还要低,严实地遮住了他的面容。她回头用眼神表达了自己的关切,悄悄迈步行往第三车厢。
不知一个人待了多久,想了多少事情,真一突然被远处的一阵骚动拉回现实。
有什么东西要来了!
他听到了慌乱的脚步声,还有纤细嗓音发出的尖叫。
这里很危险,有什么不可预测的事情要来了。他对危险极其敏锐的直觉鞭策自己迅速行动。
真一立刻起身,跑向最近的一扇连接门。连接门的对面涌来黑压压的一大团影子,影子的前方,两个少女正拼命地奔跑,仿佛身后就是夹杂着巨石泥浆的洪流。
此路不通。真一急忙转身奔往车厢对面的门,但为时已晚。照现在的速度,在少女们和影子涌入车厢前自己根本跑不到对面去。虽然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他的直觉正叫嚣着性命之危即将到来——那种感觉与他过去九死一生时的心情无异。
那么只能……
真一迅速摘下礼帽,从中扯出一件体积不小的道具,退到墙角将自己遮掩起来。
车厢间的门忽地被拉开,少女急促的喘息声随之而来。几秒钟后,她们的气息伴随着悲鸣一同消失在窸窸窣窣的杂音之中。
真一看不到车厢中的情况,唯一能确信的只是少女们在这个车厢中永远地消失了。但究竟是传送还是杀戮——从少女们的反应来看,矛头直指后者。真一屏住呼吸,保持冷静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祈祷自己不会被卷入其中。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来者的洞察力远远超乎他的想象——与其说是洞察力,或许形容为某种超能力更贴切一些。
车厢内回响着脚步声,离真一越来越近。正当真一掏出纸牌手枪做好即使伤不了对方也要反抗的准备时,方才开过一遍的门又被拉开了。
根据脚步声判断,又有两个人来到车厢中。那人被新的闯入者吸引过去,折返回车门处。
那三个人在交谈些什么。隔了大半个车厢,又被隐蔽自己的道具包围着,真一根本分辨不清他们交谈的内容。他悄悄扶着墙壁靠过去一些,才勉强能听到他们的声音。
“……四号车厢……似乎要被影子吞噬了……”
他的耳中传来一个从来没听过的声音。从音色分辨来看,应该是一位青年男子。
”三号也变得不安全了吗?“
这个声音真一认得,但想不起是谁。来到这辆列车后,真一和他人交谈的时间虽然不短,但已经和不少人搭过话,一下子分清刚认识不久的声音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困难。
——四号车厢要被影子吞噬了?
注意到谈话内容后,真一才意识到自己一半的危机感来源于列车本身。在他之前陷入沉思的时候,列车已经停下了,而现在他才真正考虑这现象后的本质。
“我想只是时间问题……以及……白钟先生,我必须告诉你,这辆列车是不允许我们出去的。”
发言者的语调颇为平静,仿佛早就知晓一切。
有一个人是白钟。真一想起不久前遇到的那个大学生,同时他也发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来自那个孤高桀骜的维德兰。那么最先来到这个车厢的男子是谁?
“这也是乘务员告诉您的吗?”
“是医生你见过的我身体里的另外一个家伙……说起来,上次没能控制住身体真的很抱歉……”
——控制身体?
真一甚至开始怀疑男子是不是漫画看多了才扯出这种设定,但听着对方诚恳的语气又不像是说谎。
“不必了。”维德兰嗤笑一声,用他一贯的刻薄语气说道:“我看您虽然嘴里说着歉意,心里却不是那么一回事呢。似乎是很为自己杀了人而痛苦,清醒过来以后却没见您有什么担负罪责或赎罪的行动。其实您是觉得另一个您做的事和自己无关吧?哦,理智上知道那是‘自己’做的,心里却埋怨着‘犯罪的明明不是我,为什么我要承担这一切。’还是不自觉的逃避自己犯的罪,假装自己无辜又清白?您虚情假意的道歉和谢罪,我不要也罢。”
正中要害的发言。领略过维德兰究竟有多大的讥讽本事,真一也便省去了同情男子的时间,开始慢慢消化听到的事实。
“你说的很对……”男子的声音有些颤抖,一半像是爽快地接受,一半又像是还要进行反抗。“我是个杀人犯,可是现在的我还不能作出一个合适的了断,时间还没到。因为这个列车还没有结束,再过不久,它就要开了。”
——列车还会再开吗?
突然停下的列车、被影子侵蚀的第四车厢、杀了人的男子、双重人格……
真一按了按眉心,揉开紧皱的眉头。一时间内接收到的情报太多,他得理个清晰的线索出来才行。
从这个男子的一言一行中可以判断,他对现在的情况了如指掌。既然都了解到那个份上,依然说出"出不去"这种话,只有两种可能——他就是一切的始作俑者,抑或,他曾经经历过相似的事情。
等等……相似的事情……影之森?!
弟弟曾经跟自己谈起过这件事情,当时人们被困在了一片森林中,有人得以生还,同时也有人再也没有回到原来的世界。真一努力回想着那篇报道,逐渐明晰的画面解开了他一直保留的疑问。
——那个觉得眼熟的列车员不就是在影之森中失踪的人!
那么男子曾经历过这些的可能性就更大了,他的第二人格,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他的影子,就与影之森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的影子?
真一为自己做出的推断感到疑惑。为什么会想出影子人格这件事,真一再次紧紧压下眉头,自己的认知应该没有接受过这种情报……
或许是那篇报道给自己灌输过这些事。真一摇摇头,结束他的联想。再回去听男子他们的交流时,谈话已经接近尾声了。
真一思考时从只言片语中得到了男子的名字——威廉斯。
"有一件事情我很在意,您是怎么处理那两个女孩的尸体的?。”
“我不清楚……她们似乎是在黑影里被杀,同时身体也被影子吞噬……”威廉斯停顿了一下,寻找合适的比喻,“大概就像是影子在把人当做养料自然吸收了吧……”
”听起来有点像美国大片。“
“很抱歉……但是一旦是影子的“我”控制身体的话,我的记忆就会模模糊糊……”
影子还会吃人吸收养分,仔细想想还真是无法接受,比这样似是而非的自己还难以接受。真一暗暗想道。
无意间的一个比喻让他重新回到一开始就在思考的问题——到底为什么自己不像是自己。不过现在没有烦恼的必要了,不知为什么,原来的自己已经回来了。
真一攥紧缠着手套的拳头,狠狠的力道激起了伤口处的疼痛感,却给了自己更多活着的真实。如果这里能让他对非日常的向往重燃,那么去追寻又何尝不可?
答案总会有的,只要自己能直面感情。
他快步追着第二个离开的维德兰走到下一个车厢,确认威廉斯看不到这边的情况后,卸下伪装。
他没有理会维德兰狐疑又带刺的厌恶目光,单刀直入地问道:
"拜托,维德兰,能把威廉斯的事情讲给我听吗?"
我妻真一&我妻真二兄弟合卷
1‧角色的父母是誰?角色是否由他們撫養成人?如果不是的話是什麼原因?又是由誰撫養的?
父亲我妻弘司,经营了一家规模不小的公司,公司隶属于某势力庞大的地下组织。母亲桐生是父亲的首席秘书。
2‧角色有從小時候就是死黨的好友嗎?有兄弟姐妹嗎?他們現在在哪里?角色和他們還有聯繫嗎?還是已經分開了?
彼此是兄弟,哥哥大弟弟5岁,现在居住在同一城市,感情不错,互有来往。
真二有个青梅竹马雪莉,彼此很损。两人关系铁到可以直接上手互揍,打完接着哥俩好打哈哈。
3‧角色的童年是什?樣的?平靜寧和還是動蕩不安深受創傷?
动荡不安但是没有受创。从小就知道家里是做什么的,平时也没少受家庭潜移默化的熏陶,他们心理素质和身体素质都强于一般人。天生头脑灵活,尤其在靠着天生的欺骗能力利用他人和无论被卷入何种危机都能全身而退两个方面。详细来说,哥哥擅长后者,弟弟擅长前者。真二高中的时候哥俩就合伙赚了一大笔钱。
4‧角色有什麼欽佩的偶像嗎?如果有,是什麼樣的?
真一:亚森·罗宾。身手不凡的世纪大盗,偷窃探案易容样样来得通。金盆洗手之后开始崇拜他的侠气。
真二:耶和华。世界上最成功的欺诈师,毋庸赘言。
5‧在這個故事開始之前,角色是幹什麼的?是誰訓練了角色學會現在在做的工作?
真一:之前是公司上头地下组织干部,后来金盆洗手做了魔术师。
前女友。
真二:原来同为地下组织干部,负责人口交易,后来被捕,靠着自己的才能偷天换日扭曲事实,虽然判了无罪获释,但被强行送入武装暴力机关(解决普通国家暴力机关无法解决之事的机构)为政府卖命。
不方便透露的政府相关人员。
6‧角色的道德觀和宗教信仰是什麼樣的?為了維護他的信仰,他會做出多大的努力?是誰或什麼事情教會了角色接受這種道德觀念和信仰?
真一:无神论者。现在唯一的信仰是对前女友的誓言,即永不让他人知晓自己过去,永不告知他人前女友之事,永不伤害女性。
真二:对基督抱有崇敬,但自身不怎么相信宗教。信奉自由主义和个人主义(并非极端个人主义)。
7‧角色有什麼不同尋常的愛好或者體格特徵嗎?旁人一般對此有何反應?
真一:戴高帽,戴上高帽后很高。凡事出门都会带着自己的鸽子波克、穿着舞台表演的燕尾服。
左脸有梅花和红心组合的纹身,留了辫子。右边戴了单片眼镜。
一目了然的魔术师,打扮很轻浮。
真二:戴眼镜框,装文艺青年。体型偏瘦但身手大过于常人,不过在同机关队友中体力偏差。经常骗人,私下里打小聪明出计谋刻意对队友隐瞒,不管出自善意或恶意。
左耳有绿宝石耳钉,一年四季都穿着黑色毛绒外套(任务要求潜入某地去做相关职业时除外,冬天夏天外套厚度有变化)。
看上去是头脑很好但弱不禁风的人。学生时代经常被不良盯上,结果倒害的对方叫苦不迭磕头谢罪。
8‧別的角色對你的角色的態度如何?從你的角色的觀點來看,他們為何會有這種反應?
真一:轻浮的男人,对女性有求必应。气质里又有种不同寻常的危险感。
誓言和过去,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嘛。
真二:当军师用,不到必要时候不插手打架。女人缘不大好。关键时刻还算靠得住。
外表+在身体素质超强的队友中战斗力较弱(但仍远远高于一般人)+脑子转得快。
9‧角色能殺人嗎?他/她為什麼會做出殺戮的行為?他/她有什麼敵人嗎?角色能殺他們嗎?
两人都能。组织任务或对方对自己生命构成威胁时。
敌人根据组织指令变化而变化。事实上他俩都不怎么喜欢和警察打交道,但算不上仇视。两人不会依个人兴趣想杀就杀。
10‧現在角色的人際關係如何?他/她有什麼親密的朋友嗎?有仇敵嗎?如果有的話是誰?原因是什麼?
真一:弟弟真二。和自己感情最深的人,也是无论何种情况都能患难与共的人。
前女友ゆな。曾是自己人生中除亲人外最重要的人。被真一卷入事件最后遭遇爆炸,虽然未找到尸体,但警方给出的报告证实她已死亡。之后四年真一一直对她念念不忘,没有再谈过恋爱。
(PS:ゆな实际上是警局检察官,被派下潜入调查地下组织。对真一感情是真的,所以才万般期望他脱离组织。在爆炸中假装死亡以逃离地下组织追捕,不得不离开真一。)
宠物鸽子波克。前女友送给他的礼物,现在是真一的助手,很灵巧,和真一感情很深。
风间雪奈。对她很有兴趣,有一种和一般的女性不太一样的感觉。跟ゆな在有些地方很相似。
真二:哥哥真一。小时最崇敬的人,唯一无条件信任的人。
青梅竹马雪莉。少数信任的人和真二身边少有的女生之一。可以口无遮拦地直接向对方表达自己想法,和对方在一起就算是打架也蛮开心。可以说是感情最好的朋友,至于有没有朋友之外的情感,在这方面相当迟钝的真二就无法察觉了。
同僚松鼠。在政府机关工作的时最早结交的同伴,有过一段感情。但最后由于对方的失踪不了了之……?
队友猫山宵。从前在一次交易时两人就相识,但不是很能合得来,经常拌嘴,后来成为同小队的队友。喜欢故意叫对方“宵宵”,一大爱好是和其他人一起欺负宵宵。表面上看起来有那么点水火不容,危急时刻他们还是相当默契的(大概)。
队友松茸。小队队友里印象最好的人,行动力强的先锋一般,被真二认为是四人小队中最靠谱的人。虽然看上去挺情绪无常但意外地可爱?隐约觉得他和队里唯一的女性有点说不得的关系又好像不是,感觉问了也问不明白就这么观望着吧。
队友布伦希尔德。工作团队里唯一的女性但这人性格太过刚烈真二已经不把她当女性看了。在真二眼里是计划中的最不安定因素,像是随时都会引爆的定时炸弹,如果是松茸的话好像还能救救她吧?
11‧角色在精神心理上有麻煩嗎?有什麼恐懼症的物件嗎?如果有的話是什麼?是什麼原因?
没有,前面已经说过他们心理素质很好。硬要说一个的话,他们觉得最麻烦最难以控制难以预料又难以自拔的事情就是恋爱。
12‧角色平常是怎麼對待別人的?他/她容易相信別人嗎?還是特別不容易相信別人?
绝不相信刚认识不久的人,唯有患难与共者才有可能被信任。
表面上还是会装作信任的样子,对对方好点什么时候能利用他们也说不定;或者处于危险情况之中,为了自保或拉拢人心也会伪装。
对没有利用价值的人是路人态度。
13‧角色看起來是什麼樣子?他/她有什麼傷疤或是紋身嗎?如果有的話是什麼原因?
两人在衣服下面还是有不少上的,不过伤疤并不明显。
真一左脸有扑克花色纹身。
14‧角色的日常生活是什麼樣的?如果這種規律的生活被不同的原因打斷了他會有什麼不同的反應?
过去的话两人都是把混黑道当作日常了。每次任务结束兄弟俩都会找个地方一起娱乐或谈谈趣闻和精历,地点不定,去过居酒屋、公园、海岸、观光塔甚至游乐场。
如果联系不上对方会拼命去找,哪怕赴汤蹈火。
现在真一跟着剧团去不同地方奔波,但每周一定会腾出时间和弟弟出去。真二则是忙着给机关卖命,除了完成任务外就是和队友小打小闹,每周也同样一定会去见哥哥。
15‧角色曾經歷過這個世界上的什麼重大事件嗎?他/她的經歷對角色有何影響?
真一:前女友「离世」,卷入影森。
真二:被纳入政府武装机关,遇见一群让他五味杂陈的队友。
两个人都因此脱离黑道生活,但似乎事情变得愈发有趣了,这样也不差。
16‧角色有任何聲名狼藉或是名聲顯赫的祖先嗎?他/她做了什麼?當人們知道了角色有這樣的祖先後他們會有何反應?角色的行為是為了提升這種聲譽,降低聲譽,還是忽視之?
没有。
他们的过去很少有人知道,就算别人知道他们也不在意。
17‧角色的理想或者說人生目標是什麼?
追寻有趣的事情、能让自己激动不已的不平凡的事情。
靠着自己的才能和彼此的陪伴玩转人生。
18‧他/她是怎樣追尋目標的?故事中描述的冒險經歷對完成這種夢想有何作用?
黑道=有趣的非日常。
的确感觉很有趣,也找到了一种非同一般的扭曲的自豪感。
因为这个兄弟俩福祸同当,感情很深。
19‧角色有過建立家庭的想法嗎?如果有的話,他/她心目中理想的伴侶是哪種類型的?
暂时没有。两人感情都不顺。
20‧角色考慮過他/她死亡的可能性嗎?他/她有什麼未了的心願嗎?
我的大世界观里没人会死。
如果真死肯定会挂念着兄弟的。
PS:兄弟俩不同的地方是,真一比真二更感情用事,真二比真一更冷静理智,真一在事情的规划、分析解决方面要弱于真二;真一更注重眼前,真二总是在谋划未来;真一绝不会背叛真心对待的人,真二信任身边的人是一回事,但若被局势所迫什么都干得出来(伤害哥哥的事除外);真一懂得牺牲,真二自我利益第一;真二的办事效率要比真一高。
真二小时候很崇拜真一,真一则很疼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