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篇:以死知痛(1):http://elfartworld.com/works/26996/
文明进步带来的灾难和罪恶随处可见,与此同时,这又好似可逆反应,生成物源源不断地不断转化为反应物,而它的总量并非一成不变。周而复始下去,人类的社会在进步,资源枯竭和人性贪婪也进行着叠加效应,他们的魔爪将所有生物连同整个星球一起拉下深渊。他们从不善罢甘休,他们一定要将他们以外的所有事物利用殆尽。
他们的枪口现在正对准元素使。
亓天从未体会过自己对人类究竟是怎样的感情,确切来说,他的行动才是自己捉摸不到的情感。现在他只是觉得,事情麻烦了。
原本屏蔽掉的疼痛此刻死灰复燃,像一双大手将肩膀撕裂,同时慢慢抽离下方手臂的知觉。亓天连忙收回折扇刀,退到晴子身边。
来者不善,反元素力场的开启让他们失去攻击优势,逐渐转为被动。亓天只好暂时退避,等待机会。
苏我祈却因救兵的到来而兴奋不已。她看着松鼠从高高的集装箱上一跃而下,那幅场景与方才所见的元素使女王的姿态重叠。她没有乘胜追击逃开的亓天,而是放弃在这或许可以定下结局的五秒钟内采取行动,只是痴痴地盯着松鼠。
晴子没有放过祈的第二次大意。她和亓天交换位置,手持长刀冲向出神的祈。千钧一发之时,祈终于发现劈头盖脸打过来的长刀,连忙甩出手枪死死抵住。
手枪枪口正冲晴子,但祈被对方强劲的力量压得连动弹一根手指都做不到。不过祈也并不打算开枪——此时松鼠一个后空翻跳到晴子身后,朝对方后背狠劲一踢。晴子被这猝不及防的攻击压得失去平衡,身体向祈那边倾斜。
祈又开始懊悔自己不专一的注意力,吃一堑不但没有长一智,还险些重蹈覆辙——如果她再被插一刀恐怕就站不起来走向终结了。
所以这次祈这次紧紧抓住苍天的垂青。她迅速抓住晴子的手腕,把她那把长刀夺下,接着顺势将对方反手压在地上。
“呼……”暂时解决眼前的威胁,祈抒了一口气。
“还没完!”松鼠回头提醒放松下来的祈。而晴子已经趁其方才的疏忽拔出另一把长刀义理,刺向祈压在她小臂上的手掌。祈如梦初醒,连忙放开晴子,后撤一大步。义理的刀尖切开凝结的空气,划破祈的手臂。
祈捂着伤口踉跄后退,晴子却一刻不停地继续攻击。松鼠跳入两人中间,将祈护在身后,吹响含在口中的哨子。
“滋——滋——”
尖锐刺耳的哨声响彻这个集装箱环绕的空间。经过特殊改造的哨子成为反元素武器,它发出的声音也有着损伤听力和削弱元素力的双重作用。但对于早就在日常训练中对这噪音习以为常的鹰组成员来说,哨声只是普通的杂音罢了;而对能力并非是强输出型的复仇者黑兔晴子来说,元素力被削弱也是无可厚非。
但这能将鼓膜贯穿、甚至中断思考的哨声可不是谁都能受得了的。
晴子一直无表情的脸上划过一丝痛苦。她行动放缓,最后连同握住长刀的手一起用上死死捂住耳朵。松鼠趁机冲上前出拳,将晴子打飞到集装箱边上。
松鼠追上去,打算给对方最后一击。正当她逼近晴子之时,从集装箱上跳下一个人影,高举手中的武器,做出砍击的姿态。松鼠将哨子吹得更响,但对方丝毫没有被影响,径直挥下长令牌状的武器。
啪——
松鼠的哨子被打飞,下一秒,她用手臂挡住对方的第二次攻击。想象中的流血抑或肌肉撕裂并未发生在自己身上,松鼠只是感觉像是撞在了敦实的木质家具上——亓天只是用闭合的折扇,发起方才一系列的进攻。
即使大部分元素力被抑制,使用仅有的力量足以麻痹听觉,所以亓天对那个哨子的攻击不以为意。听力恢复正常,晴子起身,顺势捡起被祈打落的长刀,和亓天一起双双对峙。
面无表情的两个复仇者,和眼神中尽是决意的元素猎人,僵持不下。
咚。
集装箱外传来撞击金属的声音。
咚。咚——
声音越来越近,最后,集装箱的铁皮被斧子劈开,宛如僵尸一般的侵染者踏入了这个不足一百平的狭小空间。
“糟了。”祈不知道这是今天第几次发出这样的感慨,但更大危机的到来使他不由自主喊出这句话。从松鼠来到这里开始就没有见到亓天的踪影,原来他是去……
“先到开阔的地方去!挤在这里对我们很不利!”松鼠转身和祈一起跳上集装箱。
集装箱上早早等候的侵染者探出头,手中的金属球棒划了半个圆弧——两位猝不及防的元素猎人被迫落回被集装箱包围的战斗空间。
“啧……”
恢复平衡后,松鼠快速踹向旁边手持长剑的侵染者腹部,将那把武器夺来,插入对方心脏。既然没有战斗优势,那么只能先发制人,况且哨子是她唯一的武器,赤手空拳和这群拿着上世纪粗暴武器的家伙搏斗只能慢慢等死。
僵持被这颗火星点燃,瞬间燃烧殆尽。更多的侵染者环环围住松鼠,饿虎般地扑来。而晴子手持双刀,专一地咬住祈这只猎物不放。
松鼠蹬上集装箱围成的墙壁,借助高度和弹跳力一跃而起,横向斩击那群人墙。开出一个豁口后,她迅速冲出包围,跳到更高的集装箱上。松鼠向下俯视着围在箱子下的侵染者,准备发起第二次攻击。
但是,她忘记了那个守候在箱顶的侵染者。等松鼠察觉到杀气的时候,球棒已经悬在她的头顶。
下一秒,松鼠开始移动步伐,而那只球棒下落的速度似乎更快——
松鼠闭上眼睛的同时,突然感到有某种炽热的东西插入身后的侵染者体内。金属球棒落在她的手边,发出一声轻响。松鼠回头,蒸汽缭绕之间她隐约看到了侵染者腹部被烧出空洞的尸体。她一瞬间有些反胃——那具尸体空洞周围的大片皮肤被烧焦,露出血淋淋的筋肉。
“哇,没想到这个灯管一样的东西这么好用。”如果解决的不是敌人,黑发白衫的青年这番幸灾乐祸的话语肯定秒秒钟让仇恨值爆满。青年掂了掂手中长棍状的武器,如获珍宝。“亲爱的我来的是不是正是时候?有没有感动得想抱上来?”
青年张开手臂,少有地用轻佻的语气说着。松鼠愣了愣,反应过来对方的身份后顺从地扑了进去。
“当然!打扮成这样我倒是差点没认出来……”
青年笑笑,取下肩上的武器筒,扔到一旁。“啧,一觉还没睡醒又得来干架……我可没有期待过打架打得醉生梦死的日子。又不是松茸。”想起自己先前的三个队友,青年——我妻真二补充道:“外套借给猫山之后被烧了,和振一起摔下来的时候眼镜框又不知道去哪了,至于衬衫领带什么的全是血粘糊糊的没法穿了。直升机上只有这种白衣服……连裤子都是白的还怎么打?!”
“真二你……到底经历了什么……”松鼠吃惊的同时也满脸担忧,没想到上岛后和自己失联的真二短短几日内竟然经历了这么多,还和那些最难缠的元素猎人并肩作战……
“那都过去啦。”真二摆摆手,表示别担心,“之后我们回直升机上疗伤,松茸那家伙都伤到要去泡水缸的地步了耶——然后很多人都回来了,见你不在,我怎么能安心任那些医生摆布?”
“等等,真二你的伤……”松鼠意识到对方根本没有好好疗伤就跑下来,正想劝他不要再打,说道一半的话被真二打断。
“嗯?苏我君也在这儿啊——”真二故作轻松地拖着长腔,顺带把「君」字咬重。出于男人,尤其是男朋友的尊严,他无视掉松鼠的询问,握紧新拿到的武器,自信满满地跳下去帮祈解围。
那把人类科技武器足足有一米长,主体为类似于发光管的装置,旁边有一根平行的金属棍作支撑,金属棍的两头则是嵌住长管的握柄和圆锥尖。尖锐的顶部可以刺入目标,同时主体会放出高达两千度的热量,生物体中的水分可瞬间化为蒸汽,同时造成大面积烧伤。由于真二的兜割被振元素使打掉,他只好去直升机的武器库另找一件。现在他倒是非常满意这个可以一击毙命的科技产物。
“哎呀,每次见到苏我君都是这副落魄模样不禁让人怜悯呢——”真二双手握紧炽剑——想不到合适的名字,他姑且就那样叫了——上半身转过一百八十度扫荡那些侵染者。白色蒸汽弥漫开来,挡住要冲上前的亓天的视线。
他在逞强。祈看着真二,后者在落地时下意识的咬紧牙关,动作也没有平时那样流畅。真二也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白色衬衫的上透出一小片红色,那正是先前被振两次攻击的地方。祈第一次没有和真二拌嘴,开枪打爆潜伏在真二身后、正准备攻击的侵染者。
分神的刹那间,和祈对抗的晴子绕到祈的身后。祈来不及转身,凭着速度向前跑了一步,让晴子的攻击落空。
“算我欠你个人情。”真二见祈这样舍己救人,不由得感动了一下。他立刻打算去帮祈摆脱晴子缠人的攻击,而此时亓天半路杀出,挡在他面前。
真二打算速战速决。现在有了炽剑,他不再需要费尽心思拖住对方等待其暴露弱点,只需要把这把剑插入他的胸膛就够了。真二打量着面前手持折扇的瘦弱少年,一口咬定对方绝对抵不过他的攻击,便挥手冲过去。
亓天没有躲。他站在原地,脸上依然是一成不变的淡然,看不出希望,也寻不到绝望。
——你马上就结束了。真二怜悯地想着,加快脚上的步伐。
“呃啊……”之前一直没有感觉的伤口突然剧烈疼痛起来。真二上身一颤,单膝跪倒下去。伤口处的每一个细胞都叫嚣起来,相互摩擦,同时撕扯着彼此。真二右手撑地,左手捂住腹部——湿漉漉的血液已经透过绷带和衬衫流到他的手上。
亓天折开扇子里的小刀,朝无法抵抗的真二刺过去。一秒钟前,亓天收回这片区域内麻木元素的作用——由于被元素影响,真二一直没有意识到他的伤口已经严重恶化。
小刀再次扎入真二的伤口,连同他的左手一起刺穿。真二痛苦地嘶喊,右手颤抖着去抓他的炽剑。
突然,小刀随着他的主人一起离开真二,被打到堆满小金属箱的角落。真二感觉自己被人拥在了怀里。
——松鼠……
松鼠撕扯着衣衫的下摆,往真二不断冒血的伤口上缠着。
另一边,亓天被突然出现的松鼠打到满是棱角的箱子堆中。强烈冲击所带来的疼痛已经不能被削弱的元素力麻痹,亓天没有力气把自己撑起来,第一次感受到徘徊在地狱边缘的痛苦。
“亓天!”晴子立刻放弃对祈的进攻,转身跑向亓天所在的角落。
祈这次没有放跑机会,枪口瞄准晴子毫无防备的身影,连开两枪。
晴子应声而倒。没有亓天的元素麻痹疼痛,她恐怕暂时不能再站起来了。
这时祈犹豫了。他考虑着是去帮松鼠给奄奄一息的真二包扎,还是趁现在了结掉那两个复仇者。最后他选择后者。祈举起手枪,先要去葬送砍他两刀的晴子。
真二险些要滚下悬崖的意识终于清醒一些。他看到了祈,以及祈身后高擎斧头的侵染者。松鼠此时的注意力全部在真二身上,并没有发现同伴危险来临。
“快……躲……!”真二断断续续地喊出这句话,身体却先一步行动。他拿起武器,想要跑过去,疼痛却使脚踝一歪,整个人再次倾倒。真二用被穿透的左手撑住地面,迫使自己再向前移动一点——那把长达一米的武器,刚好刺入侵染者的胸膛——
侵染者和真二同时在一片雾气中倒下,二者都没有了意识。
“……真二!!!”松鼠跑过去,呼唤男友的名字。真二白色的衬衫近乎被血完全染红,失血过多也让他脸色发白,呼吸渐渐微弱,最后不省人事。
“直升机……真二说过博士的直升机在这附近……要快点……快点……”松鼠无心再关注复仇者,她背着真二爬上集装箱,焦急地寻找它的踪影。
惊魂未定的祈看着身后倒下的没有皮肤的尸体,忘记了还举在手上的枪。他看着快要哭出来的松鼠,最后放下武器,踉跄着跟在松鼠身后。
——直升机的声音……
我一直将自己置之度外。
就好像双脚离地前行,满身轻盈的背后是缥缈和虚无。不甘心也罢,这样活得最过轻松。虽然总觉得自己将某件重要的事情忘却,抑或某种记忆被封存,但无论如何摸索也找不到它的影子——干脆就此放弃好了。
船上的一片祥和给我这样的感受。你看,人类和元素使已经可以热情交流,相互扶持,那我们离和平的光明未来也不远了吧!黑鸽可以圆满结束这次和谈,白鹰也会认同我们的理念,然后世界就会……
——打破这场白昼之梦。
“明亚!明亚你在哪里?!”
“啊啊啊啊啊怪物——!!!!”
“别慌!快集中到大厅中央去!我们会保护大家!”
伴随洁白瓷器噼啪落地的清脆声音,整个会场蓦然乱作一团。灯光依然是暖黄色,半刻前照在舞者身上的温馨,转眼已变为映射兽人的狰狞。寻找庇护所的人群、挺身而出与兽人搏斗的人群在我身边以相反的方向擦肩而过,有人惊叫着,有人嘶喊着。我缄默在人群里,看着破碎掉的一切,不知何去何从。
“……十夜?怎么了?”看到熟悉的人一副慌张模样,我走过去问道。
“小森!”混乱之中,十夜把我扯出人群。“明亚,明亚不见了!”
“……”谁?我该去找谁?砂暴?露羽?塞西莉亚?塞因?林檎?
……???
“清醒点!明亚不见了!”焦急的十夜奋力摇晃我的肩膀。我愣了一会儿,理智终于冲回空无一切的大脑。在极度危险的情况下,自己深爱的妹妹走失了,十夜已经完全抛掉他平日的沉着冷静。确切点说,近乎要变成中举的范进。
“徐然!”我扯着胸前的徽章,呼叫身在学院的队友,“帮帮我们,现在诺亚号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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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亚,你真的要和我们一起去吗?”出发前,我最后替放不下心的十夜问了一句。
明亚坚定地点头,看来谁也改变不了她的决心了。
我和十夜对视一下,把明亚护在身后,小心翼翼地进入迷宫。
这时,十夜和我的徽章同时振动,里面传来洛基的声音:“……喂……?你们那边还顺利吗?”
“复仇者出现了,现在船上乱作一团。”我们躲到迷宫转弯的角落,小声低语道。“我和十夜正准备去找剩下的人。码头呢?”
“暂时还……”话说到一半,洛基停住了。静默两秒后,他一字一句地说:“那个,女人。”
徽章上代表通话进行的指示灯突然灭掉,耐心等了一会,洛基的声音却彻底消逝,只留下我和十夜面面相觑。
“女人?”我重复洛基最后的那句话,同时搜寻带有这个关键词的线索。洛基的姐姐?她应该不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是那个元素猎人……?!
“糟了!”过于担心队长的安危,我甚至忘记自己也是个雨中浮萍。不由自主地叫出声后,我感受到雨宫兄妹投来的愤恨视线。
“小森先生……”明亚刻意压制的笑容让心虚的我有些毛骨悚然,“你是不是忘了那群现在正奔着我们而来的怪物?”
“你要是让明亚受伤,等着秋后算账吧。”十夜唤出他的双枪,递给明亚一把防身用,另一把已经瞄准似人非人的侵染者。
“等下,我也没有武器……”虽然用能力足以对付生命体,但鸽派研究员有交代不能杀害他们——这样想想让他们老得走不动恐怕也不行。
“没有多余的。”十夜把妹妹护在身后,顺带加上我,毫不犹豫向他们的次要害打去。
“啊啊啊你这死妹控什么差别待遇!”——为了妹妹卖队友也就是这么一回事了对吧?!为了队伍和平,我只好把后半句话强吞回去。
“对了!”明亚塞给我一个豆荚状的果实,“之前在船上盆栽那摘的,这个可以用的上吧?”
“……十夜,”我攥紧种子,顿时有了斗志和希望,“仅此一次,我理解你了。”
被抛出的下一刻,种子开始疯狂生长,如蜿蜒爬行的巨蟒,缠住侵染者的手足,暂时禁锢行动。侵染者们被那些藤蔓抵在墙上,奋力挣扎,尖锐的爪子开始撕扯那些藤蔓。
“十夜!明亚!快!”
三人同时冲上被清理出缝隙的路,十夜和明亚一左一右,挨个把子弹打进怪物四肢。它们痛苦呻吟着,挣扎变得愈发无力,最后只得乖乖被藤蔓钉在两侧。这幅光景,没准能和莫高窟的壁画媲美一下——当然是说笑的。
我们冲出方才用来躲避的死胡同,向渐渐开阔的区域跑去。更令人振奋的是,先前拜托徐然的搜寻此时也有了结果。“小森,十夜!我找到他们了!可是……”徐然有些犹豫,对面传来纸笔摩擦的沙沙声,她好像在画些什么。
“你们前方一百米有一个分叉路口,分别通向两个中庭。砂暴在左翼,露羽在右翼,就现在的形式来看,我建议你们分头行动。”随后,徐然得出这样的结论。
按照计算,大约八秒后我们将到达分岔路口,但考虑到背后还有几个循声而来的侵染者,停下商议显然是不可取的。我和十夜用眼神交流了一下,立刻敲定选择。我懂十夜,十夜也懂我,事情很好办——十夜带着妹妹去找可以一起保护她的砂暴,我去救孤身一人的露羽。彼此鼓舞对方后,我们背道而驰。
或许十夜那边人数更多,追着我们的三个侵染者全部随十夜而去。拐过弯,他们却停下脚步,张望四周,仿佛跟丢了敌人——十夜和明亚就在他们眼前,越跑越远。
他们的目光落在我身上。面对如此热烈的注视,我不可能友好走过去跟他们打招呼,便扔下生长中的种子撒腿就跑。
——明亚你开能力的时机也太正好了吧?!!!
我瞬时想到那兄妹俩是不是在为之前的事打击报复,趁机借侵染者摆脱藤蔓的工夫,快跑进入目标区域。
燥热在通风极差的迷宫里四处弥漫,我随手抹干顺着脸颊滑落的汗珠,终于找到露羽。她和元素神靠在四方空间的角落中,同样气喘吁吁。
“露羽!没事吧?”我跑过去问道。更确切地说,是问那只兔子布偶模样的元素神。
“来得太晚了!你们竟然让女孩子独自一人战斗……”兔子飞起来装模作样地弹了我的额头,“不过我家露羽终于能独当一面了……我……”
“死兔闭嘴。”露羽从我头上拽下兔子,神情比方才放松了许多。兔子在露羽手里荡来荡去,问道:“只有你一个人吗?”
“十夜去找砂暴了,我们稍后汇合。”我瞥视中堂入口出,不禁压小声音。那些肩上依旧留着藤蔓残枝的侵染者已经浩浩荡荡踏了进来。
“啧……”手上仅剩三颗种子,我努力思考着能保全双方的办法。发现露羽手中有枪,我想继续用之前和十夜配合的方法。“露羽,能在我困住他们的时候开枪射击膝盖吗?”
“没有……子弹了……”露羽低下头,摇摇脑袋。兔子倒不想归咎于自家元素使,喋喋不休地说着露羽也不容易自己一个人撑到现在如何如何,最后被露羽强行捂上嘴巴。
侵染者张大塞满锯齿的嘴巴,满目狰狞扑过来。我迫不得已使用了最后的种子,同时对露羽大喊:“用元素能力!”
“效果……太慢了……”露羽战战兢兢,后退一步。兔子也想给她展示能力的机会,不断向前拽着她。
“集中精力!目标是衰退他们的「意志力」,只攻击精神就好!”
我不断将生元素注入藤蔓中,它源源不断伸长的同时,生命也将渐渐走向终结。能防御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假如使用逆生长吸收生命力以延缓植物衰老,藤蔓也会随之缩短,这时要终结的就是我们。若要直接影响那些侵染者的生老病死,恐怕在那之前我自己的生元素会先耗尽——这附近能作为元素之源的生命少之又少。
我不得不将希望寄托在露羽身上。平时总是滔滔不绝的那只玩偶能在关键时刻指导露羽就好了……
围绕在侵染者身上的藤蔓越来越少。这时,距我们最近的怪物一声嘶吼,突破最后的桎梏。他手指尖的利器越变越长,直直奔向我们。
“露羽——!!”
督促对方的同时,我张开双臂,护在她前面。怪物尖锐的爪子刺入我的肩膀,正当我做好被扎穿的准备时,怪物的动作停住了。我惊异地看着他,他的目光逐渐呆滞,手脚失去支撑,最后像断线木偶一般瘫倒下去。
体内的生元素迅速治疗了伤口,我活动一下肩膀,确认没什么大碍后,对兔子终于派上用场感到庆幸。“露羽,快点把剩下的那几只也——”
“我……”露羽气喘吁吁,似乎已经消耗大量精力。“我恐怕……”
另外两只怪物也终于摆脱藤蔓的束缚,他们踏着绿色的碎片接踵而来。既然已经到了穷途末路,我最后能做的也只是紧紧护住同伴,背对那些刀光剑影。
一阵风呼啸而过,我感觉更为异形的某样东西跃至身旁,带动燥热的空气。随后,肉块撞击墙壁的声音流入耳中。我抬头,墙边倒着那些被打得畸形的侵染者,而造就这幅光景的怪物——姜黄,回到主人身边,被其轻抚毛发。
“我们来的正是时候嘛。”砂暴以一副与往日截然不同的气质立在中堂入口。
“小森,没事吧?!”十夜和明亚跑过来,拉起我和露羽。
“嗯……”我挠挠头,“真是的,英雄救美这风头总让砂暴抢了。”
“小森又不是美,不救也行?”砂暴不假思索地调侃道。
“砂暴对队友见死不救了——”
“自己刚被救了,说什么呢。”
我们一边吵着,一边开始向外探寻其他学生和复仇者。迷宫的通道中有许多昏迷的侵染者,我们扶着墙壁,尽量不去唤醒他们。
四个人的徽章突然同时响起杂音,不知是船外谁发起了通话。
“徐然?”
我怀疑徽章通讯是不是出了问题,便取下它甩了甩。它发出“滋——”的长音后,响起洛基断断续续的话语:
“诸位……你们的队长……阵亡了……”
“洛基?!”我被洛基衰弱的声音吓了一跳,呼喊着他。而那边连同杂音一起戛然而止,再也没了音讯。
“发生什么了……”十夜和明亚在一起后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现在却又站在了悬崖边上,摇摆不定。
我感到一阵眩晕,右手死死扣住墙壁。
——那个女人……把……洛基……?!不可能,开什么玩笑……我在的话……我在那里的话……现在、现在就能救活他……我……
“这个世界本身就是个迷宫,那人类为什么还要建造迷宫?”砂暴拍拍姜黄,令它去撕咬那些循声而来的侵染者。
“……砂暴?”明亚摸摸砂暴额头,忧心他是否受了打击而变得不正常。
“这是……”玩偶兔子反倒若有所思,他飞到我头上,狠狠拍了拍。“别消沉了,现在我们在船上,怎么担心都无济于事。想救他就努力平息这场抗争逃出去不是吗?”
“死兔也能说些有用的话啊。”砂暴赞许地笑笑,“洛基死了,我的任务也完不成,所以我绝对不会让他死的——”说罢,砂暴冲上前,指挥姜黄扫清前进的障碍。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砂暴回头,指了指前方的路。
“砂暴一打起来就帅得不行嘛。”明亚拉着十夜跟上去。后者听到妹妹的话,一阵咬牙切齿,就快把心里的嫉妒明说出来了。
“去吧,小森?”兔子和露羽也开始前进,回头对我说道。
“……”
“嗯。”
我将徽章塞入口袋,快步赶上去。
和大家一起——
人们说,阿姆斯特丹的同心运河好像地狱之圈——前世纪资产阶级的地狱,自然是纠缠着噩梦。现在截然不同的噩梦延伸,圈圈环绕着充盈不速之客的废弃码头。当形形色色的人类和非人类们从外圈开始,一圈深似一圈,慢慢汇集起来,那些披上“拯救”之名的罪恶,变得越来越浓厚,越来越阴暗。
不论是人非人,大家只不过是披着同样外表、拥有共性思考模式的同类罢了。谁都认为自己一方是正义的,谁都认为他者应当退出世界的舞台——现在问题来了。
不过一千平方米的弹丸之地,三足鼎立,罪恶开始碰撞升温。已经无谓那一方先打响了第一枪充满火药味的萨拉热窝,总之,罪恶的总和,混战,已经开始了。
比如,陆续登陆码头,携带“亲眷”的复仇者们——那些记录在案的棘手家伙;比如,打扮得奇奇怪怪暂时认不出原形的元素学院学生;再比如,突然窜出来把我们四个分开的元素使——根本不用等到交手, 单凭气势就能判断,他们三个绝非等闲之辈。
没有措施的正确判断在战火硝烟面前也只不过是一场空谈。现在,他们将目前战斗力最强的松茸弄成半个聋子,他们把猫山逼得无法接近,他们安然无恙,躲过我平日必杀的攻击。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布伦暂时还安全昏迷着。其一,这场渐渐演变为一对一的战斗使所有人都无法顾及她;其二,附近有很多集装箱可以用来遮蔽,不必担心布伦被其他敌人发现;其三,有个非常棘手的家伙在,布伦醒来的话事态恐怕会往不可挽回的方向发展。
此时,松茸已经把集装箱和他自己都搞得面目全非,不过还好,他及时避开元素使致命的攻击——松茸极速的反应力一直以来让我很是佩服——随后刻不容缓,直接去找让他脑子里现在还奏着金属Disco的罪魁祸首讨个说法。不,我还是收回前言吧,这家伙冲动要死这一点也成了金黄的烤面包上一片黑乎乎的糊斑,让人看着左右为难。
而先前推波助澜,免费放送金属乐的那位,也瞄准了时机——现在松茸不顾一切只想报复眼罩男,正是他从背后做文章的好机会。他调整好那件看上去另有蹊跷的刀子,准备给敌人来个好不仗义的两肋插刀。
——眼罩男是【域】,那边的红眼是【魔】,这家伙……
我眯起眼睛,凝神在脑海里搜索一番,但没有找到关于他的记录。我对自己的记忆力是绝对自信的,要么这家伙另有来头,要么……
烦躁。没由来的烦躁。自从来到这个岛上就没有好事发生,自己拼死博弈抓了爆,之后为了追一个珊瑚竟然重伤猫山,昏了布伦,现在好不容易能喘口气,元素学院的一帮KY混蛋又不知从哪冒出来——烦躁加剧。现在能好好动碳的也就只有我和松茸,猫山不知道还能撑多久,所以看着松茸被砍对我没有任何好处,甚至会让形势变得更糟;但若去阻止那个元素使,这又是一场博弈,一场把握不了结局的赌博。烦躁透顶。
我讨厌预测不到胜利的战斗,非常讨厌。
但我是被逼的,被这岛上烦躁透顶的激情,还有所谓的守护信念。不情愿归不情愿,我得去阻止他。我最后一次安慰自己,松茸,之后你要是赢不了就给我等着点!
——“不会让你得逞的,”我从集装箱的荫蔽中跳出来,拦住他的去路,“帅气的小哥喔?”
他停下来,稍稍为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放慢动作,然后他笑了,笑得让我更加烦躁——他在蔑视我,那笑容仿佛智者嘲讽愚人一般,让人极其火大。
被强烈的情绪萦绕,胸口一阵闷沉。仿佛时光漫长的重刑压抑终于结束,我有些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泄。“方便的话,报个名字呗。连自己杀了谁都不知道的话,会被听我忏悔的神父笑话的。”
“人类都是这么狂妄的家伙。”他不屑于回答我胜利宣言般的询问,立即转换目标。“振动刃。”这似乎是发动能力的预告,他后撤一步摆好架势,示意不愿再多听赘言。
“啧,给个要开打的信号也够友好的。怎么,你是那学校里人见人爱的帅哥角色吗?这里没你的粉丝,不装得这么优雅也无所谓吧。”尽管松茸已经开启反元素力场,为了以防万一,我按下兜割上打开力场的按钮。
“愚蠢。”既然身高不占优势,他也便没有抬头和我对视的意思。孤高蔑世地骂一句的工夫,他已经冲到我的面前。
我立刻举起兜割挡住他的武器。正当我打算抵开反击的时候,兜割尖端开始振动。刹那间,振动越来越强烈,并开始向手指、手臂,甚至向整个身体扩散——
“咚——”脚下传来木材和钝金属同时冲击地面的闷响,右手已经空无一物,却丝毫没有重量减轻的实感——比血压计带来的麻木要强几千几万倍,它使得整个右臂屏蔽掉了神经冲动的传导,已经完全失去知觉。
我才意识到自己在这种心境下犯了不止一个平日看来荒唐至极的错误:明知他的武器绝不简单,却连想都不想地冲上去正面对抗——现在想再多也是马后炮,它只会把我拉扯得距理智越来越远。
该死!我发誓拼尽全力也要把这个把人当狗看的混蛋大卸八块……
无法控制地越陷越深,我俯身躲过他迎面砍来的刀刃,顺势用还能活动的左手拾起兜割,攀登阶梯状堆放的集装箱。单靠一只手攀爬并不容易,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一心只想给那个混蛋一点颜色看看。如果能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从高处攻击的话……
集装箱下方微微振动了一下,那家伙似乎把刀子插入集装箱中——
——等等……我在做什么?!
如梦初醒般,我终于意识到自己没有理智的行动带来了什么。
一切已经于事无补。
正当我跑到集装箱边缘准备跳下的时候,整块巨大的金属立方体开始剧烈晃动。
摇晃,
摇晃摇晃摇晃摇晃,
摇晃摇晃摇晃摇晃摇晃摇晃摇晃摇晃摇晃摇晃摇晃摇晃摇晃摇晃摇晃摇晃摇晃摇晃摇晃摇晃摇晃摇晃摇晃摇晃摇晃摇晃摇晃——
……
等自己勉强找回意识,双腿已经麻木得不能再支撑站立。迟钝地感受双膝落地的冲击疼痛,我耳边依然再嗡嗡作响,没有余力集中精神去观察周围的情况。身体仿佛被一阵电流击穿,又好像煮沸了全身的血液,筋肉不受控制地跳动跳动跳动跳动——
再也无法忍受,我抱着几欲昏厥的最后理智向后仰去。这竟成了码头战开始以来最不草率的决定。后脑撞击背后垣墙般的货物堆,新的疼痛渐渐将高频振动引发的抽触平息。我松开左手,才发现在握力和兜割斥力的作用下它已经变得通红。
“愚蠢。”自己被不知何时被人影笼罩,那家伙擎着武器伫立在我面前,脸上挂着胜利者的神情。“在地狱记得告诉引路人,是【振】元素使穆欣杀了你。”说罢,他……她扯下伪装,齐肩的长发立刻在风中飘散开来。
“第一认知就发生错误,你还有什么资格谈胜利。”冰冷的双瞳也在诉说讽刺,那也是最后的……
“振动刃,毁灭模式。”她正对着我的心脏,准备注入绝命的振动。
——临别赠言。
坐以待毙?别开玩笑了——我左手撑着地面,单膝跪地,把自己重心抬高,同时快速抽离左手去取口袋里玛利亚的手枪。
……没有?!
意想不到地扑了空,不用多想,我立刻锁定一个混蛋。
——猫山!!!!!!!!!!!!!!
原本在振攻击前先重创对方的计划泡汤,而振的振动刃已经向自己逼来。我在最后时刻扯着兜割的绳子,拽着它不顾一切地往前抛。
兜割撞在振的腿上,她预定的动作轨道被突如其来的冲击向下拽了十五度——与此同时,腹部肌肉被切开,伤口附近的细胞摩擦震动着。血液温度变得更高,一下一下冲撞血管的壁垒,混乱了神经,混乱了思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下意识地把她推开,用唯一能活动的左手狠狠揍了腹部。镇定,镇定!我随手一抹掌间被溅入的粘稠液体,紧紧攥着伤口,靠着能真实感受到的疼痛一点一点站起。
疼痛是冲击麻木和抽搐最好的办法,无视代价的话。
眩晕伴随撕心裂肺的神经传导嗡地涌入大脑,我像醉汉一般控制不住自己的步子,跌跌撞撞,吐了一口血和胃酸的混合物。
此时,振也卷土重来。终于认识到那把刀的威力,我尽力最大限度避开它——我本是那样想的。
原本右臂已经无法动弹,再加上肚子上还在冒血的那个窟窿,我笨拙地回避着,顺势攻击振本体。但那只是隔靴搔痒而已,就好像刚入警署的书记员小青年,第一次任务就对上饱经沙场的黑帮老大一样,被杀是注定的,是早是晚看对方心情。
振此时正以一副游刃有余的姿态享受着。那双眼睛依然在嘲讽,看尽拙劣人类的人间百态,待到厌烦,或许就换做一副执行天罚的理所当然,送走自己最后一程,没有丝毫怜悯。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选项早已不是你死我活,从我失误的最开始,死亡早已变为命中注定,分支也只是同归于尽。
但我从未认同过上天的命中注定,换句话说,我从未相信过天意。人且斗志尚存,必有扭转之机。况且,一次次赌博从未输过的自己,此刻怎会屈服于区区一个女人?!
——【振】,通过操纵某种介质的振动,引发共振现象摧毁事物。由于对方进行变装,我一开始并没有对号入座,便开始快速在脑内键入关键词搜索。
在反元素立场的作用下,她能使用的只有那把刀——名字似乎是振动刃——解决掉它的话,剩下一切都好说。但是,方法是个大问题……
“你也该挣扎得差不多了吧。”振把我逼到集装箱顶的边缘,“现在只是死法的问题了,你选择哪边?”
被彻彻底底补一刀死掉,或者从这五六米高的集装箱上跳下去。运气不好,脖子摔断死掉;运气好,再被补一刀死掉。振的言外之意只有这样两种选择。
“如果是问选择哪边交往该有多好……”我随口胡扯一句,身体微微前倾。
“我知道了。”振成功理解为前者。她手上的武器开始振动,一点一点逼近我的心口。
“当然是——”我找准时机,一把拽住她的衣领,后撤腾空。“和小姐一起自由落体咯。”
老地方,一毫米都不差,由于动作轨道再次被干扰,振动刃不偏不倚刺入刚才的伤口中。
我们正以九点八米每平方秒的速度下落,落地只需一秒有余。
但是谁也无法预料这一秒会发生什么。
比如,斜下方集装箱上的帷帐给了我们一个缓冲;再比如,我不费吹灰之力就将振动刃拔出来——或许振根本没有料到我这样的行为从而没有反应;还有,落地的同时,振的右臂受到地面冲击,而那把刀子扎入她的左腹。
由于缓冲的作用,我似乎没有骨折,只是感到腹部血流的速度加剧了五成,同时疼痛也堵得自己几乎无法呼吸。把胃酸倾倒得差不过之后,我撑着身子,转换为单膝跪地的姿势,大喘气和振无声对峙着。
振已经失去再度攻击的能力——受到无差别振动伤害,她的情况也和我大同小异。以伤口为中心,肌肉抽搐麻痹,轻微都算不上的脑震荡,使得思维暂时混乱。但元素猎人的身体强度要远高出一般人,现在振的情况十有八九更糟糕。
总之我不用去死了。小小地为自己运气自豪一下,我连忙观察其他人的战况。
猫山的对手不知何时变成一身黑衣的女生,两人似乎也经历过一场激战,女子——我认出她是【氧】元素使——依靠身后的集装箱勉强站立。而看似没有大伤的猫山,痛失了他用得爱不释手的长枪。
魔的对手则变为布伦。布伦醒过来了,不如说……疯狂地觉醒了。那是她朝思暮想的魔,仿佛莺莺终于盼到中第归来的张珙,她兴奋,她用尽此生的热情冲向洛基,她为了这一战不顾一切。
我环顾四周,没有找到松茸的身影。待到目光再次落回振,视野中极小的松茸出现在她身后,枪口,瞄准穆欣。
此刻,我突然不再后悔替松茸挡下振,也不再后悔被那把又长又宽的刀捅了两次。松茸的射击水准是毋庸置疑的,他赢定了。
——“砰!砰!砰!”
松茸的枪声响了,但那些子弹最后击中的目标不是振,而是突然挡在子弹面前的某个物体——
魔倒在振的前面。胸口中了三枪,他对着衣服上的徽章说了些什么,接着便不省人事。震惊的振叫着魔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如果呼声能够挽回人命的话,想必鲁迅也不用如此怨恨害死他病重父亲的封建迷信了吧。
现在四个元素使全部失去战斗能力,现在只需要我们……
“松茸——!”愤恨的布伦立刻倒戈相向,矛头直指伤了她心上人的罪魁祸首松茸。
布伦挑起了同伴间的战争,而现在,除了松茸本身,谁也无力阻止布伦。
“咳啊……”尚未平静的血液再次簇拥胃液涌入口中,我的身体又是一阵翻江倒海。现在连自保都难,谁还有心去管别人……
我望向天空。远处传来直升机螺旋桨打转的声音,声音渐渐扩大,那架直升机也变得清晰可见。
它的出现起到了望梅止渴的作用。气力仿佛回到四肢——除了右臂——我站起来,捕捉到一丝希望。
——博士……
诺亚号豪华游轮正平稳地在小岛附近海域航行着。元素使和人类们踏着兴奋的脚步穿梭其中,偶尔手上抓满食物互相打打闹闹,仿佛在进行一场愉快的休学旅行。我不自觉地叹气,一个人站在甲板上,静静感受海风的吹拂。
“好久没这么惬意过了,对吧幽子?”
我自言自语着,对着此处不存在的女孩说道。身后的学生们熙熙攘攘,一瞬间,自己突然空虚起来。
从研究所来到学院也有一阵子了,我却一直和洛基十夜他们泡在一起。 我摆弄着胸前的通讯徽章, 之前身为一个医生的我竟活生生被洛基逼成了「科学家」,不就是在研究所自己做了点武器嘛……洛基那家伙竟然这么拘泥于高端杀戮……
我对着不在船上的搭档一阵抱怨。靠在栏杆上,我不知自己究竟如何是好——上船时和队友走散了,学院里的新生又几乎都不认识。他们现在都抱成团,我硬去搭讪就显得有些图谋不轨。
“唉。”我第二次叹气,索性数起旗杆上的海鸥来。
“啊,医生!”有人跑到我面前,招了招手,“ 愁眉苦脸的,怎么了? ”
“塞因!好久不见!”见到老故人,先前的愁绪一扫而尽,我甚至有种冲上去握住对方手的冲动。
“真的是好久不见,上次见面也是在船上呢。”塞因伸出左手,和我用力地握了握。
“见到你就突然怀念起研究所的日子了……”我突然欣慰起来,“……尽管是地狱。”
“同甘共苦下地狱的朋友才是宝贵的朋友。”塞因环顾四周,发现我只是一个人,似乎理解了我的处境,没有再多问什么。
“不愧是元素学院的第一诗人,尽管没见到面我也听了你的名——对了,还有林檎这个竞争对手来着。”
“林檎也来了,一起去见见吗?”塞因指了指船舱,邀请我一起进去。
我跟在塞因后面,第一次踏进这个豪华的船舱。能有这样的邮轮,想必鸽派也是有不得了的后台支撑着。仿佛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样,我不停地跟塞因感叹——几年的时光都留在了研究所和学院中,我很久没有去外面看过了。
“大家玩的好开心啊……”我看着笑容满面的年轻的元素使们,说道。
“是啊,明明战争可能会一触即发。不过大家都是有实力的,也不必那么担心了。”塞因来到咖啡厅前,推门走了进去。“林檎,医生也来了!”
咖啡厅内,包括林檎在内的四个人正坐在靠窗的长桌边。桌上摆了很多茶点和饼干,好像是在开茶会的样子。
“哇林檎!好久不见!还有塞西莉亚?!大家都在这里嘛!”看到更多熟悉的面孔,我难掩激动的心情。
“好久不见,一树先生。”塞西莉亚放下手中的茶杯,站起来行礼。看到对方如此彬彬有礼,我也学着她的样子回礼,但动作似乎十分笨拙,惹得林檎笑了起来。
“小森你不知道那是欧洲文化中女士专用的礼节吗?”林檎把手放在口前掩着笑意,“这么有趣的见面礼,谢啦。”
“饶了我吧林檎……话说你怎么知道……”我有些尴尬,但又十分好奇林檎是怎么知道“小森”这个称呼的——除了幽子之外,也只有洛基队的大家这样叫我了。
“在学院里和幽子一起玩时她告诉我的。幽子还给我讲了好多小森的事,比如和幽子一起洗澡啊,和幽子一起睡啊……”
“等、等下林檎!”我刚拿起茶杯,却被林檎的话吓得差点脱了手,“这些就不要说出来了!不知道的人会多想的……”
“医生(一树先生),你对幽子做了什么?”果不其然,塞因和塞西莉亚异口同声道,那鄙夷的神情仿佛昭示他们下一秒就要拨通报警电话。
“我是幽子的监护人好不好!通俗点说不就是既当爹又当妈的……”被莫名其妙的误会了,我很是无奈,便在茶水上发泄起来将它一口喝尽。
“哦?你就不想当夫君之类的吗?”林檎不想放过我的弱点,继续追问道。
“才……才……”我竟不知道如何反驳是好,无论说什么横竖我都不占理。我目光一亮,落在生面孔身上,仿佛突然找到救命稻草。“……说起来,还没有介绍过新面孔呢!”
“嗯?是在说我吗?”笑的很开蓝发男孩说道,手上一直在摆弄茶叶,“我叫希特罗,学院新生,也是林檎的老朋友。”
“希特罗,你干什么接了他特意转移的话题啊?”林檎嘟着嘴,仿佛好玩的事情从手边跑掉了。“虽然是个迟钝的家伙,但泡的茶很好喝喔。”
我回想起刚才的茶的确香气沁人,喝着虽然说不上是什么味道,但很让人回味,总之有种让人上瘾的感觉。我有些敬佩起那个看上去懒洋洋的少年。“你好,我是青崎一树。是监护人没错的,我已经二十岁了。”
“诶?二十岁?”希特罗惊讶道,顺手帮我添上了茶。
“元素能力的关系所以看上去比较年轻啦……”我灌了一大口茶,“说起来,希特罗你是怎么泡的耶,茶的味道超赞!”
“嗯……”希特罗拄着手,认真想了想,“普通的茶叶……加上辣椒……”
“……辣椒?!”意想不到的材料差点让我呛到,但茶水柔和的味道着实无法让我相信它是辣椒泡成的。
“用什么东西都能泡出好茶就是希特罗的能力啦。”林檎解释道,“说起来,那位小姐是什么时候坐到这里的?”
长桌的角落里,坐着一位研究员打扮的女士,静静品着茶。
“诶我还以为是和你们一起的……”我们面面相觑,犹豫要不要和对方搭话。
塞西莉亚起身,从希特罗手中接过茶壶,优雅地走到女士面前给她添了水,随后行了可以说是学院中最标准的礼节。
“女士,下午好。”塞西莉亚说,“感谢贵组织给我们提供了这么豪华的邮轮。”
“不……一切都是为了赎罪……”研究员双手合十,说着匪夷所思的话语。
“唔……您是鸽派的人类啊,”塞因向对方点头致意,“您好。”
“吶姐姐,茶好喝吗!”希特罗站起来愉快地招招手,却被林檎拉了下去。
“……”研究员不可思议地抬头看了看希特罗,微微笑着,“嗯。谢谢。”
“请问……”既然遇到了鸽派的研究员,空手而归的话洛基那家伙恐怕又要胡闹了。上次他私自跑出学院,和元素猎人打了一架,据他所说人类研发了很多对元素武器,我希望能从对方那里得到一些情报。
“我叫琳波,”研究员放下茶杯,把位置换到我们旁边。“既然是来谈判的,有什么问题,大家问就好。”
“那么先谢谢您。”我起身礼貌性地鞠了一躬。“首先……关于对元素科技的问题……”
“你想问什么?元素的辐射屏蔽还是抑制力场?前者这艘邮轮上就有,而后者是鹰派使用的武器之一。”
“鹰派就是元素猎人组成的组织吗?”塞西莉亚想起了什么,问道。
“没错。”琳波小姐点头。
“那么我听说他们现在正在肃清复仇者,是这样吗?”塞西莉亚接着说。
琳波小姐敬佩地看着塞西莉亚,仿佛在说身为元素使竟然这么清楚人类的事情。“他们现在正在不远的某个小岛上。”
我心里一颤,之前和洛基联系过,他和白组的一些成员好像也在不远处的小岛上——但愿他们不要碰上再打起来。我祈祷着。
“琳波小姐,”塞西莉亚的表情更加严肃,“您听说过「玛利亚」这个名字吗?”
“玛利亚……”琳波小姐下意识地皱眉,塞西莉亚突然提出的名字也让我心脏停了半拍。“记录在案的复仇者。”琳波小姐斩钉截铁的声音给我们下了绝望的审判。
“砰”地一声轻响,塞西莉亚手中的被子砸在了桌子上。她闭着眼睛,没有再说什么。
“玛利亚?!怎么会?!”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无法接受,我呆呆地望着琳波小姐,希望她能改口说一句“我搞错了”。
“对不起,夏洛特在召集我们。”或许感受到气氛的压抑,琳波小姐只是默默地摆好茶具离开了。“愿神祝福你们。”她殷切祝愿道。
“塞西莉亚……”林檎担心地拍拍她,“没事吧……”
塞西莉亚摇摇头,依然说不出话。 曾经的伙伴变成了敌人, 一旁的塞因也沉默着,不知如何是好。
虽然不知道玛利亚有何打算,但我想无论是自己还是幽子,都无法放下那位从小就在一起的朋友。复仇者学院和人类两面都腹背受敌,如果是这样的话……作为黑组的我……应该做些什么吧。除了宣扬和平之外,有必要的话,我也会和洛基一起讨伐元素猎人——为了玛利亚。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家打起精神来吧!”希特罗把大家的茶杯都倒得满满的,顺手擦干净塞西莉亚刚才摔出茶水的杯子,有意拖着长腔。“朋友有难的话,我们出手相助就好了——”
林檎复杂地盯着她的友人,最后还是和他一起笑了。“笨蛋希特罗……”
“嗯,说的也是。”塞西莉亚豁然开朗般地笑着说,“这样才有我们登场的机会嘛。”
“谢啦,希特罗。”塞因也被慵懒地说着激励话语的希特罗逗笑。
“嗯?”希特罗还是一副不知到底有没有反应过来的表情,“啊——该去吃午饭了——”
“刚开完茶会就去吃午饭吗?”
“到点了呀。”
“拿你没办法……走吧。”
大家推推搡搡地,尽管担心友人,也下定决心向前迈进,继续着诺亚号和平的旅程——
——所以幽子,就不用太担心我们了喔!在学院玩的开心!
“最后的凶手是法官……”
另一个世界的有栖川明一——也就是另一个我,战战兢兢地说道。那是我第一次与他打照面时送他的《无人生还》的内容:正义的法官策划了一个又一个的局来惩戒那些逃过法律的罪人们,最终自己也葬身海岛的故事。他并不明白我的意图,与我再次见面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书中的内容。
他在犹豫。爱丽丝预料之中的反应让我更加确信自己会胜利。但他已经被逼无奈,时间就快到了,我们之中,只能留下一个。
“你想问我为什么要给你那本书么?”我恣意地靠着墙,摆出一副对付他游刃有余的姿态。不过一直以来我的上风优势也是事实,这样总是唯唯诺诺的他,不可能敌过我。“没什么意思,碰巧书店打折,买给你打发时间而已——哦对了,你是根本买不起书吧!不懂得变通的假善良真懦夫,妄想从贫民窟中脱身简直笑死人。”
“你……”他轻易就被我激怒了,“你这家伙就好吗?对谁都在欺骗,从不正当的勾当中获取利益——”他攥紧胸口的衣衫,抬高另一只手指着我大喊,“你这种人,活着有什么意义!”
“活着有什么意义?”我向前踏了一步,“爱丽丝啊,事实是这样的——”我将食指放在嘴边,贴近他的脸。他慌张地向后退了几步,最后整个身子抵在墙上,没了退路。我愉悦地笑着,感受彼此的吐息,继续说道:“我啊,虽然比不上那些少爷小姐们,生活也还算富足;身旁所有的人都可以利用,只要稍加言辞,他们都对我言听计从。这样一帆风顺的生活是多么赏心悦目啊。”
“你呢,每天都痛苦得不行吧。明明自己的钱少的可怜,还去资助那个颓废的佐佐木——对方根本不会报答你吧,连感激都没有!”我慢慢地把手放上对方的脖子,爱丽丝却厌恶地立即掰开我的手。
“你够了没有?!”他狠狠把我推开,“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应该问你想做什么吧?”爱丽丝的问题让我觉得非常可笑——他果然太过单纯,太过懦弱。“你是来杀我的吧?”
如果是我的话才不会有这么友好的开头。在不动刀子的情况下,谁先使用能力,谁就有更大的可能性活下来取得胜利。但我现在倒不打算用它,爱丽丝的反应实在是太有趣了,让他绝望还太早——他还会有更可笑的「希望」展现出来的。
“我……”爱丽丝把手伸进口袋,颤抖着拿出小刀,“我是来……杀……”
“哦呀STOPSTOP!”我一把躲过他的小刀,扔到一旁。他过分地恐惧着,整个人几乎快要瘫倒。让他这样的人来杀了不知强多少倍的另一个自己,着实太为难了。“拿刀子什么的太见外了吧?有「人间失格」这种能力不就够了嘛。所以说,我们用能力一决胜负如何?反正世界的规则也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嘛。”
爱丽丝恶狠狠地瞪着我,但他什么都做不了——我打赌,他从来没有使用过那个能力。
“吶爱丽丝,你十字架的中间还是空着的啊。”我指了指锁骨间的十字架。那是小时候父母留给我们的东西,在抛弃我们之前。但在一次欺凌中,镶嵌的宝石脱落掉,再也找不回来了。“前些日子,琳恩帮我嵌了一块新的进去呢!我就那么稍~稍地拜托了一下。”
他立即摆出担忧的表情,抓住我的肩膀,仿佛重要的人被伤害一般。“你对琳恩小姐做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跟你关系不大吧?”我总是不明白他何必总是偏袒他人,自己却总是从中受到伤害。“琳恩她本身也不是什么好货色,利用就利用了。你难道不知道她之前是怎么被杀的嘛?”
“啪。”爱丽丝猛地扇了我的右脸。脸上火辣辣的痛着,却又传递出活着的真实感。
“你懂什么?!像你这种只知道利用的家伙懂什么?!”爱丽丝竟然哭了,“琳恩小姐……她不知帮了我多少忙……每次帮她做完事情,她总是会觉得我太辛苦多给我一笔钱;生病没能去工作的时候,她还会派人送来药……”
“等下,爱丽丝,”我皱了皱眉头,“这些东西不是这样解读的。琳恩会多给你一笔钱只是她钱多没处花而你很好打发,给你送药嘛……你要是病死了她不就少个老实干活的人了?”
“你……为什么……”他攥紧我的外套,“为什么……总是不相信他人……”
“相信?别搞笑了!”我抬起他的手,并在一起抬高按到墙上。“哦对啊,我们还没说说你心爱的巴洛。”
“你……心爱的……?!”爱丽丝奋力挣扎着,但他薄弱的气力对我来说只是不痛不痒。
“没错啊,「你心爱的」。”他注意的没错,说实话,我对巴洛着实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那家伙说到底也就是个欲望的奴隶,我就陪他玩玩咯?让他去那种地方赚钱他似乎还很乐意呢!”
“你……!”爱丽丝恼羞成怒,但双手被我禁锢,他只得做些无谓的挣扎。
“啊我忘了两边的巴洛也不一样来着……据说那边的巴洛,是个像我这样的家伙吧——喜欢那样的他的话,你是不是也喜欢我啊?”
听罢,爱丽丝的表情变得有趣起来,越来越有趣。我低下身子,靠近他的脸。他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似乎预料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啧,无聊。”
太天真了,天真到无趣。我往后退了一步,突然感到恶心至极。过家家玩的差不多了,也是时候认认真真除掉他了。
“不可能!”他还在拘泥于我刚才说的话,“别把巴洛跟你这种人比!巴洛一直在自责,而你——”
“「人间失格」。”
这种话我听够了。所以,请你赶快从我的未来中消失掉吧。
我捡起地上的小刀,放到爱丽丝手中。
记忆与七岁那年的自己重合,爱丽丝露出绝望的神情,摇摆不定,悔恨以及失落失望。其实像他这种人,早晚是要自杀的,只是我没时间再继续等下去,这太无趣了。
爱丽丝的眼神失去先前恶心的希望光芒,像九年前的我们一样,刀尖对准心脏。
“没错没错,下去之后你就解脱啦!”我压着眉毛,期待地看着他一点点颤抖地将刀尖逼近。
“不对,不对……”他突然哭着摇头,停下手上的动作。“不是这样的……!”
清脆的金属落地声萦绕在耳畔。爱丽丝一把抹干眼泪,拽住我的衣领,把我提高一定高度。
“解脱?我为什么要解脱?!就算这样痛苦……我也……我也想活下去啊!我有巴洛这样爱我的人,我有琳恩小姐和Kerwin少爷这样关心我的朋友,我为什么要寻死?!”
“喂你这家伙别得意忘……”我猛地推开他,一瞬间无法对他突如其来的异变做出反应。
“你这家伙才是「人间失格」!”我踉跄着后退几步,接着撑起身子,把刀子捡了起来。
没等我反应过来,心脏附近传来剧烈的疼痛。我的力气渐渐随着血液流失掉,最终连呼吸都仿佛要被阻塞。
“……什……么……”我拼尽力气,却只能支吾着破碎的话语。
——他……竟然……自己……
“这是我的未来!这是唯一属于我的东西!你就——给我让开吧。”
“呵……”说话越来越费力,意识也渐渐要远去,我自嘲地笑了笑,最终没有再说什么。
——你这家伙……
——还真是……
——……
——……啊……
最后看了这个无趣的世界一眼,我释然地闭上了眼睛。
我才是……要解脱的人啊。
不对。
弥留之际,我强迫自己用最后的力气睁开眼睛。
我不能在这里结束,我还有最后能反转一切的方法。
那就是——
“我靠,这是什么鬼地方。”
无论甩上多少下,手机的信号栏依然无情地显示一个叉,我忍不住骂道。本来上岛时就遇到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结果现在又联系不上先来到这的松鼠,我有些烦躁起来。一开始就遇上猫山不说,后来又不知从哪窜出了犬神和爱思——一个不知道何时会在背后捅别人一刀的暗杀者和自称“老朽”的奇怪女孩子。
鹰组的确充斥着各种可以称得上「异形」的人类,那些人发起飙来危险系数并不比复仇者低多少。稍微心疼了一下再正常不过的自己,我从口袋里摸出一罐可乐——欧洲的细长罐包装放在口袋里蛮方便的。我单手扣着拉环,一边走,一边用右手尝试着所有青年都梦想做到的那个动作——
“啪。”我拉开拉环的同时,手指间打了滑,整个易拉罐顺着抛物线滑了出去。我痛心地看着来不及追上的可乐,祈祷它能直立着落地——不过这是不可能的。在这种深山老林里也没可能再买到汽水,我叹气,没把握还是不要模仿单手开拉环这种东西比较好。
要不要现在喝掉带的第二罐?我最终释然,考虑着向前迈了一步,前方突然窜出一个人影,挥动长枪一下子将快要落地的可乐挑回来。我看着快要飞到自己脸上的可乐,索性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一把抓过去。易拉罐猛地砸到我的手中,粘糊糊的液体却窜出来盖了半张脸。
“真是的,我该谢谢你还是洒你剩下半罐可乐比较好啊,布伦小姐?”我随手撕了几片叶子抹掉还在像汗珠一样流淌的液体,打着没诚意地招呼说道。
“我妻真二。”布伦收起长枪,淡淡地说。
“对,是我。”
“……”布伦静静端详许久,“和洛基有过一战的男人。”
“啊?”对方莫名其妙的评价让我摸不到头脑,“洛基?……哦哦那个人民币网游玩家一般的元素使啊——”我顿了顿,笑笑说:“布伦虽然是个美人儿但是洛基更漂亮……呢……?!”
话未说完,刀光剑影在我面前划过一条弧线,伴随着小金属物件落地的轻响。我看了看手上被削掉顶部的易拉罐,不禁冒了冷汗——余下的部分刚好与汽水高度齐平。
“下一次就是你了。还有,不要叫我布伦。”对方敏捷地将方才梗指我脖颈的长枪向下划,绕过一圈后利落收束起来。
“好好好,希尔德。”我无奈地举起双手表示屈服。布伦却非常不满于我轻浮的态度,再次挑起长枪,直冲左脸。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同时,左侧也变得轻飘飘的,大概头发也被削掉了几绺。
“啧……这一点和洛基一样讨厌。”布伦摆着可怕的脸,说道。
“你何必呢……布……艾斯帕德?”我一气喝尽手中只剩一半罐子的可乐,努力把心悸压下去。
“你和猫山,竟然私自和洛基战斗,吾王不可忍。”
“我哪知道买个游戏也能遇到元素使同好啊?”就算如此,难道还要打电话通知她我们开战了你快点过来?说起来布伦之前连手机号都不肯告诉我——除了她之外我唯一没有拿到联系方式的也只有苏我了。“说起来,你这么关注洛基,那么对他喜欢玩的游戏感兴趣嘛?”
听到洛基的事,布伦眼前一亮,“游戏?”
“嗯~我可以借你玩~而且洛基喜欢用的角色和战斗方法我也知道,这可是实战很好的借鉴啊——他那个方法,是有弱点的——”我顺着布伦的兴趣点说下去,“回去就借你怎么样?作为交换……就叫布伦吧,艾斯帕德好长。”
“你跟那个家伙还真是……”布伦盯着我,仿佛定下了某种之后的杀意。她突然警惕地看着四周,说道:“要来了。”
“嘭——”树林的寂静被突如其来的枪声划破。循声望去,不知何时来到我们后方的松茸正举枪对着不远处的树冠。树枝微微摇动之后,跳出一个人影——不是别人,正是偷窥狂猫山。
“哎呀,竟然被发现了。”猫山整了整快要脱落的兜帽,一点都不对自己的行为感到抱歉。
“喂猫山?!你怎么又跟着我?!”我近乎指着对方的鼻子喊道。
“谁跟着你了别这么自恋好不好,我跟的是艾斯帕德。”
“……”布伦抬眼看了看猫山,“我很早就发现你了,但是你没有战斗的价值。”
“切,我还以为是猎物。”松茸收回双枪,十分扫兴。
“你们这样说以为我会伤心吗?呵,我才不会。”猫山双手抱臂,昂首辩解着。
“傻吗你。”
“你好意思说我?”猫山满脸鄙夷,“每次被跟踪还毫无自觉的全鹰组也就只有你了。”
“谁跟你们一样一个个都是暴力输出机器啊?老子是军师类型的角色好不好!”既然对方挑衅,我就毫不顾忌地反口咬道。
“怎么?你看不起暴力输出吗?”松茸两步走上前,抓住我的衣领。
“喂等……”
“快躲开——!”猫山大喊一声,随后和布伦同时跑开。远远地,后背传来一股炽热,仿佛要将一切都灼烧。松茸立刻把我甩到远远的树丛中,而他自己却被巨大的物体遮蔽了身影。
“松茸?!!”猛地落在树丛里,我顾不得疼痛挣扎着爬起来。一辆巨大的卡车砸在了我们刚在所在的地方,车厢缝中钻出刺眼的强光,随后巨大的爆炸声迸发,视野一瞬间被橘红色所占据,伴随着高温的冲击波如波浪般袭来,我被逼得匍匐下去。
待余波平息,我爬出树丛,数张扑克牌迎面飞来,我下意识拿起还没来得及出鞘的兜割,把它们打飞出去。那些扑克牌改变路线后,在空中炸裂。我后退几步,躲开那些热浪,同时寻找那些炸弹扑克的来源。
火海中,松茸气喘吁吁地站立着,似乎最后躲开了卡车,索性只受了些轻伤。而他的对面,手指间插满扑克的颓废男人游刃有余。
——敌人出现了。我想起之前博士给我们看过的资料——男人是复仇者,【爆】元素使,可以随时制造炸弹。
松茸兴奋地笑着,用手背抹去脸颊的血迹,拔出双枪冲向男人。同时,布伦也从树上跳下,长枪直砍敌人。平时并没有什么感情交集的二人这时竟配合得十分默契,松茸远远地打爆那些扑克,为布伦开路,而此时布伦冲上前将男人步步紧逼。男人一边后退,一边不断地从口袋里掏出更多的扑克。
“喂猫山,你要睡大觉么?”我一脚踹向旁边的大树,示意那个不打算追打复仇者的混蛋滚下来。
“啧……”猫山不爽,但还是跳下大树,落到满是扑克的地面上。在猫山踩到扑克的一刹那,脚下传来鞭炮一般的爆响——现在那些扑克似乎变成了地雷。靠着迅速的反应力,猫山迅速借助长枪的支撑跳起来,避开了多米诺骨效应的连环爆炸。
“现在怎么办?我们根本没法追上他们。”猫山和我一起跳进路边的树丛,问道。
前方狭窄的道路上密密麻麻地摆满了扑克炸弹,丝毫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而不远处是一座废弃建筑,附近没有树木,走树干这条路也行不通。现在松茸和布伦将男人逼入了那座赌场,我们却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想办法啊,人活着还能把自己憋死?”我不经意间摸了摸口袋,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之前带来的另一罐可乐。“往后退一下,这个方法或许行得通。”
我打开那罐可乐,向前沿着一条竖直的线将它洒到扑克牌上。预想中的爆炸并没有出现,我小心翼翼地用兜割戳了戳湿掉的纸牌,它似乎已经失去了炸弹这个特性。
“没想到弱点竟然是水……谁让他用纸牌呢,看他的样子也是个没救的赌徒。”猫山大摇大摆地踩在安全扑克上,“……鞋底好黏,就没有纯净水么?”
“不愿走你就去踩炸弹开路吧。”我白了他一眼,这个时候竟然还挑剔,或者说还针对我嘲讽,不愧是猫山。
靠着三分之二罐的可乐,我们终于安全到达赌场门前。赌场大门紧闭着,我和猫山对视了一下,做好迎接机关的准备,一同推开大门。缝隙越变越大的同时,规整排列的纸牌也蓄势待发,仿佛下起剑雨,誓死埋葬杀气重重的入侵者。我立刻按照纸牌排列的阵型倒着可乐,那些棕色液体在潜意识的慢镜头中好似绘出图案,颇像祭典时玩弄的手持烟花。
“解决。”确认没有威胁后,我长抒一口气。猫山率先开路,握紧长枪准备应对随时可能出现的突发状况。
“啧……漏网之鱼。”说罢,猫山便对着旋转飞来的一张扑克砍了下去。纸牌裂成两半的同时,映射出红光,还没来得及反应,我和猫山就被强大的冲击力抵到墙上。
“这也太狠了。”猫山愤愤地说。
“别砍它,只管打飞。”我摸着撞得生疼的后脑,把可乐罐插在猫山长枪的尖上。猫山对这奇妙的组合十分无奈,为了战斗,值得忍气吞声一阵子。
尽管这个林中赌场已经废弃,里面的设施依然齐全。老虎机和彩票机似乎还能用,骰子之类的赌博常用品整齐摆放着。有到大厅的尽头,连接走廊的深处传来打斗和不断爆炸的声音。
“他们没有开元素抑制力场吗?”猫山和我一起跑着,想尽快与松茸他们汇合。
“我想在爆身上这玩意没多大用处。”我回答,“爆并不是瞬发型的能力,只要他早早准备好炸弹,我们是抑制不了他的。”
“啧……”猫山摇摇头,似乎对这个难缠的元素使格外厌恶——他已经两次吃了炸弹的亏了。
顷刻后,我们总算见到了松茸和布伦。他们正和爆打得如火如荼。在这间一百平左右的棋牌室中,桌子上,墙角上,到处都堆着纸牌,或者更确切的说,是炸弹。爆一边躲闪着他们的攻击,一边尽力跑到桌子或墙角边,抓起纸牌炸弹攻击松茸和布伦。两人依旧是行如流水的合作模式,松茸抢先解决那些炸弹,布伦从高处跳起挥舞长枪猛地砍下——爆迅速滚到一旁,避开布伦的攻击,左臂却中了松茸的子弹。布伦的长枪落空,将墙角的一堆纸牌砍成两半。
“快闪开!”有了前车之鉴,我和猫山大喊道。布伦和松茸迟疑一下,还是离开爆的身边,与我们汇合。
出乎意料的是,那一堆纸牌并没有爆炸——它是真正的纸牌。与此同时,爆获得了绝佳的攻击机会,他站起来,拿起桌子上的一叠扑克,准备发动爆炸进攻。
“喂小哥!”此时我们的背后是墙壁,假如他真的攻击过来,我们八成逃不掉。于是我决定来一场孤注一掷的博弈。“我们现在状况很不利,而你也遍体鳞伤的,我们来换个方式一决胜负如何?”
“喂,你在说什么鬼话?!”松茸和布伦显然信不过我,也不能接受我这样送死的行为。
我示意猫山拦住他们,扔下武器兜割,走上前。“小哥你很喜欢赌吧?我们就用赌博定胜负如何?”
爆攥紧扑克牌,更高程度地警惕着。我见对方不打算回复,便走到墙角,拿起一把纸牌。“我自愿当人质的话,你总愿意和我们谈谈了吧?”骗你的话可以随时把我爆掉,我向对方传达出言外之意。
“你想说什么?”爆终于开了口,远远地问道。
“最公平的零和博弈。”我指了指门外,“但在这种满是炸弹的屋子里对我们也怪不公平的,出去说吧。放心,我不会放下那些纸牌的。”
“那么可以开始了吗?”
我向爆说明了赌博的规则:双方各有五个筹码,彼此进行博弈,输的一方要把一枚筹码交给赢的一方,每输一次再加一枚,筹码先用尽者为败。
“一对一,让这个家伙来。”爆点名指着猫山。猫山不太乐意做这种事,我从背后推推他,小声说:“去吧。尽量输给他,爆一旦倒下就去阻止布伦,这次就拜托了。”
“哈?”猫山觉得我的反应有些不可思议。“听我一回。输给他,在那之后一定要阻止布伦,有必要的时候联合松茸。”虽然有些疑虑,猫山还是走到了空无一物的空地上,刚好也是离出口很近的位置。
“等等,”松茸抓住准备过去的爆,似乎计划好了什么事情——刚才他一直在与布伦窃窃私语,“我和艾斯帕德在背后盯着这家伙。你不是讲公平吗,万一你出千先爆了我妻又杀掉离你最近的猫山……”
“我们要动你的话你就尽管爆了我妻吧。”布伦反倒很爽快,仿佛除掉的俘虏是敌人方面而不是同伴——或许他们从未将我当做过同伴——不过这一点正是博弈最重要的资本。“我妻,你离我们远点。”布伦瞟了瞟满手是纸牌的我,补充说道。
“哎,布伦这个时候真是冰山美到极点咯?”我讪笑着后退几步。
“我不会出老千的,但我对人质也不会手下留情。”爆淡然地从地下捡起两个骰子,“大小点。”
松茸看了看爆手中的骰子,挥手把它们打到远远的地方,“不必了,猜拳就好,谁知道这东西是不是炸弹。”
爆对这突如其来的暴力感到愤怒,从口袋里拿出几张纸牌,松茸也毫不示弱,手枪直指对方额头。
“猜拳挺好!”猫山连忙搭腔阻止对抗扩大为战斗,比起平时,他略显慌张——这次他不再是轻松的旁观者了。
这个绝佳的位置被我抢了。丝毫不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危,我愉悦地看着猫山把那个可乐罐子砍成十份用作筹码——至少那个罐子绝对不是炸弹。怪不得猫山这么喜欢,旁观真的是一件很愉悦的事情:所有的事都和自己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现在又和自己不相干。
“石头剪刀布——”
二人开始划拳,不知是有意还是真的运气差,猫山已经连输两局。现在他还有两个筹码,按照规则,猫山再败一次,爆就算胜利了。
“石头剪刀——”
在二人喊出第三局的同时,爆身后的布伦和松茸已经举起各自的武器。看到他们行动的猫山也并没有阻止,只是怜悯地看了看我,仿佛在道别——他显然把我刚才那些话当做是遗言了。
“布。”
“……”
爆没有喊出最后一个字,而那被枪声所代替——他惊讶地慢慢低头,子弹和长枪同时贯穿了他的身体。由于不是致命部位,他尚有理智,瞪大眼睛指着我,要让欺骗付出代价。
“哎呀不好意思,随手拿了些正常的扑克。”我哗啦哗啦地任那些纸牌自由落地——那是之前布伦砍过后并没有爆炸的真正的扑克。“我发誓只在这儿骗了你,至于现在……我也有点被背叛的感觉呢。”——才怪。考虑到松茸和布伦二人一定不会任由我玩什么和平游戏,他们一定会找机会对爆下手,我才玩了这样一场博弈。
爆颤抖着拿出炸弹扑克,想要攻击猫山,而猫山趁我转移他注意力的时候,早早绕到布伦身后。布伦迅速拔出插在爆腹部的长枪,一挥砍掉他的右手。
“啊啊啊啊啊啊——”爆痛苦地呻吟着,踉踉跄跄就要跑。松茸一跃挡在他面前,朝着他的腿部放了几枪。爆一下子重重面朝地面倒下,布伦对着他的腹部又是一击,直接用长枪把他钉在地面上。
我从一旁的冰箱里扒出几瓶水,拧开盖往爆和他手中的纸牌上扔。这样暂时就不会再遭到他的炸弹攻击了。
布伦握着长枪,仿佛变了一个人。她起初战斗的兴奋已经转化为偏执——她拔出长枪,要给倒在血泊中的爆以最后一击。
“等等艾斯帕德!博士要活的!”猫山冲上去,用自己的长枪抵住布伦的强力刺杀。
“吾王命令我,肃清元素使。”布伦眼神中始终保持着杀意。
“你不是想杀洛基吗?!研究了他之后我们才能用更好的方法对付洛基不是吗?”
听到洛基的名字,布伦犹豫了一下,依然没有松开她的长枪。
“艾斯帕德,”松茸拍了拍她,“研究完之后,这家伙任你处置。”
“……”松茸提出的条件让布伦很满意,既然由她杀掉他是早晚的事,就没必要这么纠结时间了。布伦将长枪反过来,敲晕尚有一丝气息的爆。“我妻,你负责运这家伙。”
“我?!”我踹了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复仇者,“这家伙要是路上醒了我怎么办?”
“你不是很有办法吗?”松茸语气略带嘲讽。
“你们好像对我很有意见啊?”我假装很是委屈,后半句话说得我自己也心虚,“我们明明是同伴。”
“快走吧,老大要找的人还没找到。”松茸摆手,一脚踹开赌场大门,和布伦打头走掉。
“喂猫山,把你斗篷拿来。”
“哈?凭什么?”
“这家伙总得带回去吧?”
猫山非常不情愿,但他也是鹰的一员,在这种事上也有责任,便把斗篷递给我。我把爆弯成虾仁状,用斗篷打成包袱,然后扛在肩上。
“走吧,珊瑚还没找到呢。”
我和猫山几步小跑,追上前面的二人。
“真像个逃荒的,真二。”
“……猜拳连败三次你也是蛮拼的啊,猫山。”
“……滚。”
“……怎么又是你们这群家伙?”
无奈地看着宛如江水般浩浩荡荡冲来的「他们」,我眉头紧蹙,抱怨道。
虽说是「又」,但就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纽带来说,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对于「他们」来说——如果「他们」眼中还有他人模样的话——我也是个素未谋面的青年。
「他们」——那群连怪物都称不上看着就令人作呕的前人类们,踏着不良少年一样一摇一摆的脚步,左倾,右倾,深一脚浅一脚地挪步前进。身后格格不入的尾巴来回甩动,裸露的皮肤中嵌着大小不一的矿石,把他们本来就十分怪异的脸色衬得十分狰狞。我尽量从他们脸上移开自己的视线,背后不自觉地冒着冷汗——他们的模样着实恶心至极。同时,「他们」也让我涌起了不愉快的回忆——给我身体开了个洞的复仇者玛利亚以及幸灾乐祸见死不救的队友猫山。
想起玛利亚那张满是清纯的笑靥,我恨恨地对着空气狂砍下去,仿佛印着少女模样的纸板就这样咔嚓一声破碎掉。那个可憎的表里不一的小女孩,似乎今天也在窥探我们的行踪,特地派了这么一群大部队欢迎我们来到那位公主殿下的城堡。
“喔,你已经对下来的战斗兴奋得等不下去了?”一同巡逻的搭档,豪我七兵卫,正和我背靠背高擎赤脊刀,准备迎接距我们还有一百米的「他们」的攻击。
“我没你那么对砍砍杀杀满腔热血的,”我回头看了看七兵卫,他兴奋得嘴角翘到不自然的高度。“不过我跟这群家伙有点过节,这场战斗不得不倾尽心血嘛。”
七兵卫昂头满意地笑道:“那就好,跟一个提不起劲的家伙并肩战斗还不如先秒了他。”
“那我要不说这话,头颅岂不是在那群家伙倒地前就要被踩个血肉模糊咯?”听到这样无情的回答,我略带嘲讽地反问他。七兵卫的确强得可怕,但我也对自己除单纯暴力输出外的实力有绝对自信。假如我们一对一单打独斗,那战斗会比肃清这帮怪物来得漫长而激烈得多。
“鲜血,不是用来铺陈英雄之路的嘛——”七兵卫一边说着宛如军事独裁者一般的狂言,一边用他的赤脊刀划破手背,将汩汩淌出的红色生命挥洒出去。
我的脸颊被湿润的触感带起了温度,这是七兵卫按捺已久的杀戮炽热。“我说,就算不会痛好歹也爱惜下自己吧?”尽管已经对这个临时搭档近乎自残的行为习以为常,我还是有些心疼,“好好的一条围巾非要搞成圆点艺术,你是草间弥生的崇拜者吗?”
七兵卫并不打算做出回答,他给我一个“少担心”的眼神,向后撤了一步。“你的衣领也有草间风格了。”他嗤笑着,一跃而起,向着五步之隔的侵染者砍去。“啪嚓”一声——这也许会让七兵卫更兴奋——侵染者的脖颈断裂开来。更多的红点喷涌而出,血腥大雨中还夹杂着象征大地精华的矿石。我厌恶地歪头躲开直直冲我面部飞来的石头,拔出兜割应战。
“该死,衣服可是很贵的。松鼠又不帮我洗。”
伴随着元素抑制力场启动的提示音,我转身绕向「他们」的背后的更深处。我们现在身处一栋废弃的立体停车场——这也是这附近唯一一座两层以上的建筑。我一边警惕地找好汽车做遮掩物慢慢前进,一边查看四周的情况。首先,我们不能确定整栋建筑的侵染者数量,「他们」极有可能还在楼上楼下甚至楼前等待猎物;其次,玛利亚的行踪也确认不能。以防万一,我们启动了元素抑制力场——假如玛利亚发动能力,我们就要做地震灾区的难民了。
爬上更高的楼层,我听到那熟悉的石头摩擦的声响。我立刻钻到一辆大卡车背后,清点「他们」的人数,随后拨通了七兵卫的电话。
但愿他的手机没被打坏。丝毫不担心对方能不能在接起电话的同时继续战斗,我欣赏着听筒中传出的蓝色多瑙河,不耐烦地用手敲打起地面。
电话通了,同时不断响起身体划破和重物倒地的声音。看来不需要慰问对方的情况,我直接奔向主题:“第三层有数量更庞大的侵染者,解决你那边之后速度上来,在我没有被他们发现之前。”
“喂我说,你那边咚咚的声音是什么啊?”
“啊?你竟然听得到?”在那种比菜市场还要嘈杂的环境下,他竟然有精力注意到我这边,我不免徒生几分佩服之情。
“那个啊……”我转头看了看外面,不知何时身着洋装的少女已经愈发逼近。“已经起效了。”
“什么?”
“七兵卫,两分钟之内结束战斗,你没问题的吧?”
“哼,小看我吗?”对方显然有些不服气,更加疯狂地投入杀戮,侵染者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那就好。上来的时候做好打BOSS的准备吧。”我揉了揉被敲红的手,说道。
“BOSS?复仇者出……”
时间紧迫,我无法详细再对七兵卫做出说明,便迅速挂掉电话。我起身,与玛利亚打了个照面。
“哟,玛利亚小妹妹。上次没解决掉我所以这次亲自来了吗?”我脸上堆满笑容,回应她天真无邪的面庞。
作为【大地】元素使,人的活动而引起的地面震动,无论多么微小她必定都能窥探出来。而上次由于她自己的疏忽大意,没有处理掉我,玛利亚一定会亲自把我揪出来补上那一枪。于是我便利用了这几点引虎出山。
“是啊大哥哥,做好准备了?”玛利亚脸上浮现出些许期待,仿佛一个对游乐园盼望已久的小女孩在出发前问哥哥“准备好出发了吗”。
我在心里敲响警钟。玛利亚外表的纯真一定和她内心杀戮的欲望成正比。我将握着手机的手绕到背后,熟练地盲打出女友的号码。
“是啊,我做好准备给博士提供新的研究材料了。”我眉毛下压,昂首毫不示弱。同一个门槛我绝对不会绊倒两回。手机震动了一下,看来松鼠已经接起电话。
“那么这次就把你的尸体拖去喂鹰好了。”玛利亚举起手枪,接着冲我扣下扳机。
我迅速后撤一步避开子弹的轨道。时速可达九百米每秒的微小金属在我耳边划过,震得耳膜发聩。“唔啊,太危险了~用刀挡子弹这种事我可干不了——”我拖长语调,同时把还在通话中的手机塞进口袋,上前踹开率先逼来的侵染者。侵染者依着惯性后退几步,还没来得及站稳,本能就促使他们再次发动攻击。
“没想到海德梵这种被你搞成废墟的地方还有个三层的立体停车场诶——哦对,我们现在就在第三层了。这地方蛮好,从外围赶过来只需要五分钟什么的。”我装作大声嚷,将这些信息传达给松鼠。我盘算一下时间,再过一分钟,七兵卫就会出现。那么现在只需要先解决这些杂鱼——
“哼。”玛利亚指挥侵染者围上前,同时伺机瞄准我射击。我尽量保持着和她之间有一个侵染者作遮挡,同时绕到其他侵染者的背后挥下兜割。
“咚——”又是撞击到硬物的响声,兜割的震动带得手臂有些发麻。我赶忙踢开前面的侵染者,不让已经发觉身后敌人的他趁机攻击我。
——那些侵染者的后脑,全部有一块锥体状的磐石,硬度是普通武器无法匹敌的。该死。我暗自骂着。看来上一战中玛利亚也掌握了我的攻击特点,特意把侵染者变成这样压制我,她也是蛮拼的。
兜割失去了让敌人致死的能力,这场打斗单纯变成了体力消耗战。一个人同时躲闪数十个方向的攻击,简直是天方夜谭。所以现在必须要想点什么方法才是,否则只要半分钟就可以让我变得千疮百孔——我可不想让赶来的松鼠只能见到男友的尸体。
侵染者挤成一团把我包围起来,但由于脑后那块凸起的尖锥,他们中间留有一丝空隙——那些空隙刚好可以让一颗子弹对准我打出。我将兜割横在胸前,摆好防御架势。
“真可惜啊,大哥哥这次可逃不掉了。”手枪挡住了玛利亚的半张脸庞,只剩一半的笑容在我眼中变得扭曲起来。
“那到未必。”我苦笑着摇摇头,从正面狠劲用手中的钝器捅向离我最近的侵染者。刺入对方的身体是不可能的,但那股力量足以让他向后仰去——这就是我的目的。侵染者之间的距离很小,于是三个人就像多米诺骨牌一般倒下,刚好,前一个侵染者脑后的锥石扎进了后一位的脖颈。
我胜利地笑了,移步准备攻击下一排。
“散开!”玛利亚立即对他们下令,我的攻击落空。不过没什么好失望的,他们的分散使得空隙变为距离,我快步穿梭着向楼梯口跑去。
身后的侵染者穷追不舍,但只要我跑得够快,就暂时没有什么威胁——玛利亚不会耗费自己有限的子弹去瞄准一个【高速移动】的目标。时间刚刚好,楼梯下传来七兵卫的脚步声,我便【停下脚步】,免得和狂奔而上的七兵卫撞个正着。
七兵卫出现后,却提着他的赤脊刀径直向我冲来!我惊异,立刻反应出最坏的结果——
难道他被「侵染」了?!
来不及躲闪,我只得抬起兜割准备抵住一击。
七兵卫沉重的赤脊刀在我的右侧划过,同时整个身体都从我头顶跃起,翻到我的身后。
“砰。”枪声刺穿了四周所有的空气,空气承载温热的液体溅入我的后背。我回头,侵染者哀嚎着倒下,但七兵卫右肩处的围巾却不断被红色晕染。
——他在刺杀掉侵染者的同时也替我挡了玛利亚的一枪……
“七兵卫?!你没事吧?!”看到对方握着赤脊刀的手明显吃力起来,我喊道。
“又不会痛,算什么?”七兵卫不以为意,他的目光变得更加癫狂,大刀挥向那些侵染者。但是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比先前要来得迟缓,被侵染者攻击到的次数也渐渐增多。
“够了!再继续下去身体会吃不消的!那个时候被他们围住的话你就必死无疑了!”我极其内疚自己的大意,劝说道。我冲到他的身后,用兜割挡下瞄准他的攻击。
由于伤势和体力的消耗,我们失掉了先前的战斗优势,变得被动起来。而玛利亚就站在不远的地方,静静等待我们的体力耗尽。
我祈祷着最后那棵救命稻草的出现。
“哨声怎么会在这?”七兵卫靠着他敏锐的听觉发现了异样。
“爱的救兵。”我欣喜若狂,也有了开玩笑的心情。
哨声越来越清晰,清晰得直逼鼓膜,仿佛要被震得破碎。侵染者和玛利亚纷纷捂住耳朵,将自己与这个世界的噪音隔离。而早已习惯这个哨声的我们看到了机会,拼尽最后的力气砍向侵染者,冲出包围圈。
玛利亚焦急地看着脱离包围的我们,而自己也丝毫没有意识到身后另一位元素猎人的接近。松鼠静悄悄地来到她身后,一拳打掉了玛利亚的手枪。
预料之外的事情让玛利亚瞪大了眼睛。但她没有立即还手,只是摆出无辜的表情看着松鼠,拽了拽松鼠的衣襟。
我意识到事态不对,连忙大喊:“松鼠!别被她骗了!”
松鼠还是本能地愣了一下,在这个短小的间隙,玛利亚召回围攻我们的侵染者,矛头对准松鼠,而她自己也跑开去拾回手枪。
考虑到战斗力的问题,我和七兵卫默契地分头行动。我去追玛利亚,而七兵卫帮助松鼠脱出围困。比起速度,我更胜玛利亚一筹。在她就快拿到手枪的时候,我用兜割将它挑起,落到自己手上。
“怎么样,跟我们走吗?”很快,松鼠和七兵卫也赶到这边,我们三人将玛利亚逼到边缘。
“妄想。”玛利亚向下看了看,从三层高的立体停车场上跳了下去。快要接近地面时,她身下的土变得松软,隆起一个土包,完美地落地缓冲,让她毫发无伤。
接着七兵卫也想跳下去追她,却被松鼠拦住。“冷静点,就算不会痛你这样跳下去也不可能动弹了。”
“啧……”七兵卫不甘地咬着牙。
“大家快下去,等她和我们的距离超过一百米我们就完蛋了!”看着逐渐走远的玛利亚,我赶忙拉着他们往下跑。
“我还是第一次这么讨厌立体停车场这种镂空建筑。”七兵卫一边跑,一边把赤脊刀收回鞘中。
“不用说了,我也是。”松鼠愤愤地应和道。
“好了好了亲爱的,让你白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看来我们要无功而返了。”跑出立体停车场,我选择了与玛利亚相反的道路——从那里可以最快离开这片区域。
“等等,不去追吗?!”七兵卫似乎不能接受逃跑这样的行为。
“七兵卫,你的肩膀还没止血,另外元素抑制立场的剩余时间不多了——啊,我知道说这些对你没用……那么等你恢复之后请你喝下午茶,附加冰淇淋船。”
“……我去疗伤。”
“另外我们还是有点收获的。总觉得它……有点故事呢。”
我摆弄着玛利亚的手枪,仿佛获得了新的筹码。
“可怜的迷途羔羊啊,你今天要为何事忏悔?”
虔诚的神父将十字架贴在胸前,慈爱的声音向没有丝毫虔诚的我传达着所谓的「上帝之爱」。
我只是在做大部分做过亏心事的人都会做的事情而已。他们大多在某个领域靠着见不得人的诡计大赚一把,随后装起善人来教堂把向神父自己曾经干过的亏心事一股脑全倒出来, 进行忏悔并发誓会痛改前非。当然,他们绝不会忘记给教堂捐献一笔可观的「善」款,随后带着释然轻松被原谅的心态,继续在社会上做着害群之马。
我用膝盖狠狠抵着下面的垫子——这八成也是哪位「主所爱怜」的大亨捐献的,暗地里内心满是嘲讽。我仔细观察着神父的举动,确认他没有发现我这些小动作之后,尽力憋出悔恨和低落的声音。
欺骗者本是靠谎言过活,让这代价寥寥的心理疏导变得更动人没有过错。更加讽刺的是,这个名叫「相信(信じ,音同真二)」的骗子就是我。
“我又骗人骗过了火。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那样做,但这是为了生存,没错,为了生存,我欺骗了她们——我用她们的人生换来我逍遥的物质生活。我定是会后悔的,但我发觉的时候,已经于事无补了——我只能来这儿,请求主的原谅……”
我把头狠狠地低下去,为了不让神父看到我快要笑出来的表情,又颤颤巍巍地抬手,用它慢慢揉着眼角。
那里没有眼泪,那里也不会有眼泪。我继续向神父「哭诉」着我前些日子刚刚完成的那笔生意——我把六个女孩子骗得团团转,然后让她们心甘情愿地跟着我的交易对象走了。为此,我得到了一个工薪族要打上五年工才能得到的报酬,心安理得地。那些处处拈花惹草行为不正的女子不值得我忏悔,我只是为了这个一分钟都离不开谎言的可悲自我。
神父静静地听着,在我说完之前,没有做出任何反应。这便是向神父忏悔的好处,他们不会在意任何迷途羔羊的言辞——只要在结束之后适当的给教堂一笔善款以表达对「主」恩情的感谢。我不禁怀疑几百年前的宗教改革到底有什么作用,在这样先进的现世,大部分的人们也依然是金钱可以赎罪这样迂腐又方便的观念罢了。
长时间的跪座让我的双腿有些发麻,我便三言两语迅速结束了回忆的叙述。最后,预算着差不多已经把眼角揉红,我摘下眼镜框,悲痛欲绝地望着神父:“先生,您说……我这样的人,能被原谅吗?”
“主会给予所有虔诚的信徒以原谅。”神父磁性而嘹亮的嗓音在空荡荡的教堂里回旋着,刺得我耳朵有些发麻。随后他便开始进行着宗教所规定的麻烦洗礼。
我想起了远在东方的家乡。那里随处可见的神社是个比欧洲简单明了得多的宗教工具,最重要的是,那里不是忏悔,是更自由的许愿。如果不是遇上条子的死命通缉,我想必还在家乡过着悠游自在的「人口调度」工作——说难听点,也就是人贩子。不过在我脚下这片在欧洲版图中并不起眼的土地上,倒是正发生着更有趣的「异变」。同样都是随时可能丧命的差事,这可要比和条子捉迷藏的游戏好玩得多。
“愿主保佑你。”神父终于对这繁杂的仪式宣告终结。将包好的信封递给神父——里面是不多不少的一万欧元,我右手掩面,左手握拳放在胸前,装作一副内疚和感谢的姿态走出教堂。
该去干正儿八经的工作了。我爬上距离教堂不远的树,把先前寄放在那的武器兜割和画满红圈的地图取了下来。毕竟这种东西不能带进教堂,我不想被轰出去。
——Zone5的西北侧,海德梵街区,几个月前疑似被复仇者占领,累计已有二十七人在该处失踪。由于海德梵自此之后频繁发生地震和地面塌陷的灾害,人类势力很难介入,组织一直对此处只采取密切监视的行动。但三日前这个数字又增加了七人,首领便派元素猎人去海德梵进行侦查和肃清。而我就是那被派去的倒霉蛋之一,至于一同被分配的搭档苏我祈,因为前几天的一点不愉快就死活不来一起执行任务。那个家伙已经小心眼没得治了。
我叹气,无奈自己着实奈何不了那个男扮女装的怪家伙的脾气——那家伙被骗过一次之后就长了心眼,不仅尽力避免和我直接交谈,还处处和我作对。像小孩子一样赌气径直顺着树梢跳到房顶上,我干脆直接踩着房顶沿地图标出的红线前进。这也是我喜欢待在欧洲的另一个原因:建筑依旧保留着中世纪的风格,低矮、整齐而有序,大部分的街道只能两车并行,这样的条件对受过专业训练的我们来说,飞檐走壁不是问题。
教堂和目标地区只隔了十条街道,从房顶前进,五分钟后我便抵达了海德的边缘地带。身下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道空无一人,强劲的风呼啸而过,透过几扇敞开的玻璃发出令人发指的呻吟。
——简直就像是一座鬼城。
我站在清一色中世纪风格建筑的装饰烟囱上,攥紧手中的兜割,不禁冒了几把冷汗——方圆一千米之内,凹陷的地面、倒塌的房屋不计其数。也只有靠近人类活动区的一些建筑才得以幸免。这个因靠近港口而商业繁盛的街区已经面目全非了。
主宰这里的恐怕是相当强力的元素使。我蹲下身子,放眼观察着那几片废墟,盘算着作战计划。虽然他们可以瞬间释放剧烈能量,但越是强力的外放型,被对元素科技抑制得就越厉害。综上概括,我要在四十分钟之内,解决可能碰上的至少三十五位敌人,包括那个罪魁祸首的复仇者。
总之要先找到他们。至于能不能解决敌人就看老天的造化了,那给教堂的好几万我可不是白捐的。
抱着尽人事以待天命的心态,我向前冲了几步,一跃跳下房顶。与此同时,正下方的土地传来强烈震动的轰鸣,随后土地连带着建筑开始一起慢慢陷落下去——
——该死!
我连忙甩手,兜割的带子刚好勾住房檐,借着房檐的支持力,我的身体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等到达最高点时,便一跃跳到了对面没有塌陷的房屋上。来不及缓冲和休息,我快步跑向海德梵的更深处。方才站立的房子轰然倒塌,激起一层尘土在空气中扩散开来;大地微微颤动着,仿佛正要以强烈的不满惩罚我这个不速之客。
收到了这样热情的见面礼,我推测复仇者一定就在附近。对方已经发现了我的行踪,在不能确定复仇者是否在对元素武器的作用范围内之前还不能贸然使用。
脚下聒噪的大地蓦然迎来一瞬的寂静。我预感不妙,纵身跳下房顶,寻找遮掩物较多的路冲进去躲藏。下一刻,地表迅速隆起数个尖锐的土柱,以惊人的速度向上生长着。待它意识到上方没有袭击目标时,又仿佛突然失去重力一般缩了回去。
这复仇者到底对人类有多大仇。我拭去额头的汗水,向前助跑几步后翻过垣墙继续前进。我不禁想像出一个对社会怨恨已久的无能青年,正站在某个角落笑着将重重致命障碍加于四处逃亡者。
那些巨大的圆锥钻出大地的声音离我越来越远,看来自己已经暂时离开了复仇者的视线范围。那么接下来就是——
距我大概十米远的地方,有几只「怪物」从四面八方径直冲破房屋的围墙,毫无遮拦地向某个汇集而去。
——那里八成就是复仇者的所在地。既然对方已经在集结侵染者,那么发起大规模的袭击是迟早的事。我悄悄跟在他们身后,以观察情况考虑对策。
侵染者们在一个小广场上停下了脚步,围成圈子将某个中心人物层层包围住。我跳到树丛旁边的高台上,匍匐着端详那个复仇者。
出乎意料的是,那个行为粗暴的复仇者竟然是——一个大约十四五岁的女孩子。银色的及腰长发,洋装穿得规规整整,傲然的眼神漠视着周围的一切——这样一个本该在某个城堡中过着贵族生活的大小姐是毁坏整个街区并感染三十四人的元凶……
我想了想,摇摇头。元素使已经不是人类了,何必再用人类的惯性思维去度量他们。我开始谋划着如何在躲避来自大地攻击的同时肃清三十四名感染者并抓住少女,这的确不是一件仅凭我单薄之力就能办到的事。
少女小范围地踱步,最终目光停在偏离我的位置大概三十度的地方。挡在她前面的侵染者识相地离开她的视野。
仿佛看到了机会,我捡起一颗石子画着目前各自的方位。留有一个豁口的环状侵染者队列,少女的位置,我的位置,还有少女面前那棵高度可观的树,广场上围成四角的灯柱……即使现在使用对元素武器抑制少女的元素能力,我也无法在短短时间内一人解决掉所有侵染者。如果能有一个能在抑制少女的同时也能减缓或分散侵染者攻击的方法的话……
——等等,不是没可能!如果利用那一点的话……
我尽量不让自己的每一个动作发出声音,小心翼翼地爬上少女面前的那棵树。少女好像察觉到某些异样,警惕地盯着这边。我看了看那些侵染者们,没有人注意到这里。这是最好的时机了,我自信地笑着,向前迈了一步让树枝弯曲。
在心中默数三二一,我撤步接着树枝提供的弹力向着其中一个灯柱跳去。早有防备的少女立刻发动能力,下方的地面化为尖齿一发冲天。我迅速在灯柱上落脚,随即跃向另一个灯柱。土质的高柱顺着我的轨迹一根根升起,和我一起绕场一周之后,延伸到了最中心的一点。随后,我立定在最中央的灯柱上,得意地看着自己的成果——由于少女能力而产生的地突,原本环状队列的侵染者被隔开,意识到危机的他们正艰难地从一个个屏障中穿过,仅仅凭着狭隘的视野寻找入侵者。
少女发觉了我的利用,赶忙要收回那些地突。我回到地面,拔出自己的武器兜割——同时出鞘也代表着对元素抑制场的启动。正在下沉的地突停下了它们的脚步,前后恰当的时间差也使那些来自大地的柱子下降到了合适的高度——恰好和我脚下的灯柱一般高。我便轻盈地跳到一簇地突上,得意地看着下方几个率先围攻过来却又对这高度差束手无策的侵染者。
少女眉头紧蹙,意识到自己已经无法控制大地后,只是将四五个侵染者唤到她面前作掩护。我做好出击准备,借着圆锥状地突的坡度,向下俯冲。
三名侵染者立即在下方聚集,大肆展示着他们锋利的爪牙,顺着坡度向上攀爬。我减缓速度一跃而起,踹飞一名侵染者后踩上另一怪物的头部,踏得对方脖颈错位之后举起兜割狠狠打向十米之内最后一名敌人的后脑。
兜割是钝器,无法像刀剑那样有着快速而残暴的战斗力,所以通常只能用它攻击后脑以破坏脑干——控制生命活动的中枢。我倒是蛮喜欢这种简单粗暴又不流血的战斗方式,免去了很多浑身脏兮兮的麻烦。
我陆续打落从地突的空隙间狂奔逼来的侵染者,渐渐缩短与少女的距离。我一边挥舞着兜割,一边试探性地问道:
“吶,敢问小姐芳名?一个人在这种破败的地方不寂寞嘛。”
“……”少女冷眼和我对视,淡淡地说:“玛利亚。”
我没有料想到对方竟会回答,动作迟疑了一下。这个空隙却被面对面的侵染者捕捉到,怪物一般的爪子直冲我的脸打来。我踉跄后退几部,避开了险些丧命的攻击,左脸颊却传来火辣辣的疼痛。这时,更多的侵染者回到玛利亚的身边。
“哎,”我用手背抹过脸颊,皮肤有了湿漉漉的触感,“玛利亚小姐你何必对一个人类如此大动干戈?”
“仇。”玛利亚恶狠狠地挤出一个字。
与此同时,大批的侵染者蜂拥而至,将我逼到死角。我转身,迅速将兜割插入身后的地突,把自己拉了上去。无视同样攀爬上来的侵染者,我跳跃到距离玛利亚最近的柱子上,毫不犹豫地向她发动攻击。
——犹豫刚才的迟缓,最好的时机已经错过了,那么只能孤注一掷,擒这个落单的王——
我举起兜割,在空中对着玛利亚挥下。
“嘭。”
不合时宜的声音刺穿了周围的空气,而这个声音,应该绝对不会出现在这里才对——
右手中的武器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手腕被强大的冲击力向后弯折,剧烈的疼痛一瞬间占据了理智的全部。我失去平衡,重重地面朝地跌落在玛利亚面前。
玛利亚向前走了一步,一只脚狠狠踩到我的头上。她举起不知何时出现的【手枪】,对准我。
“……”她并没有立即开枪,只是沉默地维持这个动作,似乎在等我说些什么。
我明白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努力撑起被地面和鞋跟强压的头,说道:
“我说你啊……肯定没有体会过再也见不到重要之人的绝望吧。……我只是来找哥哥的,喏,他现在就在你身后,那个已经不认得我的怪物。”我随意指向一个侵染者,继续抬高语调撒谎说道。
“……我怎么喊他他都不会回答我了对吧!怪物!你们这群怪物!凭什么夺走他?!啊没错,你不是人类了,你也早就没有人类的感情了!想你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妖怪怎么能体会人类生死离别的痛苦?!呵,我到底在期望什么啊……”
不知是不是被激怒了,少女立刻给手枪上了膛,转头扣下扳机。
耳膜险些被子弹出膛的声音震破,我睁开方才闭紧的眼睛,发现自己还有意识。头顶上的压迫感消失了,我撑着手臂抬起头,腹部的疼痛突袭而来,汩汩流出的温热液体浸湿衣衫,撕裂了最后的气力。我呻吟着,再次撞击大地。无法站起来,我只得艰难地翻身仰面对天,看着四周的情况。
当我在问玛利亚“你不寂寞吗”的时候,她的眼神明显动摇了。所以在刚才的千钧一发之时,我编出了那样的台词。
现在,玛利亚和大部分的侵染者不知何时消失掉了。但这并不代表死神对我手下留情,面前还有一个侵染者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那正是我刚才所指的。在他身后,还有四个敌人在附近「巡逻」。
——完蛋了……
对方看来并没有放过我的意思,只是换为让「哥哥」亲手解决我罢了。而那个怪物,举起他的爪子,正准备给我最后一击。
再见了,松鼠。
最后一刻,我的脑海中浮现出女朋友的脸。我闭上眼睛,等待自己被送入黑暗。
是因为要死了吗,突然时间的流逝变得很漫长。正常来算,几十秒过去了,什么都没有发生。
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感觉好像有热浪的侵袭。
——热浪……?
“嗷啊啊啊啊啊啊——”不知为什么,侵染者刺耳悲鸣的悲鸣扎入耳畔。我猛地睁开眼,五个侵染者已经置身于火海,在红色与黄色的交汇中渐渐化为灰烬。火光外,被映射而随火苗摆动的身影一点点逼近。
哒,哒,哒。那稳健的步伐中夹杂着金属的碰撞,仿佛在打着胜利的节拍。
“别担心,主会保佑你。”坚实的手掌将无法动弹的我托起,落在宽厚的后背上。
“神……父……?”尽管昏沉之中视野已经不清晰,我还是认出了对方——几个小时前刚刚见过面的那个神父。
“你……怎么……会……”
“不想血流的更多的话最好先保持沉默,”神父说道,“之后我也希望你能回答我一些问题,元素猎人先生。”
再次清醒过来,我已经躺在医院里。尽管伤口被包扎严实,一旦有轻微的举动还是会隐隐作痛。
“你醒了?”神父推门进来,看到我正靠在床背上,关切地问道。
“嗯……”我支吾着。拥有那样先进武器的人类,除了元素猎人的鹰派之外恐怕就只有以科学家为首组成的鸽派了。但鸽派和鹰派因为理念的完全对立而一直互为敌人。我竟然被鸽派的人救了,如果他通报了他的组织那么后果可能会不堪设想。
“太好了,看来没什么大碍。”神父脸上正挂着欣慰的笑容,就好像长辈看到事故中安然无恙生还的晚辈一般。
“你不打算拷问我吗?”我皱着眉头,右手攥紧被褥,问他。
神父摇头,“主不会允许那样的事情。”
神父过于善良的举动让我浑身不自在。即使才处理完伤口不久,我也不想在这里多待一分一秒。我翻下床,一边穿上沾有大片血迹的外套,一边说:“那个复仇者叫玛利亚,元素【大地】。根据我的观察,她应该有几个重要的人,找到他们的话牵制她会容易得多。”我下意识地寻找兜割,才想起之前它被玛利亚打飞不知去处。我有些失落,继续说道:“刚才的情报算是救了我的谢礼,有缘再见吧,神父。”
“我叫火炬。”神父自我介绍后,递给我几样东西。“这是之前掉在你旁边的东西。你的手机一直有人拨来电话,我就告诉了她你在医院;还有这串钥匙,装饰物不见了。”
“啊啊谢谢,”我惋惜地挂念了一下女朋友送给我的装饰物——除此之外它还被改造过附加了某种科技,然后自报家名:“我妻真二。”
“那么真二,我的联系方式已经登陆在你的手机上了。”我刚要离开病房,火炬对我说道,“周日,有兴趣去居酒屋吗,日式?”
“哈……?”
“工作之余,不考虑放松一下?”
我好像碰上了各种意义上的麻烦人物——但是如果能得到对方势力的情报,这倒也值得了。
“随时奉陪。”
——没准那大叔还能免费听我「忏悔」,何乐而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