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垃圾,这里不是让你白吃白喝的,给我完成委托去。”
阳光明媚的早晨,我正打算享受新一天的自由,姑且算是团长的苍崎空来势汹汹地对我骂道。
“喂婊子,你以为我乐意呆在这?是谁把我连蒙带骗地带到这里,又是谁涕泗横流求着我说直治你就待在哥哥身边吧——之类的?呵,婊子你别给我满嘴跑火车。”正在兴头上的好心情被破坏了,我也毫不嘴软骂回去。
“我告诉你你别拿悠真和艾斯特说事。要不是他们你这个败类大少爷早就不知道被卖到哪去横死街头了。”苍崎插着手,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基地维修和工资都需要费用,别给我扯你那套自由。垃圾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去岱川,要么给我滚蛋。”
“哈?岱川是什么鬼地方?那怎么样关我毛事。我不缺钱,工资爱给不给我照样过。”我恶狠狠地瞪着苍崎,对方则以一副对付你这样小杂碎简直游刃有余的态度贯彻终始。
恶心,在这样美好的早晨要我接受束缚做别人的狗,绝对不可能。我摸着腰间的短刀,准备好随时可能一触即发的战斗。
“我还是那句话,不干就滚蛋,我们这养不起大少爷。”苍崎抬了抬眉毛,刻意挑衅。
她知道我最讨厌的是什么,如果在这个时候中了她的圈套我就真的输了。没有什么比自尊和自由更重要了,我尤其不能让这个婊子践踏我的人格。我非常不情愿地忍耐着,终于寻找到一个机会。
“艾斯特,你给我从柱子后面滚出来!”我背对着身后的柱子,肆无忌惮地喊着哥哥的名字。
不出我所料,金毛犬一样的哥哥尴尬地探头笑笑,灰溜溜跑了出来。好了,这样大概就能转移苍崎的注意力——
“副团长,你看看你们家那个脑残弟弟,不打算管管吗?”苍崎拽着艾斯特,仿佛向家长控诉学生罪行的老师。
“直治,你又做什么了?!”哥哥皱着眉头,似乎又要为我并不存在的错误生气。
“哈?你怎么不问问那个婊子为什么大清早就来骂我?!”
“直治你怎么能这么叫团长?”
“我愿意,怎么?她能侮辱我脑残垃圾我就不能喊她婊子了?呵神逻辑哦,这是佣兵团不是中国学校。”我极度厌恶这种因为有上下关系就可以不平等的事。
“多亏了团长收留你我们才能团聚啊!尊敬这种最基本的东西直治你怎么就是不懂!”
“她不尊敬我我凭什么尊敬她?!”
哥哥,再继续争吵下去无理取闹的会变成你。
“……”苍崎则津津有味地观赏我们兄弟二人搭的戏,“你们俩兄弟还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一个模子?既然都是兄弟凭什么替婊子说话不替弟弟说话?!
“呸,谁和他一样!”我忍无可忍,“艾斯特这种死老头子和野女人生的杂种、新源家的未来怎么能和我——”
“直治。”哥哥突然平静下来,淡淡地叫着我的名字。再加上默然站在一旁的严肃的苍崎,气氛突然沉重起来,压得我喘不过气,仿佛在逼我忏悔。
“……哥……”我小声支吾道,心脏仿佛被像麻绳一般拧着。
“直治,去完成委托。”哥哥从背后推我一把,“我也陪你去。”
“艾斯特,顺带教教你弟弟怎么说话,怎么做人。”苍崎抬头盯着天花板,语气不知是无奈还是同情。
——……婊子,轮不到你说话。
出于哥哥少有的消沉,我也少有地强迫自己把话闷在心里。
2
“说起来,直治还是第一次出来吧。”
踏下列车,沉默了一路的哥哥突然说道。
“啊是啊——除了耶鲁的那个笼子一样的家和少年收治所之外你和那个死老头还带我如果哪里?”我瞟了现在满脸恶心笑容的哥哥一眼,“或者说你认为我会像第一次春游的小孩子一样兴奋得跳起来?”
“直治好过分啊——对哥哥温柔点好不好——”
“不好。”我绷着脸强硬地把哥哥搭在我肩上的手臂打下去,“哪有哥哥向弟弟撒娇的,恶不恶心。”
“直治你怎么能对哥哥这样?!”
“靠你有完没完,说吧我们要做什么。”
“很好直治你终于提正事了哥哥好感——”哥哥装出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我狠狠瞪着他,他便识相地清清嗓子开始谈委托:“岱川市长说最近市民总是人心惶惶的,警局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想请我们调查一下原因——”
“哈?”我突然感觉很失落。原来委托就是这种过家家一样的东西吗,我还以为可以去暗杀之类的。无聊。
“直治你听我说,这次的报酬有一万二,我们正需要修被毁的基地……”见我没有什么兴趣,哥哥连忙解释委托所谓的重要性。
“我不管,基地又不是我弄坏的。”
列车刚好准备返程,我便折回去。
“等等直治,”哥哥跑上来像舍不得分的情侣一样拉住我的手,“想回去可以,你有钱买返程票吗?”
“……”我一阵反胃,立刻抽出被攥得生疼的手,“我把刀卖了。”
“你舍得?”哥哥抽出我腰间的短刀,自信地露出胜利的笑容。
“恶心死了闭嘴。”我一把夺回自己的宝物,“一天之内完不成任务今年就别和我说话了。”
“直治真乖。”
“你他妈给我闭嘴!”
虽然哥哥很恶心,但是莫名地,自己竟然有些开心。
恶心。真恶心。
3
“艾斯特你确定那个混蛋市长没有耍我们玩?!”
一晚上的分头调查之后,我一脚踹开旅馆的门打算找哥哥算账。
哥哥吓得从椅子上跳起来,确认门没有损伤,幽幽地说:“呜啊直治你又怎么了?!被欺负快告诉哥哥我去找他们算账哇——”
“滚蛋你才被欺负了!”我粗暴地拉开椅子坐上去,“人心惶惶?!明明那群人活的比神仙还自在!”
“不可能啊?!我这边看的大家的确是——等等,直治你去哪了?”
“哈?就去了人很多的地方啊,整个街道都灯红酒绿的,喝得醉醺醺还在划拳赌博的垃圾到处都是,还有……”我吞了吞因为恶心而从胃里反上来的酸水,“还有一堆几乎没穿衣服的婊子直接贴上来要解我扣子……”
哥哥再次从凳子上跳起来大喊:“什、什么?直直直治——你你你没被怎么样吧?!”
“废话,我亮了刀子之后她们就吓得一跑跑过十条街。”
“太、太好了……”哥哥仿佛从悬崖边上被拉回来抒了口气,“真是的直治你去那种地方怎么可能调查到线索啊。”
“可是那里人很多啊!”我重复强调。我坚持调查理应去人多的地方。
“笨蛋直治你是有多缺乏常识!”
“你又没告诉我该怎么做!”说着,我扫了一眼房间,发现了先前没有的东西。“你买树苗做什么用这玩意回去轮苍崎么?!”
“那是市长塞给我我的啦——还有不能对团长这样,直治!”哥哥又以一副义正言辞的姿态护着苍崎。
“等等……市长?你已经……?”仔细想了想哥哥的话,我突然发现他已经完成了委托。我有一点,只有一点,对他稍微敬佩起来。
“是啊!直治我们可以回去啦!”哥哥张开怀抱扑过来,我连忙躲闪开,拿起一根树苗挡在我们中间。
“你怎么不早说?还有怎么做到的?!”
哥哥嘿嘿地笑着,偏头摆出兄长脸。“叫声好哥哥我就告诉直治喔——”
“滚蛋——”我直接甩手把树苗扔向哥哥。“艾斯特你想得美!!!”
我收回前言,并且在此发誓,如果我再对这家伙有半点敬佩之情,我将来就把苍崎娶了。
林立的玻璃大楼反射着金黄色的阳光,仿佛连眼睛一同灼烧起来。十字路口的红绿灯一刻不停地指挥着繁忙的车辆和人群,人们拥挤着,笛鸣声、脚步声此起彼伏。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景色,我站在每天都会经过的便利店前,仿佛一位旅人一样看着这陌生的一切。
这是我的城市,但这不是我的世界——如果没有那个过去,我会在这个完全一样的地方生活着吧。
九月已经入秋,但天气仍然湿热。带着太阳温度的水蒸气到处漂浮,仿佛会随时落在皮肤上化为淋漓的汗水。不远处高耸的信号灯变为行走的颜色,纷纷攘攘的行人在我面前走过,遮蔽了本来就不清晰的视野。
——这个时候,「我」会在哪里?
一位母亲牵着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小男孩擦肩而过。他们刚刚在便利店买了两个不同的冰淇淋,而孩子们却因为想要同一个口味而争吵不休。或许想到了自己的境遇,我的目光落到他们身上。母亲却诧异地瞪着我,拉扯着两个孩子,让他们别看这边,迅速离开了。
——……
——我们也要争夺生存的权利了吗?
丝毫没有时间去在意他人无声的侮辱,自从「神」出现后,我一直为「自相残杀」而苦恼和恐惧着。
——「我」究竟是什么啊……
街口的信号灯再次转换绿色,在我面前已经团成一簇的准备过马路的人们争先迈开步子。视野再次变得辽阔,我随意地看着对面走过来的人们。他们仿佛被怵在中间的什么障碍挡住了道路,像音叉一样分为两路,也顾不得抱怨究竟是谁这么不道德,只懂得匆匆按照自己预定的路线走着。我有些玩味地打量着充当障碍物的某个「不道德」的人,待我看清后,世界一瞬间开始摇晃起来——
和我相同的身高,相同打扮,黑色的头发上有相同的扎眼的红色——对方正冲我邪邪笑着。
——那是……?!
他并没有移步向这里走的打算,而是继续淡然地挡着别人的路,偏头等着我做些什么。由于对方良好的人群分流作用,原本迎面向我走来的人们依然保持两路,从我左右穿梭而过。我和他,正在城市最为繁忙的十字路口,面对面对峙着,同时也成为别人可以好奇瞟一眼过来的风景。
注意到我的目光,对方垂下眼睑,扬起嘴角,向我招招手。他在等着我走过去。我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别跑啊,”他的口型传达着这样的话语,“爱,丽,丝(アリス,有栖的同音)。”
仿佛是救命一般的,信号灯的颜色再次变换。我趁着自己被人群挡住,顺着人行道奔跑起来。我要逃,我的第一直觉这样告诉自己。那家伙很危险,绝对不是等闲之辈。
“哥哥,等一下!”一只小手抓紧我的衣角,来不及缓冲的我踉跄着险些摔倒。我扶着路边的护栏,好不容易保持了平衡。
“那边的那个哥哥让我把这个给你。”从未素面的孩子往我怀里塞了一本书。“吶吶你们是双胞胎吗?吵架了吗?妈妈说吵架是不对的喔!大哥哥快和那个哥哥和好吧!”对方给我一个大大的微笑,随后消失在人群中。
——《无人生还》?!
谁也逃不掉的。我想起那家伙刚才仿佛早已预料一切的笑脸,在炎炎之日中战栗着。
我将来要与那样的家伙战斗,对方会夺走我重要的人,夺走我的生命,夺走我的一切……
——「那家伙」……
——那家伙并不是存在于过去的死物,也不是挡在未来路上的庞然大物,而是现在要面对的被称为自己的——怪物。
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在破败的街上,不停地走,哼着自己才能听懂的歌,歌声休止的时候,人们的脚步、车轮和微风仿佛接替唱着这支苦涩的乐章。
人声未歇,时间却在流逝,改变着芸芸众生。嘈杂而混乱的贫民窟依旧,而在那里生活的人们却早已将自我更替。天真也好,善良也罢,那些小孩子拥有的东西终将会在现实残酷的击打下渐渐消磨殆尽。但神似乎并不善罢甘休,它还在搅动着世间黑白,等待失足坠入缝隙的人们。
——我们正被神玩弄于鼓掌之中,以第二次生命为代价。
话虽如此,生活还是一成不变,仿佛身在尘埃飞扬的破屋内,而屋外大雨瓢泼,无论跑到何处都不得不与恶劣的环境去做斗争——但偶尔幸运的话,或许也能欣赏到晴天的风景一片独好。
——比如现在。帮琳恩小姐做完事后,对方给了我一笔可观的足够让我买上几本窥伺已久的书、再去和巴洛饕餮几顿的报酬。
我盘算着去繁华街区看看,便转入通向贫民区外的狭窄小巷。不知是富人们不愿与我们同流合污,还是因为没有空地,贫民区通向外围的路只是几条高墙间残留的缝隙。墙内,是花天酒地的荣华富贵;墙外,是饥寒交迫的欺骗掠夺。所以顺其自然地,这几条路上经常有孩子盘聚在这里打劫过路的人。
……但愿今天能有好运吧。我默默祈祷,攥紧口袋中对我来说足够厚的钱币。
“这家伙明明一身富人打扮还说自己没有钱耶!”
向着深处走了些许,巷子深处传来的嘈杂让我停住了脚步。
“请你们不要这样,这是不对的……”在贫民窟小孩们的大声叫喊中,反抗的声音便显得有气无力。
“哎!大少爷在对我们说教耶!”
“哈哈哈哈哈哈干脆等会让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好啦!”
……怎么办?我驻足于下一个拐角,被迫听着近在咫尺的欺凌,犹豫是否该向前踏上一步阻止这一切。
片刻之后,我摇摇头,转身折回原路。硬拼绝不是明智之选,十六岁的我也算是个孩子,况且我身上还有……
——这样真的好吗?
突然间胸闷得喘不过气来,我扶住墙停下脚步,脑海中反复回响着这个声音。
无法控制地,被称作阴影和回忆的画面像书卷一般地展开,我匆忙捂上眼睛去逃避那些过去——曾经一度害我失去生命的过去。
——你们这群家伙快滚开!
——明一,明一你没事吧?
黑暗之中,我听到了想要向对方伸出手去的熟悉的声音……
——三日月哥哥。
——还有,巴洛……
七岁那年,毫无察觉自己已经自杀的我并没有摆脱日复一日的欺凌生活。现在想想,那真是巨大的讽刺——无论如何都想要逃避,但越逃却将自己卷得越深。
“自杀未遂”的我从那日起下意识地避开了三日月哥哥和始。我害怕,我恐惧这样不成器的我会害他们也进入暗得伸手不见五指的世界。
我开始了一个人游荡打拼的生活,靠着拾物和放不下心的三日月哥哥送来的东西勉勉强强地过活。在那些一场疾病就可以让人撒手人寰的日子里,不知被什么神眷顾了的我竟然支撑了下去。
感谢神明。我奋力用小手握着脖颈的十字架,虔诚地感激道。
走过这个小巷我就可以回家了。不要,绝对不要让我碰到那群混蛋。
我咬着牙,竖起耳朵听着周围的风吹草动,确认安全才一步步地向内走着。大概还有一百米就到出口的时候,我听到了那些让我恨之入骨的声音。
“喂小子,把你怀里的东西给我。”
坏孩子的领头人不知对谁嚷着。我躲在拐角探头,三个混蛋正围着一个抱着药店纸袋的同龄人,将他逼到墙边。
“这是我给妈妈治病的药!才不会给你们这些坏蛋!”
少年生气地反抗道,抱紧怀中无比珍重的宝贝,撞向堵住他希望的混蛋们。而他们猝不及防,失去平衡摔倒了。被围堵的孩子趁机向我所在的拐角跑去,却被领头的混蛋一把抓住领子丢向红砖砌成的坚实墙壁。
“咳……”少年恨恨地叫了一声,面庞被逐渐逼近的领头混蛋遮盖。
领头混蛋的背影微微颤动,似乎在冷笑,“你这家伙还很能跑嘛。好呀,跑呀,我看你现在还能不能跑。”随后,他捡起少年掉在递上的纸袋,全部倒了出来。纸盒、纸袋簌簌地向花瓣一样飞落,最后,棕色玻璃瓶的药剂无助地奏起清脆的哀嚎。
“啊……!”少年惊叫着,颤抖着站起来想去拾起那些药物。领头混蛋故意迟疑了一下,等他触碰到纸盒时,无情地对准他的手踩下去。少年本来就受过伤的身体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击狠狠拽向地面,咚的一声闷响之后,他没有再站起来。
“你……这……混蛋……!”他断断续续地喊着,话语中夹带着呻吟。
“呵,我混蛋?我还可以再做更混蛋的事呢。”仿佛找到了乐趣一样,领头混蛋的侧脸兴奋得扭曲起来,他捡起那个玻璃瓶,“哎,竟然没坏掉,那么我就再给它来一次好了——”
“住手——!!”少年用尽全力大叫着,语气甚至夹带一丝哀求,“那是妈妈的……”
领头混蛋看着前面绝望的眼神,不知为何还不满足,他便笑着松开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想象中瓶子破裂的声音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我和少年口中同时发出的叫喊。
我的头重重磕在了地上,疼痛和手中玻璃瓶的冰凉一起侵袭而来。我安心地对目瞪口呆的少年笑了笑。
——我不能,再让别人和我经历相同的绝望了。
这个突然的念想让我冲出去,用身体接住了那瓶药剂。
“谢……”少年刚松了口气,话语却被无情地打断。
那个声音强烈刺激着我的神经,让我倒在原地无法动弹。
“有,栖,川。”领头的混蛋把压在少年手掌上的脚踹向我,“我才几个小时没去找你你就自己跑过来了?说起来你这家伙真够命大,这次,我可以亲自帮你解决喔。”说着,混蛋拿出了还沾有血迹的小刀,“忘记洗了可能有些钝,不过都是你这家伙的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面前一片模糊,那个混蛋肮脏的黑影越贴越近。周围的一切都嗡嗡作响,我头痛欲裂,几乎不能保持意识。
死神冥冥之中再次把镰刀对向了我。
我再次握住十字架。
“你这家伙才是,赶快去死吧。”少年铿锵有力的话语让混蛋停住手中的动作,下一秒,混蛋手中的刀子被手掌大的石块打到地上。
少年笑笑,捡起小刀,“你是选择赶快滚蛋呢,还是被捅上一刀呢?速度点,我妈妈还在家里等着我的药呢。”
“你……”滚蛋面露怯色,恶狠狠地瞪向正用衣袂擦着小刀的少年。他后退了几步,不顾还倒在一边的同伙,灰溜溜跑掉了。
“别让我再见到你!”少年仿佛一雪前耻,得意地喊道。
“刚才的话还没说完,谢谢你。你救了我妈妈。”少年回过身来伸出手,拉起痛得动作像个机器人的我。
“不,我才要谢谢你……你救了我……”我摇摇头,一直抱在把怀中的药瓶还给少年。
“啊……你一直……”少年露出感激至极的表情,“我叫巴洛!如果那混蛋敢再来找你麻烦我一定帮你打他到满地找牙!”
“明一……”我惊讶地看着少年再次伸过来的手,犹豫要不要给他回复。
——很少有人……对我这么做……而且,我说不定又会给对方添麻烦……
“吶,明一,交个朋友吧。”巴洛笑着,背对渐渐沉入墙后的夕阳。
“……”我颤抖着抬起手,搭了上去。
“谢谢你,巴洛。”
想到过去的事情,我靠在墙上,抹去眼角快要流出的泪。拐角那边依然嘈杂,坏孩子的声音不断逼迫着富人。我转身,下定决心去帮帮那个孩子。
“喂你们,光天化日之下抢劫不怕遭报应吗?”
我尽量伪装出淡定的样子,说道。
“哈?别以为你比我们大几岁就可以装正义了,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我再怎么做,也比你们这群只会抢的有价值吧?”
坏孩子们被激怒了,他们放下对我满脸担忧的少爷,围到这边来。
“喂,你们……”我摆出防卫的架势,不争气地往后退着。直到我的后背贴在冰冷的墙壁上,我才意识到一件事……
——英雄不是人人都可以装的。
不一会,我便只能捂着腹部,对着抢走我的工资远去的混蛋孩子们骂了句该死。
——算了,钱还可以再挣,没人受伤就好。
我附身,向惊魂未定的大少爷问道:“你没事吧?”
“啊……嗯!”对方被我扶着站了起来。他拍拍身上沾染的尘土,恭恭敬敬、又有些抱歉地说:“谢谢你……对不起……还害你被他们抢了钱……”
“啊没关系,只不过今天不能休息又要去打工罢了——对了,少爷你家缺帮忙的人吗?”我小小地抱了下希望,但愿出于感激对方能给我一份工作。
少爷摇摇头,更加抱歉地低头说道:“抱歉……我想……父亲应该……”
我想着对方是不是家里管的很严,释然地笑笑。“那就算了吧,你小心点不要再被那些混蛋缠住了。”
我并不打算向要求对方赔偿损失。出手相救本身就是我自愿的,再提出那样的要求初衷就变了味。我只好自认倒霉,走上我继续该走的路,只不过目的不是逛街,而是打工了。
“等……等下……”小少爷拽住我的衣角,因为不好意思而低下头遮掩胀红了的脸,“我迷路了……拜托你……能不能带我出去……”
“你叫Kerwin啊。”我带着小少爷一边走,一边听他叙述着自己的情况。“……竟然只比我小一岁,我还以为……”
对方娇小的身躯和棕色长发一度让我认为他应该十岁出头,得知真相后我便感慨富人家的孩子果然和我们不一样云云。
Kerwin摇摇头,小声地说:“我只是不怎么出门见不到阳光而已。”
“诶——那还真是辛苦你了,一定是被给予了太多期望才失去了自由吧。”我随口说着,Kerwin却停住了脚步。
面对我疑惑的目光,他只是尴尬地笑笑,笑容的背后却藏了些落寞。
“我是在这里和Amy走散的,”他指着闪闪发光的玻璃楼图书大厦说道,“说不定,她还在这附近……”
“Amy?你的家人吗?”
Kerwin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嗯……对我来说像是家人一样的人吧。明一先生,能帮我找找她吗?”
“呃……先生就不用了我们差不多大,”我四处张望了一下,“她会不会到里面去找你了,我们进去发个寻人广播?”
我和Kerwin来到大厦门前。自动门为来来往往的人群开路,站在不远处便能感受中央空调清凉的空气的吹拂——这是我很少接触过的世界。
“Kerwin少爷!”正当我沉迷于思考时,自动门内冲出一位焦急的女性,几乎要扔掉手中大大小小的袋子,奔到Kerwin身边。“你没事吧!到处都找不到你我差点就要去报警了……”
“Amy,让你担心了……对不起,我又迷路了。多亏了明一我才能找回来。”Kerwin握着气喘吁吁的Amy的手,温柔地笑笑让对方平定心神。
“啊,谢谢你帮了少爷。”Amy小姐礼貌地对我鞠躬表示感谢。“你是少爷的朋友吗?”
大概是考虑到陌生人不会这样好意地帮助别人,Amy小姐抛出了让我不知道如何回答的问题。Kerwin时不时会露出落寞的表情,我希望自己渺小的陪伴能让他开心些;但贸然肯定的话,会显得自己放诞无礼。
Kerwin看出了我的困扰,低头垂下眼帘,“Amy,明一他只是……”
“嗯。”我抢先回答道。Kerwin或许也希望能有个朋友吧,总让他失落我也过意不去。
“Amy,你身上有钱吗?”Kerwin问道,随后跟惊讶的Amy小姐解释了事情的原委。
“抱歉,Kerwin少爷。老爷只给了我预定账单上的数额……”Amy小姐抱歉地摇摇头。
“没关系的Kerwin!只是不能去买书了而已,我还有同居的人,不会生活不下去的!”
Kerwin依旧一脸歉意,眼神仿佛在说“你们生活处境很困难,不要逞强了”,但不想伤到我的自尊,欲言又止。
“Kerwin你……真是温柔呢。没关系啦真的!”不知道如何才能让对方放心,我只好一遍遍说着自己没问题。“快回去吧,你父亲一定很担心。”
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Kerwin沉默着努力将自己脸上浮起的落寞隐藏掉。Amy小姐则尴尬地示意我不要多说话,递给我不知何时拿出来的书。
“如果书没有问题的话,就作为谢礼送给明一先生吧。”
书本沉甸甸的重量压在我的手上,那是精装本的《百年孤独》。
“那么,再见了明一先生。谢谢你照顾少爷。”
话音未落,Amy小姐早已带着Kerwin消失在人海。
我心情复杂地翻开那本书,首页夹着一张纸条:
作为朋友,请多陪陪少爷吧,我能带给他的实在有限,不要再让他孤独下去了。
那张纸条的背面似乎还有内容,我翻过来,是完全不同的、干净漂亮的字迹。Amy小姐似乎只是借用了反面的空白,而这应该才是纸条上本来承载的内容吧。我读着,默默给以Amy小姐肯定的答复。
——我要努力才行,成为Keller家成器的长子。为了我最爱的父亲。
生活万事本该都是计划好的,何时入手货物,何时交易,这样有条不紊才有成功可言。就像嘀嗒作响时钟,每秒钟都在打着有规律的节拍,伴奏预料中的一切。但是现在,就像挂在房间里的钟表一样,一切都坏掉从而脱节了。
这种计划外的事情着实令人厌恶至极。
莫名其妙的来到这个地方,莫名其妙地投了票,又开始莫名其妙地写日记。不知他人怎么想,我总觉得不记下来会有些可惜。假如活的久些,日后翻来看看或许能找出线索;假如生命终结在这里的话,也能给找到它的人带点乐子。
昨天从一开始就沾满了晦气。顺手摸了摸脖子上想扯又不能扯下的项圈,想起昨天那个因冲动而毙命的不良少年。余波未平,强迫式的投票又带走了一人的生命。只能说是自我安慰,我和他们并不相识,除了震惊和遗憾暂且没有什么痛彻心扉的感情。但是几日之后,对彼此间有了感情的大家来说那将会是......
算了,这种事现在想太多也没有用。现在能做的也只是尽人事待天命罢了,以及,不要抱任何希望。
"人之所以会痛苦,是因为他们有希望。"这是我日复一日对那些哭哭啼啼的商品们说的话。不过自己有朝一日会遭报应倒是意料之中的事,但这报应,未免也来得太早了吧?
我停下笔,大腿被裤子口袋里的卡片硌得生疼。我无奈的把那张只能让我坐以待毙的身份卡抽出来,扔到桌子上。
这样也好,我就可以从他们勾心斗角的战争中躲开了。
想了想之后,我又在日记里补上几句:
那两个中国的女孩子,以及女仆,很有价值。
经常窝在厨房的美食家手艺不错,如果对方不是狼的话倒是个值得信任的家伙。
中国的富二代...是那种样子吗...让人搞不懂的存在。
今天是平安夜,但愿大家都能活下去。
不过,这不是希望,是愿望。
我似乎来到了各种意义上都不得了的地方。
尽管来到这里的记忆一片空白,我还是姑且持一个释然的态度——毕竟身体原因引起的失忆无论怎样努力也无法记起了。但是我也不怨恨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像我这样扔到人群里就再也找不出来的普通人,有这样一个特点简直是求之不得的。
最后一次笔记是在周五十二时,再等到我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过了10天。那时的我只记得自己记忆一片空白,头痛得几乎要裂开。本能地翻完笔记,想想才明白自己或许又被人打了。
就像经常被骂的打到你妈都不认得……之类的。不光是父母,没有笔记的话我绝对连自己都不认得了。在这种有鬼冒出来都不奇怪的黑熏熏的地方,就更别妄想会有玄儿那样负责任的人跑来帮助再附加取个中也这样沾诗人光的名字了。
另外这个头痛程度,恐怕自己被打了不下五次。头上还被缠了好几圈绷带,周围没有镜子,确认不了是否有出血。之后和那个莫名其妙的声音交谈,我打消了称赞对方还算温柔体贴的念头。
什么啊,我不会遇到十角馆那样的事情了吧。
虽然有些恐惧,但占据我大脑更多的是激动和兴奋。我回忆着绫辻推理小说的情节,尝试将关键点连接起来。
与世隔绝,学生,小说……难不成这里还会死人?但我可不是自愿来这里的啊……
与其这样胡思乱想下去还不如出去看看。我把周围翻得乱七八糟的几本笔记拢到怀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唔啊啊啊啊——?!”
回过神来,我已经瘫坐在地上,沾了泥的笔记稀稀落落地被胡乱扔着。
——发生什么了……?
——我为什么会在这?
我抬头,惊恐地望着四周,尖叫声再次无法控制地从我口中发出。
“啊啊啊啊啊啊——?!!!!”
可以称作是月下朦胧的夜色中,前方早已干枯的树下正躺着一具白骨。
“什、什么啊啊啊——”
顾不得捡笔记,更顾不得回忆事件的前瞻,极度恐惧鬼怪的我踉踉跄跄地往外跑着。不料自己根本不认得路,见门就钻的后果只是被更多可怕的疑似妖魔鬼怪的东西吓得魂不附体。
非常应景的凉风在我身旁呼呼地刮着,衣襟的每一次浮动都仿佛有一只手在触碰我,拖拽我。我跑得更快,恐惧占据整个大脑,我完全不知道自己是谁、要去哪里,我只知道我要逃走,我必须要从这个可怕的地方逃走才行。
莫名其妙地,我想到高更的名作——《我们是谁?我们从哪里来?我们要到哪里去?》——虽然我并不认为那幅蓝色调散发着幽然气氛的画能给我答案就是了。
我不顾一切地跑着,跑到双腿失去知觉。在我几乎要跪倒的最后一刻,一个人扶住了我。
我缓了缓神,刚想说声谢谢,看到对方的样貌后我本能地尖叫。
——长发,被遮住的半张脸看不到任何表情,月光下的他在我脑海中一瞬间变成狰狞的姿态。
“别别别诅咒我求你了我什么都愿做——!!”
不管三七二十一,我唰地从他扶住我的手臂上滑下来,颤巍巍地说着求饶的话。
“……”他波澜不惊地看着我,“……我不是鬼。”
“啊啊啊——你……你是人?!”听到对方小声的耳边低语,我下意识地叫了几声后总算恢复理智。
“……嗯。浅濑翼。”浅濑君静静地拉起狼狈的我,拍拍我的后背让我冷静下来。
“你是……?”浅濑君问道,“没有见过你。”
“我、我叫……”
——等等,我叫什么……
——我……我为什么会在这……有鬼……然后我……
我焦急地回想着,可是我除一些基本常识和我被鬼怪惊吓的回忆外什么都回忆不出来。
“笔……笔记(note)……”我抓着浅濑君的肩膀,茅塞顿开一般地说着突然闪现的词语。
“诺特……?”浅濑君微微惊讶,似乎被我疯狂的一惊一乍吓到,“你的名字?”
“不、不,在里面!请、请陪我进去找找!”
“……”浅濑君有些疑惑,但还是接受了我的请求。他拽着一直瑟瑟发抖的我,回到那颗骸人的枯树附近。
“你说的是笔记吗?”浅濑君拾起地上杂乱摊着的几本笔记,看了看封面后,递给我。“赤羽……清司。”
“没、没错!我好像是叫这个名字!”那四个字带起我熟悉的感觉,我接过笔记,快速浏览着。
很快我便记起了一切——除了我到这个奇怪地方的过程和被抓的原因。另外笔记里夹着一张学生证,上面写着超高校级的小说家这样一看就不适合我这种普通人的东西——虽然我之前的确写过一本卖了不少的小说。
“那么浅濑君,这是什么地方?”
“……鬼屋。”
“鬼、鬼——?!”听到鬼屋二字,我突然觉得自己双腿发软,无法动弹。颤颤巍巍地拽着浅濑君的胳膊,我又拜托对方带我出去。
“怕鬼吗?”浅濑君似乎对我这幅没出息的样子毫无嘲笑之情,反而担心地问。
“说实话,我怕一切有冲击的东西。”见自己离开鬼屋,我长长地抒一口气,“以前某件事留下的后遗症,精神或者物理冲击会让我不同程度地丧失记忆。”
“所以你还缠着绷带?”
“不……应该是被把我带到这的人打的。对竟然会给我包扎什么的,连责备都做不到了。”
“……”浅濑君对话题不再感兴趣,便别过头去一个劲向马戏团快步走着。我却还是晕乎乎的,只得忍着疼痛一路小跑。
很快我们便进入马戏团内部。我本以为那真的只是马戏团,但走到环形房间区域时,我愣住了。
——十角馆。
这样的房间布局像极了那本推理小说所描绘的场景:环成一圈的房间,门牌,还有在大厅任何一个角落都可以放眼全部房间的设计……我担忧着,甚至恐惧着门牌会不会像小说中一样被换成「第x死者」这样的标识——毕竟我被抓来关在这种地方,有人被杀也并不奇怪吧,如果按照小说的惯性思维来讲。
“你的房间在这里。”浅濑君指着门牌为「MP07」的门说道。
“嗯,谢谢。”
“还有什么事吗?”浅濑君摆出没事我就走了的动作,问我。
“那个……”我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问问,“这里被关了多少人?大家有什么关系吗?”
“我们都是同学,一共二十三个房间,大概有23个学生吧。”
“会不会……有谁被杀这样的?”我终于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或许比起恐惧,更多的是好奇,那名叫「灵感」的东西正吸引我不顾一切地去追求。
“……”浅濑君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悲伤,“两天前,超高校级的小丑,死掉了。”
“真、真的……死掉了?!”本是半开玩笑问出的问题,突然得到肯定的答复,我慌了神。“那、那我们……?!”
“把我们抓来的人,逼着我们杀人。”
“怎、怎么会……”我茫然地看着浅濑君,对方也以无奈回复我。
气氛缄默下来,我混乱地四处望着,浅濑君则默默注视着我。
“好好休整下吧。再见。”
浅濑君拍了拍我的肩膀,轻轻带上门离开了。
——冷静,冷静下来。
乐观点想,这或许是个得到新的小说题材的好机会。不过这样的前提是……我还活着。
明天去见见大家吧,或许他们会有更多的线索以及——避免死亡逃出去的方法。
以上,就是今天发生的事情。以防遗忘,在此粗略地记录下来。
愿主保佑我们。
我必须要做些什么。
——要让大家知道才行,那件事。
我胡乱一气地把OK崩拆掉,顾不得身体尚未缓和的疼痛,一股脑冲出去。
——有谁,有谁在吗……
“啊,言哥!”
我追上那个准备向马戏团深处前进的身影。
“怎么了十七?”言哥诧异地看着气喘吁吁的我。
“那、那个,有些话我想……”
“对了,”言哥自顾自地打断我说到一半的请求,“我现在要去休息室要不要一起吃东西?昨天我在柜子里发现了超——好吃的泡面耶,中国的压根没法比呢。”
“……”现在就算说了,对方也不会认真听了当回事吧。我摇摇头,失落地拒绝了他的邀请。
我退回大厅,希望能遇见某个意识到事态严重性能认真听我说话的人。
——不,现在这种情况,哪怕只要是……
“海藤君!”我叫住刚从房间中出来的海藤君,“听我说……”
“十七君?!你怎么把OK绷都拆下来了?!这样伤根本就好不了啊!”海藤君担心地看着我青一块紫一块的脸,以责备的语气说道。
“这不重要,听我说,我们之中有黑……”
海藤君生气地凑上前,把我往房间方向推去。
“别胡闹了十七君,如果是我打的我会负责的,你现在给我去好好休息!”
“……”
——为什么?
“我知道了。”
——为什么,就不能听听我说话呢?
我关上房间的门,心灰意冷地靠在门上。
——我算什么政治家啊,根本没有人听我说话,我算什么政治家啊。其实大家都把我当小孩子,觉得我所谓的话都是玩笑吧。说不定也是我自作孽,一味地要和大家搞好关系,平时那副样子,关键时刻谁会相信我?
——……相信我的人……除了不能被拉入危险中的浊雨之外的……
还有希望!我跑到源的房门前,急促地敲着。
“源!你在吗,源!”
房间内寂静得出奇。
“我有重要的事想和你说,源,你在吗?!”
我继续敲着门,依然没有得到回应。
——难道是出去了……?
“十君?”路过的浊雨看到我这番急躁的样子,上前问道,“怎么了?”
“浊雨,你看见源了吗!”
“源君的话……落合君自杀之后就一直很奇怪,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怎么叫都不出来……”
“可恶……”希望再一次落空,我忍不住骂了出来。
“十君有什么事的话说给我听也可以,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我……”不行,只有浊雨是绝对不能拉进来的。我咬了下嘴唇,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没事啦,本来想和源一起吃饭的。那我就等他想开了再约吧。”
“嗯,希望源君能快点振作起来啊。”浊雨笑笑,和我道了别。
——我得想想办法才行。
再次回到房间,我万不得已打消了找人谈谈的念头。
——能让大家重视起来,认真去思考的办法。
——怎样,怎样才能让大家听听我的话……
“啊——可恶——”我忍无可忍,伸手将桌子上摆放整齐的书一下子全部打到地上。
“你们这帮家伙,不出人命就什么事都不重视吗!你们是上世纪支那的封建愚民吗?!麻木不仁,得过且过,只要不关系到自己性命就什么都无所谓吗?!”我冲着门外大喊,靠着房间隔音不必担心会被听到。不,就算现在被听到也无所谓了——
——等等……出人命……
——调查时期的话,大家绝对不会错过线索吧……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脑海中闪过。我坐在一堆乱书中,衡量之中的利弊关系。
“……”我深吸一口气,做了不得已的决定。
父亲总是教导我要顾全大局,那么我这条贱命,为了大家搭上也无所谓了。毕竟,那件重要事如果不被大家所重视,后果很有可能不堪设想。没错,我是政治家,不是政客。我的生命,是与大家的生命牵连在一起的。古时的士人,生以践志,死以明志,我一直将它作为自己的信条。现在到了时候,我应该站出来,我必须站出来。
但是作为我很生气的报复——我要再带走一个人才行啊。我忍不住嘴角上扬。你们当我是小孩子,那我就依你们任性一回咯?我才不是好惹的。
所以现在,我需要选一个能留下线索的人,在「那个人」与我之间的人——
我从地上的一片狼藉中翻出笔记本,写着两张纸条。
——我已经打算放弃一切了,为了真相,为了大家……
——祖国也好,家人也好……还有弟弟。他们会理解我的。
但是……心脏仿佛缺了一部分,好难受……
——浊雨……
我擦掉眼角快要流出的泪滴,颤抖着写下第三张纸条。
已经是晚上九点,我在门前用猫眼观察外面的情况。确认草间同学刚刚回到房间,大厅也空无一人,我便偷偷将一张纸条塞到他的门下。
草间同学看上去是蛮认真的人,他应该会来的。
——然后就是……
我望着慢慢走过来的赤羽,握紧最后写下的那张纸条。
赤羽刚来不久,和大家还不太熟悉,让他帮忙的话他应该不会察觉到什么。
“吶赤羽,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什么,十君?”
“我今天本来想约浊雨出来的,结果失败了呢,能帮我把这个给她吗?”我递出折成千纸鹤的纸条,“啊啊,能不能记在本子上呢?千万不要忘记啊,那是很重要的东西。”
“诶……十君竟然会折这个……”赤羽饶有兴趣地端详着千纸鹤,然后八卦一般地笑笑问:“没问题哦!这不会是情书吧?”
“唔,差不多啦!总之拜托了!”我最后一次笑了,比着V的手势。
把事情都准备得差不多,我趴在猫眼上等待草间同学前去赴约。九点五十分,对方走了出去。九点五十九分,我借着最后一刻的灯光奔向鬼屋。
——我必须,必须要去做。
——为了让大家知道真相,让大家安全离开这个地方。
——特别是浊雨,绝对要……
我闭上眼睛,绕到草间同学后面,趁他没有注意,砸下了金属棒。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血,血液,温热的血液。
我白色的西服上,我的脸上,沾满了这样的东西。
已经回不去了。
没关系,我犯下的这罪孽,会用生命偿还的。
我将那想用两条生命传达的信息,塞到草间同学的手中。
拜托了,大家。请务必重视它。
不要让草间同学白白牺牲啊。
回到马戏团的火圈前,我将左手沾满粘性液体。
要抓住三米高的火圈对我来说并不困难,我便轻轻一跃,左手粘在火圈的最高点。
右手已经握好了火柴,最后只剩下……
没想到自己会选择这样的方法结束啊……
等下不要疼得喊出来就好,十七。我对自己说道。
想想那个为了反对解禁自卫权而自焚的日本老人,我又算什么。
——不,不对。
舍生取义是君子最高尚的情怀啊。
——我……不想……
赎罪吧,十七。我单手划着火柴,连同整个火柴盒一起扔了下去。
——浊雨……
温度渐渐上升,四周的一切开始灼烧起来。
——对不起。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活下去。
地狱的业火将我包围,发出滋滋的爆鸣声。
——我喜欢你。
还有意识的最后一刻,我感受到的是……
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