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数5503。
先对可能发生的OOC以及各种BUG致歉!拖到死线前才完成也非常抱歉……
完全式土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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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在看那本名册?”
“嗯。总是幻想着自己能想起什么,看来只是白费功夫。”
暖黄色的灯打在那本残破的书卷上,在燃烧后的焦黑和暗红血迹上反射出一道纤长的光。我妻真二的手指在纸张变硬的血点上摩挲着,扫出些许碎屑后,那些被污浊的字迹和大火吞噬掉的照片依然模糊得难以辨认。不知多少次费尽心力,依然无法从它身上得到什么有价值的情报。他眼睛有些酸痛,摘下眼镜揉了揉睛明穴,少有地叹了口气。
这是他付出了点代价从吸血鬼那得到的,但那代价多多少少让他好几天心里都五味杂陈——那个男人让他当了三天的随身血袋。这件事情说出去简直是吸血鬼猎人的屈辱,不过如果能得到与他过去直接相关的信物,被男人抱在怀里、放他舔舐脖颈、扎入贪婪的獠牙,尽管当时恶心得胃液翻滚,也不是完全不能忍受的。
他急切地想了解自己的过去,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找回记忆的机会。
当他第一次翻开这本被吸血鬼赶尽杀绝的公会名册,心底切切实实涌起一股熟悉的感觉。不过很快,这梦寐以求的实感被迷茫所冲淡——上面记载的大部分人,他从前的同伴,在看到的那一刻,脑海中只是充斥着“你们是谁”罢了。
而被完全烧焦的最后一页,隐隐约约写着“P”开头的名字,以及照片幸存的一角金发,让他产生奇怪的感觉。他分不太清这到底是什么感情,怀念?熟悉?苦痛?懊悔?他抬头用余光瞥过一眼身后的金发少女,心想莫非这就是那晚他会同意少女“邀请”的原因。
但这本用尊严换来的残破名册也并非没有带来收获,上面好好地记录着他的名字、照片,还有更重要的,出生年月。
简单计算一下,他已经二十五岁了,得到这个结果的时候,他心里相当地失望了一把——本来凭着自己这股天不怕地不怕要报仇的热血情怀,还以为会二十出头、甚至更年轻一些。而这个年龄对很多普通人来说,早就身为人父,他却还是一张连过去都没有记载的白纸。
“我妻先生,就算只是在用余光,也明显得让人知道你在看哦。”
帕戎刚刚从浴室中出来,浑身还散发着热腾腾的温度,暖暖的空气混杂了沐浴乳的花香,把头顶姜黄的灯光散开,照在她还滴着水珠的金发上,像是那晚铺在她头顶薄薄的雪花。她站在真二身后,身着一席能完美衬出修长身材,又不会掩盖掉曲线的睡裙,轻轻地擦拭头发。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真二连忙别过头去,这等女主角出浴后,若无其事站在男人面前的福利场景,让他不知如何面对,“倒是你,好歹也是捡了个素不相识的男人回来,这样一点防备心都没有,没问题吗?”
“帮助了别人,全心全意对待他,对方也会被感化,最后大家都得到了幸福——故事里不是经常有这样的情节嘛。况且如果你图谋不轨,早就在第一天下手了,根本没必要每次都和我一起出任务,跟保镖似的保护我,虽然只有一次而已,在我出去的时候没有到深夜遍体鳞伤地回来,而是在家做好料理……”
帕戎仔细数着几周内真二做过的事情,一边说,一边露出颇为自豪的微笑,仿佛公主感化了恶龙,世界从此太平一般。
真二脸颊有些发红,理屈词穷地说句“够了”打断对方。这种臊人的话再继续听下去,受到的打击就不亚于给男性吸血鬼当血袋了。
“别太天真了,那是因为对你不好没有任何好处。假如有人对我说把你推上床做这样那样的事情,可以恢复我的记忆,或者更干脆地帮我除掉仇人,那我会毫不犹豫下手的,你明白吗?!”
“是是。”
帕戎显然没有把这毫无实际意义的恐吓放在眼里,她附和对方,像是在平复一个害羞男孩起了波澜的心。
跟她继续说下去也没用,这位沉浸在童话世界中的大小姐似乎根本不知道现实的「恶人」为何物。真二无奈地想着,小心把快要散架的名册放入抽屉。
外面静的出奇,这条平日不算熙熙攘攘但多少也有些行人的街道,今日竟早早地进入安眠。真二萌生出不详的预感——每一次暴风雨前,似乎都有一个平静的夜。
很快,他的预感得到灵验。
一只蝙蝠从狭小的窗棂缝隙中挤进来,落在真二手上,化作一张漆黑的纸条,上面写了几行猩红潦草的字。
“快去准备,十分钟之后出发。”
真二立刻换了一副神情,眉头紧皱,如同被告知了重要的突发事态。
“教会炸了我们的据点,以及今晚十一点,也就是一个小时后,笛芙尔的那群混蛋要来挑衅我们了。”
十点五十分,两个吸血鬼猎人到达了组织的据点之一——一所废弃病院。虽说是据点,帕戎并非每次活动都会参与,真二又对除猎杀吸血鬼外的理基亚任务和社交没有任何兴趣,他们也和那些初到访的不速之客一样,在迂回曲折的病院楼道中迷失了方向。
为了防止遇上人数众多的笛芙尔主力军,他们没有选择正面突入。真二在勘察地形时,找到了一个和树枝相接的二楼窗口,于是废了好一番功夫,他在不发出任何刺耳声音的前提下敲碎玻璃,又注意不让树枝划破帕戎白净的皮肤,把她拉到树上,最后,确认漆黑一片的房间内的确空无一人,他才安心进入战场。
抄小道保证安全的代价则是,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也找不到照面都不曾打过几次的同伴,更不能预料到下个转弯是否就是双方激战的主场。
不过这对于真二来说都不重要,一无所有的他,哪怕欺骗自己也要坚持到底的生存意义,便是将该死的吸血鬼赶尽杀绝,尤其是身为罪魁祸首的那些纯血种们。
“我妻先生,我们还是在这里等等吧。或许会有教会的中立者在,我们可以和他们谈谈……”
帕戎清楚地知道真二如此积极前往据点的目的是什么,这也是她最不想看到的情况。于是在吸血鬼出现之前,她先拉住真二,试图劝说他平静下来,找到一个和平解决事端的方法。
“中立者?你知道中立的定义是什么吗,”真二干笑几声,不屑地问道,“很简单,随时、随地都可以倒向任意一方。说他们是墙头草比较形象,但他们追的可不是风,是最切实际的利益。”
“但是好好谈的话,一定可以……”
帕戎依旧坚持自己的理想主义,她身出手臂拦住真二,却被后者无情地打了回去。
“总之,我跟那群麻烦的家伙没什么……”
真二突然沉默。
他在拐角处看到了“人”影,以及跟在她身旁的几只蝙蝠。
毋庸置疑,99.9%的情况下,只有纯血种才有这样如此自由操控蝙蝠的能力。
他遇上了这样的敌人,就绝不会放过讨伐的机会。
他取出长剑,推开阻挠他的帕戎,在黑暗中自顾自前行。眼睛刚好适应了暗环境,周围的景致变得清晰许多。他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废弃的医疗器械和碎玻璃渣,与吸血鬼的路线保持平行,在墙的另一面悄悄跟踪她。
如果前面有相对开阔的地方,就把握时机偷袭——现在这种又曲折又狭小的回廊,他的长剑根本无法派上用场,而对方灵活度极高的蝙蝠们却能收放自如。
他需要等待一个机会,一个即使没有记住地形,也能尽快预判做出选择的时机。
——镜子!
远远地,他看到前方有微弱的反光。托这破烂建筑的福,暗淡的月光漏进缝隙,零零散散的撒在各个角落。今天是满月之夜,掺杂了血色的光源使得反光物体自然地蒙上一层油腻的颜色,像是刻意描摹过一般,从背景层中突出并脱离出来。
真二丈量反光的长度和宽度,推测出前方可能是较为宽敞的中厅。再向前走五米,他们两个之间的隔墙会有一段坍圮的空隙,那便是偷袭的绝佳时机。
三,二,一。
他在心中默数,跟上对方的步调,随后踩上断了面的墙砖,让自己攀上一个有利于俯冲和偷袭的高度。虽说是日本人,但他没有忍着那样隐匿气息飞檐走壁的能力,也没有浪人剑士那样高超又自成一派的剑法——就算真的有过,他也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他的心中只剩下执念,尽可能多地解决掉可恶的纯血吸血鬼。这与是否对方是参与公会屠杀的仇人无关,他相信这样一直战斗下去,总有一天,他能把那些家伙的尸体铺成垫脚石,然后把某个高高在上玩弄人心的家伙一击毙命。
“看这边,吸血鬼小姐。”
剑锋距对方不足五十公分,真二轻声说道。他的语气略带嘲讽——已经被人如此接近,对方留给他的依旧是毫无防备的背影……
……不,现在不是了。
黑压压一片的蝙蝠迅速在她身后聚集,合拢羽翼形成圆环,这些圆环又逐个相连,并成一条坚实的锁链,在主人背后挡下了不速之客。真二又向下用力抵了抵长剑,锁链适度的柔韧性和绝对的坚硬度让他的剑完美被牵制。他不快地“切”了一声,向后退了几步,与那道不知会不会缠在自己身上禁锢行动的屏障保持一定距离。
Veronica同样后撤几步,将两人的距离维持在一米以上。她装作有些困扰的样子,好像对方在舞会上错误地邀请已经有心上人的女孩一般,问道:“不好意思,这位先生,您怕是认错人了吧?”
“你的意思是说,虽然有着红色眼眸和尖牙,还可以如此自由的操控蝙蝠,你并不是「吸血鬼」这种自认为高雅的生物,而是活了几百年也烂不掉的嗜血老巫婆咯?”
真二毫不掩饰地像对方表达“你别逗我了”的想法,并换了种方式对她大肆羞辱。
Veronica倒也没有轻易被年轻的人类激怒,她依旧保持着优雅,但方才最低程度的友善消失不见,被厌恶和稀薄的危险气息所取代。
“恕我直言,也不问问对方的底细,优先选择袭击,先生这样是很容易犯下错误的。”
“放心,「不能动手」的理基亚吸血鬼的脸,我早就都记在心里了。至于你是笛芙尔还是教会的人,这与我毫无干系。”
“先生是理基亚的吸血鬼猎人啊,我们茹达斯教会这次可是打算帮你们一把,您就不怕因为一人失礼的行为,破坏了两个阵营将来的合作关系吗?”
Veronica拿出最关键的利害关系威胁对方——她并不想增加额外的战斗,与同伴走散、又碰上不讲理的猎人,她已经抽中不折不扣的下下签,如果再战斗从而卷入更麻烦的事情中去,她就不得不拜托慵懒又讨人厌的Kurt帮忙了。
真二厌倦了那些隔靴搔痒的嘴炮。群体的利益不代表他个人的利益,每当这个时候,他心中有一种“果然”的猜测:自己过去是个极度自私自利的家伙,否则整个公会的幸存者怎会只有他一人。
他开始不耐烦起来,万万没想到,吸血鬼之中还有这样不干脆、希望回避战斗大家一起愉快过家家的家伙。他一边装作思考回复的样子,让Veronica不起防备心从而召唤更多麻烦的蝙蝠,一边悄悄拧开藏在大衣口袋中的小瓶圣水盖子。
“我说过了,这与我无关。”
准备就绪,他撂下表明谈判破裂的话语,向对面的蝙蝠抛出圣水。圣水划过半圆形的弧线,水滴像花园中的滴灌一般挥洒而出。它们落在蝙蝠身上,立刻起了白烟,于这些魔物的作用如同硫酸于生物碳,很快便把它们腐蚀殆尽。
真二乘着短暂的空隙一瞬间冲到Veronica面前,把长剑用作长枪,径直向她突刺过去。银制剑刃如海中航行划开破浪的巨轮一般划破空气,毫不拖泥带水,带着一击驳倒对方的决心,直指吸血鬼的要害——心脏。
Veronica迅速跳开,重新召唤了蝙蝠,在她手中排列成细长的矛状,形成黑色的冷兵器。她将长矛抵在胸前,再次挡下猎人有力的一击。猎人也没有放弃,抽离长剑,抬高角度,转换方位继续突刺。
对方步步紧逼,让Veronica非常不愉快,半米以内的战斗距离使得她愈发对这场战斗表现得厌恶。她从疯狂攻击的猎人身后召唤蝙蝠,连成锁链,出其不意地绕上他的脖子。她向外挥手,锁链也顺着她手臂移动的方向,将猎人狠狠甩了出去。
真二猝不及防,被锁链提起来,重重摔在墙上。锁链箍住脖颈,让他难以呼吸,坚硬墙壁的冲击也一瞬间让骨骼破碎的感觉在全身游走。他挣扎着摸出另一瓶圣水泼向自己,腐蚀掉那些蝙蝠,捂住口干干咳嗽几声。
“该死的……”
他索性一次摸出三瓶圣水,卡在手指间,一刻也不停歇,再次准备进攻。正当他快要接近吸血鬼的时候,意想不到的人插入了这场战斗。
“好了各位——到此为止!”
真二被迫顺从地停下脚步,由于速度太快,他向着无人的墙角扔掉圣水,腾出手扶地做俯冲。随后,他起身,警惕地盯着那位不速之客,以及跟在他身边的帕戎。
看对方的神父打扮,怕是教会的人,还是那只吸血鬼的同伴。帕戎跟他在一起,有被掳为人质的可能性,自己绝不能轻举妄动。
啧,麻烦的家伙。
方才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人,面对满是懒散神情的独眼男子,不约而同地想道。
男子——姑且算是吸血鬼小姐的同伴,Kurt,出乎意料地撇下帕戎,自顾自站到Veronica身边,开口便是一句讥讽:
“哇,老奶奶,你竟然还没有安息……”
Veronica的脸色黑了下来。真二看着他们的反应,一瞬间觉得更像是打情骂俏。无视掉帕戎的嘘寒问暖,真二直截了当地问对方道:
“你想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Kurt顿了顿,神情依然波澜不惊,“……我妻真二先生,能不能请您停下攻击,放我们一马呢?”
——他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真二把带着疑问与责备的眼神抛给帕戎,后者也是无辜地摇摇头。
“理由呢?”
真二盯着对方空洞的、没有任何情感存在的眼睛。他预感,这会是最难缠的家伙——不加带任何私情,一切只是为了利益,似乎连一个想要坚持的理想都不存在,这样的人,除了利益之外,不可能被其他任何事情打动。
如果去掉对方身上散发出的慵懒,他大概会成为危险到极致的家伙吧。
“理由啊……和我们为敌没有任何好处哦。如果你想变成赏金对象贴在吸血鬼世界里,把旁边一无所知的小姑娘也拖下水的话……本该被吸血鬼肃清的公会的唯一幸存者先生?”
真二咬了咬嘴唇,这股被要挟的感觉着实令他恼羞成怒。但是他决不能违逆那个男人,如他所说,如果对方以「中立的茹达斯教会」的名义,向其他组织大肆兜售情报的话,毋庸置疑会引来杀身之祸。最坏的情况,连好心帮助他的这个善良的女孩子也会……
“……”
他默许了对方的提议,把剑收回剑鞘,转身扬长而去。
“……我们接受这个提议,给你们添麻烦了!”帕戎连忙替真二答复,向对方规规矩矩地鞠躬致歉。
“我妻先生,等等我……”
帕戎小跑追上去,而真二却不打算理会她。
他非常讨厌这样的感觉,被第三方中立的人用“重要的人或事”要挟,逼迫他改变主意,顺从对方。
所以他才讨厌和别人接触,一贯地拒绝他人的好意,在世间做个毫无破绽的独行者。因为,自己一旦被打动,就会陷入“感激”抑或“羁绊”的泥潭中无法自拔。他会下意识,并且不计代价地保护他们,哪怕被人要挟,让他放弃一切。
他不应该成为任人操控的木偶,而应该是明察秋毫,毫不羞愧地威胁和利用他人以达到自己目的的引线人。
这才是我妻真二忘怀得彻彻底底的原本的自己。
字数6068。
先发突发剧情,步枪和其他一些道具的由来会在主线剧情里说明。
剧情嘛,总之,开心就好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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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妻神司坐在Angelus的天台边缘,眺望乌托邦幻想之景。比起已经暗黑一片的西岸市,这里还徜徉着跳动的音符,保留着活泼与跳跃的颜色,于欧式古朴的街道中蜿蜒盘旋,点染了在白昼也闪耀着霓虹的云霄飞车,渲染了缓缓旋转的巨大摩天轮,涂抹了偶尔会氤氲蒸汽鸣笛路过的环园小火车,又蔓延到漂泊独木舟的木质港口。
好在游乐园外环绕着高大的围墙,检票口的闸机也让没有门票的丧尸们难以通过,这片乐园便像它的名字那般,成为末日下仅有的梦幻乌托邦。
悠然地感受着平和的气氛,神司摸出被挤得皱皱巴巴的烟盒,抽出最后一根不太笔直的烟卷。心想着末日里也不会有啰里啰嗦的工作人员出来恪守禁烟令,他擦燃老式火柴,点红了烟卷,将它狠狠咬在嘴里。
这是最后一根烟了,他也丝毫没有慢条斯理好好珍惜的意思,吐掉两口烟雾,半截烟草便化作软踏踏的黑灰,落在天台边缘,被微风一抚,撒向街道亚麻色的地砖。
尼古丁的刺激带起他一种熟悉的感觉。执行雇主任务的之前,抑或,一枪爆掉现在自己面前交谈的市长先生脑袋的时候,他都在咬着烟卷,急切地想把它烧成灰烬,然后吐掉那些无所谓的烟雾,翩然离去。
在他的身旁,放着昨天从警局顺来的手提包,里面有一把没组装的AK47和两匣子弹。情绪在烟草的刺激下高涨起来,他一扫悠然和蔼的面孔,眉头下压,将烟嘴咬得更紧,有条不紊、熟练地组装着枪械。
他睁开互为反色的眼眸,全神贯注沉浸在自己的“工作”中。他屏蔽掉梦幻曲,放任还剩下一半的烟卷自己缓慢燃烧,奔驰而过的火车与旋转的摩天轮此时也与他毫无瓜葛。很快,枪械组装完成,他拉下安全栓,俯身进入标准的突击态势,枪口对准街道的尽头——数百米外的乐园闸机口。
一片黑压压的东西进入他的视野,与此同时,强烈的异样感冲击他的神经。
热闹的游乐园一瞬间安静下来,摩天轮、环园火车的机械也没有继续运作。倘若不是耳边风声呼啸,河岸独木舟随波飘荡,他会产生一种时间定格的错觉。
“神司哥哥,”身后响起轻盈的脚步声,少女在数米外止步,被缭绕的烟雾呛得轻轻咳嗽几声。“……游乐园好像……”
“抱歉。店里怎么样了?”
神司赶忙掐掉还剩下三分之一的烟卷,毫不吝啬地丢在地上,用脚尖踩灭了它。
“姐姐那里有紧急发电机,没关系,不过……”
“的确。”神司有些厌恶地看着从闸机涌入的小孩丧尸群,神情就像是面对垃圾堆中的蛆虫。“麻烦的东西来了。把罗萨也叫来,在更大更恶心的家伙闯进来之前,解决掉它们,封死闸机口。”
说罢,他翻下天台,借着窗沿和墙砖做缓冲,安全落地。随后,他背着冲锋步枪,一个人率先向着梦幻小镇的起点跑去。
如梦似幻的乌托邦吸引来了成群的小孩丧尸。没有意识的它们漫无目的地在游乐园中游荡着,分散在庞大的地域中,最后,等到神司赶至城堡大门的花坛前,数量仅剩下方才目测的一半。
如果这是漫画或电影,他觉得倘若带它们尽兴地玩一天,等那些怪物们满足了,就会自己乖乖离开。不过可惜,梦一般的游乐园在末日里绝不会发生这样奇幻的事情。站在他面前的,只是一群张牙舞爪、恶心到发臭的小丧尸,若是开上一枪,还会迸出颜色诡异的粘稠汁液,弄脏他的白色风衣。
他把步枪调了个儿,手握枪管,把比较结实的后端对准它们。步枪在他手里成了铁棒,枪身的长度也能保证和那群恶心的东西拉开一段距离。
小孩子们好像锁定了目标,向着前方白色大哥哥,一哄而上。神司弯下腰,以面对那些才到他要脸的怪物,狠狠对准它们的头,用枪柄砸下去。
不得不说,这个方法又慢致死率又低。
有些小孩子被击中后,头骨发出咔嚓破碎的声响,永远倒在地上;然而更多的,它们被神司打飞后,又不依不饶地爬起来,颇有几分不为挫折折服的勇气。不过小孩终究是小孩,击打之后,它们用似乎已经腐烂嘶哑嗓音哭喊着,严重超标的噪音污染响彻云霄,让人的精神也跟着一起发狂。
神司的动作迟疑了一瞬。等他在这烦躁的氛围中回过神来,金发碧眼的小女孩丧尸正抓着他的衣摆,脏兮兮的小手在干净的白衣上留下污痕。她眼神空洞,张着嘴,发出“啊……啊……”不明所以的叫声。在她的身后,仿佛是邀请游戏的叫声越来越洪亮,更多的小手向他伸来。
他的胃激烈翻滚,寒颤由神经传导至全身——这个严重的洁癖患者立刻不假思索的踹开小女孩,借她做垫脚一跃而起,在空中回转步枪,对着下方一阵疯狂扫射。
一匣子弹很快便用尽,而丧尸的数量并没有减至理想水平。受了伤的丧尸吵闹得更加剧烈,声波撞向他的神经,脑袋中荡起了嗡嗡回响。
小男孩拽住他的手腕,指甲深深地嵌入皮肉,脏兮兮的灰尘与丧尸诡异的体液也一并流了进去。神司大叫一声,用枪将小男孩撞了出去,接着,把枪当做投石向正前方投掷,撞飞了还差一米就要扑到他身上的丧尸。
手腕被抓破的地方冒起白烟,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腐蚀伤口。万幸的是,他的治愈异能正在起效,或许能抵抗住腐蚀和病毒的侵袭。
他后退几步,身子快要贴到依斜坡而建的花坛上。这下麻烦了。他啧舌想道。早知道拿上那本超厚的英语词典来也好,还能多打跑一只。现在他手无寸铁,自己的洁癖又不能忍受直接拳打脚踢,他对于这些小孩丧尸来说,只是案板上的鱼肉罢了。
“嗨嗨,神司亲,你还活着吗?姐姐来了哦——”
“Nice timing!”神司好像得到了特赦令,松了一口气,“快,帮忙把这些恶心的东西赶走,再被挠一次我真的要吐出来了。”
话音刚落,一道刺眼的闪光突入,被击中的丧尸肌肉开始颤抖。小孩子的力气有限,加之身体素质不算太高,它们很快便瘫倒下去。最近的还站立着的丧尸与神司拉开约二十厘米的距离,接着,这块小小的空隙被一寸高的火苗分割成两半。火苗对小孩子竟有了足够的威慑力,它们畏畏缩缩,止步不前。
翠色长发的女孩从花坛顶端径直跳下,凌空越过神司头顶,右手扶地下落,扬起些许尘土。她一刻不停地起身,拔出挂在腰间的胁差,冲入丧尸群,刀起刀落,干净利索地取下丧尸头颅。
“你们登场这么帅气,总觉得有些不甘心啊……”神司无奈地感叹着,小步爬上花坛坡顶。“那么下面的就交给你咯,罗萨。”
“神司哥哥也该帮帮姐姐,我们也会尽力守护乌托邦的。”少女将自己的高尔夫球杆丢给他,认真说道。
“是是,小妹妹放心,我没打算偷懒。”神司接住球杆,打了个转,发现这东西对他来说意外地能上手。“里面怎么样了?我在这应该挡住了一半以上的丧尸,酒吧那边没事吧?”
“我和小天守把遇到的都解决掉了。酒吧那边已经暂时用火苗线围起来,应该能挡住他们。”
“这些东西虽然的确是小孩子,生命力真是顽强得要死……唉,就没有什么能一次解决很多的好办法吗……”
神司苦恼地想抓抓头,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手被丧尸拉过,兀地停住放了回去。他环顾四周,仰望不远处蜿蜒惊险的过山车轨道,低头有些惊讶地目睹罗萨粗暴地按住丧尸头部,用异能把它们变成蕾丝。综合了几个因素,他认真地思考片刻,问游乐园的老鬼:
“深见,你知道游乐园的总电闸和各个项目的开关在哪里吧?”
“待了这么久,知道是知道啦,你要做什么?”
“不脏自己手干大事。”
神司笑了笑,拉着深见海和神前天守到坡下的广场,捡拾原本是丧尸的一团团蕾丝,分给两人。
他向马不停蹄清理怪物和制造蕾丝的罗萨大喊:“罗萨,再多搞点这个出来,以及,麻烦你拖住它们!”
“Alright,”罗萨将胁差插入丧尸身体,封住它行动的同时,抬手紧紧箍住头部。下一刻,丧尸身体仿佛变得松软,一圈一圈化开,好像自己可以发出“嘭”的效果音,全身漫上整齐划一的颜色。接着,它变成了木乃伊一般的棒状物体,几乎同时地,被风吹散,蕾丝满天飞舞。
“But...the new are coming...”
闸机又涌来黑压压的一片,踏着混沌的步伐。十分钟,不,或许五分钟后,人数可观的小孩丧尸群就可以到达他们所在的广场,把这里围得水泄不通;再者,通过广场四通八达的路口,遍布整个游乐园。
“好吧,没多少时间了。神前,你和我一起用蕾丝把除通向过山车外的道路全部封死。至于深见,我们绑好后,用小火苗点燃这些蕾丝,制造火障。”
“等、等下,要怎么用蕾丝封住道路?”
“终点线那样的,多来几条,能理解吗?”
“嗯,知道了。绑在路灯上就可以了吧?”
“聪明。”
神司用没被丧尸碰过的手拍了拍天守蓬松的头发。
给对方一个眼神,两人迅速兵分两路,在每一个路口的路灯之间穿梭,将蕾丝绑到刚好到达小孩丧尸胸前的高度。
另一面,罗萨孤军奋战,身为职业拳击手的她自然身手敏捷,加之武器和异能的辅助,很快便把难以入眼的丧尸变成满地蕾丝——虽然之后打扫起来有些麻烦便是了。
“They are arriving.”
罗萨提醒道。
“深见,虽然有点突然,请你唱歌。”
“唱歌?”深见确认一遍,“没想到神司亲还是姐姐的粉丝,不过现在这个时候……”
“就是现在!虽然有点对不起你,请你唱歌吸引那些丧尸,然后朝着过山车的方向跑。到了那里,去打开游乐园的总电源,再到过山车的控制室去和我们汇合。”
“等下神司亲,姐姐的异能可不是影分身或者瞬间移动啊。”
“我知道有些勉强,”神司一脸歉意,“但就算是罗萨也已经受伤了,再来一波丧尸,我们根本抵不住,而且继续近距离接触它们,被感染的风险很大。到了过山车那里,我会想办法吸引它们,在这之前,请你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做到。我也想守护这个梦幻的地方,这里对你来说,也有着无法忘怀的回忆吧……”
“没办法,那姐姐就听你一回吧。”
深见立于唯一没有被火障封闭的路口前,站得笔直。在他面前,仿佛存在着无形的麦克,照应他女性般婷婷优柔的身姿。不需要任何呼唤和号令,他仅仅是存在于此,便吸引了所有目光。风改变了轨道,吹向他那一方,宠爱地轻抚发丝。就连没有意志,不停吵吵闹闹的小孩丧尸,也一度静止下来,向他投向空洞的凝望。
他开口,唱的是少女庭院家喻户晓的那首歌。歌声融入风吹草动,钻进在夕阳下映得金碧辉煌的城堡,在遥远的水面上荡起波光。
一瞬间,听者三人忘怀了末世,忘怀掉他们正走在悬崖外的钢丝绳上,身后是一群举着电锯穷追不舍的丧心病狂。
歌声之下,无论是在广场游走,还是奋力想突破火障找到通路,甚至是选择袭击另外三人的小孩丧尸,都停了下来。
时间定格在那一瞬。
随后,播放键突然被按下,那些丧尸犹如决堤的海啸,势如破竹,涌向正在歌唱的深见。
深见一边努力保持着歌声,一边向过山车的方向跑去。
“我们快去帮帮姐姐!”天守有些担心,着急地要跟上去。她紧紧攥着一直随身带着的老式手枪。子弹不多了,但是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她也一定要保护深见的安全。
“Okay,”罗萨和天守一起抄小道赶到丧尸前面去。快要接近深见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了什么:
“But...where's Shinji(神司)?”
深见跑得气喘吁吁。就算当年做偶像的时候有过在台上又唱又跳整整一晚的体力,但现在多少有些生疏,他就快到达极限了。
深见的歌声越来越小,而丧尸却追得越来越紧。前方就是通向过山车的楼梯了,可是他根本无法甩掉僵尸,自己跑向反方向的控制中心打开游乐园跳闸的电源。
“姐姐辛苦啦,剩下的交给我吧!”
神司突然出现在楼梯顶端,他翻越护栏,潇洒地坐在上面,抱着一个系着粉色蝴蝶结的大口袋。他表情有些微妙,宠爱于厌恶的语气夹杂在一起,透出明显逞强的感觉,向着台阶下成群的小怪物们大声宣告:
“糖果狂欢的时刻到了,该死的小家伙们!”
说罢,他举起红色大口袋——它看上去和圣诞老人那只差不多,加上他那白花花的头发和红白配色服装,倒在小孩子眼中成了圣诞节的使者——五颜六色的糖果自高处倾泻而下,砸在小丧尸身上。很快,小孩子们的注意力又被新的事物吸引去,它们注意到了台阶尽头不断撒播礼物的Santa,不约而同地跑上台阶。
成功了。
目送深见摆脱丧尸,顺利前往控制室,神司收束豁口,扛着半袋糖果,跑向云霄飞车站台。
刚才趁深见唱歌的时候,神司悄悄穿过呆滞的丧尸人群,钻进糖果店,把里面的商品扫荡一空。接着又通过店铺间的通路,神不知鬼不觉到达云霄飞车脚下。
现在他的计划只剩下最后一步了——管他超不超载,把这些烦人的小东西引上过山车,送他们惊险刺激的一程上天。
神司跳到车头的位置,把糖果撒进车厢,张开口袋,调整到丧尸们刚好能看到内容的角度。丧尸浪潮涌了过来,不停彼此推搡,一会儿便塞满三分之二的过山车。
蓦地,头顶的霓虹灯亮了起来,音乐重新填满一片死寂的游乐园——深见已经恢复这里的电力。
好样的。
他一边用高尔夫球杆抵住前排丧尸的袭击,一边向爬上楼梯的罗萨和天守说:
“罗萨把剩下的僵尸赶上来,最后一个孩子上来的时候,神前,你到后面的控制室打开开关。”
“那神司哥哥怎么办?”
如果在列车开动的同时跳到月台上,那些丧尸也一定会跟着离开,那么之前所做的一切都会前功尽弃。天守知道神司不会这样做,那么,没有任何安全保护的他,在过山车发动之后也会和那些丧尸一样——
“我?没事,我不是那个加速治愈的异能嘛。”
神司笑了笑,那表情告诉天守,他完完全全是在逞强。的确,现在他只能用那个异能治愈普通的伤口罢了,倘若从高处掉下来摔得粉身碎骨,非要起死回生术才能治愈得了。
“换我来吧,我不会痛的,就算摔下去也……”
“停停停,我怎么能让女孩子以身犯险呢?相信我,哥哥可是佣兵,脱身办法多的是。”
“It's ready.”罗萨催促道,转而对天守说:“I also think you shouldn't be put in danger.”
“神前,听我们的,快点,否则我和罗萨都要撑不住了。”
“我知道了……神司哥哥,一定要平安脱险啊……”
云霄飞车滑出轨道,伴随着咔咔的机械声响爬升。神司冲月台上的两人挥挥手,立刻一脸视死如归的神情恶狠狠地瞪着小孩丧尸们。它们有的发觉出事情的异样,嚎啕大哭起来;有的踩过其他丧尸的头顶,也不管列车马上就要到达制高点俯冲下去,直直扑向神司。
神司身子一斜,丧尸扑了空,在重力加速度的作用下,飞出一条抛物线,撞上过山车的支架,掉进下方池塘。水面荡漾波纹,冒出些许气泡后,回归平静。
过山车到达顶端,神司依然斜着身子,在车身由上到下调转的同时,侧身翻下车身——
他听到了耳边呼啸的风和下方深见的惊叫。
——多虑了,我怎么会毫无防备地跳车。
神司伸手抛出一块Z型铁块——那是他在游乐园的一小片废墟中顺手摸出来的,末端拴上好几股蕾丝攒成的结实粗绳,做成一个简易求生索——他凭着优秀的佣兵素养,准确无误地将它勾上格状过山车手脚架上。
柔软的绳子给急速下落的他带去缓冲,他晃晃荡荡的几次险些撞上柱子,最终万幸在千钧一发的时刻躲过。
绳子终于停止摇摆,把他挂在距地面五米的地方。与此同时,云霄飞车经过第一个圆环,大批丧尸喀嚓喀嚓撞击手脚架,雨点般地落入水中。车子又一个翻转,把那些通过第一轮试炼的坚强家伙们甩下去,落得和方才那些丧尸一样的下场。
神司睁开眼睛,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那些活蹦乱跳叽叽喳喳的孩子们都没了生气,收回自制求生索,安全落地。
“Mission clear!”
他比出拇指,向赶来的同伴们笑了笑。
“神司亲,你怎么去做这么危险的事!”
深见冲上去,摇着他的肩膀,把方才神司指使他完成艰巨任务的抱怨都抛在脑后。
“危险和收益是共存的,况且佣兵也不打无准备之仗。”
“提前说一下比较好吧……刚才我真的被吓到了。”天守依旧惊魂未定,纤细的小手紧紧攥住围巾。
“So did I.”罗萨生气地用胁差刀柄敲了敲神司,后者则是笑嘻嘻地不断说“好痛”。
玩笑开完了,神司指向过山车外游荡着的一两只小孩丧尸,说:
“不过,最大的一群虽然解决掉了,其他地方还零零散散分布一些,一鼓作气解决掉吧。”
“……如果再搞这样危险的事情,我们三个就要一起上去教训你了。”
字数3633
最后发生了什么你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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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有什么书籍推荐吗?”
漆黑的走廊中,喻千沼打破沉寂,突兀地问道。被窗棂削弱过的月光照在他的脸上,衬得肤色更加惨白,棉质口罩也反射出比四周亮出一度的颜色。
没有人说话,气氛太过压抑了——在这样的环境下,恐惧心只会愈演愈烈。或许还没到达试胆目的地,一直躲在前辈身后的后辈就要精神紧张得昏死过去。于是,千沼思前想后,抛出一个既是他擅长的,又能放松同伴心情、转移注意力的问题。
樱泽光抬头看了看坦然的前辈,却又被他月光下诡异的神态吓得缩回去。以前辈的那副样子,将背景板换成地狱门,把问题换成“你是要牛头审还是马面讯”,似乎也不会有丝毫违和感。
“推、推荐的话……”光攥紧了前辈的背带,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小声地说着。
“哈哈哈,我就看过Harry Porter和The Hunger Games这类流行小说啦……超没正统文学内涵的,千沼你大概也不会看吧。”
抬手摸摸后辈的头,给他些安全感,对方攥背带的力道终于松弛了些。莱奇叹了口气,轻轻锤了锤自己被强制向后弯曲很久的腰,故作轻松地接道。
要说一点都不怕,那绝对是骗人的。突然被发配去调查被大家添油加醋、传得沸沸扬扬的校园不可思议,莱奇的心里也在上下打鼓。他向来对这些玄幻离奇的东西敬而远之,俗话说信则有,不信则无,但他从未搞明白自己心里到底信不信。由此,秉持这样暧昧的态度,或许就会在这样心神不宁的时候跳出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来也说不定。
但莱奇是前辈,他打心底的责任感和善心逼迫自己强装镇定,给后辈做些不知道能不能起效的表率。不管发生什么,他都有保护大家的义务,所以排头兵绝对不可以先倒下。不过他气氛调节的回应看样子成功了,光悄悄放松了紧绷的神经,总算用听的清的声音说出不带颤音的话。
“我觉得推理很好,岛田庄司之类的。”
“啊,那个厕所侦探吗?”千沼有所耳闻,打趣道。
“御手洗先生很厉害的,还是不要这样叫他比较好。”
“是是。”虽然口罩遮住了半张脸,千沼的语气给人一种嘴角上扬的感觉。或许谈起书的事情,这个平日波澜不惊、充满文学气质的少年多少也会感到些欢愉吧。“说起来,我看过《占星术杀人魔法》,那本书的手法太绝妙了,利用切割拼合掩人耳目……”
千沼向前走了几步,侧头看向身旁的房间。
“啊,生物实验室,用那边的人体模型解释一下就是……”
“噫——!!”
“光你怎么了?……!痛!”
充满弹性的背带被狠狠一拽,打在莱奇身上。恐惧的悲鸣和痛苦的呻吟交织在一起,流入一脸平静的罪魁祸首耳中。罪魁祸首摊手,没什么诚意地表达自己的歉意,并十分自觉地终止了这个话题。
“冷静点,冷静点,根本没什么好怕的,只是晚上的学校而已。”
“是啊光,不要自己吓自己,想想学校白天的样子,只不过是光影变了而已嘛!”
“白天,男厕里不会有小女孩的哭声吧。”
光一字一句地强调说。前辈们浮于表面的心里安慰并没有起多大作用,倘若昼夜的学校不尽相同,又怎么会有「七大不可思议」这样的传说出现。
“嘛,我觉得吧,这些东西或许是大家学习压力太大杜撰出来的。所谓试胆,也是拉比为了放松大家心情举办的活动嘛。你看,托它的福,光和千沼也认识了对不对?”
莱奇拍拍娇小后辈的肩膀,转身半蹲下来,和他平视,抬手抚摸他柔软的头发。随后,他将手电筒放平,让亮白色的光照到更远的地方。光线笔直地奔了出去,在前方不远的地方被阻挡下来,反射出一道有些刺眼的屏障。
“看来快到走廊的尽头了,那么洗手间就在……”
莱奇自告奋勇上去开路,没走几步,稍稍刺鼻的气味便一股脑向他扑了过来。看来就是这里没错了。他将手电打向洗手间,里面的布置和白昼所见如出一辙,而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没有白天清香剂的味道,反而更加刺鼻——就像是在静校保洁人员下班之后,又有什么人潜入空无一人的教学楼又使用过一样。
莱奇感到有些反胃。与其来这样的地方试胆,他宁愿去墓地之类的直接和死人挂钩的地方。虽然会害怕猛不丁从哪里爬出来尸体,或者不断往衣服上贴的鬼火,但起码,那里萦绕的是清风,以及放在墓碑前的一束束百合的花香。
糟透了,好想回去……
为什么会抽中这样的地方啊,七大不可思议,只有这里风景不美又遭罪,还好同行没有女孩子——等等,去抽签的好像是自己——那就没什么奇怪的了。
莱奇扶了扶额头,不知多少次又叹气想道。
“前辈,趁着还没发生什么事情,快进去拍照吧……”
光拽着莱奇的背带,有些心急地提议说。
“我来拍。”千沼拿出手机,向前推搡着光,“好了好了,快进去吧。”
“……”光紧紧拉住背带不动,直到莱奇回过头来给他一个鼓励的微笑,才鼓起勇气向前踏出一步。
光的步点凌空片刻,与大地接触踏出一声轻响的同时,仿佛开启了某个开关,盥洗室的深处传来断断续续的、幽然的、充满怨气的小女孩般的哭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
“……等下别用力拽,哇好痛!?”
前面的两个人乱成一团,中间的后辈想掉头跑,接着撞进镇静的千沼的胸膛。戴着口罩不会被气味困扰,博览群书也不害怕鬼怪,千沼淡然地对着前方的男厕喊了一声:
“PERSONA。”
“诶?”
莱奇一愣。不在迷宫里也能召唤PERSONA?虽然自己在进入学院之前也见到过摩洛,但他一直是暴走状态,无法控制,一不留神就会伤害其他人。而千沼在这里喊出了「PERSONA」,莫非……
不,不对,现在的问题是,如果光听见了可能会火上浇油啊!
“等下千沼……你……”
“……冷静了吗?”
千沼放开撞进怀里的光,问道。他又向莱奇摆摆手,示意他在开玩笑。
“啊……前辈你说了什么吗?”
“嗯?就是说有守护你的P……”
“Porter,Porter在的!没关系!一切都只是魔法!”
莱奇手忙脚乱地凑上去,抢先堵住千沼即将说出来的单词。面对千沼和光狐疑的眼神,他尴尬地笑了笑。
“我……我先进去看看好了。”
说罢,莱奇把自认为觉得很靠谱的背影留给两个后辈,自顾自踏入更加漆黑的男厕中。对面的墙上开了一个小小的天窗,月光撒下来,像是给地板铺了一层蜡。
如果没有刺鼻的味道和不定期触发的诡异笑声,这样的景致或许是个静心凝神的好地方。心弦已经紧崩了一晚上,他现在很想学着监护人埃德加的样子,点上一根烟,潇洒地把满腹的憋屈与郁闷全都一吐为快。可惜,他是个未成年人,而且,害怕患上肺癌。
就在他想入非非的时候,脚下突然一滑,直直撞上了隔间门。幸好,隔间门上了锁,给了他一个缓冲,不至于让他撞到坚硬的陶瓷上。
他朝脚下看去,不禁苦笑道:“Gosh,这哪是月光,根本就是真蜡……”
“莱奇前辈,你没事吧!”
光和千沼听见巨响,小心翼翼地踏了进来,询问前辈的情况。
“没事,还好门锁住了,要不然这个角度刚好要撞在马桶水箱上……”
“等下前辈,你说什么?”
千沼突然警觉起来,后退一步。
“这个角度……”
“不对,前一句。”
“我没事……”
“不对,正中间。”
“门……”
莱奇的话卡在喉咙里,像是刚刚含入一颗糖,被什么东西吓得咽了下去一般。他睁大眼睛,攥紧胸口,嘎吱嘎吱地转动僵硬的脖子,目光落向身后的隔间门。
“……为什么会是……锁住的……”
“啊啊啊啊————”
光再次尖叫起来,但前辈们都在洗手间里,他也没有胆量独自跑入漆黑的走廊。于是,他只好抱头蹲下来,不断颤抖着。
“冷静点,光!”
莱奇打算起来去安慰一下后辈,便用手撑住身后的门,借一个支点站起来。不巧的是,门偏偏又在这个时候打开了,他整个人都被惯性甩进隔间,实实地撞在马桶盖上。还好平日保洁阿姨对打扫比较上心,他才没有涌上一股要吐出来的感觉。
“Er……what on hell happened……”
他痛得下意识彪出母语,向后一看,被吓得连连后退,出门又踩到地板上的蜡,碰地撞上反方向的墙壁。
他气喘吁吁地捂着胸口,像是被不得了的东西吓到一般。
“前辈!!”
千沼赶忙跑过去,瞥过一眼隔间内之后,他停下脚步。
“这是……”
“等下千沼,别碰!万一是电影里那样的……”
话还未说完,千沼已经走进隔间,将放置在马桶盖上的某样东西拿了出来。
“做的可真精致啊……”一边赞叹,他一边来回翻转研究着。“莱奇前辈,用手电筒帮我打下照明。”
那是一只外国人模样的布偶。穿着红黑色的洋装,头戴一顶贝雷帽,边角装饰着精致的蕾丝。布偶少女的肤色雪白,眼帘紧闭,翠色的发丝垂在一旁,脸颊泛着红晕。娇艳的布偶少女不禁给人一种插上发条转动,就可以活过来和面前的人签订契约的错觉。
“等下,真的有发条。”千沼自言自语道,捡起被莱奇撞到地上的小部件,插上去旋转几下。
“前辈,你在做什么?!”
光抬起头,被坦然作死的前辈吓到。
接着,人偶睁开眼睛,尖锐刺耳的哭声响彻整个狭小的空间。千沼被高分贝的声波振得送开手,人偶摔在地上,声音戛然而止。
“男厕里小女孩的哭声就是这个吗?总觉得被骗了。”
千沼突然觉得事情变得索然无味,摇了摇头。
“不会是拉比的阴谋吧。厕所地板上打蜡也总觉得是为试胆准备的……”
莱奇也爬起来,捡起布偶端详了一会。他有些毛骨悚然——布偶的样子像极了他的妹妹,不过她可不会做出半夜在厕所哭这样的事情。
“前、前辈,拍照……”
“啊,差点忘了。光线太暗,莱奇前辈,打一下手电。”
“莱奇前辈,你要拿着那个布偶拍吗……?!”
“嗯,算上她一份吧,我还想把她带回去。”
“诶……诶???”
“要拍了,一,二……”
“…………ah”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前辈,布偶它——”
“三……?”
失控的青年屹立于停车场中央,被高出其一身的恶魔环绕着。青年所站立的地方,被恶魔清扫出了一块空地,不远处,则是刚刚连同塞尔一起被吹翻、砸得面目全非的汽车。
形态更接近于西欧神话的恶魔,忽地伸展开仅剩半边的羽翼,带起一阵飓风,将青年和“同伴”们的距离拉得更远了些。另一只、全身包裹铠甲的高大武者,将其巨剑沉沉挥向大地。顷刻间,如地震袭来,大地颤动,顶部落下几枚碎石,拦在青年和同伴之间,阻断了直接相通的空间距离。
现在,想再次回到癫狂的青年身边,恐怕没那么容易了。
里斯站定,转身奔向塞尔,后者受过一击突袭,腹部的衣衫近乎全被染成赤红。
“塞尔,你没事吧?”
“……这家伙疯了吗!”
千钧一发之时避开了要害,塞尔的伤口已经开始自愈。他擦掉嘴角溢出的血,在里斯的帮助下站了起来。望着不可理喻的青年,他攥紧了拳头。
“不,我想神知是受人控制了,我们中了红布下的陷阱。”
死魂曲澄清道。他准备再次摇动招魂铃,并盯着前方,时刻戒备着。
“精神控制巫术?政府的走狗里还有精通这种巫术的人存在?”
“谁知道呢。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拿那家伙怎么办?”
塞尔有些不耐烦——讨论那些未知的东西对解决现在的状况没有任何帮助,何况那两只恶魔已经快逼上来了。
“——被往日的同伴埋在这里,或者……”
“反过来把他埋在这就行了吧!”
塞尔摩拳擦掌,准备冲上阵去。死魂曲先一步拦住了他,接着问里斯:“或者怎么样?”
“想办法让他恢复正常。不过在这之前,我们得保证自己的安全才行……”
“还用问吗,当然是选后者。”
无视塞尔的暴动,死魂曲毅然决然地回答。里斯和他对视,点了点头。
虽然三人在刚才的战斗中多多少少有些损耗,但合力对付一个熟悉其巫术和战斗方式的队友,应该还可以保持战斗平衡,或者,看塞尔昂扬的状态,更胜一筹。
反常的青年陷入癫狂之中,在足以掩蔽身影的巨石后,他撩开遮挡住半张脸的碍事刘海,将碎发别在耳后。
“去吧,杀了他们,一个都不要留!”
青年歇斯底里地喊着,像是变了一个人。他不再柔柔诺诺、轻声呓语,而是像塞尔、像死魂曲那样有时会激动,甚至狂暴起来那般,用尽全身的气力嘶吼。
强烈的言语成为更加有力的皮鞭,为两只恶魔注入同样狂暴的力量。魔神的手中聚集了闪电,劈向站在最前方的白色长发青年;趁着他跃起躲避雷击的间隙,吸血鬼如离弓之矢,朝着方才伤过自己的武神冲去。
武神肩负厚重铠甲,踏着沉重的步伐,将大地压得一颤。尽管面庞被黑色的布遮得严严实实,不需要观察表情,也可以感受到他凶煞的杀气正毫无遮掩地四散开来。他将巨剑举过头顶,正对经过下方的塞尔挥下。后者迅速一跃,闪避攻击,等到剑锋落地,便踩上巨剑,攀缘而上。武神立刻抬起巨剑,同时,塞尔借着上升力,跳到高空,俯冲下去,狠狠给了武神一拳。
有盔甲防护,攻击自然对武神的行动不会造成太大影响。但同样的疼痛传到青年身上,让他一个踉跄,支撑在地上气喘吁吁,不停颤抖咳嗽着。
“喂,你们不要打得太重,会把神知也……”
死魂曲提醒道。而塞尔只是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不以为意。
“哈?你这家伙的意思是恶魔打过来我们还不能还手,只能当沙包?”
“不,魔神和武神与神知伤害相通。如果在这里同时打倒这两只恶魔,恐怕他会……”
“切。”塞尔不耐烦地咋舌,在武神将巨剑砍来的同时,姑且乖乖躲开,放弃反击。
“等下,为什么这件事从未听当事人说过?”里斯谨慎地追问,在这样的情况下,死魂曲“避免伤害”的提议多少有些不合理。不,岂止是不合理,简直要人白白送命。
“自己的弱点不好说出去?这是前天晚上和他一起对付红的时候发现的——”死魂曲想了想,叹了口气,“——或许,那家伙也可能不想让别人担心吧。”
“这种事情就算说了也没几个人担心,毕竟癌这个组织可是,你明白的。”
里斯话说到一半,看着死魂曲有些愠怒的表情,顿了顿。于是,他改口:“那么我们……”
“里斯,躲开!”
里斯迅速做出反应,下一秒,他方才站立的地方,被一劈雷击轰得漆黑。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味道,黑团附近的两人皱了皱眉,立刻摆出防御阵势。
低矮的停车场内,另一只恶魔贴近地面漂浮着,张开怪物般的利爪,扑向敌人,而另一只尚存人形的手中,聚集了数团火焰。
“拖住他,里斯。”死魂曲召唤出白色使魔,似乎准备拿出杀手锏。他向后退了几步,离开魔神的攻击范围,对面前将要成为肉盾的里斯说道。“我去想办法让神知恢复正常——抓紧时间,在他搞出更多的恶魔之前。”
“……说的到轻巧。”里斯有些不爽,但死魂曲说的在理,能用什么手段让神知恢复正常的也只有通晓灵魂巫术的他了。无奈之下,他选择妥协。
额首浮现出六芒星印记,比塞尔迟了些,他也终于投身于只可防御的艰难战斗之中。
青年的自我意识一息尚存。
不过都是些昏暗的、污浊不堪的、被血色涂满的、散发着油腻与恶臭的碎片罢了。
这些碎片绵延不绝,像江河一样不断游走。手臂自河中伸出,将青年困于泥淖。
「失败了,结果只是个残次品。」
「不过多少也有些价值……」
「“拿掉”…………会很有趣吧。」
「那么你能活多久呢,神知。」
上空回荡着高高在上的、夹杂了浓厚玩味的声音。
神知脑海中浮现出银发男子的身影,他攥紧拳头,仰头狠狠向着乌云密布的天空挥出一拳。接着,水中伸出了手臂,又将他牢牢禁锢。
“该死的…………”
他口中吐出不甘与怨恨。
“什么真祖、什么神……”
四周生出红色的光芒,映着他平日掩藏在黑发之下、猩红色的眸子,渐渐将另一边的翠绿也吞噬于血色之中。他集中魔力,向着彼岸虚幻的人影放出巫术。
那是他一直掩藏着、不为人知的,也更不是他理应掌控的巫术。
神家自古流传下「恶魔召唤」巫术,并立以“不得修习它术”的规矩。神知一直恪守家规,并跟随时代变迁,致力于将巫术精尽到极致。然而,青年时的他在异国遇上了癫狂之人,强制将这一切都打破。
中国人是讲规矩的,尤其是将忠君孝父齐家治国铭刻于心的臣子。君主不可违逆,家规不可违反,为“人”之道乃万世之戒律。
然而那个男人把一切都打破了,甚至连“做原本的自己”的权利都没有留给他。
“去死吧——”
神知朝着模糊的人影——死魂曲恶狠狠地喊道。后者敏捷地一跃,翻过断壁残垣,落在神知的视线死角。
直觉告诉他,刚才的巫术不能正面冲撞,疯狂的神知也很危险,不是嘴炮上一两句就能恢复正常的。
但是,现在的神知给他一种异样的违和感……表情,不,看不见的;气质,本身就是违和,谈不上异样……
「你最好提防一下你的朋友,他藏了些危险的秘密。」
第一夜的战斗结束后,学者这样忠告说。尽管死魂曲只是随口追问了一句,学者一副深邃严肃的表情,摇摇头,没有多说什么。
——危险的秘密?
死魂曲悄悄探头,神知正在石块间绕行,寻找着敌人。下一瞬间,他对上了,对方一直藏在刘海下、猩红色的眸子。
那是鲜血与吸血鬼的颜色。对方手上红色的术光,也不同于召唤恶魔时的以往。但是这些仅仅残留半分,另一边的瞳孔,另一半的术光,是一如既往的翠绿和蔚蓝。
奇怪,是受吸血鬼控制才变成这样的吗?
死魂曲狐疑着,但现状似乎不容他继续犹豫思考下去。里斯和塞尔正为他拖着两只棘手的大家伙,必须要趁这短暂的时间把他熟悉的神知拉回来。
“谲诡!”
在他的呼唤下,纯白的使魔氤氲着雾气,渐渐伸长,拐过直角,像是一抹电流,两端拉伸,最后,他的手中出现了一把黑色镰刀。
漫画里,死神常常用它斩断死者的灵魂,将其带至地狱。而身为通晓灵魂巫术的巫师,死魂曲的镰刀也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当然,他不会害死朋友,只是让灵魂离体,停止暴走罢了。
死魂曲跳上斜坡石块的最高点,瞄准正背对他的神知,纵身一跃。他躲不过的。紧盯着不断接近对方脖颈的镰刀尖,死魂曲算计着。没错,下一秒,这把可以斩断灵魂的镰刀就能碰到他的脖颈,除非……
“呜哇……咳……”
神知突然双脚一抖,倒了下去。而死魂曲的镰刀刚好擦过他的头顶,撞在坚硬的石板上,发出一声巨响。
神知没有理会突袭他的死魂曲,更确切的说,他根本无法做出反应。剧烈的疼痛从心脏附近传导而来,他拉下口罩,不断俯身吐出鲜血——伤害同体和魔力的大量消耗,让他的身体开始遭受侵蚀。
“喂神知,你没事吧?!”死魂曲小心翼翼地将镰刀架在他们中间,隔开一段距离后,试探性地问。接着,他又小声抱怨一句,“该死,不是和他们说过手下留情的吗……”
“魔力……残量……已经到红线了……”
神知一边咳着,一边断断续续地说着。
他的语气依旧很奇怪,比起平日的小声与有气无力,此时注入了太多感情——疯狂,怨恨,以及欲望。
“不得不……补充……”
他紧紧扯着衣襟,仿佛潜意识正在抑制自己。身体里的什么东西也在拼命抗争,叫嚣解放。他嗓子干干的,喉咙仿佛在燃烧,全身的细胞都在催促着,他燃起一种生物本能的欲望。
神知转头,望着死魂曲,颤颤巍巍地站起来。
“你…………”
他轻轻开口,吐出一个字。
“神知?你恢复了吗?”
死魂曲稍稍放松神经,向神知搭话。
与他的期待相反,神知立刻露出一副捕食者的表情。他嘴角上扬,舔了舔自己沾了血的手指,昂首露出口罩下他人不曾见过的獠牙,兴奋地说:
“……身上有一种好闻的味道——”
猝不及防的,神知扑倒了他,并在他挥下镰刀之前召唤恶魔将它打到一边。青年疯狂得如同魔鬼,他扒开死魂曲的领子,将脖颈附近大片肌肤裸露出来。他贴上去,熟练地舔舐方便撕咬的地方。接着,还没等死魂曲反应过来现在的情况,便十分急切、生怕别人抢走美餐一般,狂暴地扎下了獠牙。
血渗了出来,流到他的口中。品尝到甜美之后,他便不顾对方激烈的反抗,更变本加厉地贪婪索取着。
可怕的吞咽声回响在死魂曲耳畔,他试图推开对方,但不利的姿势和渐渐流失的力气让他难以如愿。最后,屈辱与恼怒之下,他攥紧拳头,直直打向神知的脸。趁着对方发愣的间隙,他踢开对方,捡回镰刀,重新拉开距离,颤抖着问道:
“你……是吸血鬼吗……”
神知捂着头,脑子里“嗡”地一下炸开。饥饿和魔力缺失同时得到解决,他多多少少看清了现在的状况。
他所在的地方不是泥淖,而是被破坏掉的地下停车场。
他攻击的不是厌恶至极的仇人,而是他的朋友死魂曲。
他刚才似乎…………
“……对不起…………对不起………………”
他瘫倒在地上,不断重复这一句话。
“为什么要瞒着大家?在癌这种地方,吸血鬼的身份可不是必须藏着掖着的东西吧?赫尔,沙提,她们都是吸血鬼啊。”
死魂曲继续质问着。
“对不起……我…………”
泪水流下来,冲淡了他残留在嘴角的血液。
“算了,既然你恢复了,那……”
“……快离开这里!”神知扶住自己想要抬起的手臂,“我……坚持不住……它……又要……”
“??”
神知向前一步,推开死魂曲。
下一刻,他迎上了武神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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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个说补完总有一天补完了的好孩子
可能会有很多ooc,私敲我改吧……好久没写文一夜回到解放前
缓缓睁开眼睛,掀开毛绒绒的毯子,神知用手掌费力按压额头,让大脑变得清醒些。他撑着身子坐起来,手臂微微颤抖,略显无力。
看来黑夜中的消耗和伤痛还为完全恢复。他叹了口气,扶着床边的书桌站起来,环视四周陌生的环境。
——意料之中的境遇,意料之外的情况。
昨夜收服霜巨人之后,红的两人前来夹击,自己竟一时大意被她们擒住。然后……赫尔生气了,又出现了奇怪但实力不同凡响的麻烦家伙,那位官爷打扮的大叔……不,这已经不重要了……
神知愤愤地握紧拳头,又不免有些失望。
「那东西就暂且寄存在你们那里好了。」——昨夜,赫尔消失前,只留下这样的话语。
他并不求得谁的怜悯前来营救,只是,倘若吸血鬼真祖都是这样仗势欺人暴殄天物这样该死的生物,对她抱有幻想,寻求一份自身对真祖信任的自己,实在是愚蠢至极。
这个女人和那该死的家伙别无二致,孤高、傲慢、自我主义,视他人为微不足道的工具恣意蹂躏。
神知快步走到窗边,对着玻璃狠狠砸下充满怨恨的一拳。玻璃没有振动,甚至没有发出沉闷的声音,而他的拳头却走着实实在在的痛感,不禁刺得他咬了咬牙。他再次触碰玻璃,换了个温柔的方法,将它慢慢拉开,想要伸出手到窗外,却被一堵无形的墙挡住了。
——结界吗。
他在窗边怵了一会儿。窗外,风卷着树叶,撒下不停蠕动的树影;窗前,前发和围巾岿然不动,感受不到任何风的存在——或许这屋内的整个空间都被隔绝开了。
如果不做好这样的准备,他们也不会这样安心地放自己在屋内自由活动吧。
身上所有的随身物品都被收走了,包括装着某种特质药片的阿莫西林药瓶。不过万幸,至少口罩还在,而且还被贴心地换了一个干净的。看来他们暂时没有起疑,或许只是觉得自己花粉过敏或者有哮喘罢了。
桌上摆着一杯白色液体和撒了些葱花的圆饼,他拿起杯子闻了闻,抿了几口。
没有味道的豆浆。不过标配应该是油条吧,这奇怪的葱油饼又是什么。
他皱了皱眉头,靠在桌前,继续思考着。
本以为自己会被关在牢里,甚至束缚住手脚,遭点拷问——虽然自己根本没有掌握什么有价值的情报,可现在放他住在类似于员工宿舍之类的地方,不管不问,着实太奇怪了。
是有什么阴谋吗?不过那官爷绝对不会傻到拿他这种喽啰去要挟癌组织,倒是在现在这种法治社会,过几天被押上法庭判个故意杀人罪倒是合情合理。那么假如走到那一步,自己有多大把握逃走呢……
他无聊做着假想,手指有节奏地敲击桌面。
咚,咚,咚……
尔后,轻快的敲击声与门外急促逼迫般的叩门声重合。神知淡定地继续倚在桌前,抱臂作出一副警惕的样子——反正他们会自己进来的,这不走心的敲门完全是装模作样玩所谓的尊重罢了。
“司马先生要进行审讯。”
接着,破门而入的不速之客高声宣告道。
神知被带到漆黑一片的小屋内,借着门外的光,能依稀看清里面简单的布置——一张长桌,两把分别放置在桌子两侧的木质椅,以及一盏台风。
他尝试在手中聚集魔力,对着押他进来的人发动巫术,却无法如愿。看来这个房间里也同样设置了结界,不过也好,如果那个魔力怪物也能随心所欲出招的话,危险的是自己。
暗暗唏嘘着,他拉开椅子乖乖坐下,双手放在桌上,低下头,反复做着手指相互交叉的动作——他多少感到不安。突然,面前的台灯迸射出夺目的光芒,一暗一明的强烈反差让他的视野一下子涂满白色。他下意识闭上眼睛,等待刺激减弱后,才小心翼翼地试着睁开。
面前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将一个塑料袋放到桌上。
“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什么?”
对方的话语听上去有几分关心的意味。
神知再次睁开眼睛,视觉总算恢复正常。他盯着对面奇装异服的男人,一言不发。
“回来的时候顺带买的,要吃吗?”
男人——头领司马源将袋子往前推了推,里面装着一袋奇怪包装的薯片。神知看着它,厌恶地皱了皱眉,又一脸歉意地摇头拒绝。
“不想摘口罩吗?”司马源意味深长地问着,“那么我可以去外面等一等。”
——这个男人想做什么??
神知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对方,无法理解他怪异的举动。出于防备,他依旧摇着头。
“抱歉,我没有那种心情……有话直说吧。”
听罢,司马源正了正颜色,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身上也散发出一种威慑气场。神知将手向后撤了一些,攥紧拳头。
“前些日子,一些有钱人搞了个party,结果被全灭了,这件事是你干的吗?”
——一上来就把两天前的事情……?!
神知有些恐惧,低头避开对方犀利的眼神,声音有些动摇:“……你既然会一开始问出来,那代表你早就知道了吧。”
司马源笑了笑,没有接着回答。他打开薯片,自顾自吃起来,仿佛在等着神知亲口承认,才将对话继续进行下去。
既然对方早就知道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神知叹了口气,用微弱的声音说道:“是我干的……那又如何……?”
“那边除了你之外,其他的都是恶魔的魔力,”见对方开口,司马源的眼神又尖锐了些,哪怕神知没有抬头,也依然感受到了压迫力,“应该不全是你的爪牙吧?”
“你在说什么?”
“字面意思,需要重复吗?”
“抱歉,不必了……谁知道呢……既然都查到是我杀的人,你不如也猜猜看?”
神知带了些嘲讽,依旧小声说着。
“那还用问,你知道啊。”
“我不知道。”神知斩钉截铁回答说。
“真不知道?”
“……”
你是在逗小孩吗?!神知攥紧拳头,抬头瞪着表情也颇为认真的司马源。后者识相地结束了这个话题,这样追问下去,对方也只会闭口不言,毫无意义。
“好吧,每个人都会有些秘密,不想说也罢。”
他这样说着,视线落在神知的口罩上。
神知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咳嗽几声。更强烈的恐惧感在心中蔓延开来。他若是知晓自己的秘密,那么可能在来到这里之前,不,或许更久,在查明自己是害死众多富豪凶手的时候就已经把底细全部调查出来了——那么自己的弱点也已经暴露无疑。
该死的。他将拳头攥得更紧,指甲扎入手心,疼痛席卷着内心的混乱变本加厉地拍打着他。
“说起来,你的这个东西......”
司马源继续吃着薯片,顺手从薯片袋子里拿出一部手机。手机屏幕在台灯下反射着油腻腻的光,屏幕接缝出沾满了薯片和调味料的碎渣,同时,还被他一直抓薯片的手指触碰着……
作为向来将电子产品视为宝贝的工科生,神知觉得自己要是有力气,一定毫不迟疑就掀了桌子上去教训这个欠揍的臭男人一顿。然而现实,他只能紧紧扣着桌沿,忍气吞声。
“......从跟你交过手的人那里听说,你好像是用这个来召唤恶魔的?”
感受到对方的怨气,司马源用手背拭去屏幕上的碎屑。神知瞪着他,更加不爽。
“你这不是知道吗。”
他没好气地回答,声音也提高了一些。
“收服恶魔的方法是什么?”
司马源沐浴在对面快要冲上去杀人的视线之下,悠然摆弄着手机。他尝试启动名为「恶魔召唤」的应用软件,但是毫无反应,多次点击之后手机甚至卡顿起来。
召唤软件被编入了特殊程序,一旦不使用特殊口令解锁手机,程序就无法启动。这是神知防止这样的情况出现特意设置的权限。
“……杀了它。”神知猜想对方或许早就知道,干脆坦白出来。他开始挑衅以报玷污手机之仇,“杀了你的话,你也可以变成我的使魔。”
司马源似乎等到了他期待的答案,扬起眉毛,“那你要不要——”
他从已经吃光薯片的袋子中拿出一把匕首,插在神知面前,如同在回答他的挑衅。
“——试试看呢?”
什么……?!
神知伸出手,想去握住匕首,却不自觉地停住了。
这家伙……根本就是在玩弄自己!
从一开始,把手机和匕首藏在薯片袋子里,明知自己不会吃却还故作关心询问,完全就是为了让自己放松戒备。以及后来的那些问题,既然已经算计到会用的上匕首这一步,那全都是明知故问!这场审讯从一开始就毫无意义,这个死男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那么自己应该怎么做呢?
房间中有结界,就算自己杀了他,也不可能施展巫术,况且最关键的道具都不在手上,这一选择从根本上就不成立。或许他也是料到会是这样的情况,才如此慷慨地丢匕首过来吧?
切,谁要一直如你所愿啊!
神知猛地站起来,拔出匕首,借椅子作垫脚石,踩上桌子朝司马源扑过去。他双手握紧刀柄,对准对方头部用力刺下去。
然而以神知门外汉般的反应力,怎会抵得过自幼习武的兵主?司马源轻而易举地擒住对方的手臂,一分力气都不需要,便把轻飘飘的袭击者从高处拽了下来,并折过他的手臂,把对方整个上半身压在桌面上。
“……虽说我也不可能就这么乖乖地让你杀就是了。”
他轻描淡写,话音盖住了神知痛苦的呻吟。
“……放……开……”
神知断断续续挤出两个字,手臂痛的苦不堪言。见状,司马源便乖乖松开手,放他坐回去。
等到神知呼吸恢复正常,他继续问:
“跟恶魔打交道是什么感觉?”
“……”神知沉默片刻,“比起你这种人,愉快多了。”
“是嘛……”司马源的语气听上去有些失落。
“起码他们不会这样糟蹋别人的东西,玩弄人心。”
“可是呐,恶魔会做出更过分的事哦。”
对方像个长者一般告诫道。
“……那就在这之前,让它们变成我的东西。”
使魔是不会危害主人的——如果有足够的魔力供应的话。神知一直认为,比起人类,驯化的恶魔更值得信任。
“像你这样肆意染指它们的力量的话,小心有一天会遭到它们报复。”
仿佛是最后的忠告,语毕,司马源起身。在他打开房门,将要离开的时候,神知弱弱地开口,却依然低着头,眼睛盯着桌面:
“……你们会把我怎么样?”
“有人对你的恶魔很感兴趣,过会就会来找你了。”
“抱歉……我想问的不是这个……”
“嘛,在那间屋子里住上几天,然后出席法庭吧。杀了那么多人,估计是要判死刑的。”
说完,司马源便踱步离开了。
神知留在漆黑的屋内,趴在桌子上,茫然望着前方。他已然是弃子、阶下囚,现在能给予希望的只有……
“……果然吗。”
不知在肯定什么,他幽幽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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