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数大概9k吧……
*没有图没有排版,里之人惨遭住校
*每天熬夜肝出来的相当粗制滥造的东西,鬼知道我都经历了什么.jpg
*只提了一句的就不响应了……!
*反正就是回忆杀呗,世界线变动到β惹。
#00
*
我感到风,很凛冽的风,吹动我的头发并切割着我的面颊,但不知何时起却又变得温柔起来了——那有些像是母亲和我手指相贴、面露微笑的感觉,它一直跨越了那么久,跨过八年的时间、六层的空间和濒死的梦境,这让我一瞬间觉得我不是孤独的、还有什么人在等着我,在雨夜时自某扇玻璃窗后会亮起一盏小小的灯,在如同白昼的夜晚中它是那么渺小,但也许它会亮过一个夜晚、十个夜晚、千千万万个不眠的夜晚,从第一个诞生了生命的地球日开始这灯光就已经点亮了,然后一个接一个的世纪过去,有些动物死去了就再也消失不见,有些动物在漫长的夜里变得面目全非,然后是第一簇火苗、第一栋新屋、第一声啼哭…也许这灯光还会继续亮下去,直到更多的动物倒下、直到人类灭绝与海洋消失,露出干枯翻卷的岩石。在地球上最后一只生物的目光下它仍然顽强地发着光,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微弱的、明亮的、温暖的。
我看见兔子的长须被风抚摸着,在这样安静又柔弱的起伏中它看起来简直像是活着的,于是我的幻想也在兔子无声的控诉中停下了。我想要伸出手去,再一次抚摸它那柔软的皮毛并拂去上面的血渍——沾上脏东西了哦,我想对它说,然后我清楚它会用着怯生生的声音回答我,但这自娱自乐的表演再也不会带给我任何的暖意了。想到这一点我好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似的、又或者是触碰到滚烫的铁,急忙逃难似的将手从空中缩回去,那只失去生命的兔子安静地、孤零零躺在原地,我想它再也不会感觉到痛了吧。
我感到愧疚又悲哀,好像坐在它旁边一瞬间变成了某种不能忍受的事。于是我扶着栏杆一点一点跨越到了外侧,倚靠着长长的栏杆坐了下来,让那冰冷的金属质感与粗糙、冰冷、砾石遍布的水泥地面浸没我,就像是雨点穿透一片带着秋日余温的树叶。我在这里久久地坐着,腿与裙摆垂落在高楼的边缘之外,好像一个很轻易的动作就会从这里跌落下去:闭上眼睛,再向前数十几厘米,我就会坠向那流淌着、闪烁着的无际的光河。
街角路灯、霓虹灯与打火机明灭不定的光组成了地面的河流,而天空则是星星、月亮与镀着金边的云层,当星星在云的间隙中时隐时现时它们看起来像是圣诞夜的烛火,我曾经在宣传册上看到过一次,也在电影院的荧屏上得以相见。那圣洁的光芒驱散了黑暗,赋予了世界无尽的希望,但我却在这里,在这高高在上却又遥不可及的黑暗中,就像是我曾经度过的每一个无言夜晚:无数个空空荡荡的夜晚。
八岁的时候,我把华节奏锁在了天台上。
在无论是天空还是地面都无缘相见的地方,我一如既往地坐在那里,就连活着这种事都快要忘记了。
*
我知道我是谁,我在哪儿,甚至知道我为什么在这里——我闻得到消毒水的气味,也听得到滴嗒滴嗒的规律的电音,他们像是数着我生命残余时间的钟表。可以的话我永远不希望我出现在这里,我一厢情愿地希望在那个充斥着星星的夜晚、我能够在那里结束我才刚步入正轨就轰然倒地的人生,而不是在这里,仿佛是偷窃了他人的时间才得以苟活似的。
露水般短暂的世。
我不知道应当用什么语言来表述此刻的思想,去控诉这个罔顾我的愿望向前转动的世界、还是承认我那些死前哑剧般的的挣扎?回首往事,却没什么好说的,一片空白的日子,只有寥寥无几的曾存在过的痕迹。
当然,那些痕迹早已消散在我死去之前,像是阳光下的露珠,像是黎明将近的美梦,我的书桌上或许曾经端正地摆放着白百合与雏菊花,但不出三天它们就会露出悲伤的、蜷曲在一团的姿态:小的花朵已经落在桌上,脱离枝叶的它早已皱缩成干涩的褐色。就连百合花也趋近于枯萎,透过这样平凡的花瓶映射出它濒死前扭曲丑陋的形状。很快就会有人用着拂去苍蝇般满怀厌恶的动作把它们拎到垃圾桶去,把花瓶的水倒干再塞进随便哪个人的储物箱。最终就连我的空桌椅也很快被另一个我不知道的人填补,于是那些花和我一样,只需要几天的时间就被人忘却了。
那么也许,也许我应当把字刻在石头上,再把石头丢向随便哪一片的海里,不需要是很出名的海滩,只需要小小的一片,有着蓝色的天空似的眼睛。让它在这样的海里一直往下沉、往下沉、在光也照不进的地方,作一个被埋在深海鱼与砂砾间的很长的梦,这样的话几百年、几千年之后也会有人对着这块石头叹息。也许他不会理解这些符号的意义,也许他以为那只是石头平淡无奇的花纹,罔顾我最后的挣扎,但那是我的,那是我曾经来到过这个残酷世界的唯一的见证。然而,然而。
我猜想过怎样尽快地结束这一切,一个浅显的结论——从这里跳下去,就像是我早已经做过一次的那样。但不知为何在迈开脚步的时候我却变得犹豫了。我挣扎着,在我的心里也许还存留着最后一线、说不清道不明的希望,但我已经没有余力把它挖掘出来。
我也在等着谁来拯救我?但我比所有人清楚,我与死之间最后的十厘米是很容易也是马上就会被跨过去的事情,只需要一个微不足道的决心,还有一个微不足道的步伐。
就像之前那样子似的,迈出最终那一步的是我,但我却感觉世界所有的墙都在同一时刻向我倒下——是这样的感觉吧。
*
在我下定决心结束这一切的那个时候,所有的灯火都点亮了。
九厘米,八厘米……我看向地面,又想起了八岁时下着雨的、无名的山谷。
二厘米,一厘米……我应该说什么吗?虽然再也没有人能够听到我的声音了。
“叮”
那是普通的短信提示,有着我能想到的最普通的默认铃声,我的手机。
就像是浸在水中的头忽然浮出了水面一样、世界在我面前清晰起来。
我睁开眼睛。
*
我曾就读的私立高中,名字究竟是什么早已记不清楚,似乎因为种植了成片的银杏树而变得有名。究竟有多大的名气我也未曾关心过,只知道在初秋一成不变的日子里,在树叶沙沙摇曳的细碎光点间,那镀了金边的碧绿叶子便渐渐地晕染开来,在已经失去夏日余温的斜阳下变得柔和了。再晚一些,当深秋的晚霞如同瓷器上密布的冰纹,完全变得耀眼的落叶便窸窸窣窣地落到地上,编制出一条温暖又别致的地毯,不像是学校的道路却更像是公园无人光顾的一隅。
这些风景仅仅是占据我记忆的一部分,也是我对于那所高中印象最为深刻的一部分,而关于其它的部分反而没有那么清晰。不是因为他们无关紧要,正相反,不如说是不堪回首而刻意不去回想——那些困扰的、冷淡的、到最后已经变得凄凉了的事情,在夕阳的火焰中跳动着,全部在最后的那个夜晚结束了。此时此刻我只需要被失去颜色的看护病房包裹着,透过安装了铁丝窗格的囚笼似的玻璃窗向外看去,零星的银杏树叶子在春日萌芽,又在我的目送下簌簌地坠落,最后的银杏叶也凋零在冬日失去温度的斜阳中——那些记忆就骤然地占据我空荡荡的思想,变得鲜活起来。
我原本应该坐在另一所高中的教室里,听着零落的雨声和最后的落叶有一搭没一搭地打落在房檐上,但就连这种平凡的、明明已经触手可及的未来也离我远去了。直至现在没有人等待我的醒来,也没有人对我抱有期待。我在脑袋里挖一个洞,把希望这种东西同鸣蝉的梦一起埋藏在树根下,如同曾经色彩鲜明的燃烧后的余烬,像那一样为了活下去而活下去。
我没有再考虑过有关死亡的事情,事实上我也什么都不愿意再去想了,如果说世界是巨大的机器,我就一直行走在发动机的齿轮上,无论时间过去了多久都只是在原地不停打转。走快了也是,慢慢走也是,有时以为自己前进了却依旧会回到原点。
就连这些都过去了。
*
垂枝樱细弱的花朵早已攀爬在枝条上,阳光中夹杂了甜蜜慵懒的气息,孩子裹着单衣,在草坪上追逐着打转的纸飞机。这是我醒来时透过窗格所看到的。而似乎只是眨了眨眼睛、樱花自树枝飘落般的时间,清晨的窗棂上已经蓄起了松散的积雪,再后来连那积雪都不知不觉地消融了。时间所有的变化,对于我来说也只不过是窗外不同的景象而已,我甚至产生过错觉,认为外面的世界只是循环播放着的视频——我本来想要伸出手确认的,临到头来却莫名地退缩了。我躺回床上,用厚重的棉被把我裹成一团,床头的可可罗先生静静地看着我,在这里只有那注视能让我稍微回想起来除了日复一日的病房生活外的、更早以前发生过的事情——它们真的发生过吗?也许我从出生开始就住进病房了?
我回头的时候视线恰好与寒河江萤相撞,不久前成为我病友的白色女孩子在察觉我的目光时笑了笑,我慌乱地抬起眼睛试图把注意力集中在别的地方——比如说头发,我喜欢白色的头发,最好是软绵绵的,看起来像是动物柔软卷翘的皮毛。
说到寒河江萤就会想起寒河江秋彦,尽管我刚刚听到她的姓氏时感到若有若无的熟悉,但那也只是在论坛上偶然点进某个帖子看到的标题般的程度,我那似乎一天接一天衰退的记忆丝毫无法帮助我回忆起更多的、有关"寒河江"的事情,于是我就自然而然地把它们通通抛诸脑后,继续用目光描绘着床对面白墙上粉饰的那张装裱在玻璃相框中的风景画——我想现在的我已经能够在白纸上凭空勾画它的线条了。直到见到寒河江秋彦的那一天,我才骤然回想起被我忘记的事情(虽然也不是什么十分重要的东西)。
现在回想起来的话,当他推开门时寒河江萤刚好不在的这个巧合,比起偶然更像是一种强自掩饰的刻意。但那个时候我只是继续努力把自己淹没在白色床单的海洋中,目送他试图把手里的那束花在床头柜上摆放出恰到好处的姿态。从包装纸的缝隙间探出细小的花朵,在病房里好像只有这束花是曾经活过、也是唯一活着的事物。我目送一滴透明的露水划过雪花莲的花瓣,自尖端凝聚成圆圆的一滴砸落在地,原本应当没有声响的——但我却幻觉似的听到了露珠和地面碰撞的声音:那是清脆短暂的一声,倏然打破了静谧又令一切回归更加深远的沉寂。
也许是因为我翻身的时候被单掉到地上的缘故吧,在我趴在床沿试图够起其中一个角的时候,寒河江秋彦回过头来。在明亮得似乎要令人落下泪般的、区别于电灯的金色光芒里,他侧脸的轮廓与表情骤然变得透明了,就连占据了他右眼位置的那片绷带也在阳光与阴影的边界间不真实的浅淡光晕——他转过身,从他的左眼里我看到自己水蓝色的清澈倒影,这一幕多少让我感到那些记忆开始苏醒,把熟悉的发音再度排列在声带的每一次振动上。
"哟。"他先说话了,仍然是我所熟悉的带有轻飘飘味道的声音," 我该说好久不见了吗,小华节~"
"啊,不过你可能已经不记得我了.."大概是看到我久久地怔坐在那里吧,他又添上了一句。每一句话都像是从记忆里逐字逐词摘录下来的,我甚至感到那是虚幻的、是时隔多年重新浮现在记忆里的一个回声。忽然我回过神来摇了摇头,眼前依然是他——还是真实的寒河江秋彦,不是时常在梦和现实的夹缝间闪现的那些记忆的影子。
"……寒河江..不,秋彦君。"
他露出夹带了些惊讶的表情,不过好像也仅仅局限于此,大部分空白被标志性的轻佻所填补。
寒河江秋彦的目光停留在床头柜上,可可罗先生下的那张已经泛起皱褶的纸——我的录取通知书。在他的注视下我想,如果我已经把它扔进垃圾箱就好了。
"……"
"希望之峰学园……我也在那里,你不想去吗?"
我终于捡起了我的被子,把它牢固地裹在身上,想象它是无坚不摧的壁垒来掩饰我此刻的无话可说。我摇了摇头,和寒河江秋彦久久地对视着,好像是反抗家长的孩子那样(这么说有点奇怪,但我除了这种微不足道的拒绝外早已想不出其他更有力的行为了)。他从我的眼睛里看出了什么吗?我没有想过,只是执著地、甚至有些顽固地盯着他,盯着他跳动着静默光点的眼睛。
我不清楚时间究竟过去了十秒,还是十分钟,还是十小时,在这里计算时间是没有意义的。妥协的信号由寒河江秋彦开始——他移开视线,似乎对可可罗先生的新造型很感兴趣,我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目送他最后在病房里闲逛了一圈,然后转过身,向着大门走去。
"小奏啊。"他说,手指已经握住了圆形的黄铜门把手,"你真的不想面对也没关系。"
因为他突如其来的发言,我只能不知所措地看向他,也许他已经知道了我的事情?那么至少,至少…
"但是,我还是希望你不要浪费自己的才能。"
寒河江秋彦最后打开了门,被漆成白色的木板在他面前吱嘎作响地向后退去,他没有回头,我甚至产生了他在自言自语的错觉。
"你可是在我人生低谷救了我的人.."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最后向我的方向看了一眼,他的脸庞已经完全被黑暗吞没,我甚至看不清此时此刻他脸上的表情,"在某种意义上。"
寒河江秋彦合上了门,这是谈话结束的标志。房间里被更多的寂静塞得满满的。我感觉头脑不断传来沉重的过载声,混乱和更多更多无法诉说的心情让这一切都变得痛苦不堪——我再熟悉不过的感觉。我重重地、自暴自弃地把自己摔回床上,在身体与床面撞击的巨响中,我的余光最终停留在床头柜上,在沾着露水的花束上。
我已经离开得太久了。
*
又一年樱花开得烂漫的三月,站在学校的大门前我看到了驹崎辽——总觉得看起来已经不一样了,实际上明明只有一年没见。我想我应该去和他打招呼的,但是脚步刚迈向空中却生硬地更改了方向——我僵硬地低下头,怀着无法言喻的心情,跨进了我曾经期待过的希望之峰学园。在那里等着我的究竟是什么,即使现在我也无法断言,不过当时我的头脑中却的的确确什么都没有涌现出来,只有小时候站在十字岔路前,望着汽车轮子在身后扬起的浮尘般,有些茫然、又有些无谓的感觉。
*
现在,直到现在这一刻起,当我和尚未熟悉的同学们一起逐渐沉入深海中的时候,平静的日复一日的生活已经被打碎了。海洋从玻璃似的无色渐渐染上蓝绿的、半透明的光泽。透过潜艇的舷窗,我看见鱼鳞银色的闪光倏地隐没在水藻的间隙。
在作战会议之后我沿着长长的、错综复杂的走廊走着,我几乎忘记了自己的目的地究竟是哪里,甚至一瞬间觉得我原本就应该在这里一直走下去,连带着会议的内容也变得没有头绪(这是不对的,但愈是回想就愈发模糊,最后也只好放弃了)
事实上那场会议已经在我的脑海中抽象成驹崎辽凝重的表情,以及会议结束之后寒河江秋彦与我的那场摸不清头绪的对话。有时候我觉得我的记忆像是鱼,但如果真的是鱼就太好了,但总有一些身为鱼会感觉很困扰的时间——终于在几圈大同小异的绕路之后,放弃了寻找房间的我在走廊的沙发落座,感受着冰凉的皮革与与之相反的柔软触觉将我包裹着,不管不顾地向下坠落。
我看着小小的圆窗,透过那里升腾起星星点点的光芒,像是捕萤大会上四散的萤火,像是银河的旅途中优美地伸长脖颈的天鹅座,以及被肆意涂抹开来的、变得寂寞起来的蓝黑色。
不知道过了多久另一个人在我旁边坐下,也在目不转睛地看着对面那扇并不宽敞的舷窗。我没有转过头去,只想安静地坐着。此时此刻,一条我叫不出名字来的大型鱼类与我们的潜水艇擦身而过,有着纤细修长的脖颈。我能想象到它身上浸泡着海水的气息——咸涩的,浸泡着海藻的苦味,还有更多无法以言语描述,只隐约地感觉像是岩滩上迎面吹来的凉风般的清香。那条鱼又活了多久?会有十个十七年那么久吗?我看着鱼,鱼也看着我,很奇妙地,我们隔着玻璃,隔着陆地与海洋,作为一棵树在它无尽的岁月里,伸出的千千万万支枝桠中渺小的两枝而相遇了。也许我活到今天的原因就是为了在深海里寻找这样的一条鱼,漂亮的、线条细长的鱼,也许我应该砸破舷窗,让海水倒灌进来把潜水艇挤压成鱼鳞般的薄片,也许……我不再向下想,一件事情想太久会变得索然无味的。
在我脑海里的想法一个接一个闪过又瞬间破灭的同时那个人也安静地坐着,呼吸克制而平稳。我穿过海底和鱼群和潜艇,把我的意识拉回到闪烁着柔和灯光的房间里来,我又最后盯着那扇小窗,像是和它永别般在心中重复了三次:再见,再见,再见。如果能再见就再好不过了。
我张了张嘴,却像是失声般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也许我依然漂浮在深海中,所有的言语都化作透明的汩汩上升的气泡。在寂静无声的世界无论什么声音都无法传达。
"……"就是这样,别害怕,无论说什么都好,说话啊。
"你要吃糖吗?"
我深吸了一口气,把头毅然决绝地转过去,因为动作太过夸张的缘故几乎扭到了脖子。我从水果薄荷糖的瓶子里数出三颗——一颗,两颗,三颗,不多不少,粉红色的三颗,跳动着亮晶晶的光泽——接着把它们递给坐在旁边的人。
眼镜,黄色的,蓝色的。
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竭尽全力地想要把他与我脑海中一张张四散的、杂乱无章的证件照对应起来,一张,两张,三张,数到第三张时就全部忘记了。我手足无措地坐在那里,既希望他能接过我的糖又希望他能让我知道他是谁,但我一句话也没有说,倒不如说我希望,他能够通过这种无声的交流,透过一层一层又一层的思维,直到准确无误地明白我要表达的某种东西为止。
"嗯?好。"他收下了我的糖。"谢谢公主啦。"他告诉我了他是谁。
我仍然没有说话,但一种感动、激烈的感情却从心底像是涨潮的浪花那样冲上岸来,对于能被读懂、被理解这种事情,无论何时我都会由衷地感到开心。
“我这里也有甜点,要吗?”他——鹫巢镞单膝跪在地上,把淡粉色的包装纸细心地叠放在我的手里,位置与大小刚好是可以轻易握住的感觉。我稍微眨了眨眼睛,感觉这个场景有点像是公主和骑士——但这是不可能的,因为我不是公主,鹫巢镞也不是骑士,现在是潜水艇的世纪,而不是长枪与战马的世纪。
"那么公主殿下,请收下这个吧。"
*
在我终于找回挂着华节奏名牌的房间时,鹫巢镞与我的闲聊也几乎要被我所淡忘了。
“公主要好好保护自己,还有ココロ先生也是千万要小心啊。”
我回想了一下他说这句话时的表情,紧锁着眉头、看起来有点苦恼又十分正式,想到这里我又点了点头,即使我知道他看不到也一样。
鹫巢镞。我默念了一下这个名字,感觉它已经从一个单纯的符号变成了拥有这个符号的人,是个坐在一起会很安心的人。
我把那袋包装漂亮的点心拆开,首先尝了一个——是樱花形状的曲奇饼,和舌尖接触时有着甜美的滋味。然后整整齐齐地把它叠好,尽量恢复原状,放进可可罗先生剩余的空间里。
可可罗先生里面都装着什么?草莓薄荷硬糖,纸巾,樱花曲奇,还有一把改装过的小手枪。
说实话我并不是爱好枪械的人,可以说对枪支一无所知。我把它抓在手里轻巧地、像是打量一袋饼干那样注视着,不算很沉,也许只有一部字典的重量也说不定。子弹被一一装填在里面,排列整齐的样子像是蠕动着幼虫的蜂巢,还有被改装后加入的据称是"音波武器"的功能。明明感到陌生,但握到手里的时候却不可思议地熟练。拉开保险,抬起枪,对准镜子里的我,动作是完美的一气呵成。
没错,已经经过练习了——那是无数次的、像是生活一部分般的动作,我似乎已经忘记了有关手枪的记忆,但拿起它的时候我甚至能够感觉到究竟有多少颗子弹曾经被压入枪膛。所以这不是记忆而是组成我的一部分,就像是空气,就像是水,就像是自动手枪。也许就连我读起名字来都会感到一无所知的音波武器(切换起来很简单)也在成为了空白的时间里连接在我的意识里,只要扳下某个开关就能"砰"地唤醒它。
就是这样的手枪,有着纯白的颜色,小巧得像是随处可见的装饰品一样别致又漂亮,和它的用处叠加在一起让人感到说不出的异样。当然也就是这样的手枪,必要的时刻可以塞进嘴里,自上而下地让某个人的头颅像是礼花般迸裂开来。此刻它静静地躺在我的手里,不久将会被重新包裹在布偶柔软的棉花里,不紧不慢等待着我用到它的那一天,但实际上我,它,我们都清楚,不得不将枪口对准某人的时间也许就在明天,也许就在浮上水面的同时。
我的记性是稍纵即逝的,各种各样的事情走马观花地流淌而过,却不在它上面留下哪怕零星的痕迹。但是忽然,在我得出这个结论的同时,有一个清晰的句子自水面中浮现出来,铭刻着如同礁石般的冰冷和固执。
如果故事里出现了手枪,它就非发射不可。
我喃喃着,反复地读着这个句子,简直像是要将它拆分成原封不动的字母与单词。这把手枪留在我的手里,像是在吸收我的热量般变得滚烫,变得扎眼,变得令人厌恶——我不愿意想象那会是怎样的一幕。
我们是去处决绝望的,不是去春游。
即使如此,即使如此。
我把它重重地、用着自暴自弃的力道塞回了可可罗先生的肚子里,在我的视线中它毫无疑问地消失了,但我清楚它一直都会躺在那里,总有一天会按照契科夫的预言被扣动扳机——就像结局不会因为我的一厢情愿而走上正轨。
好了,别再想手枪和契科夫。
我再一次、不知多少次地把目光投向海洋,试图把我不愿意思考的一切都溶进奔流不息的洋流里,透过海水,时间已近黄昏,摇摇欲的暮色自天际展开。
然后,我想起鲸鱼,向着海洋深处坠落的死去的鲸鱼,也许新的生命于死去的生命中诞生,总有一天将成为新的岛屿。
*
在莱奇·布尔本叩响房门的时候,我感觉周围的气氛忽然发生了我看不见的变化,世界弥漫着香草茶的气息,从边缘开始长出细小柔弱的花朵。
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吗,答案是yes还是no呢?
看着他微笑着的神情我不止一次地想要询问他,同时我也无比坚信着,答案一定是"yes"——这样就好,莱奇是lucky,所以大家也会没事的。
透过头发他手指的温度静静地蔓延,我抬起头来,他的眼睛掩藏在乳白色的蒸汽后面,让我想起正午的阳光透过叶片的间隙,映照在树下呈现温柔颜色的琥珀上,于是那个小小的、时间凝固了的世界被金色照亮,同样小小的茧沉睡着,孕育有一个还未醒来的梦。
ココロ(心)会保护我。
lucky(幸运)也会保护我。
这就够了。
*
令我感到不安的还有一件事。
看到绝望人员名单时,被掩藏在绿色长发下的如同漩涡般的双眼,由淡红逐渐渲染成鲜血凝结般的黑色。
以及镌刻在我的手枪一角的,"mimori"的银色字迹。
因为一些事情所以心情不太好,也算是因祸得福地补完了多拉的故事,这篇就当是一时的黑历史发出来吧。几个片段写的时间都相隔比较久,所以请不要在意出现的bug或者文风波动……
属于一年级多拉的故事就到此结束了,初次暗恋的故事也总算是告一段落……?要我来说,多拉这段的暗恋给她最大的改变大概就是从最初见到一个人就直呼姓名(是少数从见面开始就一直称呼福克斯为戴纳的人)到初识时只称呼姓氏(改口叫德里克为罗德)。
最后还是要感谢一直督促我填坑的大哥,谢谢你我终于填了坑了……
至于暑假的绑架剧情和究竟是谁搞了多拉的房间的破案剧情,有时间我再慢慢来吧……
—第一个片段—
芙颂·蕾妮爱瓦·格里马尔迪第一次见到多拉·璜,是在1998年那个令她备受打击的圣诞节后的一天。一年级的格兰芬多有着一头金色的长发,站在拉文克劳那上了年纪的门环前,双手揪着头发正发狠地思考着。
她顺着楼梯继续向上走去,一边注意着楼梯改变的时间,一边在心中提醒着自己迈步时要注意的礼仪。
先伸左脚,迈出的步子不能太大,那样就显得粗鲁;自然也不能太小,显得弱气矫情;最佳的迈步应当和肩膀齐宽,落落大方温文尔雅。同时要注意落脚的力度,过大显得刻意俗气,过小显得心中惶惶,一定要用恰到好处的脆响敲击地面,一面向旁人示意自己的到来,一面露出微笑——不用将牙齿露出来,只需要嘴角微微上扬——对着迎面见到的每一个人打招呼。
她深知这些刻板的礼仪的作用,正是这样一点一滴的程式将她勾勒成为人们心中的形象。不论心中如何欢欣,不论心中如何痛苦,她都不能违背这样的准则。若是她不按照这套程序行动,她敢确信她的世界会出大乱子,大到她或许将不再是芙颂。这样的惩罚太过沉重,她不敢尝试。因此即使看到面前的格兰芬多正在为门环的提问而心烦气躁,她也依旧没有改变自己前进的速度,仿佛她的眼中并没有多拉·璜这个人,正在休息室门前气得直跺脚。
“铁锤、钳子、门板!怎样都好啦!”
气急败坏的回答并没有扰乱她的心思,一直等到距离那门环仅剩三个台阶时,她才放缓脚步,向多拉上移的视线低头示意后,她微笑地看着面前的小格兰芬多,那一头金发已经被她自己揉得乱糟糟的,很显然门环的提问把她难倒了。
“需要帮忙吗,小格兰芬多?看样子你很希望能进入拉文克劳休息室?”
话音刚落,紧接着她看到一双紫色的眸子,比她儿时的那顶紫水晶皇冠还要深的紫色漾在格兰芬多的眼里,一时间她的脑子里闪过无数麻瓜作品中的片段。但她很快地将这些想法从脑中一一清除,渴望摆正心态对待面前的孩子。
“是的,但我只是……”对方拒绝了。她等待了三秒,没有回应,于是重新迈步登上一级台阶。
“啊,不,请等等,我希望、你能带我进去吗?”
她意料之中的改口终于出现了,她微笑着点了点头,用手捏起裙摆说道:“我的荣幸。”
于是门环重新发问:“是什么砸开了核桃?”
她莞尔一笑,红色的眸子透出一股神秘的悲哀:“是它们身为核桃的宿命。”
她再一次碰见多拉是在魁地奇结束后的第二天深夜,还穿着睡衣的小姑娘光着脚丫就冲向了拉文克劳休息室,彼时她刚从合唱团教室“练习”归来,躲避过级长的深夜检查,她迈着比往常稍快的步子向休息室走去,然后再一次地、在门环前遇见了长发凌乱的小格兰芬多。
“人们通常如何死去?”
她用沉稳地步伐和沉稳的声调在眼泪汪汪的格兰芬多哭出声引来级长之前作出了她的回答。
“更多的人死于心碎。”这是索尔·贝娄的诗集,她前些天晚上刚读过。
门环思索着,沉默良久终于缓缓打开,她领着已经开始抽泣的多拉走进了休息室。
在沙发上坐定后她开口提问了,心里却充满了拼命克制自己打哈欠的冲动,她太需要睡眠了,可现在她没有这样的条件:“告诉我吧,格兰芬多,在这样深的夜里你穿着这样来拜访拉文克劳休息室,请问你要找的是谁?”
“你别自欺欺人了,她要找的人不就是你嘛。”
这声音引得她们两个人都回归头去了,然后芙颂又看到那粉夹黑的头发出现在那个厚背皮沙发后,爱默瑞特·荷宾恩的脸如鬼祟一样出现在拉文克劳深夜空荡荡的休息室中。
“爱默瑞特?你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斯莱特林的学生也喜欢在深夜拜访拉文克劳休息室吗?”芙颂皱了皱眉,刚刚过去的冬天令她心痛,她惧怕和爱默瑞特再扯上任何关系了。
“别那么生疏,叫我爱就好了,芙颂妹妹,”那桃心的眼睛眨了眨,随后勾起一丝轻笑,“至于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想你应当是很清楚的吧?就算是我,在水牢里和恋人谈情说爱也有些受不了呢。”
她不想理会这突然闯入的斯莱特林,于是将注意力重新放在了面前的格兰芬多上,硬是要对比的话,除开爱默瑞特谁都好。
但就连这点,爱默瑞特都抢占了先机,她坐在了多拉身旁的沙发扶手上,侧着身打量着已经开始哭泣的格兰芬多:“真是可怜,小可爱,来说说你怎么了?”
多拉只是摇了摇头,伸出手将脸上的泪水抹掉,然后继续流出更多的泪水。
芙颂看见爱默瑞特伸出了手,待她准备阻止已经晚了,爱默瑞特挑起多拉的下颌,用她那双粉色的、充满恋爱情愫的桃心眼睛看着多拉那双紫色的、泪水莹莹的眼睛。这一刻芙颂也第一次看清今夜多拉的面容,她看见那张脸上的表情,同样的眸眼,格兰芬多和拉文克劳在这一刻显得非常相似,她赶紧瞥开眼睛。
“很多时候我们都会莫名其妙地爱上一些人,不是吗?”爱默瑞特松开手,用另一只手臂环住多拉的肩膀,状似安慰,双眼却紧盯着对座的芙颂,“当然这也不是你的错,你说对吗,芙颂妹妹?”
她没有对这句充满冒犯意味的话做出回复,她只是从口袋里拿出了属于她的手帕,轻轻地将它放在了哭泣不止的格兰芬多的腿上。
夜已经很深了,她起身,走到多拉面前,搂过她的肩膀,将她从爱默瑞特那充满虚情假意的怀里拉出,然后送她到休息室的门前。
Bubble在空中划出一道银色的弧线,将多拉不平整的发丝理清,随后两只棉布拖鞋从宿舍方向蹦蹦跳跳地走了过来,站在多拉的面前像等待命令的战士。
“愿你忘记了今晚曾经到过这里,一切都会过去的,等明天到来,你还是会醒来的。”
那双紫色的眸子已经不再充满泪水了,她看到多拉代表肯定的点头,于是她安心地用Bubble放出了今夜她最后的一个魔法。
“Disillusionment Charm.”
—第二个片段—
唐·璜在一九九九年那个该死的夏天到来之前见到多拉的最后一面还是在医疗翼,他的行李已经被打包好了,黑色的皮箱上依旧散播五彩的颜料。箱子被放在他半学期以来一直住着的那个床位上,和白色的床单配在一起时显得十分扎眼。
“探戈?”像是不能确定多拉的要求一般,唐·璜用一种不可置信的语气重复了这个词语,“Honey,你真的想学探戈?我的意思是,你看,你才这么高(他同时用手比划了一下多拉的身高),这个年纪的小女孩子跳探戈?”
他的语气到了末了已经带上一丝笑意了,因此唐·璜迅速地看到多拉的脸色沉了下来,他知道自从二月后她就一直沉浸在这样的情绪里,在她还未开口央求时他的内心就已经震荡过了一次,最后他还是决定要回绝她。
“或许我们可以尝试一些更轻松的舞步?你看华尔兹如何?又好学又有趣,只要你有一个合格的舞伴就一定能惊艳全场…………你已经有舞伴了吧?”
“没有,”唐·璜看到那双紫色眼睛中闪过一丝迟疑,但多拉很快就转开了头,“我想一起跳舞的对象已经有了舞伴了,不过我想,或许我能找到一个新的舞伴。”
他察觉到了今天他亲爱的妹妹心情不好,因此没有深究多拉口中的“想跳舞的对象”究竟是谁,这个决定为他带来了多拉片刻的安静,同时也带来他一整个夏天的忧虑。事后他花了有半个月的时候来将可能的人员一一筛选,如果他能预见未来,或许他会痛恨此时他随意给予多拉的自由。在六十年后,他白发苍苍,用悔恨做完了一道似曾相识的填空题。
“你当然能找到舞伴,我们家的人不可能找不到舞伴,很可惜我不被允许继续滞留在霍格沃茨了,不然我肯定要和你跳一曲开场舞……我几乎能想象穿上礼服的你会有多漂亮了,你的舞伴一定赚大了!”
他想她或许能听出他话里的暗示,他其实更想说的是没有邀请她前往舞会的男士们永远不会知道他们有多么愚蠢,错过了世间这样一颗闪耀的珍宝,但他很快想起她不开心的原因,因此他选择拐弯抹角,希望他的妹妹能明白这一点。
可多拉并不明白。她只有十岁,心思只能花在一件事上。
“探戈,探戈,探戈!我只是想学探戈而已!”
最后他没有办法了,站起身弯下腰伸出手向他的小公主伸出手,毕恭毕敬的态度就像是在演一场举世无双的电影。那双小他很多码的手落在了他的手心,下手有点重,手指头还有点粗糙,手心热热的,透出小孩子常有的一层薄汗。
他摇摇头笑了笑,想起四年前和水晶的那支水兵舞,对方的手柔软,带点冷意且怯生生的,但到那支令全场血脉贲张的水兵舞之后,他能透过那只手感受到他的小女友的变化,她轻喘着气,双眼透出从未有过的欣喜,他几乎能听见她砰砰的心跳声——
但现在他的舞伴并不是他日思夜想的水晶,同样的金发在多拉身上因为疏于打理而有些杂乱了,不似他幻想中的那头柔顺的长发。他发现圣诞节的惊喜给他太多幸福和甜蜜了,以至于他到现在还有些恍惚。
多拉的手还够不到他的肩膀,但她一直努力伸长着手,最后退而将手搭在他的胳膊上,像是铁了心不松开一般。他笑了笑,掰开妹妹握得死紧的手指头:“小傻瓜,不是什么舞都要搭肩膀的,来,扣住我的手。”
小格兰芬多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相信他的谎言,两个人在春末空无旁人的医疗翼病床间旋转了几下,不等多拉踩准节奏,找到擅长之事的唐·璜就加快了步伐。脑内响起更快的鼓点,手臂带起更柔美的弧度,脚下迈起更大的步子,他们转过两张病床,带起白色床单在空气中鼓出一个大包,随后又移动到了窗边,多拉努力仰头想通过眼神寻找来自兄长的提示,但是没有,没有,她只看见一双与她相似的紫色眼睛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那一直以夸张幅度弯起的嘴角反而放松了,那张面容显出少见的平静和满足,她不禁愣神,动作慢了半拍,一脚正踩中对方的脚掌。
她从未仔细思考过她的哥哥应当是怎样的,当然,反而言之,唐·璜也未必想过她应当是怎样的。但是她只有十岁,揣摩不透面前已经二十四岁的对方的心思,她原本单纯地认为他也是一个单纯的、为爱狂热的笨蛋兼倒霉鬼,但此刻她明白了,通过这只舞,通过他平稳的步伐,他宽厚的手掌,他沉醉的神色,她更加了解了唐·璜这个人。交际舞在某种程度上展现了自我并将一些难以诉说的情感传达给了舞伴,她觉得这一舞之后,她更加贴近面前这个年长她十四岁、毫无血缘关系却不能更相似的男人了。
她跟随着他的手起伏跳跃,尽管她还很矮,但她明白这丝毫不影响这只舞的完成程度,他带给了她最棒的舞蹈,并用手掌传递给她一个信念,那个他们都明白的信念。
她明白他很快就要离开了,带走她的过敏症、她的眼泪和大半的一年级时光,留下一支舞和那完整的诉求,还有那句他深藏在心却克制着未问出口的话。
因此在他提着他五彩缤纷的箱子像是带走阳光一般离开校园时,她站在他身后那栋他再熟悉不过的建筑中,在他看得到的角度用她学到的第一个魔法告诉了他那个问题的答案。
法杖带着银色的光芒在空中慢慢划下几个字母,当他回头时正好在那些调皮的小家伙消逝前一秒捕捉到了它们。
Dana·Fox。
那些银色的字母这样说到。
—第三和第四个片段—
一九九九,夏。
Papilio在这个夏天第一次见到多拉是在舞会开始的那天早上,一头沉浸在书本中的他自然不会知道自去年冬天那场魁地奇之后,他一年级的小学妹究竟经历了什么,因此他对于此刻肿胀着眼睛的多拉的出现表示了一点儿的吃惊。
图书馆中难得一次出现了格兰芬多的游走球小公主的身影,虽说她发红的眼眶、被磨得有些起皮的鼻头和快步在馆中搜索的姿态都表示出她不过是来这儿找一个人,但这样的事情还是颇为难得——这个消息后来被斯莱特林五年级的爱默瑞特·荷宾恩记录在了她专属的小道消息本里,或许五六年之后,真的会有人对这样的消息感兴趣呢。
她睁着大大的眼睛,紫色在其中流转,然后papilio看到那双眼睛对自己发出了一声叹息。
“papilio,”她看着他银蓝色的眼睛,说出那句她也无法分辨究竟是因为悲伤还是因为渴望的邀请,“我能和你一起去舞会吗?”
说出口的时候她就后悔了,很多过去的剪影忽然就出现在她的眼前。她对此非常有经验了。她看见自己冲进宿舍,看到她那张靠近西北塔楼的小床,被子和枕头上羽毛飞舞,深红色的床单张开了大口,像是要将她一口吞下。书本、坩埚、衣物堆,一切的一切都乱了套,天翻地覆之下,她只看到一个人安静地坐在她那难得的没被太过侵染的床的一角,带着不知是笑意还是寒意地看着她。
她迅速认出那是凯蒂丝,凯蒂丝·格里德·罗德,在魁地奇时插手过解说的转学生。
她睁大眼睛看着这混乱的场面,几乎不敢做出自己的猜测。但凯蒂丝没有说话,只是保持那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她,她觉得一瞬间窒息,抢步上前,脑中却空空荡荡,卡在空气中尚未说出的话只化为一次急促的呼吸。
“你应该很清楚我为什么来找你,”她记得最终还是凯蒂丝先开的口,“请不要摆出这样一副吃惊又委屈的表情,事先声明,我也不乐意来你这乱得一团糟的宿舍来。”
“明明是你——”
她反驳的话被打断了。
“不,不是我。”她看到凯蒂丝的眼睛突然闪出某种光芒,某种她难以概括言明、但可以定义那为危险的光芒,“是你,是你造成这一切的。如果你还不能理解我的意思,我建议你好好回想一下自己究竟在魁地奇球场上做了些什么。”
她想起她的挥棒、她的低空加速、她的犯规,当然她记得最清楚的还是当风吹起她那绑的歪歪扭扭的马尾时,坐在场边的那个人为她而说的介绍。
她撅起嘴:“我完全不知道你指的是什么,我可是场上的最佳击球手!因为有了我法尔坎游隼队才能够胜利!我可是——”
一根魔杖已经伸到了她的面前,在她还来不及辨认出那是什么木材制成的时,她忽然感觉身体一轻,下一个瞬间,她从宿舍塔楼的窗口直线跌下!
“当然可以,不过……因为有约在先,恐怕我只能和你跳一支舞。”
她一下子被papilio的声音拉回了现在,她看着对方那张脸庞,用还带着一点哭腔点了点头:“这样就够了。”
Papilio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
多拉的哭腔中隐瞒了许多发生在夜晚的故事。例如在她跌下塔楼崴了脚,坐在草丛里生了半宿的气后,唐·璜才匆匆赶来,用他蹩脚的魔法帮他的小公主治疗。例如她在疲惫中再次敲开拉文克劳休息室的大门,坐在大名鼎鼎的“预言女王”面前占卜她未来的恋情时,她却只在那平静的水面上看到自己苍白的倒影。例如当她心碎不已回到宿舍时,迎接她的仍旧只有那不知被谁搅得天翻地覆的床。例如,例如,一个少女在面对破碎的初恋时,只能反复重复的那一件事。
—最后的片段—
一九九九,初夏和深冬的交汇处
戴纳·福克斯最后一次见到多拉是在那场他终生难忘舞会上,他看到一年级的格兰芬多挽着拉文克劳的手走进舞会厅,红色的短裙称得她更加闪耀了,可他明显地看到她眼角似乎带着一星半的泪光以及那还有些发红的鼻头。
Papilio挽着她的手走到舞池边,彼时他正穿越那个舞池去和他的舞伴打招呼——卡瑞娜已经一个人站在舞池边良久了,作为舞伴的他的缺席着实显得不敬。
因此他没有很好地将多拉打量,他大概知道自己即将踏上命运关键的一场战役,但他还未想到这将是他和这个他所爱着的世界划开的一把利刃。他不过将这次和多拉的擦肩而过当做是众多擦肩而过中的一次,他或许明天还会碰到这个姑娘,还会看见她闪闪发亮的紫色眼睛从下往上地看着自己。
他又何尝不知道那眼睛的意思呢?太过年轻的眼睛藏不住秘密,她早对他泄露过多。但他不能轻易移动,这不是任何一盘他和科林下过的巫师棋,他不能操控任何一个人,他只能按兵不动期盼她能够明白。
可她不明白。
芙颂告诉过她,可她不明白,凯蒂丝告诉过她,可她不明白,唐·璜告诉过她,可她不明白,papilio告诉过她,可她还是不明白。她含着眼泪一个人往死路撞去,不听任何人的劝告。
经过她身旁时福克斯看到她的肩膀抖了抖,回头时瞥见她嘴唇颤抖地念着Dana,他忽然发现在学校中,她是第一个一直以名字称呼他的人,或许这是小孩子的直率,又或许这是她的习惯,他不知晓,但也不甚在意。
他离开那吵闹的舞会时,看见她将手交到papilio的手中,他转身,白色头发在空中划下一道印记,随即以笑投入脚下的征程。
他错过了之后的盛典。
当他归来时——他也不知道那应该被称为归来还是离开——他已然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红玫瑰被砸在了雪地上,福灵剂也在雪地中发出微不可见的光芒,他的心脏蜷缩成拳,却无处发泄,最终只在他自己的胸口留下沉重的钝痛。
因此他还是没能好好打量多拉。如果他成功带回了那属于他的姑娘,如果他能在这个夜晚再成熟、再宽容一点,或许故事能有不一样的曲线,可他没有发现,在舞会的喧哗声中,他没有发现那个喊着他为Dana的少女此刻正蹲在墙角,从她发现的复活节彩蛋中取出一瓶教授事先准备的药剂。
所以没有任何一个人看见,在墙角的多拉·璜毫不犹豫地喝下了一整瓶欢欣剂后,她含着泪水露出了笑容,然后一个人踮起脚尖,在旁人看不到的角落里,兀自回旋。
她跳了那曲唐·璜教给她的水兵舞。没有佩剑、没有舞伴、没有激烈的甩头和扭腰,隐藏在欺骗下的水兵舞脱下探戈的伪装,显露出它本身的舞姿。
但至少在那个晚上,霍格沃茨中有一双眼睛证实了她这段混合了泪水和欢欣剂的单人舞。
—尾声—
当多拉费劲地将皮箱搬到台阶上时,霍格沃茨特快已经快要收不住自己出发的姿态,呜呜地向空中吐出蒸汽,站台上的学长学姐们也都加快了脚步将行李搬上火车。
她看到芙颂挥舞着她的Bubble,银色魔杖在空中划了半个圆,脚下的皮箱便一个接一个地往火车上蹦去,正当她在心中感叹时,芙颂看到了她。
又是一个圆圈,Bubble让多拉脚下的皮箱也浮在了空中,紧紧靠在多拉身旁,一步不离。
笑容当然还是攀上了她的脸,她向着芙颂鞠躬道谢,对方则轻点头以示回礼。但当她转过身去,带着她轻盈的皮箱走上另一节车厢时,那笑容隐没在她目光中透出的深深失望之下。
她再没见过戴纳·福克斯。
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她想起他教会她的用银色字母在空中拼写名姓的方法,又想起那在半空中出现过三次的那七个字母。
她拉开一间包厢的门。里面已经有了一位乘客,正低头看着书,她用余光瞥到那书的封面上印着“孟德尔诗集”几个大字。
她指挥着皮箱跳上头顶的置物架,随后坐下来,考虑着是否要用口袋里的金加隆去买一车的巧克力蛙回来缓解那股囤积在她心头的、难以言喻的感情。
正当她下定决心抬头准备起身去前侧车厢时,她对上了先前那位乘客躲在诗集后的眼睛。
那双绿色的眼睛令她心头一滞。
“格兰芬多一年级,我叫多拉。”不知怎地,她向他做了自我介绍。
“德里克·罗德,和你一样的格兰芬多,三年级。”
她点了点头:“德……呃,罗德,你喜欢巧克力蛙吗?我正准备去前面车厢买点回来,帮你带点回来?”
不等对方回答,她便跨步走出了包厢。大步走过车厢门时,她觉得那个格兰芬多一年级的多拉已经被自己永远地甩在了身后。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