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WIV时期的旧稿。
由于这个paro太过成功导致这一家人现在已经是标准黑手党设定了,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虽然黑历史,但是总觉得不发这篇很对不起法兰和卡尔维诺。
最后庆祝法比奥成功从一个自带NPC变成了PC,年度感动意大利十大人物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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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要登场人物:
卡尔维诺·菲奥拉万蒂:男主角,菲奥拉万蒂家次子
佩雷·格莱恩:卡尔维诺日本一行的搭档
法兰西斯·克劳尔:卡尔维诺的女朋友
法比奥·菲奥拉万蒂:卡尔维诺的弟弟,菲奥拉万蒂家三子
阿莱克斯·格雷夫:格雷夫家次子
克劳德:阿莱克斯的贴身保镖
铃木加奈:铃木组的新家主
奥古斯托·菲奥拉万蒂:卡尔维诺的哥哥,菲奥拉万蒂家长子
唐·菲奥拉万蒂(伽利略·菲奥拉万蒂):卡尔维诺的父亲,菲奥拉万蒂家现任的唐
玛丽莎·菲奥拉万蒂:卡尔维诺的母亲
温情与死亡
☆
黑手党之中没有温情的存在。
卡尔维诺在安全房内接起电话,这里是佛罗伦萨郊区外的一座不起眼的公寓二楼。
“喂?圣百合花大教堂?我是屠夫。”
“忏悔吧,你这双手沾满血腥之人。”
电话那边的声音放松了下来,随及传来的是法比奥的连篇抱怨。
“我说,哥哥,我这儿就快过不下去了,西西里放在五年前或许还是块宝地,但现在,完全不行。”
“有这么糟糕?”卡尔维诺拿起了块千层糕,边听边啃了起来。
“超级糟糕,简直不是人呆的地方,这儿只有碎石和太阳,一路上连只野兔也不敢出现,所有能作掩体的石块全被政府毁了。埃斯波西托这家伙真狡猾,自从老狐狸勾搭上政府后,西西里就没有……等等,你是不是正在吃妈妈做的千层饼?”
“唔,听力不错,”卡尔维诺回应道,“这么说,那边的事你是处理不来了?”
“我再呆两天收集一下有用的信息,晚些时候再回去见老头子。你那边呢?现在是不是正躲在安全房里发抖啊?”
“再敢这么说,回来后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哈哈,这可真是吓人,纽扣店的老板要打断菲奥拉万蒂家小儿子的腿啦!他准备怎么做呢?往街上撒一把纽扣让大名鼎鼎的‘狂牙’法比奥脚底打滑摔断腿吗?”
卡尔维诺忽然冷下声,说道:“法比奥,我是认真的,我刚帮爸爸处理了‘柯兄弟’的事,现在打断你的腿不是什么难事。”
法比奥确实地了解科伦坡和科斯塔这两家人做事手段有多残忍,单单只为了封锁消息便将十余个无辜之人灭口,其中还不乏几位常在交完钱的晚上请他们喝过自家酿的葡萄酒的老主顾。他能明白他的哥哥如今已不再是那位纽扣店的卡尔维诺了,在做了五年家族的眼线后,卡尔维诺终于踏入“家族行业”,再不是当年可以被法比奥随意嘲笑的家伙了。
这时,卡尔维诺那头先开口了:“抱歉,哥哥来了,等你回来了再详细聊吧,法比奥。”他随及挂断了电话,走到玄关口。那里,他的哥哥,奥古斯托·菲奥拉万蒂刚刚脱好鞋,就给了他一个拥抱。那是对生还者最诚意的问候,毕竟作为家族的下任继承人,奥古斯托完全有理由鼓励下这位将来毕竟成为自己左膀右臂的男人,血脉是最好的安全保障,这一点是经由各个西西里家族验证的真理。
他在安全房中众多的床垫中挑了一个弹簧稍好的坐下,卡尔维诺极其自然地坐在了他的对面。其余的人分散在房间的各处,卡尔维诺还只是个刚刚踏入“家族行业”的人新人,他还没有任何跟班。
奥古斯托开口道:“是这样的弟弟,恭喜你顺利解决了那烦人的‘柯兄弟’,父亲代我向你传达他对你的满意。”
卡尔维诺点了点头,于是奥古斯托继续说道:“父亲说你现在住在安全屋一定不舒服,他决定让你搭明早第一班的飞机去日本处理些问题。当然,在那之前,他希望你能先回趟家,他有位‘朋友’想介绍给你认识。”
卡尔维诺不置可否,他看了看奥古斯托,起身拎起床垫边的一个单肩牛仔包,撇了撇头,示意出发。奥古斯托支起膝盖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西装,迈开步子追上卡尔维诺。
“还是允许我说一句吧,卡尔维诺,欢迎你加入菲奥拉万蒂家族。作为哥哥我真为你感到高兴。”
卡尔维诺回以他一个微笑,转身走下公寓楼梯。
☆
“别被女人欺骗了人生。”
这是卡尔维诺父亲的名言,那时的他还没有继承唐·菲奥拉万蒂之名,街坊邻居都还和蔼亲切地称呼他为伽利略,直到他娶回卡尔维诺的母亲,健壮能干的玛丽莎,一个典型的西西里女人,全心全意地支持伽利略的工作并含辛茹苦地将三个孩子拉扯大。而后,即便是伽利略的父亲当上了唐,她也仍旧相信着菲奥拉万蒂这一家族,正如她相信这个姓氏一般。她从不过问不该知晓的秘密。唐·菲奥拉万蒂用自己的选择统一了言行,选择玛丽莎是正确的,她不仅为他带来了三个孩子,更重要的是她永远都是他奋战最后站在他身边的战友。
奥古斯托作为菲奥拉万蒂的大儿子,在大学毕业后做了三年的经济操盘手后便厌倦了这样的生活,转而投入家族的怀抱,可以想见,以他的专业水平,他将成为又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菲奥拉万蒂,在继他父亲声势浩大的势力扩张后,他或许将成为第一个将菲奥拉万蒂家族推向上市公司的唐。
而法比奥,虽说只是家中三子,却很早地踏入了“家族行业”,干脆利落的作风使得他在家族中收获了众多“朋友”——哪怕他们仍把他当做孩子来看。而被人称为“狂牙”,则是在他成年的时候。“仇杀亿卡农”一事当时正闹得沸沸扬扬,作为一名立志为自己报仇的疯子,亿卡农的行径显然超出了人们的想象。不论是搭电车时你不小心踩到了他的皮鞋,还是在蛋糕店里无意中买走了最后一块他最爱的仁芒辣椒蛋糕,亦或者是你站在他一米之内时碰巧打了个喷嚏,相信三天之内,你就将在某个黑夜中看到亿卡农那双复仇之眼在你面前亮起红光。
菲奥拉万蒂本没打算理亿卡农这条疯狗,但他不幸地报复到了位无辜又坚持每月为菲奥拉万蒂缴费的老人身上。更加不幸的是,那位老人的住处在法比奥的辖区内,而法比奥绝不是个甘愿受这口气的人。
在老人被害的第二个晚上,法比奥翻进亿卡农家的后院,这个中年单身汉那时还正在自己的黄色笔记本上标记下一个复仇对象。就在他用耳廓夹着香烟,手中的自来水笔轻点在纸上的当儿,法比奥,溜进他家的浴室,拿上了他常用的那把剃刀,冲到亿卡农的身前,向他的喉咙割去。战斗的最终,法比奥付出了他左小臂上完好的皮肤,它被亿卡农用惯用的小刀捅入;而亿卡农,则付出了一切。法比奥用力拔起亿卡农的脖子上那把带血的剃刀,用亿卡农的衣角擦净后,插入自己的上衣口袋,从此他一直带着那把剃刀。
至于卡尔维诺,似乎从出生以来便与整个家族的气质颇为不合,他拒绝真正进入家族,宁愿离家出走在佛罗伦萨的另一头当他的纽扣店老板,也不愿意听从父母的安排。妥协也是有的,开店后一年他遇上了经济危机,高利贷的债主他却选择了自己的父亲,交换条件是成为家族的线人,盯紧那些会来店里选择手工纽扣用于装饰袖口的达官贵人。
店里的标志本是鸢尾花,但之后不知怎地改换为了知更鸟的图案,鸟儿们寄宿在纽扣之上,日夜不息地睁大双眼盯着袖口上的主人,像极了菲奥拉万蒂家对于整个佛罗伦萨地区静默不语的凝视。
☆
卡尔维诺第一次见到法兰西斯,是在他赌气离开家的六个月后,在第二层琉璃粉色的圆形纽扣后边,他看见少女的发色和双眸像极了自己店中的宝物。
他们熟识得很快,法兰西斯对这世界毫不猜忌,卡尔维诺很容易地就知晓了法兰西斯的一切,爱尔兰的观光客,法国血统的母亲,从小便结识的英国玩伴,这一切远离菲奥拉万蒂家所涉及的范围,或许也正因如此,法兰西斯很快便接受了卡尔维诺。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卡尔维诺将纽扣店的标志换成了知更鸟。鸢尾花本是卡尔维诺自身的标志,但在听了一夜法兰西斯的童年故事后,卡尔维诺更希望自己是只知更鸟,能够站在幼时的法兰西斯枝头为她歌唱。
“有的时候,知更鸟会从枝头山飞下,停在我的手心。我轻轻地抚摸着它轻柔的羽毛,它安静地栖息在我的手中。有那么一刻,我好希望自己变成知更鸟,展开翅膀,轻轻地穿过山毛榉枝,骑上风,在空中看一眼我所居住的世界。”
天啊,那时的卡尔维诺心想,我快嫉妒死那只知更鸟了。
而如今,他正式踏入菲奥拉万蒂家,大张旗鼓地解决了令唐·菲奥拉万蒂的“柯兄弟”,虽说这使得他在家族中支持他的成员有所增加,但仍不能洗去他突然入世所带来的猜疑。卡尔维诺应当开心,血缘为他做了最好的保证书,唐·菲奥拉万蒂的一句“可他是我的儿子。”帮助他在家族中站稳了脚跟。而今夜,唐·菲奥拉万蒂将在这里向卡尔维诺介绍一位新的“朋友”。
八点刚过,黑色的雪佛莱便驶入了纽扣店后门的车库。唐·菲奥拉万蒂准时到来,身后除了一位身着黑西装的男子外别无他人。
卡尔维诺并不认识他。
“来吧,我想我应该为你们好好地介绍对方。”唐·菲奥拉万蒂笑着说道。他先伸出手指了指卡尔维诺:“卡尔维诺·菲奥拉万蒂,我的二儿子。刚刚才加入家族,因为‘柯兄弟’的事前一段一直躲在安全房中,今晚才刚刚出来。在此之前,他一直都开着这家纽扣店为家族收集情报。”
“然后是这一位,”唐·菲奥拉万蒂又将手指向另一边,“这位是佩雷·格莱恩,我的教子。之后将会跟卡尔维诺你搭档前往日本处理一点小事。因为我比较看重这件‘小事’,所以无论如何都希望你们能提前认识一下,互相熟悉熟悉。”
卡尔维诺打量起眼前这位男子,高出他一头的身高,浅色的长发规矩地系在脑后,一双蓝色的眼睛衬得脸庞温柔清秀,但不知为何,卡尔维诺觉得这位本应易于亲近的搭档身上,透露出一股令人不悦的气息。
唐·菲奥拉万蒂在一旁笑着看着他们。
佩雷走近卡尔维诺,他弯下腰凑到卡尔维诺的耳边,说出了一句他不愿让他的教父听到的挑衅。
“Boy,等着我在将来把你干掉吧。”
☆
机翼划过空气,飞机很快摆脱地心的吸引,撞开挡道的几朵白云,顺利飞上天空。卡尔维诺从窗口向外望去,地平线有那么一瞬间的倾斜,之后很快消失在大团大团的云朵后面。
这下终于能比得上知更鸟了,卡尔维诺心想。这是他认识法兰西斯之后第一次乘坐飞机,之前只觉得在空中停留的感觉令人想吐,可现在,卡尔维诺却只感觉到幸福。除了离法兰西斯太远了些之外——他还从未离法兰西斯这么远过——其他一切地都完美得不行。就等之后……
“两杯马提尼,谢谢。”
旁座的对话打扰到了卡尔维诺,他转头看向坐在一旁的佩雷。而此刻,佩雷正举着酒杯,颇为优雅地将酒杯轻轻放到卡尔维诺面前的桌板上。
“听说你的纽扣店,之前用的图案是鸢尾花?”佩雷凑近卡尔维诺问道,卡尔维诺同时注意到他西装袖口上的纽扣图案正是象征着自己的鸢尾花。
“是。怎么了?”
佩雷摊开他原本轻握的左手,上面躺着那只让卡尔维诺嫉妒万分的鸟儿,“那么,之后又为什么换成了知更鸟呢?”
“这和你无关吧。”
“嗨,boy,别这样,知根知底才能更好地并肩作战不是吗?我听说了哦,你有个女朋友是吧?”
“没有。”卡尔维诺握紧了玻璃酒杯,皱了皱眉,答道。
“刚刚,回答的时候,你的右肩耸了一下。”佩雷一口喝掉酒杯中的马提尼,靠回椅背上缓缓说着,“对于男人而言,就是说谎的表现哟。”
卡尔维诺沉下脸。
“不过,也没什么关系,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多嘴地把这事告诉唐的。我们彼此都为女人工作,只要最终能分到一两成也就足够了。”佩雷笑着自顾自地说道,“只不过,我想我还是提醒你一下比较好,菲奥拉万蒂家不在意其他,只是不能容许叛徒的存在。”
“闭嘴,还轮不到你这个教子来教我什么才是菲奥拉万蒂家的规矩。”
“那么便好。”佩雷收起之前谈话时颇具玩味的笑容,合上他那双清澈晶莹的蓝色眼睛,在飞机上打起来盹儿。
卡尔维诺也倒回椅背上,闭上双眼假装休息,脑中却飞快地思考着。很显然,身旁的这个男人已经多少猜到了自己突然加入家族的原因,或许还已经想到自己打算抛下家族和法兰西斯远走高飞。很糟糕,卡尔维诺的眉间皱紧,虽然佩雷说过不会将这些情况透露给唐,但显然,卡尔维诺并不相信佩雷。而这事若是让他父亲知晓,菲奥拉万蒂家一定会抹杀掉他这个令家族蒙羞的因子,不论自己与唐的血缘关系有多么的紧密。作为“受尊敬的人”,唐也不得不接受这样的耻辱并且痛快地干掉自己。
“Boy,别想太远的事,不要因为铃木组如今的当家是为小姐就放松了警惕,要记得她们的背后还有那个格雷夫呢。”
冷不防的,佩雷的声音突然在黑暗中传来,卡尔维诺猛得睁开双眼。一边,佩雷的看似温柔的笑给了他最沉重的打击,他指了指自己的心脏继续说了下去:
“我们是搭档,你应该学着相信我。就算把我的承诺当做这儿最后一丝的温情,也没有关系啊。”
☆
铃木组倒的确对菲奥拉万蒂家没有什么威胁,新当家铃木加奈刚上任不到一个月,父亲的突然去世为她留下了这个奄奄一息的组织,而刚过二十岁的她显然对黑道一无所知。所幸的是上代人为她铺好了路,仅仅是稍作联系之后,格雷夫家族的人便派出了人前来帮忙。当然,在铃木加奈的眼中,让熟悉黑手党事物的阿莱克斯·格雷夫代替她站上谈判桌与菲奥拉万蒂家族谈判似乎没有任何不妥,但相信在任何一个有远见的黑手党领导人看来,这与拱手将铃木组让给他人别无两样。
有争议的问题是铃木组下属的一个企业,根据上代当家与菲奥拉万蒂家族签署的协定来看,菲奥拉万蒂家族下属的橄榄油厂将长期为该企业提供原料,要求是菲奥拉万蒂家族与铃木组三七分红。这项协定自签署以来已经过去了近七年,在过去的六年零九个月中,铃木组和菲奥拉万蒂家族都互相遵守着约定。可自铃木加奈的父亲暴毙后,这项协定就忽然变成了一纸空文,从意大利来的橄榄油照常运至日本港口,但奥古斯托却始终没在家族的账户上见到本应送来的分红。几经催促之后却终不见回复,最终只送来一句“希望当面谈判”,还顺便附上了唐·格雷夫的亲笔邀请。唐·菲奥拉万蒂怒不可遏,差点要亲自前往日本。最终还是被奥古斯托和玛丽莎劝回,改派了卡尔维诺前往。
而现在,卡尔维诺和佩雷正在铃木组的基地中。
穿着和服的侍女充满异国特色,双脚在下摆中小幅度地移动着,不一会儿便将他们带到了一间和室前。拉窗被缓缓打开,可以见得并不算大的室内,跪坐着一位身着振袖的年轻女子。
卡尔维诺环顾着这间仅有四叠半榻榻米的面积,壁龛﹑ 地炉和各式木窗一样不少,最吸引人的莫过于和室正上方的一幅毛笔字,上书“和敬清寂”四个大字,笔锋遒劲有力但却毫不张扬,颇负自由感的四个汉字组合在一起时却又显得互相制约,规矩地呆在宣纸上,彰显出另一分的克己感。
那女子回身轻点了下头以示欢迎,卡尔维诺这才认出她就是铃木组的现任当家铃木加奈。她年轻的脸上看不出太多的玩乐气息,反倒附上了不属于她年龄的凝重,只见她退到一旁,随后出现的便是阿莱克斯·格雷夫的脸。
白色的头发配上红色的左眼,配上遮挡住右眼的黑色眼罩,周身都散发着一股危险的气息。卡尔维诺听说过这位阿莱克斯,在奥古斯托的口中,他似乎一直疾病缠身,但不知道为何此次见面倒是异常精神,那双红眸紧盯着卡尔维诺,像极了要将猎物吞下口的蛇。
卡尔维诺坐了下来,他看见在阿莱克斯身后,同样站着一位身着黑色西装的男子。虽然说不清,但卡尔维诺直觉他的身上有着一股与佩雷相似的气息。
“那么,我就开门见山的讲了,我们这边可以继续和菲奥拉万蒂家合作,要求是将分红降低到总体利润的10%。”
“不可能。”卡尔维诺飞快地答道。菲奥拉万蒂家族的野心日益扩大,就算是在桌前答应了这么不合理的要求,菲奥拉万蒂家族也绝不会从心底同意。
“不,不需要这么快就给我回复,不如回去和你父亲好好商量商量再来答复我如何?卡尔维诺先生?您也一定不希望格雷夫家族与您的家族开战吧?”
阿莱克斯伸出手,做出了个送客的手势,卡尔维诺起身,离开了和室。走廊上,他碰见了坐在一旁逗着麻雀的佩雷。没有搭理谈判缺席的对方,卡尔维诺自顾自地向前走去。
☆
“你的表情太容易泄露心情了,”佩雷说道,“一看就知道你在谈判桌上吃了格雷夫家那个小鬼的亏。”
“呵,佩雷先生要是觉得自己很适合站上谈判桌,不如下一回的谈判就拜托给你了如何?”
“呀呀,真让我吃惊,boy你也学会冷嘲热讽了吗?别误会,我那时可没在偷懒。”
“那你倒是说说你在干嘛?为铃木家的麻雀送上热心早餐?”
“在那之前我倒还是查了一遍铃木组的房间。”
卡尔维诺稍稍有些吃惊,他继续问道:“那么收获呢?你看到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看到。”
“你他妈——”
佩雷相当轻易地挡下了卡尔维诺袭向自己脸颊的拳头,他用自己有力的手掌扣住了它,浅浅一笑道:“别着急,我指的是‘我没有看到应该看到的东西’。”
卡尔维诺皱起眉头看着佩雷。
“啊,你又开始皱眉头了,明明是个小鬼就别老是这么爱焦虑生气啊,一点耐心都没有。难道你一点都没有发现吗?”
“别废话,快说。”卡尔维诺抽回自己的手,姑且算是冷静地重新坐了下来。
“好吧,我就直接说了,铃木组里缺少一个很普通的东西,那东西本来应该出现在她们家中,但现在却突然仿佛他父亲一般,突然暴毙消失了。”
卡尔维诺仔细地回忆了一下,仍是没能从记忆中揪出佩雷所指的那个“普通的东西。”
“你似乎回忆得很费力呢,眼睛,向左上看了哟。”佩雷继续打趣着卡尔维诺,“揭晓谜底吧,我在铃木组内没有看见的东西就是‘时钟’。”
“时钟?”
“对。很奇怪不是吗?最为黑道,讲守信用是很重要的,而铃木组里却完全没有时钟的影子。不,倒不如说那整座房子里,连能够计时的器具都不存在。”
“怎么可能?”
“是真的,boy你不带手表所以你不知道,在我要进和室前,带路的侍女特意跟我说要将手表脱下,不能带进那间和室里,因为她们的小姐特别怕任何钟表计时时发出的声音。”
卡尔维诺沉默了,他不能理解为何这位铃木家的新任家主如此害怕时钟的声响。
“看来你还是需要多多锻炼呐,boy哟,你还记得铃木加奈儿时曾被神仓组绑架的事吗?”
“似乎有听说过,这件事和神仓组也有关系?”
“当然,神仓组当年绑架铃木加奈时把她蒙在白色麻袋里,丢在一个大房间中,房间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台老式时钟不断滴答滴答地走着。之后,虽然铃木加奈被救回来了,但却留下了害怕时钟走动时间的毛病。”
“所以?”
“所以,在谈判的茶室内是有铃木加奈在场的话是根本无法判断时间的。如果想要动手,那么我们大可以从这点下手。毕竟你也看得出来,格雷夫那边恐怕是没有什么谈判余地了。”
“没记错的话,”卡尔维诺沉思了一会儿,又再度开口,“离铃木组不远就有一座教堂对吧?”
“是的。假设铃木组内只有格雷夫家的人带了时钟,我猜顶多也就那么一两只吧,那么……”
“只要将教堂的钟声扰乱就可以了,是吧?”
“完全正确,因为在我给失足麻雀们送爱心早餐的时候,亲眼看见那些的侍女们是依靠听教堂的钟声来判断时间的。”
“那么,动手吧。”卡尔维诺简短地下令。
忽然,一阵电话的铃声打断了这次难得没出擦出火花的对话。卡尔维诺接起电话。
“喂?圣百合花大教堂?你们的钟楼可真是旧得该修修了。”
☆
两位欧洲人再次在这小小的和室中坐下。各自身后,佩雷对着克劳德微微一笑。
“重新再说一遍吧,我是不会退让的,就看菲奥拉万蒂如何抉择了。”
“这是我们这边要说的才对,菲奥拉万蒂家族绝对不会同意如此不合理的提议的。更何况,”卡尔维诺在短暂地停顿之后,转向一旁的铃木加奈,“我想请问铃木小姐一句,家父与您父亲曾经的约定难道就要因为一个外人而被撕毁了吗?”
“真是抱歉,铃木小姐已经将这件事全权委托给我处理了,所以能请卡尔维诺先生不要在这里离间我们吗?更何况,就算是看在铃木小姐刚刚丧父独自一人扛起铃木组的份上,您也应当有所同情,在我们刚刚的问题上作出让步吧?”
卡尔维诺笑了:“那可不行,毕竟在我们这儿,可没有‘温情’这种东西的存在呢。”
“那么——卡尔维诺先生的意思是,就算在这儿丢掉性命也不会同意了?”
阿莱克斯的枪管正对着卡尔维诺的额头,这时,一声浑厚深沉的声音穿过和室的纸窗,洗涤灵魂的钟声荡起众人的心灵,却无法改变此刻众人都心跳加速的事实,也无法改变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克劳德的右手早已搭上枪鞘,佩雷沉下重心,铃木加奈赶忙退到一边,阿莱克斯解开了安全装置。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
伴着枪声,鲜血飘散在这小小的和室中,宣告午夜的神圣钟声刚过,上书着“和敬清寂”的宣纸上落上了一道血色的直线。铃木加奈的尖叫充盈了整个空间,她吃惊地向后退去,仿佛不敢相信一般看着自己缺失的右脚掌。
阿莱克斯和克劳德因这变故迟疑了一下,对视了一眼后立刻领悟到这是对方搞得鬼,但回过头去却只见空空如也的蒲团。回身,随及赶到的铃木组众人只看见握着枪的阿莱克斯和在和室地板上痛得抽动的家主。
“哈哈,真是爽快!这下子格雷夫家可要头疼了!日本果然是来对了!”
“还没完呢,别这么快就开始放松啊,法比奥。”
“当然不会!我倒正想好好地和那边干一场呢!”法比奥兴奋地回答道。
但卡尔维诺突然发现了问题所在,他清楚地看见在法比奥的上衣口袋中,一直在那儿的亿卡农的剃刀,今日突然缺席了。他绷紧了声线,问道:
“法比奥,你的剃刀呢?”
法比奥缓下脚步,仔细地低头查看。
剃刀不见了。
“他们有三个人。”克劳德看着地上法比奥遗失的剃刀对阿莱克斯说道,“这是法比奥·菲奥拉万蒂的东西。”
阿莱克斯冷笑一声,道:“法比奥?这可真是,菲奥拉万蒂一家在这个问题上还真是执着,连‘狂牙’都派来了。”
“那么,要怎么办呢,master?”
“无妨,早就料到会有这种情况了,就算被铃木组那群白痴耽误了点时间也没问题。正好已经午夜,哥哥也应该到了。我们的消息放得早,他们一定会去码头堵人,我们只要跟在后面,堵住他们的退路就好了。”
另一边,站在码头边的法比奥则显得有些懊恼,弄丢了亿卡农的剃刀不仅是一种身份上的暴露,更重要的是他感到自己曾经赢下战斗的证明被人夺走了,那剃刀始终是他的心结,他一直相信,若是没有那剃刀,他就不会是今天的“狂牙”。
而正在他焦心之时,码头模糊的夜色中,有人影出现了。
☆
阿莱克斯的白发在夜晚很是显眼,不等他靠近,法比奥就认出了他。法比奥举枪,却被一旁的卡尔维诺按了下来,他在等待阿莱克斯的靠近。
但阿莱克斯停下了脚步,他看了看码头岸边的水面,平静得印上了整座城市的灯火。
“你们……调了时间?”
而此时,法比奥已经冲了出去。
子弹排列整齐,相互之间配合绝妙地冲出膛口,迎面撞上另一队的子弹。温度在不经意间上升,法比奥趁着与阿莱克斯相互射击的机会拉近了双方之间的距离。另一边,阿莱克斯也不甘示弱,撤到一旁的仓库夹缝中,有了掩体之后射击的准确性大大提升,法比奥行进的路径上留下了一路的血迹。
克劳德出手了。
剃刀划出一道曲线,直直地飞向法比奥那露在衣领外的脖颈。
“嚓”地一下,血色与肤色交混,伴着法比奥胸前飞起的、因射击而散落于空气中的碎肉块,一同映在不远处的卡尔维诺眼里。
法比奥倒在了地上,抖动了两下,带着他的剃刀,不动了。
法比奥多希望这一切不过是幻梦,他还可以轻轻松松地起身,收起剃刀,搭上港口的驳船,一路回到佛罗伦萨,吃妈妈刚出炉的千层饼。但这一切才是他的幻想,他倒在地上,喉咙不断渗出血液。最终他的眸子暗淡了,目光向上,看着满天的星星。
卡尔维诺愣愣地站在那里,看着他的弟弟,他们的“狂牙”,躺在地上,流尽血管中最后一滴血。
他对来自克劳德的进攻充耳不闻,直到爆炸的热浪将他抛至半米高的空中,他这才慌乱起来,但还不等他思索出化解的方法,一只有力的手就将他提了起来。
“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就算把我当作这儿最后的温情也没有问题啊。”佩雷笑着说道,卡尔维诺发现他似乎没有不笑的时候。
他也只得用微笑回答他的搭档,转身走入身后的仓库。
“从后方绕过去吧,趁着克劳德还没和阿莱克斯汇合,我们得快些动手。”
“不必了。”佩雷站在卡尔维诺身后说道。
卡尔维诺回过头,只看见仓库外月光柔和,只在自己的视网膜上投下佩雷的身影。
他的手中拿着枪。
仓库有那么一瞬被火光照亮,但那光芒转瞬即逝,卡尔维诺倒在了黑暗中。
佩雷站在他面前,用手指向心脏,说道:“抱歉啊boy,你早该知道,这儿根本就没有‘温情’这种东西。”
“谁……谁让你来的……?”
“放心,不是菲奥拉万蒂家族内的人。只是一个深爱着你,而你也深爱着的女人。”
卡尔维诺抬起沾了血的手,无力地盖在了脸上,气管逐渐被鲜血填满,伴着上涌的血泡,他笑了。从他腹上的那个大洞中,往后十年、二十年的生命源源不断地在流逝。那血色蔓延着像是败者匍匐在胜者脚下,恭敬地铺好胜利的红地毯一般。佩雷看到他的意识渐远,口中却仍在喃喃自语。
佩雷走近那具将死的躯体,他跪了下来,凑近了卡尔维诺的面庞,他听清了那个卡尔维诺至死也不愿忘记的词。
那是他的爱人,他的珍宝,他的一切。因为他说,法兰西斯。
佩雷伸出手,将卡尔维诺的双臂交搭在胸前,低头看了看卡尔维诺那留恋人世的眼睛,他伸出手,将那眼帘合上。
“愿你来生,能做你那殉道的知更鸟吧。”
他这么说着,将那枚纹着知更鸟图案的纽扣轻轻地放在卡尔维诺手中,起身离开。
卡尔维诺听着佩雷渐远的脚步,陷入了黑暗。
往后的事,他不可能再知道了。此时的卡尔维诺仅仅知道那一句话,那句总所周知的告诫。
黑手党之中没有温情的存在。
☆
由于格雷夫家族的中途退出,菲奥拉万蒂在对铃木组的谈判上大获全胜。但同时,失去了两个儿子的菲奥拉万蒂很快决定由长子奥古斯托继承唐的位置,当然,他能否胜任还是另外一回事儿。伽利略则退于幕后,由操盘师玛丽莎来照顾这个刚刚痛失爱子的老人。
另一边,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在纽扣店前徘徊的法兰西斯遇上一位身着黑西装的男子,他浅色的长发整齐地束在脑后,他弯下腰,将一枚纽扣放在法兰西斯的手中。
法兰西斯低下头,那是枚银色的手工纽扣,上面开着朵孤独的鸢尾花。
“我把他带给你了,”男子说道,“这才是他原本的模样。”
法兰西斯看着那名男子,琉璃粉的眸子印出对方脸上的微笑。
那笑容之中什么都没有,除了温情和死亡。
END
You look like a movie
You sound like a song
My God this reminds me
Of when we were young
Let me photograph you in this light
In case it is the last time
That we might be exactly like we were
Before we realized ①
时隔经年,唐·璜又信仰起了他曾经信仰过的上帝。现在,他鲜少听到梅林这个词了,身边的人们都是如此,从未拿起过魔杖的他们永远不敢想象世界上还存在着那样一个充满幻梦的地方。那些古堡和城墙围起了在那之中的孩子们的所有幻想,将他们与无趣而残酷的现实生活隔绝。可那又有什么用呢,后来他想,他们总要长大、总要毕业,那不过是他们用于祭奠死去的童年的墓碑。那曾经摇摇晃晃走过的走廊和人声朗朗的休息、那曾经飞翔驰骋过的魁地奇球场和雾霭深沉的禁林黑湖,这样的话对于没有经历过魔法世界奇妙的人而言,不过是一纸笑谈。
他也改了当初的习惯,不再称呼不会魔法的人为麻瓜了,他现在和他们一样了,他的魔杖——不论是最初的那根柳木魔杖还是之后的那支栗木魔杖——都已经被他留在了西班牙老家。五十九年前的夏天,当他在药罐盒做完最后一笔生意时,他就已经遗忘了它们。如果莎乐美当年没有一把火烧掉旧屋子,或许现在还能再某件插花作品里找到它们。
世道变了,他也变了。曾经他不可一世,年轻美貌,可以在人群中一眼就认出他。做学生时一直被学弟挑衅然后躺在地上哇哇直叫,后来当了教授,情况也没好出多少。他已经不记得自己输过多少场决斗了,年少轻狂这句话说得真是一点没错,可现在,现在他已经身形佝偻,瘦骨嶙峋,原本的一头金发如今也褪去了光亮的颜色,只剩一头乱糟糟的白发。五年前他听从神父的指教将长发削去了,现在的他只是一个有着稀疏白发的老人,皮肤又黑又皱,血管和骨头在那层薄薄的、饱经风霜的纸下突出且明显。年轻的教徒有时和他开玩笑,说如果他再白上一些,他们就能读出他每根血管里的血液运动。每到这时他就只是笑,不答一语。旁人也不知道他究竟想到了什么,是逝去的青春还是年少的无知?他不说,便没有人能懂。
有天晚上,大雨照常浇灌在山林里。这是雨季,因此谁也没有为此更为在意。但唐·璜不同,每到雨天,他总要在圣像前跪得更久一些,为那些他不曾认识的、此时在雨中奔波的人祈祷,祈望他们能够安然度过这个雨夜,在黎明中重燃抗争生活的野心。那天夜里,风很大,蜡烛熄灭了很多次,圣母堂里只剩他和雨声,于是他一次次从下跪的地方起身,拿出随身的火柴盒——现在他不用打火机了,像是刻意在逃避什么似的,人们谈起打火机总是想起香烟,谈起火柴却只想起蜡烛,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他用颤抖的手捡出其中的一根,然后眯着眼睛,眯着他那双已经有八十三岁高龄的紫色眼睛,艰难地找到磷面,然后擦亮了它。火苗在他的瞳仁中闪烁,这样鲜活的事物总是激起他的回忆,毕竟他已经年迈,回忆已经是他唯一擅长的事物了。他看着那抖动的火苗,恍然间想起他曾无数次点燃的香烟,夹在他修长指间的烟火撩人地上升;想起两千年的那个冬天,他们一家人(他、莎乐美、阿方索、多拉和水晶)一起去看魁地奇世界杯,开幕式时火光冲天,多拉差点没把她的长围巾给烧着;想起约莫四十年前的那一把大火,烧光了他们一家最后的联系,一切的一切都在火光中化为乌有;想起他最后一次握紧他的栗木魔杖,一把火将药罐盒烧得精光。他曾与这点火光有过很多的联系,但此刻不是了,他现在只是一个苍老的苦修士,锦衣华服的生活离他太远了,他几乎要以为刚刚的回忆不过是他儿时读过的幻想小说。
一阵山风,他听见雨点被急速拍打在教堂穹顶的声音,以卵击石般发出闷闷的回响,像是溺水者最后的呼救,惨烈但黯淡。这阵风吹灭了他手上燃着的快要见底的火柴,也熄灭了教堂中最终点燃着的几根蜡烛,一时间,大堂中漆黑一片,只有远处的闪电带来片刻的明亮。
他本不该理会这些的,苦修四十四年,他应当不再被这些雨点这些雷声扰乱心神了,但他转过了身,对着蒙帕纳斯大教堂外的山头,眯起了眼睛。
这双眼睛究竟见过多少次这样的雷雨了,这双眼睛中又下起过多少次这样的雷雨了?他不知道,他颤颤巍巍地走到了圣台旁的窗户前。闪电闪过,又为他带来了一丝光亮,但他的那双眼睛,那双曾被无数人赞美过的、曾经充满生活活力的紫色眼睛,在此刻却清楚地看到,这个雨夜,带给他光亮的并非只有天空中的闪电。
那是魔法的光芒,绿色的光自玫瑰岭传来,他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一时间他仿佛被带回了过去,他想起魔法部专门指派去对抗黑巫师的傲罗,这是他一辈子都不会去做的工作,因为他的软弱也因为他的温柔,他永远都无法用魔杖直指某个人,就算他对皮尔斯充满恨意他也做不到,他太害怕不能被饶恕的感觉,所以他才逃到了这里,跪在上帝的脚下,渴求他宽恕他所有的罪孽。
在他还是一个学生的时候他就常和朋友们调侃不可饶恕咒,他觉得那些咒语简直是世界上最糟糕的发明,为什么人们要在知晓不能被饶恕时还要以死相拼?这简直太可笑了,更何况,他对阿瓦达索命嗤之以鼻,争斗的结局到来得太过迅速。他发现就算他做了巫师,他的血液中不知为何总有粘稠的东西把他往麻瓜的思维里靠,他从小就崇拜骑士道,后来频繁参加决斗或许也和这有关,他并不在意输赢,他只喜欢决斗前互相鞠躬的感觉,仿佛仪式结束,他就能心满意足地被任何一道咒语打得在地上滚动。
但他还是对这些咒语熟稔的,毕竟在他四十四岁那年,这真是他人生中最为难熬的一年,他见识过很多人使用这些咒语,他对每个咒语所会泛出的光芒了如指掌,然后在心底发誓自己有生之年绝不会用魔杖挥出这些咒语。
所以这个雨夜,他很快就认出那两道光芒是来自于两个阿瓦达索命咒,他在脑中幻想了一下一位傲罗和一位黑巫师同归于尽的场面,而后木然的眼神上移,他又看见了天边的一道闪电。
绿色的光芒又在玫瑰岭闪起了两次,此时他已经转身走回了那熄灭的蜡烛跟前,用他苍老而瘦削的指头摸出了一根新的火柴。他捏紧火柴的下端,然后想起那些年轻教徒和他开的玩笑,他现在真的能感受到自己体内血液流动的方向了,它们慢慢吞吞地从他的心脏被挤压出来,缓缓流过他的上臂,流过他的小臂,流过他的手腕,最后再到达他的指尖,被他用力握紧火柴梗的动作困在原地,聚集着一点点的痛感提醒着它的主人。
最后一道魔法的光芒在玫瑰岭亮起了。随后是一阵漫长的黑暗,雨还在继续下着,但闪电却忽然停止了,方圆几里,一时间只剩下黑暗。
于是他用他苍老的手指擦亮了火柴,点燃了面前的白色蜡烛。烛光起先摇曳不定,但很快在他双手的保护下挺直了身体,教堂中终于升起了一丝光亮,他抬起头看立在面前的圣像。圣母脚踩绿蛇怀抱圣子,微微侧倾的脸上,透出的圣洁和遗憾表露无遗。
这一刻既光荣,又遗憾。
他重新跪在圣像前,读他还未读完的圣母玫瑰经。他差不多花了有半个小时才结束他的工作,然后他起身,拿起黑色的大伞,淌着雨水走回他的小屋子,睡进他那窄小得有如棺材的床上,枕着硬邦邦的木板和薄薄的旧毯入睡了。这是他几十年来的习惯,对自身身体上的苛责会使他在清醒的时候好过一些,疼痛出现在身体的其他部位总比出现在胸腔中好得多,他实在不愿想起他见到他爱着的人们最后一面时的场景。多少年来他在心中捶打着自己,直捶打到自己也透不过气、无法抗拒时,他总留下痛苦的泪水。然而睡进他特质的硬板床和一天只食用一碗清水、一块面包还是缓解不了这样的痛,他觉得自己有罪,并且这罪孽跟随着他年岁的增大还在不断增加着。比如今夜,或许他应当带上一把老骨头前去玫瑰岭看看,不论死去的是谁,他都该前行。
但他只是带着这个念头入睡了,晨光照耀时他又带着这个念头醒来了。他一如既往的起身,梳洗完毕前往圣堂准备做晨间祈祷时,他被神父叫了过去。
蒙帕纳斯教堂的神父是从巴黎来的,名叫蒙马特。唐·璜知道他比自己还要大上七八岁,但老头子的身子还是很硬朗,他知道蒙马特曾经是个酒鬼,恋人自杀后还一度染毒,而后自杀七次皆以失败告终,最终蒙马特觉得这一切都承蒙圣恩,因此潜心学习神学,当上了神父。远近的村民们自然很欢迎这样的神父,堕落之人的转念总被世人津津乐道,随着年龄增长蒙马特也逐渐成为村民们教导孩子的榜样,年轻的生命总很难想象白发苍苍的老人曾经经历过的岁月,不过双方对此都毫无怨言,蒙马特奉献,其余人接纳,这样就很好了。
蒙马特不常找他,原因唐·璜自己也清楚,他的目的并非前来施以善行,而是苦修克己的,因此很少有工作会被指派到他头上。但这个清晨注定与众不同,他被叫去时蒙马特一脸安详,问他是否对昨夜的风雨有所了解。
他想神父指的是他所见到的魔法,因此他如实地回答了,他百分之百信任蒙马特,也不再惧怕任何人的嘲笑,因此他很坦然地说出了自己所见到的一切。
“你说得很对,的确是有人丧生了,尽管我无法断言他究竟是死于咒语还是狼群的攻击……不过我想,你或许会希望去现场看看。放羊的村民一大早就发现了那尸体,现在正打算送他去阿德尔玛湖②。你应当去的,唐·璜……对吧,你会去的对吧?”
他只好答应神父。但在他前往阿德尔玛湖前他被一件事绊住了脚,他坚持要听完晨间弥撒、领过圣餐之后才出发——这是他三十九年来的习惯,他从不缺席弥撒,不论为何。这次自然也是这样,所以当他出发时,日头已经升得很高了,对于这个与世隔绝的小村庄而言,时间已经很晚了。
等他佝偻的身躯迈着颤巍巍的步子走到阿德尔玛湖边时,已是正午,再繁琐的葬礼也接近结束,因此他只看到了那具尸体的脚。一双苍白的、透着年迈气色的、血管分明的脚。他就只看到了这么一眼,而后这双脚就追随着他的身体沉没进湖水之中了。村民们往水中倾洒本地盛产的白色小花,他至今不知道那花儿叫什么名字,但他还是拿了一朵,往湖中抛去。村民们双手合十站在岸边祝福死者,唐·璜听到他们说那死者一定是一位幸福的人,因为虽然他身上有伤,但那双眼睛在他们发现时安详闭上的,他们猜想他一定已经度过了他战斗的一生,是时候说一声再见,以呜咽换回休息了。
仪式至此就全部结束了。唐·璜向负责人表示了自己迟来的歉意,而后询问死者的讯息。
“是一个白发老人,脸上有着一个很大的疤痕,身上已经有被狼群撕扯过的痕迹,很抱歉我们不知道他是什么瞳色,他的眼睛是合上的……您明白的,对于死者这样很不礼貌……我们发现他时,又一只母狼和一只小狼在他身边,差点儿要吞下他半个手臂,谢天谢地,还好今天我们没有因为早餐而拖住了腿……”
他捂住了胸口,赶忙在头顶画上一个十字以安慰自己煎熬的灵魂。昨夜所见并非幻梦,的确有人在那个雨夜被一道不可饶恕咒所击中,丧失了性命,而他,唐·璜,可笑的苦修者,再一次在命运面前逃开,钻进他窄如棺材的床上沉沉睡去。
一旁的村民递给他一根魔杖,他拿来看了看,凭借记忆猜那应当是一只冬青木魔杖,他又笔划着量了量,十三英寸,和他曾经的柳木魔杖一般长。随后又有一条手链被递了过来,拿着那金属手链的村民表示手链已被磨损得厉害,他们拼命辨认也读不出上面的名字,只能依稀看出首字母D和结尾姓氏中“OX”这两个字母。他接过那条手链,很轻,想必曾经扣在它的主人手腕上时相当轻便。他用拇指抚过那条手链的表层,磨损真的是太过严重了,那一道道划痕盖过了曾经的名姓令人难以辨认。
他身边的朋友最后没有一个去当了傲罗,他们都和他一样贪生怕死或是安于现状,当然他们之中也没有人去当了黑巫师——想到这里他思索起究竟有谁能够称得上是他的朋友,然后他想起在爱尔兰保育院里的拉尼·拉蒂默的脸,还有梅西耶那永远半透明、他所无法触摸到的脸庞。他的朋友们当然不会去做傲罗或是黑巫师,因此他也永远不会知道这样的手链对于傲罗而言有多么的重要。
无数傲罗死在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尸首也无法还乡,或许这一根手链就是他们身份最后的标记,尽管世人或许还是永不知晓他们的故事。
他低下头,用记忆拼凑出一个个名字,并将那名字放到手链上的字母中,细数是否合乎规范。
他不知怎么地就想起了一个人,尽管他与对方的关系并不怎么紧密,但他就是想到了他。想到那个一九九九年的夏日,多拉的眼泪撒满木地板,阿方索迟疑再三还是打算给他们家的小姑娘来一个一忘皆空咒,但被他拦下了,每个人都要有自己的痛苦,走过这一步对所有人来说都至关重要。最后阿方索还是不知道让多拉哭泣的人究竟是谁,他倒是猜出了一二,而这一刻他想起了对方的名字,于是将那简单的名姓往手链空缺的部分套去。
D……Dana……Dana·Fox……
他低下头看着那手链,一时间感慨万千。
他或许永远不会告诉其他人戴纳·福克斯这个名字,他会将这个秘密带入属于他的坟墓,然后在心底画上对福克斯的道别圆圈。这是一个属于他和他曾经的学弟之间的秘密,这个秘密揭示了对方有多么的执着不悔,也揭示了他究竟有多么胆怯懦弱。他已经八十三岁了,他还是从上帝身边逃开了。
他将手链和魔杖收进自己长袍的口袋中,然后他对着那湖水——对着那阿德尔玛湖撒满白色花瓣的湖水——郑重地跪下了,他年迈的膝盖磕在带着土块的地上,他双手画好了十字,然后又起身了。凝视着那湖水,像是送别一位朋友,他不知道戴纳·福克斯之后又遭遇了什么,他最后一次遇见对方是在六十年前,在他饱含幸福泪水的圣诞节,他见过对方带着金丝边眼镜坐在格兰芬多休息室里,眼中是骄傲和执着的光。
他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回蒙帕纳斯教堂的,待到他从村落的热情款待中走出来,四周已是夜色满天。他将手伸进长袍的口袋,取出那支属于福克斯的魔杖。这样的玩意儿已经远离他生活四十四年了,他枯槁的手指抚过杖身,那冬青木魔杖和他的主人一般,经历了痛苦和不屈的一生。他握紧那支魔杖,他本想用魔杖端点起荧光闪烁咒,但他失败了。毫无反应,他想或许这支魔杖不会认同除了福克斯以外地任何一位巫师了,它和他一样的倔强。
他只好将它收回口袋。
踱步进入圣堂时,他注意到前夜他点燃的那根、伴随着阿瓦达索命所燃起的蜡烛悄然熄灭了。因此他从另一边的口袋中抽出了火柴盒,依旧是枯槁的手,点燃了这只白蜡烛。
他在长椅上坐下,这是他第一次在晚祷时在长椅上坐下,他坐在那椅子上,让自己跋涉过八十三个年头的双腿得到片刻的放松。他凝视着面前的圣母像,依旧是荣耀而遗憾的,他伴着烛光看着那圣母像,看着看着泪水就顺着眼眶流了出来。
过去是多久前的过去了?他想起很早以前的事情,那时他和很多人一样穿着那格兰芬多的长袍,走在阳光照耀着的霍格沃茨,他和很多人交谈过、和很多人共舞过、和很多人相恋过……然后这一切,这一切都如熄灭了的烛火,徒留下一缕轻烟。
那夜他坐在圣母堂中思索了很久,久到他认为长夜已经要过去日光即将照耀大地了,他这才从长椅上起身,拿出那条属于戴纳·福克斯的手链,踱步走到圣母像前。他将那手链轻轻地放在圣母像的脚上,金属材质的手链被透过花窗的月光照到了,闪出一星半点的光芒。他站在那儿看了一会儿,觉得很满意了,便起身离开了圣母堂。
那支魔杖被他藏在了他棺材一般的床里,每天夜里魔杖都会滑落到他的肩下,咯得他生疼。可他觉得这样就很好了,他已经满意这样的生活了。
他在自己仅剩的随身物品——他的那本圣经上用笔记上了这个日子,二零五八年七月七日,往后的六年中,每到这一天他都会特地读上一段圣三光荣颂③。
次日他照常拿着锄头在教会所属的农田里耕作,蒙马特出现在他身边,看着他倚锄而立,头上的汗水正蒸发着他最后的年岁。
“我很高兴看到你还能挥舞锄头、继续生活。”白发苍苍的神父说道。
他站在田中,看到刚刚翻过的土地中,不知名的小黑虫正往他脚边聚集。
“你愿意和我谈谈他吗?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他低下头思索这个问题,想起当年在走廊上无数次碰见过戴纳·福克斯的场景,那时候的他们都不知晓未来将有什么在等待着他们,他们只是这样擦肩而过,继续走向自己的归处。
他最后还是没有回答,他不知道要如何应对。要他说他觉得戴纳·福克斯拥有他所没有的一切东西,当然反而言之,他也拥有对方所没有的一切东西。但这已经不重要了,他们都已经被遗忘了,过去知晓的一切已毫无用处,但每当回想曾经,他的心口不会再出现疼痛了。
有时候他还是会觉得自己的一辈子过得很糟糕,只是每当他虔诚祈祷时,跪下时看见那放在圣母像脚掌上的手链,他会觉得自己的过去也是辉煌荣耀、不负希望的。
↓以下都是废话,可以选择不看……
①《when we were young》的歌词,感谢大哥的每日之刀,如果说yab是福总的人生写照,我觉得wwwy就像是老唐的人生写照一般,我爱死这首歌了……
②阿德尔玛:卡尔维诺《看不见的城市》中提到的死者之城,原文曾写到“我想:也许阿德尔玛是人们垂死时抵达的城市,每个人都能在这里与故人重逢。这就标志着我也是死人。我又想:这也标志着彼世并不快乐。”我觉得这个梗很适合最后又见到弗朗西的福总,希望他是真的到达了阿德尔玛找到珍贵的重聚了吧。
③Glory Be 圣三光荣颂,为死者祈祷时会用到的经文,原文如下:
Glory be to the Father and to the Son愿光荣归于父,及子
And to the Holy Spirit,及圣神,
As it was in the beginning is now 起初如何今日亦然,
And will be forever Amen. 直到永远,阿门。
用这个梗的最主要意思是……大哥在和我讨论福总结局时说过,福总的故事也是首尾呼应,从不知道从哪里来到不知道往哪里去,也算是和光荣颂里的那句“起初如何今日亦然”呼应了吧
③有关老唐:
老唐苦修结局其实是从去年想好这个人设开始就一直想写的一个结局,从心底很明白这样的人应当会有一个这样的结局,正好今年时候被安利了ULparo,又可以和福总的剧情接上所以就这样搞了一场!非常感谢大哥愿意把福总最后的一点儿剧情交给我来跑!!万分荣幸!!标题的FFF也是参照大哥序章和番外的FFF来取名的,要我来说的话这三个farewell分别代表了老唐对于过去生活的挥别、对于戴纳·福克斯所道的再见和对于世间生活的永别。老唐和福总的关系还是蛮平淡的,我觉得福总的尸体被老唐发现也算是对应了福总他远离过去的好友家人的剧情,毕竟对于这两个角色而言,对方应该只能算是故去美好时光中的短暂小插曲。在http://elfartworld.com/works/117361/里也提到过老唐和福总之间的关系,福总看老唐应该就只是觉得他是一个丢人的学长,老唐则是因为被打之后害怕福总,关系十分之单纯,要我说这两个人朋友恶友都算不上,老唐会记得福总也是因为大佬之后剧情的原因……但是和大哥讨论剧情时不知为何就想到让老唐为福总重新点亮熄灭的蜡烛,我觉得这对于老唐而言或许也算是一种释然,那个曾经把他打得满地打滚的小学弟在他面前逝去,他还是要放下一切去为对方祈祷的,这也算是他苦修的成果吧。
另外老唐一家人的结局在http://elfartworld.com/works/111289/,不过请大家放心这都只是UL线的结局,HWM线他们还是会好好的,请放心,请放心……
④有关福总:
刚拿到福总人设的时候我一度以为他是一个和老唐一样来耍帅的boy,万万没有想到后来的发展……港真要是知道结局是这样我一定让大佬对着福总来一颗游走球(不)福总给我的印象就像是我之前在评论里说过的,福总很纯粹也很绝决,故事处处都透着和生活抗争的力度,只是在最后福总的抗争转化为了一种无可奈何,随后就只能被生活裹挟随波逐流了。福总的故事总体来说就是很真实,虽然在这样一个企划里讲究真实是件可笑的事情,但是福总给人一种活生生的感觉,对于那种无奈和放弃的描写我特别的喜欢。这里吹一吹大哥,福总的故事写得一气呵成几乎没有太大的波动,阅读体验也很好,爱死你这种有规划的写作方式了!大哥在最后的FFF里提到福克斯告别旧友,然后把家人的锅丢给了我,所以我在这里好好接住锅来废话两句……黑幕篇http://elfartworld.com/works/116810/里福总去药罐盒修魔杖,简而言之,按我流的解读法就是……因为魔杖=事业or成就,家庭又是事业和成就的对立面(因为追求事业就必然要放弃与家人共度的时光),所以就顺带背锅要了福总往后和家人的共度的时间。以及福总与七相伴的美丽人生真的是……从七年级开始苍老,在七十七岁死去……不说了鞠一把泪……
⑤梗都讲完啦!HWM6老唐线已经结束了,我赶紧跑回去继续搞大佬的剧情……
谢谢大家看我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