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她像坠入了沉昏的旧梦
埃赫林闭上眼睛,从回忆中抽出身来;琴弦做成的项链映射满屋月光。她合上书,翻身下床。她端起床头的蜡烛,微弱的火光在夜风吹拂中闪烁不定,把黑夜烫出一个洞。她走到朝向北方的窗户,将夜风关在外面,任它徒劳地撞击窗棂。
已经将近午夜,所有人都睡着了。没有睡的,只有星星和花。没有人在看着她。女孩端着蜡烛,走出自己的房间,穿过长廊,走下一段长长的旋转楼梯,穿过无人的大厅,跨过大门刻着精致浮雕的门槛。她白色的衣裙低垂在脚踝处浮沉,被卷起的气流扰成春日花瓣的形状。
她走过荒芜的后院,迷迭香盛开的平原,直到海浪撞击石滩的声音清晰可闻。盛装的女孩毫不在意地穿过杂草丛生的荒野,层叠的白色裙装在她身后曳动,潮湿地坠了一身星光,风卷起地面草籽的香气尽数揉进裙边的皱褶里。
埃赫林像是要去赶一场午夜盛会。她在水边停下脚步。火车站在水中,周围棉花糖一样的云朵挤挤挨挨。沿着铁轨行走的时候,会有一圈一圈的水波纹荡开来。烛光在星辰下显得多余。
遥远的钟声敲响了十二下,古老的火车抵达了破旧的站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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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赫林吹灭了蜡烛,把银色的烛台放在铁轨边沿。她直起身子,手中是一柄匕首。她回头看身后遥远的地平线处有万家灯火。深吸一口气,埃赫林双手握紧匕首,刀刃对准自己的心脏。
星星和花无言地看着她;混着夜色的风像一尾湿漉漉的鱼,掀起她白色的裙摆。
噗通、噗通、噗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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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琴声。
两个音符后埃赫林意识到那是她的曲子。她颤抖地抬起头,转过身,保持手握匕首的姿势。她知道,她应当知道那是谁。她恍惚地站立着,风吹乱了她的头发拂上脸颊,可是她只是站立着,像坠入了沉昏的旧梦,直到一曲终了。
希里安放下提琴,向着她微笑:“生日快乐,埃赫林。”他走下火车台阶,停在埃赫林面前。
埃赫林向前走了两步,她心如擂鼓。她轻声说:“我很想你。我要来见你们。”希里安轻轻地拉住她的手,安慰地笑着。
“乖,把刀给我。”
埃赫林任由兄长把匕首从自己的手中抽走。他们走上火车,车门在他们身后关上,发出陈旧的吱嘎声。空气中是明亮的鲜花气味。窗户上绑着的风铃在夜风中叹息。
他领着她穿过一节又一节空旷的车厢。大海淹没过车窗,空气变得潮湿。埃赫林在最后一节车厢里坐下来,像她小时候常做的那样,在希里安拉琴的时候一言不发,只是安静地注视着。
火车鸣笛,到站了。月台上的标志早就磨损的看不清楚。埃赫林仿佛能听见遥远而依稀的枪声从远处的白桦林中传来。天边是簇拥的群星。
他们沿着废弃的铁轨走进荒郊野径中。一片灿烂的、澄黄的、在银色的月光的浇灌下沉默着的向日葵,明媚而耀眼。数以千计,忽明忽暗,潮水一样起伏的花田。
“这是一个梦吗,希里安?”她回过头,去看始终未发一言的兄长。
“只有你醒来的时候才知道这是一场梦。”他说。
如他们曾经千百次做过的那样,度过了一个灿烂的午夜。只是谈笑,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埃赫林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五年甚至十年以前,风又变得像过去一样温柔。
——
04 今天本是个去死的好日子
希里安起身,向日葵映着他的脸和那把提琴,赭红色的琴身泛着云杉木的光泽。他没有开口,但埃赫林已经明白了。“你要走了吗?”她问。她尽量表现出快乐的神情,尽管脸上流露出掩饰不住的悲伤。
希里安和她道别,说他和守夜者做了约定,等到埃赫林十九岁的时候他能够来和她做最后的告别,然后去往下一次的生命。
“要离开的不是我,是你。选择权是你的,埃赫林。”希里安说,递给她那柄匕首。
“现在还来得及。你可以放弃你的未来,星光灿烂的未来”——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是悲伤的,“或者,”希里安低垂着眼,深呼吸,抬起头给了她一个笑容,“来和我道别吧,林。”
“和我们,和你的过去,告别吧。”
“我不想忘记你们。”她喃喃道,感到眼泪溢上眼眶。“不,我不要。”她现在是多么固执!她颤抖的手指握紧了冰凉的匕首。空气里似乎还有硝烟的味道。向日葵在空旷的原野里灿烂。“我不想忘记你们。”她的声音如同耳语。
“告别不等于遗忘,林。你总有一天会和我们重逢,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们的父母会很难过的。我们的过去是个悲剧,但你的未来不是。”
“我能见到他们吗?”埃赫林轻声问。“我们会再见吗?”
“我们会再见的;我们终会再见。”
“现在,你做好决定了吗?”
你做好决定了吗,埃赫林?
燃烧的星尘掠过小岛上空。
——
「再见。」
她向自己的过去宣判死刑。
今天本是个去死的好日子。
银色的匕首深深扎入她兄长的胸膛。
没有血
他在微笑
TBC.
死线战士又来了
没有灵感又没有逻辑
(懒得数字数了x)
小少爷ooc都属于我——
“豹神啊,请祝福我们……”
带着美好祈愿的祝词逐渐消失在薄暮下,西沉日光将云霞染成金红色泽,暮色灿烂之下原始仪式也即将抵达顶峰高潮。
当最后一丝阳光被黑夜吸入,一阵呼喊陡然拔高音量,随之而来的便是投入篝火架子的火把尽情燃烧,冲天而起的火光照亮围拢在篝火边的人们。洋溢在部落子民脸上的笑容似乎能与这火比肩,或者说——更为热烈。
男男女女们正在起舞。
手与手,身体与身体,心与心。在这一刻,彼此贴近的身躯,让爱侣间的心灵更为贴合。
人们仿佛有意将一对夫妻拱在中心,女子那一头淡金色的长发看起来与这里的原住民格格不入,却无人在意,反倒是总有调皮的孩童会挤入她与男子的中间,拉着她的手在火光边打转。
每当这时,男子无奈地眨眨眼,在旁边观望了片刻,便伸手揽住她的肩头,抢人的那一方甚至还低下头冲着那孩子咧嘴一笑,那股得意洋洋的劲儿压都压不下去。一揽一放之间,带着人跳起更火热的舞步。
女子对他偶尔顽童似的行为也早已习惯,冰蓝色的那对眸子里早已是入了春,笑意盈盈间盛满了柔情。
共舞时刻悄然迎来最后的落幕,祭祀也即将结束。一直在圈外冷眼旁观火热场景的野性女子终于迈开了第一步,手与脚化为爪;第二步,人们纷纷舞动着让开一条道路,直通篝火;第三步,一头美洲豹沿着路疾跑。
她昂起头,环视一圈,这些人的脸早就记熟在心里。接着,豹子开口了。
“愿阳光永远照耀你们的梦境。”
“今晚会有个好梦。”
她以神的口吻降下祝福,那么她是神吗?
“豹子姐姐是神吗?”
梅兹里靠着树干揉了揉眼睛,在高空晃荡着的双腿昭示着刚醒来的精灵心情十分不错,随即她微微地张大了双眼,手指卷了卷垂下的发尾,“咦,不对不对,刚刚那个……是梦?”
“一定是梦吧,哥?伊查纳——,是吧是吧是吧!”
“哇,我都不知道我还能做梦耶,除了上次——”小姑娘皱了皱鼻子,似乎是想起什么不好的回忆,立马就另寻了个话题重新开始,也不管被她喊到名字的人一如既往地保持沉默,“女巫姐姐看起来很快乐呀,明明都已经背井离乡了。啊,真好。”
为什么会知道这种事?
“很奇怪耶,我记不住豹子姐姐的脸了。所以果然是神明吧?”
只是,这回的沉默持续得也太久了点。
“哥。”女孩忽然吐出了单音节,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嗓音,晃动双腿的频率也低了下来,一副有大事要说的样子,“但我觉得她是你喜欢的类型。”
她的耳边响起一声叹气。
“我的月神。”
“你一定很喜欢她。”
“梅兹里。”
“我们去找她好不好?”
“那是……梦。”
那是梦。伊查纳低语着。
他说,豹神的祭祀早在百年前就失传了;他说,我们也曾被误认为神,而我们不过是被女巫唤醒的造物。
他说,这个世界上根本,
——没有神。
“等你梦见她,你就知道了啦。你会喜欢她。”
“等下,不行不行,你的梦都是那些乱七八糟的噩梦,又不好吃——那算了,你不准梦见豹子姐姐。”
“嗯,不会梦见。”
得到保证的梅兹里从树枝上跃下,轻快地跑过一条条小巷,七拐八绕地重新撞进到处都是人类的街道。
她在街边驻足,人流从她身边经过又远去,总有目光落在她身上,黏连不断。不甚在意地四处张望,宛如在确定方向,又仿佛在寻找某个迫切想要找到的人。
“戴安娜不在——赛丝安塔最近又好忙——好无聊喔。”梅兹里踢着脚边的石子,脚尖一勾,飞起的石子被她一把抓在手心,改踢为抛地独自玩着石头。
人声鼎沸,一切与她擦肩而过,那些带着迷恋的眼神也会消失在街道的尽头,被拐角吞没。
笼罩着城市的日光好似根本没有温度,不冷也不热,它只是照射下来罢了。那日梦里头的阳光,都比此刻来得真实。
“我不喜欢这里。”
充斥着人类的地方有太多的欲望,那些丑恶的,阴暗的,不能见人的欲望会化作深夜徘徊不去的噩梦。
瞧,这一个,那一个。
都要被自己的噩梦吓死啦。
“我不喜欢纽约。”
太多了,太多了,太多了。
梅兹里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在驱使着伊查纳,不是因为噩梦的甘美——他品不出那些令人沉迷的味道,她只知道他为了那些不值得拯救的人类,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地将自己坠入噩梦编织的深渊。
她也从来不问。
她明白,他只会回答——
我为此而生,我的月神。
“伊查纳不准去,今天不行。”
只有在梦见她的清晨,不可以。
梅兹里跑开了,从人类的世界里。
耶特被突然窜进来的印第安少女吓了一跳。
这本该是个悠闲的周末,透过玻璃窗的阳光正好,提供足够的光线的同时也晒得人暖洋洋。起码一分钟前是这样,耶特盯着直冲冲将脸伸到展示柜前的少女,缓缓地放下打磨到一半的宝石。
她就像一阵风,不带任何警示地闯进来,东看看西看看,还想动手摸。这倒也不是重点,重点是——耶特捂着脸,刚刚有一瞬带起的风太大,眼角似乎瞥见不该看到的……。
鲜艳的色泽慢慢爬上耳廓,青年猛地扭过脖子,手忙脚乱地扯下挂在椅背上的外套。
“喂——!”
“哎呀!”
大衣不偏不倚地糊在梅兹里的脸上。
梅兹里看看耶特,又看看捧在怀里的大衣。那上头混合着阳光的热度和人的体温。
还挺暖和。
梅兹里收紧了手臂。
“你倒是给我穿上!”
“诶?为什么?”
耶特现在开始怀疑眼前这个小姑娘脑袋是不是不太灵光,还是个衣衫不整的印第安小姑娘。
太可怜了。
青年一瞬间就在脑内上演了一场惊心动魄的逃亡记,看向梅兹里的眼神也柔和了几分,耶特把大衣从她的怀里拯救出来,撑开衣服把人整个都裹了进去。
有那么个几秒,耶特以为自己听到了一声低笑,还是个男声。他左右看了看,晚上没睡好还能导致幻听,看来今天要早点歇。
随手将梅兹里一直盯着看的小坠子挂在她的羽毛链上,在她不想穿衣服的声讨上,耶特把人带上了阁楼。
“你在这里躲好,躲个……一两个小时?他们应该就走了吧。”耶特说得很没底气,毕竟他才没有被人追杀的经验。
“那我能不能下楼——”领会了青年天马行空的想象,梅兹里乐得捉弄一下这位看起来就很糊弄的人类。
至少这里很温暖。
“那怎么可以!万一有人进店,下面可没地方让你藏。”耶特就快要说出你很扎眼了。
“闪闪亮亮的我很喜欢。”
“对吧,我也觉得很好。避了风头,再让你好好欣赏我的宝贝。”
“约好了哦。”
“骗人的是小狗。”
本该是很清闲的来着。
自从不速之客到访,这家开在巷子深处的小店客人三三两两地来,欢声笑语地离去。做成了几笔单子,接了个小活,最让店主人上心的却还是金屋藏娇的“娇”。
送走最后一位客人,瞅着临近傍晚,再大的危机也该过了失效,耶特踩着嘎吱作响的楼梯爬上阁楼。
所谓的“娇”,果然不会是真的娇。
不知为何,对着人去楼空的阁楼耶特一点都不感到意外。只不过,这里可是两楼。
耶特对女孩跳窗逃跑的事实痛心疾首。
桌上多出一块小石子。
下面压着一根羽毛和一张便条。
愿太阳神照耀你的梦境。
今晚会有个好梦。
——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