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猫猫愿意让我OOC(磕头)
“呃,这是……采集类委托?”
“是的。”
“去某位炼金术师家的院子里……采摘曼德拉草?”
“是的。”
林笑笑面对邮件沉默了。
协会秘书伊丝塔歪了歪头,毫无情绪波动地问:“请问还有什么需要咨询的吗?”
“有,”笑笑十分严肃地回答,“‘曼德拉草’是什么?”
……这可不能怪她!
她真的只是听说过这种专产于西方的植物,要说具体印象,跟何首乌好像也差不到哪里——“曼德拉草是炼金术不可或缺的一类成分,有剧毒,根部一旦成熟便会长成人形,从土中连根拔起时会发出令人精神错乱的叫声,这一点还请特别注意。”伊丝塔一口气不停地解释道——好吧,那还挺天差地别的。
不由有些郁郁地等待这次协作的“队友”到来,林笑笑心里戚戚地想,都有剧毒了还派她去,会长该不会是因为上次她把他积压的快递全堆去办公室门口,导致他花了整整一天时间清理干净才能出门,所以讨厌她,甚至嫌她死得还不够早了吧?
不行,笑笑,不可以先入为主。今天的队友可是另一位领路人前辈,跟着前辈走总没有问题——
博尔德的大门应声而开。一只黑白相间的猫优雅地走了进来。
它穿着服帖得仿佛高级定制的西装,毛茸茸的白色“口水巾”前打着红色领带,自带“白手套”的四只猫爪悄无声息地踱至她面前。
“喵。”
这是前辈。
“委托内容已经看了吧?”
这是猫。
“要是没问题的话咱们就出发,争取下班前搞定喵。”
前辈……猫……
“林,你流口水了。”
“……啊!”
林笑笑猛然惊醒,羞愧难当地擦了擦嘴角——却并没有擦到液体状痕迹,愣了两秒后才在黑猫眯细眼的窃笑中高喊:
“不带您这样欺负人的!!”
总而言之,带着猫(至少外表是)自然不好坐地铁或打车,这位领路人前辈——拉比特便竖起尾巴,摇了摇尾巴尖,十分神气地示意她跟着走。
好吧,走就走,可是它带的路为什么全是人不方便走的?要么是狭窄得只能侧身通过的小巷,要么是需要翻上去的围墙。好在她提前知道今天有委托,学乖了,换了一身轻便的运动装,不然早就脚崴摔进哪个垃圾桶里了。
好不容易抵达炼金术师的家,一人一猫从外绕到后院,开了后门进去。二十一世纪,炼金术早已退出表面舞台,仍在从事这一行的术师们往往会住在避人耳目的郊外。见周围无人经过,拉比特一眨眼变成了猫头人身——也就是所谓的“兽人”状态。
与原始的猫形态相比,兽人的面部肌肉更加发达,能做出更多表情,也能运用类人的四肢做出更多动作——林笑笑认真地把拉比特的兽人小讲堂记录了下来。
“好了,让我想想该怎么处理这一整片曼德拉草田……”
拉比特摩挲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一般是怎么处理的呢?”
望着这片栽种整齐,且有耕种痕迹的田地,林笑笑不禁有些束手束脚。
她连普通的稻田都没接触过……
“一般就不会种这么多,”拉比特拿食指上下比划了一下,“这术师是博尔德出了名的‘仓鼠癖’,他家里简直就是个大型仓库——哦,一般的处理方式是吧?牵一只狗,带一根足够长的绳子,让狗去拔‘萝卜’,人站在安全区域,不被曼德拉草根部的惨叫影响就行。”
林笑笑皱着眉,怎么都想象不出场景。
“让狗去拔,拔完了狗会怎么样?”
“会死。”
“……”
拉比特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让猫拔也一样,因为猫和狗的听觉太敏锐了。不过派猫的话,那就不知道它是会被惨叫声吓死,还是会因为瞎踩到曼德拉草的叶子而被毒死了。”
——毕竟你不可能要求一只猫听话嘛。
拉比特耸耸肩笑道。
这是什么很好笑的事情吗?林笑笑不理解。万一今天不是她来,那很可能就会有一只和奶油一样的乖巧小狗死于采摘曼德拉草,想到这里,她就一阵后怕。
好无用的“圣母心”。她转念又想。
思忖一下,林笑笑还是说了出来:“我想规避这个方法。”
“当然。这个办法已经一百年没人用了。”
“……那您刚才还说是‘一般的处理方式’?”
“我逗你玩的喵。”
“……”
一个几乎和她一样高的猫头人朝她眨眨眼说“逗你玩”一点都不可爱!!!
……好吧还是挺可爱的,可恶。
逗够了后辈,自然也要拿出些活了四百岁的前辈风范。拉比特抬手一挥,凭空变出了一副耳机、一双厚手套和一把菜刀。
“这,这是?”
“耳机,隔音的;手套,防止中毒;菜刀,把根部从土里拔起来的同时就立刻砍头,尽量利落点。”
每解释一样东西,拉比特就把对应的塞进她怀里。林笑笑赶忙接住,“欸,您的意思是让我把曼德拉草的根部砍断?”
“对,这样就不会叫了。”
“那您负责什么?”
拉比特神秘一笑,指了指远离田地的围墙处:“当然是负责给你加油啊喵。”
“……”
林笑笑在心里默默地把这只黑猫和那个银发独眼吸血鬼并排在了一起。
罢了,干就干,虽然没耕过田,但她好歹也杀过鱼,砍东西还是有心得的。先把耳机放下,戴上手套试着握了握叶茎处,手套厚实却又贴服,不知是怎么平衡这两点的。又随地试了试菜刀,锋利度也不错。余光瞥见拉比特准备偷偷溜去远处观望,林笑笑抿了抿嘴,突然说:
“前辈知道李小龙吗?演功夫电影的那位。”
“嗯?好像有点印象。”
“他在某次采访中说过一句话,”一边说着话,林笑笑一边拿起菜刀,尽管还是有些拿不准,不过她想试试,“‘Be water, my friend’。”
正当拉比特云里雾里时,女孩当机立断,左手捏住根部上方,右手菜刀寒芒一闪——
稳准狠地将曼德拉草的根部一分为二,同时也成功将其惨叫扼杀于摇篮之中。
饶是活了四百岁的兽人也不由被眼前场景震撼了一下。但林笑笑自行确认好了步骤与力道,下手便越发不留情,不消十五分钟,整片田地里的曼德拉草都被她拔出,并摞在了拉比特面前。
“完成了。”
“屠夫”笑笑面不改色地擦了擦汗。兽人则沉默了两秒。
“你手套都没摘就接触皮肤了?”
“……啊。”
等一下,她刚刚还戴着手套摘过带有剧毒的植物——
“骗你的喵,那双手套附了魔,可以自动清洁毒素,别怕。”
“……”
“不过你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拉比特又问。
“意思是就算有个不太靠谱的前辈,还接了个可能会有生命危险的委托,我也可以像水一样包容,都包容!”
女孩自暴自弃的回答只换来拉比特的喵喵大笑。
最危险的采摘阶段结束,接下来就轻松不少了。他们从炼金术师的家中搬出一张长桌(拉比特说得没错,那根本不能叫“家”,她没见过如此没有条理没有生活气息还被各种用品堆得满满当当的家!),把曼德拉草依次码好,等待晾晒结束。林笑笑本想接着承担晾晒工作,拉比特却挥了挥手,说这点活儿就不需要她了,他会每天定时过来看看,等晒干了就通知她再来“收尾”。
面对拉比特莫名有些恹恹的神色,林笑笑也只能答应下来。
然而才到第三天,伊丝塔便主动找到她,说是那位炼金术师回家了,十分感谢她与拉比特共同完成了委托。
呃,好吧?总之是好事一桩,大功告成了?
不知为何,她心中总有些芥蒂除不去。
这天,笑笑正在休息区教奶油识字。小男孩还没适应和人类一样的双手,绘图本上满是歪歪扭扭的线条。忽然,耳骨微微一动,奶油敏锐地抬头。“怎么了?”笑笑也跟着抬头。
一只黑猫在他们面前落了脚。这个黑白相间的花色,这身齐整服帖的衣饰……“拉比特前辈?”她问。
黑猫并不回答,只是拖长音“喵”了一声。
实在是有些过于可爱了,她忍不住伸手,指尖恰好能触碰小猫脑袋。先摸摸头顶,再摸摸两颊,见它舒舒服服地呼噜起来,她不由笑了:“还以为您不喜欢人类的抚摸呢。”
“这是谁?”奶油歪头问。
“是一位活了四百多岁的领路人前辈。”笑笑答。
“四百多岁!”奶油感叹。
女孩点点头,及时抓住了心底未消的疑惑,问道:
“前辈,之前那件委托,我想了很久还是不明白,您为什么要先骗我?”
黑猫舒服地眯着眼睛,声音尖细地反问:“什么骗你?”
“那招‘用狗采摘曼德拉草’的办法。您大可以直接说砍断曼德拉草的根部就好,为什么要特意绕弯子?”
“嗯……逗你很有趣?”
又是这个回答!林笑笑不服气:“您骗人。今天我可不会再上当了。”
“好啦好啦,”见她要收手,黑猫制止似的伸出前爪搭上去,“我又不是米勒,没义务带新人。不过这百年来社会变化的确太快,总得找点‘土办法’试一试,才能了解年轻人的想法嘛。不杀生自然是好事,但总有那么一天,令人痛心的遭遇会狠狠砸下来——到那时,要怎么办可都看你自己了,林。”
“唰”的一下,她的手心一空。猫又变成了兽人。兽人模样的拉比特意味深长地反拍了拍她的脑袋,朝奶油道了声再见,便径自离开了休息区。
“姐姐?”
“……瞧我,一下子忘了,我们继续吧!”
被男孩拉了拉袖口,她这才回过神来,赶忙用笑容搪塞过去。
但拉比特的一番话却在心底久久不散。
※和烤鱼老师商量了一些剧情后速草,可爱全是奶油的,OOC全是我的
※擅自提及了其他角色,如有不妥请立刻联系我删除!(跪下)
林笑笑最近很努力。
进入博尔德已有三个月。这期间,她每天都在见识新种族,学习新知识,纵然比不过在UCL读研的充实一年,却也算得上相当快乐。
其中一大原因——应当归功于时不时会出现在协会的“奶油”。
奶油是一只狗,品种是萨摩耶。可爱的名字配上可爱的外表,在初见时就已俘获林笑笑的心。更别提它还是博尔德的一名异族成员,通过奶油了解的世界对她来说实在是崭新至极。
当然,除工作外,笑笑还会主动搜索一些科普。一个从未接触过宠物的人啃起资料来有如大海捞针,原本涵盖各行各业的首页推荐也逐渐被“品种科普”“养狗须知”“狗有多可爱你根本不知道“”动物迷惑行为”等一系列或有干货或无营养的视频占据。她不介意,甚至乐此不疲。
——而这正是发生在她尚未萌生具体念头的某一天。一个平平无奇的工作日。
收到来自秘书伊丝塔的邮件时,林笑笑正蹲在休息区和奶油玩“握手”。狗的智商本就有五六岁人类小孩的程度,奶油更是其中数一数二通人性的,因此一人一狗只是沉浸在“握一次手吃一颗冻干”的简单小游戏里。
邮件内容很简单,是要她与奶油一起前往协会的临时仓库,清理许久无人领取的快递包裹。虽然很疑惑为什么是她和奶油组队,但考虑到最近正是“委托达成月”,想必赫莱森会长和伊丝塔也是在以自己的方式,促进成员之间的团队协作和沟通交流,她便向好奇的奶油解释了一下任务,并得到了小狗积极的汪汪声。
临时仓库位于协会深处,一个几乎没有人关注的角落。推开厚重的大门,立刻扬起一阵灰尘。林笑笑不得不挥了挥手臂,咳嗽两声,接着发现身边的奶油早已“哒哒哒”地钻了进去,对着不远处堆成小山的各式包裹闻得十分起劲。
“……天哪,这么多?”
不是,大家是没有自己的家吗,为什么都把收货地址写博尔德?!
目瞪口呆的林笑笑随手拿起脚边的快递,快递单上写着“赫莱森 收”。哦,原来是会长。再拿起一个小包裹,上面还是写着“赫莱森 收”。嗯,很合理,毕竟会长住在这里嘛。蹲下身去查看一个足有半米长的快递箱,上面写着“赫莱森”,又抬起头看头顶的快递盒,勉强露出一角的单子上写着“赫莱森”……
林笑笑沉默了。
“好多包裹呀,虽然灰尘有点多,但是各种各样的味道,好新——姐姐,你怎么了?”
奶油迈着灰扑扑的爪子在她身边站定。
女孩摇了摇头,感慨万千道:
“没事,我只是忽然领悟了快递员有多么伟大。”
“汪呜?”
单纯的小狗并不知道林笑笑的内心奔腾过一股吐槽的洪流。
吐槽归吐槽,既然是委托,那就一定要好好完成。林笑笑先去找伊丝塔借来两辆推车,再分门别类地把快递包裹堆上去。尽管她预想的是自己跑三四趟,将属于会长的包裹全堆到办公室门口去,再让奶油把剩下少数不属于会长的包裹拉到大厅去供人认领,但奶油坚决说要和姐姐一起。
不好不尊重小狗的意愿,笑笑只能松口,于是变成了她推一辆车,奶油同时拉另一辆车。这下倒是效率高了不少,一人一狗跑了两趟,便把所有包裹都放到了会长专属办公室的房门前,
到底是为什么买了这么多东西却又不及时出门领取?对于这个只见过两三次面的直属上司,林笑笑心里的印象逐渐发生了一些负面转变。
总而言之,清理完绝大部分,余下的便寥寥无几了。让奶油先把空车拉去还给伊丝塔,她自己则留下来确认有无遗漏。临时仓库应该是平时无人光顾的地方,积灰较为严重。决定待会儿分发完其他包裹,再过来顺手把这里清扫一遍,林笑笑推着另一辆车,“哐啷哐啷”地轧过地板,来到大厅。
女仆扮相的“炼金机械人偶”(笑笑第一次听说这个单词组合时,不由自主地怀疑了一下自己的耳朵)伊丝塔正巧在场。这位外表年轻的秘书摸了摸奶油的脑袋,面无表情地说:“做得真棒。”
……说实话,要是一个人被这么夸奖,大概率是会感到毛骨悚然的。不过奶油似乎不这么觉得。它使劲蹭了蹭伊丝塔的白手套,尾巴晃得像车玻璃上的雨刮器。
这样的场面竟也有些说不出的可爱。林笑笑走上前,向伊丝塔汇报了委托完成情况。
“好的,我会再去仓库二次确认有无遗漏,至于清洁,林小姐不必放在心上,交给凯特和我就可以。”伊丝塔语气柔和却依旧面无表情地说,“辛苦两位继续派发包裹。完成后请务必告知我,博尔德定将感谢两位的无私奉献。”
送走伊丝塔,奶油眨着圆溜溜的眼睛,忽然说:
“伊丝塔姐姐说话好难懂呀。”
“是吗?她只是说话有些文绉绉的,不至于难理解……”这才想到奶油的情况,笑笑蹲下身,平视小狗,轻轻问,“奶油听不懂吗?”
“听不懂。平时来店里的哥哥姐姐都只会说‘好可爱’‘握手‘’坐下’之类的话,没有人会说这些的。”
原来如此,是环境因素。
“那奶油是想听懂吗?”
“唔……”小狗歪着脑袋想了想,“汪!想听懂!”
“那你有空多来博尔德坐一坐,我教你认字,好不好?”
奶油眼睛一亮。
“好!”
斗胆群发邮件后,协会大厅陆续迎来了包裹的主人:有冒冒失失地拿走网购水壶的花妖,也有前来认领网购打气筒的混血精灵,更有路德维希·米勒——带她熟悉领路人工作的前辈,微微害羞地拿走了自己订购的书籍。
快递在傍晚前被成功认领一空,林笑笑也拆开了一周前自己订购的包裹。不知为何它被一并放进了临时仓库,怪不得她怎么等都没等到,打电话问快递公司也只得到“快递已送达”的回复,当时她还挺生气,认为在国外网购简直就是浪费时间。
没想到只是闹剧一场。
快递里是她自作主张给奶油添置的另一种品牌的主食冻干和罐头,压在最底下的还有一条遛狗绳——而这一切都被当事狗看了个正着。有些尴尬地拿着绳子,看了看奶油,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林笑笑第一次感到与异族对话是如此令她紧张:
“啊……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就是,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以后会常来的话,我可以——我可以带你出去逛逛吗?当然,你不愿意我是不会勉强的!”
毛茸茸的萨摩耶依旧眨着那双滴溜溜的黑眼珠,像是永久印在嘴上的微笑弧度似乎比平时更上扬了几分。
“汪汪汪!”
奶油欣然答应道。
于是一人一狗动身前去寻找伊丝塔。途中,林笑笑忽然想,除了认字,她还可以教给奶油更多东西。有关人类社会,有关大千世界。尽管她自己也才二十五岁,称不上对“社会”或“世界”有多详实的认知,但她或许可以与奶油一起探索。
又或者,她可以负起责任养育它。
悄悄瞥了瞥欢快的小狗,女孩按下了心中念头。
不,现在还不是那个时候。
※惊觉突发活动TAG不一样,还说攒一攒log
※响应恐怖分子/OOC全怪我
林笑笑领着埃弗尔多路过休息区时,被从房间里探出头来的歌琳·亚戈利亚叫住了。
“林,林!”
林笑笑“欸”了一声。平视过去只看见白色领结,这才反应过来是谁在叫自己,微微抬头问道:“怎么了,歌琳?”
“冰箱有点怪。”
身高足有一米九的绿发少女皱着鼻子回答。
“怪?”笑笑眨眨眼,正想过去,忽然想起身后两步远的地方还站着那名长发长身的男性,有些歉疚地说,“对不起,现在刚好有客人……”
“你说他?”
“对。”
“那正好,你——叫啥?埃弗尔多?哦,你也来呗。刚好你俩都看看。”
“呃,可是他今天来是有事——”
“安啦,耽误不了几分钟的,来来来。”
纤长的手臂轻轻一拉,林笑笑就被拽进了房间,埃弗尔多并没有拒绝,也跟在后面进了休息区。博尔德位于异空间,建筑特色一向是字面意思的“别有洞天”。两层楼打通的高顶空间方便任意种族进出自由,古朴的红木家具点缀出英伦风情。当然,任何现代家电放置其中都会显得格格不入,不过如何将“格格不入”扭转为“相映相合”也是博尔德的职责之一。
靠近墙边的冰箱,林笑笑才发现原来林图我·卡维阿丽亚也在。赶忙朝她打了个招呼,身高相仿的橘发少女便微微点头,语调四平八稳地回了一句“你好”。
没想到平时冷冷清清的博尔德也会有四个人齐聚休息区的一天。
“喏,你看。”
莫名的感慨消失在歌琳催促的尾音中。
林笑笑朝眼前明显有些年头的双开门冰箱的冷藏层看去。里面零零散散地摆着一些甜点,还有一瓶她自己前两天塞进去的老干妈辣椒酱,除此之外并没有值得注意的,不知道是要看什么?女孩茫然地把目光投向歌琳。
“亚戈利亚小姐,它变成三份了。”林图我的声音从旁插入。
“是吧!我也发现了,”歌琳严肃至极地指向冷藏层最中间的隔层,“林,你看这三份布丁像什么?”
林笑笑越发困惑了。
像什么?虽然不知道最中间的隔层中央为什么端端正正地并排着三份布丁,但看起来与普通甜点别无二致。有什么奥秘吗?林笑笑凑近端详。从外观到气味再到整体感觉都很正常。
“像……布丁?”
“不是,我说它在你看来长什么样!”
“呃,”虽然不知道这个向来开朗的高中女生为何今天如此严肃,林笑笑还是老老实实地将眼前的布丁描述了出来,“是圆形的,上面夹着半片奥利奥,看着像巧克力味道的……你怎么了,歌琳?怎么这个眼神?”
右手边的歌琳深沉地与左手边的林图我交换了一个眼神。林笑笑被夹在中间,恨不能头顶长出一大片问号。
“其实,事情是这样的。”
在林图我简明扼要的叙述中,笑笑总算明白先前发生了什么。简单来说,就是今天放学路过协会的歌琳一时兴起跑来休息区玩,遇见了坐在沙发上喝茶的林图我。而林图我也刚好处理完一些后勤部的事务。歌琳打开冰箱,发现里面有一份布丁,上面还没有贴任何私人标识。也许是好心人专门买来给大家分享的呢?歌琳便招呼林图我来吃布丁,没想到林图我刚走到冰箱前,布丁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多出了一份。
“更‘要命’的是,在我看来这是三份约克郡布丁,林图我却说这是三份普通的鸡蛋布丁——”
“什么?可这明明是巧克力味道的……”
“是吧,是吧!奇不奇怪?”
歌琳立刻扬声道。
原来如此。林笑笑终于领悟了事情的“严重性”。微一思忖,女孩问:“会不会是赫莱森会长放在这里的?”
“不可能吧,会长天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可能把想吃的东西搁在休息区?”歌琳不太赞同。
“我认为谁是布丁主人不太重要,重要的是,是否有必要通知相关人员前来处理。”林图我晶莹的淡蓝色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布丁。
“处理?你说吃了吗?”歌琳问。
“我的意思是倒掉,并彻底消毒清理冰箱内部。”林图我回答。
“那多浪费啊!这可是布丁啊,你不觉得看起来很诱人吗?说实话要不是它会莫名其妙地‘增殖’,我早拿来吃了……”歌琳有些不服气。
林笑笑其实也同意林图我的意见,正想说服歌琳时,背后一直不出声的埃弗尔多以较低的男声插了进来。
“请问……”
林笑笑“啊”了一声,急忙转过身来。
“不好意思,埃弗尔多先生,您是想找工作是吧?我带您去找会长——”
“不是,我只是想问,”他狭长弯翘的双眼闪烁着反常的认真目光,“布丁上检测出什么魔法了吗?”
“没有。我没有感应到邪恶法术。”林图我立刻回答。
“嗯,没有,虽然本身很神奇,但是没有黑魔法。”歌琳同意道。
念了一句“果然”,埃弗尔多继续说:
“既然如此,不如在这里吃了吧?”
接着林笑笑的惊讶声与歌琳的应和声,埃弗尔多静静说:“如果它有问题,那风险可以不波及到其他人;如果它没有问题,那就可以尽情当普通的布丁享受,何乐而不为呢?”
歌琳这次是发自真心地点头肯定,顺便加了一句“我是觉得布丁没问题啦”。
话已至此,好像也没有其他理由再拒绝这份外表美味的布丁了。笑笑看了一眼不做声的林图我,总觉得从这个神秘的人造人眼中看出了些许“如释重负”——毕竟谁能拒绝一份可口的布丁呢?
歌琳率先拿走第一份,林图我接着拿走第二份,正当笑笑想拿第三份时,埃弗尔多说着“不好意思,请离我远一点”,看着第三份旁边又“顺利”生出第四份,这才对笑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这天傍晚,两个人类与两个异族在无人知道的博尔德休息区里,悄悄享用了自己的那份“百变”布丁。没有突发情况,没有任何异样,有的只是四个人不约而同的感慨——
真好吃啊。
然而遗憾的是,自那以后,冰箱里再也没有凭空冒出过能“量产”的布丁了。
※呵呵,人在加班,写不完了,先随手起个标题,刚好停在重要剧情前,也算是命中注定(。
※字数:6037
※如有OOC可随时抽打我,大家都可爱,OOC都是我的错
(一)
昭和33年4月21日 星期一 阴
我把手帕还给讲神学长了。
虽然那天小幸没有过问,但我还是忍不住和她说了学长有多好。不知道为什么,小幸并不是很感兴趣。
可是能再见到学长,我真的很高兴。
香月静去高三还手帕时,正赶上刚下课。许是因为老师拖堂,陌生的面孔一张张鱼贯而出,挤得她无处站稳,只能贴在墙边,拼命往教室里探头。
看一遍,没看见。再找一次,好像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再看……
“嗯?你是……香月同学?”
香月静被眼前突然出现的少女吓了一跳。这样还是太唐突了吧!她一边心想一边一叠声地道歉,又被眼前人轻轻把住肩膀。“你仔细看看,是我,”少女苦笑道,“清水百合子,你还记得吗?和兰定同学一个班的,那天在路上碰见了。”
香月静睁大了眼睛。有印象了,的确是她。宛如百合花园里最出奇的那朵洁白百合,哪怕被一身漆黑包裹,也只会愈显皎白。
“清,清水学姐好……”香月静鞠躬。
“是来找兰定同学的吗?”百合子一针见血。
女孩“呃”了一声,又往教室里望了一眼,才点点头,说:“请问学长在吗?”
“在的。我帮你叫他。”
“啊,这,不用,太麻烦您了……”
“可是,不麻烦我的话,你要怎么找他出来呢?”百合子眨眨眼,“站在这里等他回头瞟见你吗?兰定同学在班上可是出了名的‘不闻窗外事’,你瞧,下了课也只顾着看书,脑袋都不抬一下。你要是不愿意麻烦我,就只能麻烦别人,或者在走廊上更引人注目了。”
香月静哑口无言。
诚然,百合子说的都是事实,但很少有人这样把道理摊开来,一条条说清楚,既温文尔雅,又令人无从反驳。无奈,香月静只能按她说的来,然后收获了百合子进教室前一抹微带狡黠的笑意。
可是她也好,演剧部的部长、副部长也好,学姐们都是能读通人心又懂得点到即止的吗?好可怕……
来不及再感慨,讲神兰定便走至眼前。刘海长而密,伤疤尖又锐。
“你好。”“学长!”
沉静的男声与慌张的女声撞了个正着。
“啊,对不起,您好!”“……你说。”
又一次相撞。
天啊,太难堪了。香月静尴尬得暗暗挠墙。幸好讲神兰定似乎并不介意。女孩赶紧从裙兜里拿出洗净后的手帕,双手奉上,说:“谢,谢谢您那天的关照。”
少年起初没反应,片刻后才接过手帕。
“没事。”
没事,是真的没事了。香月静保持笑容,左顾右盼,努力想从脑子里掰出点话题,然而高二与高三的差距犹如鸿沟天堑,她只好知趣道:“好,好的,那就这样,打扰学长了。”
“等等。”
声音不大,正好被她听见。女孩转回身,却见他大步返回教室,翻找书包后又走来,朝她伸出了手。
“给你。”
“这是——”是那只她没有收下的木雕小兔,乖巧地坐在他的手心里,将他的手掌衬得宽大。“这,我怎么好意思。”香月静再次拒绝,可这一次,讲神兰定并没有收回手,甚至大有僵持下去的架势。路过的学生们纷纷侧目,一时间惊讶与好奇齐飞,私语和起哄不断,香月静憋得脸通红,而讲神兰定岿然不动。
这时,他忽然说:
“家里没有弟妹像它,只有你像。”
什么?她晕乎乎地想不明白,只知道再不收可能这阵仗就要压不下去了,便小心翼翼地接过木雕,双手捂住,向他深深鞠一躬,拔腿便往楼下跑。
直到跑进无人的花园里,她才气喘吁吁地停下。包在手里的小兔子热乎乎的,尖尖的耳朵就像挠在了心上。
他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她抬起头。上课铃响了。
“蛇?”香月静没听明白。
“嗯,蛇。”室友肯定道。
“在学校里?”香月静又问。
“听说是呢。”室友答。
“是……谁养的宠物跑出来了吗?”
“谁会在学校里养蛇啦,理科实验室里都没有呢。不知道哪儿来的,我也是听朋友说的,这两天走路上小心点就是,说不定过两天就被老师们处理了呢。”
“哦……”
香月静道了一声谢。
她不是没有见过蛇,至少在动物图鉴、课本和别人家里看过,也不是没有听说过把蛇当宠物养。或许是校外谁家养的蛇偷跑出来了?希望别是毒蛇。
短暂的沉思后,香月静继续思考起刚才的问题:自己究竟应该把木雕小兔摆在哪里?
既希望每天都能看见它,又不愿意周遭的一切肆意沾染它。木头会像书页那样因空气而泛黄吗?木头沾灰后会很明显吗?好清理吗?要不还是先放在台灯下,再叫小幸去买个大小合适的玻璃盒吧?
她发现自己竟对这样的摆饰一无所知。
“喏,你要的笔记。”
室友的声音又插了进来。
女孩回过神,还没来得及再道谢,就见室友快步出了寝室门,离开前还捎了一句“周三前还我就行”。香月静朝门那边探身,只听见熟悉的女孩子声音在门外说“快走啦不是你说要训练的吗”,立刻领会到室友原来是跟她的朋友一起出去了,便向放在书桌边沿的笔记本合掌,毕恭毕敬地说一声谢谢。
是该道谢的,毕竟要不是室友那事无巨细的生物课笔记,这周的课她就得听天书了。
誊着誊着,窗外花摇叶响。四月樱花正盛,在花瓣掩映下的小路上,一道雪白的身影正缓缓行过。香月静好奇地打量,这样惹眼的长发在校园里可不多见,应该就是学生会长樱庭小鸟了吧?真羡慕她能有如此可爱的名字。
或许是那一刻的灵犀,步经楼下的少女竟突然仰起头来。双目交汇间,樱庭小鸟仿佛捕捉到三楼某扇窗户里探头探脑的好奇目光,并毫不吝啬地以笑意回应。
啊!
莫名的心虚令她慌忙俯身。可为什么要心虚呢?自问后又直起身来,再向下望时,已不见樱庭小鸟的身姿。
好神奇的一个人。女孩摸了摸兔子脑袋,接着誊抄笔记。
尽管直到这天晚上十点的查寝时分,香月静都没有等到室友回来,但这毕竟不是室友第一次不回校,她便照常说了个小谎,蒙混过关。
(二)
第二天,与松枝真理子约在图书室见面,但由于真理子突然被同班的泷之宫亚拽走了,趁着大课间,香月静决定先去图书室等她。
说起来,泷之宫亚总挂在嘴边的“魔王学社”是什么?是“魔王”“学社”,还是“魔王学”“社”呢?
还是回到正题吧。前段时间在图书室正式认识(说来也怪,明明同班已一年,正式结识却在高二开学后)时,真理子拜托她推荐喜欢的爱情小说。说到这个她可来精神了,虽说图书室库存有限,但想找还是能找到的。
香月静正兴致勃勃地拿书时,不属于自然的气息忽然而至。
“爱情小说,爱情小说,唔,还是爱情小说,”清亮的声音,优雅的口吻,一双樱花般极浅的眼睛正饶有兴味地盯着她看,“想不到香月同学对爱情如此感兴趣。”
樱庭小鸟!
香月静差点抱不稳怀里的书,脑内刹那只剩这一个名字。它好听得像清晨藏在枝杈间的鸣啭,此刻却更加形象且真实地出现在眼前。香月静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牛头不对马嘴地说:
“樱,樱庭会长好……”
“你好,”樱庭小鸟轻笑,“你好紧张呀。叫学姐就可以了,放轻松嘛,来,我们聊聊天。”
“啊,呃,可这里是图书室……”
“没关系,现在没有人。”
没有人?香月静环视一圈,由教室改成的图书室里,不知何时只剩下一排排静立的书架,以及书架后的她们俩。
“香月同学对爱情很感兴趣,是吗?”
不理会她的困惑,樱庭小鸟来回踱起了步,脚步声规律地跌落问话中,嗒、嗒、嗒。
“是,是吧。”
“具体是哪样的爱情呢?男女之间的?还是同性之间的?具体是怎样的结局呢?皆大欢喜?各奔东西?还是阴阳相隔?”
“呃,这,呃……”
樱庭小鸟咯咯笑起来:“答案全写在脸上啦。”
香月静有些不服气:“那,那学姐呢?”
“我?我呀,”樱庭小鸟歪头想了想,“你猜?”
……好难捉摸的人!
“不过这世上总有比爱情更吸引我的东西,”少女说,“比如,对了,香月同学听说过‘夜刀神’吗?”
“没,没有。”
“那也很正常,毕竟不是纪记神话,而是《常陆国风土记》里记载的蛇神。”樱庭小鸟想了想,“头上长角的蛇群,栖息在原野之上。人类因为要开垦新田,便将夜刀神又打又杀,赶到山里去,并在山脚立下‘标记’,昭示农田归人所有,深山归神统治。”
香月静愣了愣,并不知道她是何用意,只能迟疑着说:“好残忍的行径啊。”
樱庭小鸟轻轻一笑。
“我是不是耽误你了?来,给你一颗糖,算是赔礼,”她自顾自地感叹,不知从哪里变出一颗糖果,拉过香月静僵硬的手心,放了进去,“哦,以及——晚上要当心点呀,说不定夜刀神会来报仇呢?”
愿圣母保佑你,香月同学。
樱庭小鸟如是“祝福”道。
香月静呆立在原地。捏住书角的手越来越用力,硬质书壳硌得生疼。报仇?神?她努力想消化樱庭小鸟莫名其妙的讲话,回过神时已在图书室里找到了唯一一本《常陆国风土记》(天知道为什么会在一所高中的图书室里),可这庞杂的汉文与和歌体实在让她头疼,注解更没有几行,她读得十分吃力。
好容易确认了书中“行方郡”一段与樱庭小鸟所说相符,香月静长呼出一口气,直起身来,正撞上一双含笑的眼睛。
“松——啊,真理子!对,对不起,我给忘了……”
对啊,她来图书室不是为了给松枝真理子推荐小说的吗?怎么能自个儿埋头读起难解的地方志来了?香月静羞愧难当,真理子却一脸轻松,摇头说:
“没关系。第一次见你这么投入,是恋爱小说吗?”
“要是恋爱小说,我就不会读得一个头两个大了……”香月静揉了揉太阳穴。
究竟是为什么呢?经樱庭小鸟一说,她就忽然在意得不得了,再加上学校里刚好就有一本没人借走的书——冥冥之中难道有什么定数吗?
夜刀神。报仇。
反复默念后依旧毫无头绪,香月静最后决定一笑置之。与其探究这些荒诞无稽的故事,不如想想其他的,比如……
讲神兰定。
(三)
这个“比如”是第一秒浮上脑际的。不知道为什么,她总会在特定时刻想起少年:读书的时候,发呆的时候,看见木雕兔子的时候。她也开始想方设法接近高三教室,例如频繁帮各科老师跑腿,这样总能有一次“偶然”的路过。
然而努力还没有正式结果,突发事件就先砸了个措手不及——她发现室友不见了。
这个发现始于一个平平无奇的星期三。上午第二节课下课后,女孩快步返回宿舍楼,想拿走忘在书桌上的“幸运小物”。据杂志上说,这周适合随身携带粉色方巾,所以她趁周末差小幸买来,周一带去学校。没想到这天偏偏放在桌上,不知怎么的就忘记揣进裙兜里。一边敲敲脑门,她一边把钥匙插进锁眼里,本应听见“咔哒”一声脆响,表示门锁被打开,却发现钥匙怎么也扭不动。
嗯?奇怪了,难道是她扭反了方向?女孩便朝反方向再转,然后听见寝室门响起上锁的声音。
怎么回事?
门被谁开过了?是室友?可是如果她在里面,那一定会出声打招呼;如果她不在……真的会这么碰巧,因为什么事而比自己先回来一步,离开前还忘记了锁门?
香月静愣在原地。她开始回忆室友有没有把钥匙给他人,但室友从未提起、暗示或“说漏嘴”过这件事,再怎么说也一起住了一年,要是真有人要来,室友也八成会提前告知一声的……吧?
又或者,是遭小偷了?
迟迟想到这个概率,她并没有因此警戒半分,圣心女校虽说宗教气氛浓郁,但的确在各方各面都无微不至。
在周围零星女学生投来的好奇目光中,她决定开门。
“是谁——”
是谁在里面?
女孩没能说完整句话。
窗户只敞开了一条缝,窗帘被束在两侧。睡衣搭在她的椅背上,早晨起晚了而忘记叠的被子凌乱地在床上扭成一个茧,书桌上叠得整整齐齐的手巾正嘲笑她的胡思乱想。
寝室内一片整洁,甚至整洁得有些过分了。和她的书桌并排的另一张书桌上,直到今天早晨第一节课为止都摆着各类书籍与文具,香月静还记得台灯旁有一个相框,里面装的是室友和她朋友的合照。
如今都不见了。
空荡荡的下铺,空荡荡的衣柜,空荡荡的书桌,仿佛一个大活人在顷刻间蒸发了。她路过空书桌,拿起方巾,返回门口,目光不曾移开过。她试着关上门,再打开,再关上,停顿两秒,再打开,结果也无变化。
这是怎么回事?是她的朋友过来收走了她的东西?就算是进小偷了,也不可能偷得这么干净吧?那就是……休学了?转校了?可是星期一才见过面的啊,她还记得室友递来笔记本,然后,然后……
寝室外,长廊上,阳光触不到鞋边,鞭长莫及。女孩忽然不敢再看,关门上锁,头也不回地跑离了宿舍楼。
昭和33年4月23日 星期三 晴
室友休学了。
她的家人似乎趁我上课的时候来寝室收拾打包了所有行李,这还是我下课后从她的班主任那里打听到的。老师说她突然生病住院了,不止是这学期,往后能不能来上课都成问题。
可是到底会是什么病呢?连老师也不知道。我问老师她住在哪个医院,最起码得把借来的生物课笔记本还回去,但老师只是摇摇头说不清楚。
为什么?
说起来,我过去问的时候,好像没看见她的朋友呀。她们不是一个班的吗?
可能只是刚好出教室了吧。
(四)
再过一星期就是合校后第一届男女混合运动会了。香月静向来不擅长运动,因此不打算参加,倘若哪天办个什么“读书大赛”,比谁坐得最久,她说不定还更有兴趣一些。
不过,这是在她听说讲神兰定也要参加运动会前的想法了。在连续几天帮老师搬教具与作业的努力下,她被清水百合子一次又一次“认出”,在这位高三学姐无微不至的关照下,香月静确实也不好意思再佯装陌生,更何况,她本来就对百合子抱有一些好感——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问出百合子与兰定的关系后,这股好感便迅速破土,变成了全身心的信赖。
“兰定同学吗?”
清水百合子歪头想了想:“我记得他报的是跳高吧。不过我看他本来没想报名的,老师说最后一年了,大家别留下遗憾,他才报了这个。”
香月静猛点头,心想居然是跳高,以讲神兰定的身材,她准以为他会参加接力赛或短跑。“那学姐呢?”她又问。
“我?”百合子笑道,“我报了接力赛、借物赛跑和定向越野呢。”
……原来真正的勇士近在眼前!
立刻对看似柔弱的学姐肃然起敬,香月静把下节课要发的资料理齐,心思转了几个圈,忽然抬起头,看向百合子,张开嘴想问——
可她能问什么?
学姐知道高二X班的一个女同学吗?学姐这三年来……是不是同样经历过室友突然有一天不再来上课吗?
她真的能够把这样的问题问出口吗?
“嗯?怎么了?”注意到学妹的动作,清水百合子眨了眨眼。
“没,没什么。”
女孩笑了笑。
那你要不要去看看兰定同学呢?
以这句问话为一个邀请,清水百合子领着香月静来到了操场上。塑胶跑道以标准的八百米为一圈,此时正零星散布着些许训练的身影。香月静一边说“这样不好吧,会打扰学长的”,一边却又老实地跟在百合子身后,她痛斥自己见不得光的心思,可转眼间,一个助跑的身影便出现在余光处,接着占据视野中心,反身越过上方的横栏,“扑通”一声落在垫子上。
“好,”体育老师模样的中年人吹了声口哨,“下一个!”
她看见那个身影从垫子上站起,平时被春季校服遮挡住的长手长脚此刻竟一览无余。他用手背揩去额头汗水,给下一个跳高的人让出空位,几步跑到老师身边,微微低头听老师说话,不时点头。
世界从未如此模糊,唯有讲神兰定清晰无比。
他点头,他用手擦了擦鼻子,他长长的刘海被汗湿作一绺绺,他鼻子上的伤疤在阳光下融化。
他转过身来,脚步一顿,不知是不是望见了阴凉处的她。香月静下意识鞠了一躬,直起身才想起他有可能根本看不见自己,不由得为自作多情而羞愧。
但他点了点头。
“啊……”
他看见了?看见她了吗?
香月静赶忙朝两旁看了看,身边没有任何人,那他是真的看见她了?真会有这么凑巧?
她这才急着“求证”,步子刚迈出——讲神兰定已经走远了。
头顶的香樟树沙沙作响,似乎在偷笑她无处安放的心跳。她注视着那个继续训练的遥远身影,并拢脚尖,掖好鬓发,恍然发现不知何时,清水百合子也已不见影踪。
昭和33年4月25日 星期五 阴
今天在操场上看见讲神学长了。
他看见我了吗?我要不要星期一也去看看呢?反正就在操场上,我也只是看一看就走。
……运动会那天,我要不要去给学长加油呢?他会觉得我很多余吗?
※下次再也不同时参两个企了(血书)
※写完删
当我们在谈论“约会”时,总会与“浪漫”二字迅速联系到一起。烛光晚宴,二人电影,倘若出国也是极好的,身处异国他乡,感受伴侣的温度,在所有陌生的风景里,唯有身边人是最熟悉的陪伴。
珮洛菈·司切尔以为自己考虑到了所有可能性:她筹备了一身与平时迥然不同的新衣服,用上了自己最昂贵服帖的化妆品,甚至亲自走进哈罗德百货公司,挑选了一套最有情趣的内衣。当然,她大可不必准备这么多,但是好容易与肖恩·沃森这个工作狂出一次国,怎么能不“假公济私”一次,尽情享受风景与热恋呢?
珮洛菈深以为自己准备周全,还在飞机上兴致勃勃地搜索柏林有哪些约会圣地——那样古板的地方,要找个她与他都喜欢的地方可能有些难,不过她珮洛菈是什么人?她最擅长的就是把“不可能”化为“可能”,不然她身边这个一脸认真地滑动平板的男人是怎么来的?瞧瞧,他看得多认真,蝇头小楷一行行消失在屏幕上方。耳发长长了,耷拉在眼角处,他也不自觉。珮洛菈伸手把他的头发别至耳后,阅读灯照在他转过头直视她的目光里,这一刻,她感到内心无限柔软,便顺势轻吻他一下,随即得到他的回答:
“不多睡会儿吗?下飞机放好行李了就直接去开会。”
开会?开什么会?珮洛菈保持着脸上的笑容,眨了眨眼。
“姬怜·普伦凯斯特和薇妮·萝尔蒂两位女士已经先行抵达柏林,在那边展开了一些调查。结合迪迈奥部长发来的情报,或许此行真能有‘收获’。”
什么调查,什么情报,什么收获?他在说什么?
“我们不是去柏林约会吗,亲爱的?”
肖恩·沃森却微微皱眉,有意无意地扫了一眼她的手机,说:“这次出差的首要任务是调查邪教。约会……可以有时间再说。”
突如其来的气流把飞机撞得颠簸,就如珮洛菈此刻扎进冰窟窿里的心,她看见他拿纸巾擦去嘴角的口红印,仿佛一同擦去了她原本灿烂无比的好心情。珮洛菈·司切尔默默倒回头等舱松软的座位里,心被伦敦冬天的冰雨拍了一遍又一遍。
工作……
工作?
工作!!!
九月,炎夏渐退。受山火一次次折磨的欧洲国家总算能够小歇一口气,稍微逃离太阳的魔掌。柏林的建筑以白墙为主,鳞次栉比的房屋远远看去与伦敦大同小异。两名灾害司的成员与两名执行司的成员在宾馆附近的一家餐厅汇合,薇妮·萝尔蒂确认好附近无监听设备后,便示意姬怜·普伦凯斯特进入工作流程。
一,交换情报。灾害司与执行司的大体情报均由情报司提供,没有什么不同之处。这支起源于德国的邪教名为“挪得之地”,似乎是刻意引用希伯来圣经的典故,但“挪得”一词在希伯来语里并非一个地名,而是当动词讲,意思是“彷徨、徘徊”。邪教的骨干成员会对特定人群使用精神魔法,以达到其传教的目的。而被迷惑的这类人或多或少都受到过战争影响。
姬怜又顺便分发了一份自己汇总的调查报告,说近期柏林发生了几起失踪案。除了“都是在晚上走丢”这一点外,失踪案本身并无太大关联。肖恩浏览了几页,道:“刚开始都是宠物,接下来走丢的是小孩?”
“是的,”姬怜点点头,这位年长的棕发女性谈吐文雅,着装干练,颇有坐办公室的白领风,“所以我建议继续联系柏林警方,让各区的警察局持续提供新消息。”
二,制定计划。青年建议重点蹲守报案次数最多的维尔莫斯多夫区与施泰格利茨区,同时加强对周边几个区的防控。束着粉色马尾、看起来更开朗的薇妮·萝尔蒂则适时补充道:“精神类魔法易防不易解,姬怜那里有几个护身符,是瓦莱里克·迪迈奥部长给的,可在一定程度上抵御精神伤害。独自出行的时候请一定要随身携带。”
轮到珮洛菈发言了。全场三双眼睛都落在她没什么表情的脸上,而珮洛菈自己呢,则还在脑子里一遍遍循环肖恩的那句“约会可以有时间再说”。什么叫“有时间再说”?都出差了还不叫有时间吗?十天时间还不够吗?一天到晚就知道忙工作,那工作有什么好忙的,调查走访这种活儿不该推给地方警局吗?这太平盛世的哪儿来那么多失踪和邪教?要她来看有些人就是吃太饱了,***!
当然,以上心路均没有出口,珮洛菈只是淡淡回了一句“没有补充,你们决定好了就开始吧”。
于是,在姬怜和薇妮的对视,以及肖恩的叹气声中,本次柏林之旅正式拉开了不怎么美好的帷幕。
讲神兰定与大泰司一道了别。“交班”已是夜半三更,校舍内除了巡逻人员与身着黑西服的“工作人员”外,自然再无他人。因此他步伐较先前重了许多。
明天第一节课还要去,幸好作业已经做完了。他不喜欢近年来大街小巷都热衷的“咖啡”,只能早起再泡一杯浓茶。回去后不知道那群小不点们有没有把家里搞得一团糟,打扫起来可要费一会儿工夫。费就费吧,能换换脑子也……
男孩停下了脚步。
大脑还留在对讲神家的卫生情况的设想,眼睛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抹亮色,在沉夜中愈发刺眼。他来不及摘下面具,更来不及把面具弄稳,那色彩眨眼就跑到跟前,喊他“学长”,又皱了皱眉,向他伸出手。
兰定本能地想后退。
可是她的手好快,又或许是他的身体不听使唤,那从未握过重物的指尖碰到鲜红面具,轻轻一擦。
“血……”
她惊了一下,慌忙用另一只手把半干的深红使劲搓掉。也许是低头后视野里纳入了新东西,吓得她颤了颤,抬头看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兰定一愣,低头朝自己的手看去,这才发现手里还牢牢攥着两把沾血的斧头。它们同他太熟了,握住挥砍后就与他融为一体,但在普通人的眼中,这无疑是“凶器”。他恍然,想把斧头往披风里藏,可是她早就看见了,这样掩饰又有什么意义?就好像把凶器藏起来,他就不会继续杀鬼女了似的。
讲神兰定捋不清思绪。
但香月静并不犹豫。她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伸手抓住他胸前的披风,踮起脚,把嘴唇贴在了面具上。
那一刻,男孩感到自己明显吸了一口气。不,这不是恐惧,更不是诧异,而是……而是那唇瓣仿佛透过厚重的木质面具贴着了他的鼻尖,不,他不知道她的嘴唇是怎样的质感,他从不知道,但是莫名的冲动正汩汩冲涌他的喉咙。
她快快亲了一下,有些羞赧地说:
“回来就好。”
扑通!斧头落了地。这闷响把她吓了一跳,而更“吓人”的还在后面。她看见男孩把面具往斜边一扯,她看见男孩长又密的刘海后那毫不掩饰的眼神,她感受到一股惊人的力道“咬”住自己的手腕,并将她向前一拽。扑通!她落进怀抱。不过早在这个动作发生之前,她便感到嘴唇被“剥夺”,被“蹂躏”,她呜呜出声,却听见近在耳旁的呼吸,粗重而不知餍足。
啊。她乖乖闭上眼。明白正在发生的是什么后,她便也不能自已了。需要自已吗?她躲进他的披风里,感受他的温度在唇齿间流连,像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唯有荷尔蒙在发酵。
她索求般抱住他宽阔的后背,在此之后他才回应地抱住她。
香月静在心里喟叹一声,十七年来第一次向“上帝”诚心许愿道:
愿黎明永远不要来。
※一章开头都没写完,遂拿此打卡,私心也很喜欢。谢谢糟师傅的脑洞,孩子吃撑
※三千字写了三个星期,好恨加班,但我还是要建设一下肖珮
※再次谢谢约书亚
※因为剧情实在是安排不上所以就只能提一句伊森和甘农啊啊啊我给你们跪下道歉…………
肖恩·沃森本来是去白立方画廊看展的。
今天是周末,没有加班,更没有紧急召唤,他便临时决定趁展览还未结束时去逛一逛。自旺兹沃思镇 (Wandsworth Town) 登车,北上的铁路线摇摇晃晃地载人出行。可说不清是何原因,青年并没有在克拉珀姆站下车,而是又坐了两站,把自己送到了沃克斯霍尔。
既然已经到这里了,何不继续换乘呢?于是他又登上维多利亚线,在牛津圆环 (Oxford Circus) 下车。风景并没有多大变化,总归是在市区内,阴沉的天配上阴沉的脸,伦敦惯常的风景线。再走几步路,就可搭乘88路,在切斯特大门 (Chester Gate) 下车。
左折右拐一番,把什么实验室什么咖啡厅都甩在身后,直到横跨一条长街,再踏进一片绿荫,目的地总算近在眼前,并以一片鸟语花香迎接这个笔直走来的年轻人。
“玛丽皇后玫瑰园”。
八月,酷暑依旧,就连往日争奇斗艳的玫瑰花,此刻看起来也有些蔫答答的。据说这座伦敦最大的玫瑰园里种了足有三万株玫瑰,不同的品种还有不一样的浪漫名字。环形小径两旁花草繁茂,喷泉立于正中,正不断抛洒出难得的清凉——然而这一切都与肖恩·沃森无关,他来,只为证实一些猜想,而这猜想在明晰之前,忽被眼前的景象分散作一团雾。
地球上的生物皆有其纲目属,异种也不例外。虽说比不上“科学分类法”那样明确,大抵上也有个划分。
比如此时此刻,他的面前就有一朵与众不同的玫瑰花——扭着细茎,摆着绿叶,以普通植物无法做到的姿势“胡乱舞动”。这就是“卓德”,即树精花精一类的统称。这朵玫瑰花似乎无法变形,只能一边努力摆动,一边把沉甸甸的花朵往旁边倾斜,看似想“分享”,又苦于说不出人类的语言。肖恩顺着方向转头,映入眼帘的是足有一人高的尖形“草柱”,显然在这玫瑰园里是一类景观装饰,除此之外便只剩稀稀拉拉的人声……等等,人声里混杂了一阵极有规律的闷响:刷,刷,刷,哗啦,刷,刷……
他凝神细看,随即了然于胸,叹了口气。
冠以皇后之名的玫瑰园本就是易受窃之地,更何况这里还生长着无数卓德,他们的本体可是极佳的附魔材料,在黑市上向来都是抢手货。
解开纽扣,捋起袖口,确保证件随时能掏出来,然后,青年悄无声息地走上去。他盯准了那个躲在“草柱”后,挖土挖得头也不抬的“小偷”,脑内迅速规划出了一套方案。
“你——”
“先生你好,我怀疑你正在盗窃玫瑰园里的玫瑰花,请你立刻放下工具,随我走一趟。”
人还未走近,台词却被抢了个正着。
肖恩·沃森止步,看着从另一个方向走来的灰发青年熟练地掏出证件,“AIGIS”一词连同下面的姓名一齐闪过视线。这名青年——约书亚·阿莱斯特·休斯,样貌秀气,头发稍乱,不知为何风尘仆仆,一手拿着眼熟的证件,另一手拎着一件外套,见肖恩愕然,更是眯眼一笑。
花园噤声一秒,铲子落地时“咣当”一响,惊得玫瑰花们纷纷拿叶子遮住眼睛。小偷顿时慌不择路,抱着怀里的黑包袱就向旁奔逃。约书亚·休斯“哦”了一声,手朝背后伸去,但还未拿出自己想要的东西,肖恩便抢先一步,脚下使绊,抓住小偷胳膊向后一折,只听“嗷”的一声惨叫,小偷的包袱便滚落一边,露出里面的内容:几朵奄奄一息的玫瑰花卓德。
证据确凿。
“身手不错。”约书亚吹了声口哨,适时递来一副手铐,完美解决了肖恩“出门没看黄历”的燃眉之急。
咔!
“盗窃罪。你被捕了。”
肖恩·沃森亮出自己的证件,毫不留情地宣告道。
闻言,匍匐在地的小偷更是一通挣扎。
“放,放开我!这里那么多花,我只不过是挖几朵走,再种新的不就是了,有必要抓我吗?苏格兰场就是这么对待普通市民的?!”
迅速交换眼神,约书亚·休斯蹲下身,笑眯眯地指着地上的花说:
“既然是‘挖’花,那你为什么刚才要跑呢?行,先不提这个,先生,你知道你挖的都是什么品种吗?喏,这可是不列颠特有的……”
趁约书亚吸引住小偷的注意力,肖恩·沃森朝一旁化形为人的玫瑰花卓德使了个眼色,示意这位管家扮相的花精上前来。而这位管家卓德显然极度愤怒,看见小偷劈头便是指责:
“是他,就是他,偷花贼!这几只卓德都还小啊,被人挖出来就再也回不去土壤了,只能等着枯死……我这玫瑰园每隔十几年才会诞生一只卓德,他可倒好,一边偷还一边扬言要卖到黑市去,我,我势单力薄,又阻止不了……”
“谁说我要卖到黑市上了?!就这几只能卖几个钱啊,都不够我塞牙缝——啊……”
管家卓德话还没完,小偷就扯着嗓子大喊,面红耳赤地反驳到一半,才反应过来不对劲,嘴巴张张合合几次后,终究垂头丧气地不再说话了。
“行了,有什么话等到了地方再说吧。最好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了,不然咱们‘苏格兰场’可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把小偷从地上提溜起来,约书亚·休斯和肖恩·沃森最后交换了证件。方才没看清,原来还是执行司的同事。对他表示感谢后,肖恩目送他抓着小偷离开了玫瑰园(沿途收获了一众围观视线),自己则转身,继续证实刚才的猜想。
“你是这里的管家?”他问。
这个化作人形的玫瑰卓德从外貌看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性,不知为何穿了一身低调的礼服,站姿也极为恭敬,给人第一眼的印象就是“管家”。他微微鞠躬,收起刚才那副着急忙慌的模样,语含感激地回答:
“正是。鄙人乃这座玫瑰园现存最年长的卓德,负责关照并培养‘后辈’。”
“原来如此。”尽管卓德之间并没有类似义务,不过肖恩·沃森没有强调这点,“那么,我可以咨询两个问题吗?”
“当然可以。您和方才那位离去的先生帮了我一个大忙,我必定知无不言。”
“……好,”青年不适应地清了清嗓子,“我要问的问题,事关近期的一桩‘魔女’谋杀案。”
在常人的世界里,“女巫” (Witches) 一词仅漂浮于对女性的形容以及历史书中,只有少数人才知道,世界上真有“魔女”(Enchantress)。这支女性种族由始祖莉莉丝繁衍而来,长生不老,神秘强大。在不为常人所知的历史之中,埃癸斯亦曾与魔女敌对,后来签订和平条约,才因此慢慢定型,演变为现在的格局。
当然了,十九世纪的历史和肖恩·沃森这个二十一世纪的人并没有关系,不过从别人口中听说的“魔女谋杀案”——八月七日清晨,一具魔女尸体被人发现于白教堂区,且尸体被取走了部分器官——这才是最令他好奇的。
但凡具备超自然方面的基础知识的人,都知道魔女体内的器官是稀有的附魔材料,虽没有用卓德附魔的成功率高,但贵在稀少,且可用于制作猎魔武器。
肖恩·沃森极少见到魔女。与埃癸斯达成合作的魔女统称为“夜目”,偶尔会现身于公司内部。即便如此,他依然很少亲眼看见。听说遇害魔女“伊丽莎白·桑德伦斯”生前喜爱音乐与艺术,他本打算去画廊看展的同时碰碰运气,但中途转念心想,或许玫瑰园里的卓德会更了解这方面的消息,所以才来到这里。
然而,在肖恩表明来意后,管家卓德摇了摇头道:“很抱歉,我们与这位魔女不熟。她的确时常会来这里看看花,但也仅限如此。”
不意外。肖恩心想,本来也只是兴趣使然才来,要真能打听出什么,那才是不正常。正当他想回复时,又听管家若有所思地说:
“不过,昨天有一位血族先生与一位幽灵先生也曾先后来打听过类似问题。”
肖恩微微皱眉。
目前知道这桩案子的人应该还不多,假设把范围缩小到埃癸斯内部,那么幽灵……埃癸斯里的幽灵可不少,血族……青年的脑内浮现出一张打过几次照面的同事的脸,听说那是位老血族。按下念头,他说:“说不定过会儿那位把小偷缉拿走的先生也会过来问你这个问题。”
管家“啊”了一声,歉疚道:“哎哟,这可真是。瞧瞧这不凑巧的,就像伦敦反常的天气,真让花难捱。”
花难不难捱不知道,反正人是挺难捱的。青年摇摇头示意没关系,正准备走,却被管家招呼到了一旁的阴凉地。
“您看,这里长的有普通玫瑰花还有卓德,虽说品种相同,但因为今年伦敦的天气实在是过于反常,这花开得倒不如往常好了……”
“然后呢?”
听见这突如其来的转折,女人好奇地侧头看他,问道。
“然后,”肖恩·沃森想了想,“然后他就‘伦敦天气对植物的影响’这个主题讲到六点,结果画展关门了,我就没过去了。”
她“扑哧”一声笑了:“他讲到六点你就听到六点吗?没看出来你这么老实呀,肖恩·沃森先生。”
“他讲的内容确实很有意思,天气因素不但影响普通玫瑰的发育,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到了卓德的成长——”见她半惊讶半无奈,他清了清嗓子,说,“总而言之,这就是你告诉我的这起‘魔女谋杀案’的调查结果了,不知道这样你是否满意呢,珮洛菈·司切尔小姐?”
“当然满意了,能请到灾害司第一大忙人为我调查份外的谋杀案,我可不敢有怨言,”放下茶杯,手背支起下巴,珮洛菈·司切尔用那双青绿色的眼仁儿轻易捉住他,“不过,我猜你还没有忘记接下来该做什么,对不对?”
他喉头一紧。
“是……继续去画廊帮你再调查?”
不。她不生气,缓缓摇头道,当然不是了,亲爱的。
当然不是。她把这四个字咬在唇齿间,极轻极细,却叫他再也无法逃避。
谋杀、魔女、案件,一切尚未得解或将来也不会有解的谜团,其实都比不过眼前的她。
把一张票放进他手心,柔软的指腹刻意停留片刻。珮洛菈眨眨眼,“这,”并强调地一顿,“才是头等大事。”
那是一张仅限一晚的通行证,带他暂时摆脱整个非人类世界,尽情投向阿芙洛狄忒的怀抱。
肖恩·沃森想起了很多事。包括在管家卓德讲解的中途,那位来自执行司的约书亚·休斯折返到玫瑰园里,意欲寻求关于魔女的答案。包括在讲解完毕后,管家卓德欣然摘下一朵普通玫瑰,当做他听完这场长达三小时的“讲座”的谢礼。
而那朵玫瑰——此刻正静静站在这张两人对坐的桌面上。
珮洛菈起身。在离开救助中心前,她再一次瞥向桌上那个从未出现过的花瓶,以及瓶中那朵微垂的香槟色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