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个早就写好的短小的序,欠了好些债,容社畜慢慢还……
※……紧急修改一处bug
香月静并不喜欢自己的名字。
大姐叫“和子”,喊起来秀气美丽;同学里有人叫“洋子”,感觉时髦可爱;再不济也可以直接叫“奥黛丽”,香月奥黛丽,听起来既时尚又无与伦比。
可她偏偏单名一个“静”。就好像父母对她的期望从一开始就只是这样,又或者他们根本就没有期望,随手从书里摘了个字罢了。
香月静从记事起便不喜欢自己的名字了。她甚至偷偷借用过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小佣人的名字,管自己叫“幸子”,只可惜还没到半天就被小佣人逮住,彼时十一二岁的贴身佣人急赤白脸地说“不可以”,这是坏了礼数的事,不可以!
什么是礼数?香月静不明白。
礼数就是……就是……小佣人解释不了,只能红着眼睛说不可以这样换名字,叫老爷听了去,她会挨罚的。
好吧。香月静作了罢。小幸是为数不多的好朋友,她自然不希望看见朋友受罚挨骂。“礼数”这个词也随之在六七岁的小女孩心中埋下了种子。身为香月家的人,礼数当然不能少,举手投足都得有“淑女”的样子,静若处子,笑不露齿,腹有诗书——这才是淑女。
她也曾以能当一名合格的淑女为傲。
女孩对着桌上的镜子,总算系好了发尾的蝴蝶结。
麻花辫不太紧实,但这已是她手艺的极限,蝴蝶结是在她的强烈坚持下买了发带,而非现成的发夹,结果也系得左右不对称,怎么看怎么别扭。正当她打算重系时,门外传来室友的呼唤:
“香月——再不快点儿要迟到了!”
“……来啦!”
“扑通”一声,椅子倒了地。她慌慌张张地把椅子扶回去,刚出门,又想起帽子没戴,返回去拿起,这才追上室友。
“磨蹭什么呢?”
至少得把帽子戴正。香月静仔细理了理帽檐,说:“蝴蝶结总系不好。你看,歪的。”说着把自己的辫子轻轻拿到胸前。
“……歪得好有个性啊,”室友被逗笑了,“可是平时没见你系蝴蝶结呢。因为今天是‘并校祭’?”
香月静一惊,连忙摆手道:“不是,不是的,因为——因为这周的‘幸运小物’是蝴蝶结。”
“好吧。呀,朋友在喊了,我先过去啦,晚上寝室见!”
并不在意香月明显的结巴与脸红,室友飞快打了个招呼,便流星似的跑向不远处,与三两个面生的女孩子嬉闹起来。香月静有些羡慕地望了片刻,讪讪地扶了扶帽檐,在大礼堂里选了个角落坐下。
她没有说谎,不过室友说得也没错。
昭和33年4月7日,星期一。今天是新一周的伊始,也是庆祝圣心女校与神木男高合校的日子。
改校、合校这类事并不罕见,此次合校还顺带扩建了圣心女校高中部的教学楼。这本应是好事,但与暗自期待的香月静不同,大部分女学生均对此表示不满或抗拒,以至于此时此刻的大礼堂里隐隐弥漫起了一股剑拔弩张的氛围。
台上演讲结束,雷鸣般的掌声九成都是由男学生提供。香月静不敢鼓得太起劲,只好拼命回忆刚才的重要内容,说是今天的“并校祭”总共有三个环节:社团招新、导游会及篝火舞会。招新与导游并行,因此场面一时间显得相当混乱。男男女女来来去去,香月静坐在位置上,几次想起身又抓不准时机,总算站起来了,手里却被塞了个东西。
“给,你的扑克牌。”
她低头一看,是一张红心A。
“老师,这是……”
“现在人少了,比较好找,你到处看看吧,另一张红心A说不准就在礼堂里呢。”
年轻老师说完便走了。
扑克牌?扑克牌……啊!
香月静这才想起来,导游会是拿到相同扑克牌的男女两人一组,由女学生带男学生参观并介绍圣心女校。
女孩顿时挺直了背脊。她环视四周,礼堂空空荡荡,只剩寥寥几个老师,与数名看起来同样不知所措的学生。她捏着牌,心想这一定是个好机会,就大着胆子走过去。
可她很少近距离接触除二哥外的男孩子,一旦走到面前,又迟疑了,只能举着手里的牌试探性地说:
“您好,那个……”
抬起头才发现,这名高高瘦瘦的男生不仅刘海长得遮眼睛,鼻梁上更有一道歪斜的伤疤。香月静吓了一跳,想问的话都噎在嗓子里,嘴巴张张合合半天,直到男生主动摊开手,她才“啊”了出来:
“红心A!”
找到“配对”的欣喜冲散了惧意、局促与疑惑。香月静松了一口气,“太好了,我看人走得差不多了,还以为要找好一会儿呢……啊,我,我姓香月,在圣心念高二,请问您是……”
“我叫讲神,今年高三。”
高三,那就是学长了。女孩眨了眨眼:“Jiang Shen?”
“‘演讲’的讲,‘神灵’的神,讲神。”
他一边解释,她一边在空气里用手指比划。好稀奇的姓。香月静点头表示记住了,依旧不太敢看那道伤疤,只好努力从发丝间寻找他的眼睛,同时问道:
“那请问学长有没有兴趣看看学校呢?我可以为您介绍。”
“你方便的话。”
有什么方不方便可言的呢?明天就开学了,现在也没事做,回寝室不过是看看小说,不如和男孩子……思及此,香月静偷偷瞟了他一眼。嗯,不如和男孩子一起。
扶了扶帽子,她做出“请”的手势。
“那请随我来吧。”
学校扩建后,高中部教学楼从里到外都焕然一新,气派了不少。她猜他可能最先想知道明天起在哪里上课,于是带他进去,一路上到三楼。毕竟社团活动主要在另一个楼栋,因此很少有人在教学楼的走廊里晃荡。她不紧不慢地做着介绍,任讲神找到自己班级的教室。
“顺着一楼走廊可以去隔壁楼,大部分社团都在那里,像圣心有名的唱诗班、演剧社和花道部啦,不知道神木的社团有没有搬过去,要是您愿意的话,我可以带您去找一找活动室……”
她上前两步,询问他的意见。而讲神摇了摇头:“不急。”
香月静不由得咂摸了一下个中话意。
“好的,那……”并没有把想法说出口,她带他下楼,顺路来到花园。四月的花园一派春意,草木皆香。她本想带他进去看看圣母像与喷泉,可不知为何,男生婉言拒绝了。
圣母像可谓圣心学院最具代表性的雕像,安静又圣洁,哪怕像她这样不信教的人,在看见雕像时也会不由自主地觉得身心放松。更别提那口神奇的喷泉了。刚进校不久,她就经常看见同学去那里舀一捧喝,自己也忍不住好奇去试了试。当天没有什么感觉,但过后来月事时,小腹却奇异地没有出现翻江倒海的绞痛。之后,经过好几个月的验证,香月静确信那口喷泉具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神力”,还为此特地打电话问过曾就读圣心的大姐,虽说和子也说不出为何会起作用,但确实能减缓痛经。
当然,香月静没有把这些事说出口。总归是女孩子家的私密事,不好拿出来摆在明面上,更何况还要同一位素未谋面的男性说。她强调了一下那里面有一尊雕像与喷泉,建议他闲时可以去看看,他点头说好。
好随和的学长啊。
香月静转身走离,并没有看见背对花园入口的讲神,眼神复杂地回头瞥了瞥。
“学长,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要分别了。她想去看看今年有什么新社团,而他打算直接回家,不参加篝火舞会。站在校门口,香月静想了又想,还是决定问出来。
“你说。”
“就是……您对这次合校有什么看法吗?”
“看法?”
或许还是问得太唐突了。
她摆摆手:“不是,我不是想采访您或者怎么样,只是——”她想起身边藏不住厌恶神色的同学,好像她们是真的打从心底里不愿接纳来自另一所高中的学生,这让她很是困惑。“只是,周围人让我觉得采取欢迎态度的自己可能更像一个‘异类’……”
说到这里,香月静自己也不由一怔。
异类。她从未用过这个词。为什么?
“对不起,”她随即微微鞠躬,掩嘴笑道,“好奇怪的问题,对不起,您就当没听见吧。不好意思,占用您时间了。”
那一刻,讲神看见了什么呢?他比她高了差不多一个头,也许看见了她歪挂住耳朵的帽子,她毛毛躁躁的麻花辫,她系得奇形怪状的蝴蝶结。
“合校……”顿了顿,他说,“是校方做的决定,我们无权干涉。不过……”
不过,说不定也能成为一个转机。
香月静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校门口,她才满面恍惚地朝宿舍走去。
社团活动、篝火舞会,今天分明行程满当,她却突然一个都不想参与了。怦怦跳的心口,轻飘飘的脚步,春意盎然的小路,为她铺设好即将书写在日记本上的每一句话,夹一张崭新的红心A,落笔在无人留意的一隅春天里。
昭和33年4月7日 晴
今天是“并校祭”,我第一次见到了神木高中的学生,还认识了一位高三的学长,他有一个很独特的姓,叫“讲神”。他比我高许多,看起来有点凶,但说起话来很平和。
神木的男孩子都是这样的吗?
我猜,他可能是“光”,听说“光”的成员都神神秘秘的。要是没有参加社团,大可以直接说,要是参加了什么,也不至于对我这个“导游”不好意思或者藏着掖着。
好神秘,可是好有趣。唉,要是能问一问他的名字就好了。
怎么会有人不欢迎合校呢?真想不通。
※淦,来不及了,先打2k字卡保命……
六月,春意渐褪。南京习惯以持续一个月的梅雨洗净铅华,再迎来热烈而纯粹的夏日阳光。
但今年的梅雨有些不同寻常。
一辆小型渔船正平缓驶于长江上。接连十天的阴雨终于在今早短暂停歇,天色依旧阴沉,平时热闹的观光航道如今人烟寥寥。
“所以‘调查水系’到底是怎么个调查法呢?”
站在驾驶室外,棠梨翻看着资料,浪花声与引擎声互搏使她不得不扬声问。
“说法是很笼统,具体还得看个人能力。”身边比她大三岁的高瘦青年说,“比如我能通过法器感知妖异情绪,那么我们就坐船,在江面上寻找有可能扰乱气候的‘元凶’或有可能知道‘元凶’是谁的妖异。”
“调查”二字说小也小,说大也大。棠梨今天刚进灵兽科就被同科室的前辈方寻——也就是此时站在她身边的青年——拽走,说这次是科长亲自下令,钦点他们去调查南京水系,看看能不能找出蛛丝马迹。
“我们?”棠梨惊讶道。
她一介刚进六扇门半年不到的新人何德何能接到如此重大的任务?
“嗯,科长点了我。另外还有执行科和情报科的同事。”
“那我呢?”
“你是我顺带手捎上的,”方寻眨眨眼,“机会这么难得,小棠就不想出去实地调查吗?”
“想想想!”她做梦都想。
“那就行。”
灵兽科是个很友好和谐的部门,至少大部分比她有经验的前辈都会在外出调查或办事时想到她,或给她带点什么新奇玩意儿,或直接把她带上,让她多经历、多学习。方寻自不例外。
当然,在走到大门口前,棠梨都不知道另外两个同事具体是指谁。她半喜半忧地抱着资料边走边看,直到方寻提醒她“要到了”,才抬起头来——
“聊什么呢这么严肃?”
长发青年自驾驶室走出,背上斜挎的唐刀与他绸缎般的漆黑长发同样惹眼——他便是方寻嘴里的“执行科同事”。
“没什么,跟小棠瞎聊。”方寻略显羞赧地笑了笑。
若是再对灵兽科近几个月的八卦略有耳闻的话,你会知道方寻正在追求莫要,至于被追求的那一方有没有回应嘛……
棠梨笑着应和,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脚上却在偷偷把自己挪向更靠近渔船驾驶室的地方,好给这两人腾出一个空间。
“我们快到了。”
移动间,耳后又传来另一个熟悉的男声。女孩正暗觉自己像个超级大灯泡,一听见声音,心里就莫名有了底气。转头一看,面前这个装束比平时更古朴的青年,正是她入职几个月来交到的朋友之一,也是方寻口中的“情报科同事”——姬仪。
“是哦,都能看见桥了,我以为还要一会儿呢。”棠梨向前张望,横跨长江的大桥在淡淡的雾色里若隐若现。她回头又问:“重吗?我帮你拿过去吧?”
“没事,不重。”姬仪答。
可他背后一米有多的琴包和手上拎的支撑架怎么看怎么不像“不重”。
姬仪瞥了一眼棠梨,似乎有话想说,但还是把目光移至方寻与莫要身上。
“后勤科应该给每个人都发了四张避水符,请各位务必带在身上。近来天气异常,江上不宜久留,等到了桥附近,就正式开始吧。”
姬仪毫不怯场,方寻和莫要也没有意见。渔船行驶在既定航道上,江岸边草木葱茏,一时间风平浪静,像极了一个寻常的工作日。
然而,愈是靠近大桥段的中心,周身便愈是阴冷。说不出的寒意如一件淋湿的雨衣紧紧贴在皮肤上。棠梨不由得缩了缩肩膀,偷偷瞥了一眼其他三人,见他们没有异样,心下安慰自己也许是体质太差了。
渔船不再前进。这时,端坐船头的姬仪开始了弹奏。眨眼间,保养上好的古琴不再是一件乐器,骤变成了一抹隐约的身影。十指不间断的拨弄犹如一次促膝对谈,青灯、扁舟、江河湖海,天地之大,人心之千变万化,俱在泠泠乐律中。
起先,棠梨没有发现变化。尽管今天是因任务而听他弹琴,但听得出他其实也很享受演奏的过程。她捏着避水符,心想不知他通过乐曲听见了什么,要是能找到线索就好了,不过找不到也不打紧,局里吩咐的是“安全第一”,虽说她现在还不清楚到底有什么危险,但万事小心为……
女孩下意识把目光轻轻移过去。没有转头,仅是眼角余光一瞥——瞥见抚琴的姬仪面色铁青,嘴唇紧闭,目光直直地盯着前方,分明只是在弹琴,却又像在极力忍耐莫大的痛苦。
棠梨愣住了。
“姬——”
突如其来的“扑通”声打断了她的呼喊,分明是落水声。棠梨慌忙转头,发现身后不知何时已没有方寻的踪影,继而莫要一步蹬在船边,跳入江中,就像要追逐什么似的。
棠梨愣在原地。意外接二连三,让她来不及喘一口气,不过潜意识依旧驱使她上前一步,俯下身来问:
“姬仪,姬仪,你还好吗?出什么事了?”
乐曲戛然而止,青年没有作答。他一只手平放在琴弦上,另一只手忽然抓住了棠梨搭在他肩上的手腕,似乎仍有一股“余波”顺着琴弦侵蚀四肢,他唯有被动接受。棠梨被他攥得生疼,却不敢出声,生怕妨碍他。
她究竟能做什么?感受他?安抚他?还是为他扫清那些未知的恐惧?
原来作疼的不只是手腕。
片刻后,姬仪自行镇定了下来,刚才还死死盯着江面的眼睛落到她脸上,微微一怔,“棠梨?”
棠梨定睛,更是大惊失色:“你……你还好吗?鼻血,你流鼻血了……”
“我……”
姬仪伸手探向人中,确实是血。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琴,再看了看正在包里翻找东西的棠梨,她露出的手腕上有一圈极其明显的淤痕。记忆断片在脑海里浮浮沉沉。数不清的愤怒、憎恨、凄楚碰撞出庞然漩涡,他想要面对,却险些陷入;他尝试逃离,慌乱间抓住的那一星微光,竟然是她。
而她没有喊一声疼。
※又水了一个月,我真的好能水,还没怎么写到戊哥,对不起(下跪
※格友都很好,OOC都是我的
※字数:4307
棠梨拉着姬仪走出电梯的时候,还在一边说话一边不看路。聊天时看着对方自然是礼仪,不过走路要看路更是老祖宗总结出来的至理箴言,棠梨没有遵守,因此她险些撞上了迎面走来的人。
“险些”,意思是姬仪眼疾手快地把女孩往身旁一带。“迎面走来的人”,意思是她不认识,而他也面生。棠梨吓了一跳,刚稳住身体就慌忙对来人道歉(顺便下意识连吸两口气),得到来人不介意的挥手后,才安心地吐出一口气。
“……走路别这么急。”姬仪悄悄放开了抓住她的手。
“对不起对不起,下次注意!”棠梨赔笑,忍不住歪歪脑袋,忽然凑近姬仪闻了闻。“怎么了?”姬仪的身体不自觉一僵。女孩摇摇头,又闻了闻自己的袖子,这才“哎呀”一声,回头望向那个被电梯门挡住的高瘦身影。
“我就说哪儿来的一股烟味儿呢……”棠梨摆摆手,“没事啦,走吧!”
刚才晃眼一看,只觉那人不似大多数同事那样年轻,可惜又没看清,不知道六扇门里是不是真有面貌也看得出上了年纪的同事呢?
疑惑紧接着就被春光打消了。临近五月底,正是春夏之交,百花争妍斗艳,常青树也不甘落后地伸展荫盖。今天赶上了好天气,又加上星期一,清凉山公园里并没有那么多游客,稀稀拉拉的人影穿梭在艺术展馆与自然风光间,正适合散步品味。
当然,他们并不是来翘班摸鱼的,而是正儿八经打了申请条,以“调查”的名义来实地勘察的。姬仪就职于情报科“通灵占卜办公室”,擅长以古琴通灵,与非人族类沟通。她自己虽然没有法力,但还是厚着脸皮蹭了一份名额,一是没来过清凉山,着实想看看;二是灵兽科近来任务不重,不如多出去跟着别的部门学习,融会贯通才是最好的。
——上述第二个原因引用自同部门的周舆。她自己可想不出这么严肃的理由,她真的是单纯想来领略风景而已。
那么,说到“调查”,就不得不简要介绍一下近来发生的新案件了。
一名叫“烟水茫茫”的网友在灵异论坛上发帖,声称自己见到了已故恋人,并分享出了见面方法。此帖一出立即激起千层浪,越传越广,有许多热门帖都表示自己想见到曾经热恋的逝者,加之五月还有一个特殊的日子,不得不引起了六扇门的警惕。
“嗯……那几个帖子自从发布后到现在都没有作者的回复了啊。他们真的见到了吗?”棠梨把手机锁掉,好奇地问。
“见逝者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人界与阴曹本来就是两个世界,强行连通两个世界就需要代价。假使他们真的见到了,那也应该付出了相应的代价。”姬仪回答得很平淡。
“唔,你的意思是……如果他们真见到了,那现在就是……非死即伤?”
“差不多吧。”
“好可怕。”
明媚的春光搭配凶险的话题,使得这平淡的上班日多了几分不协调。棠梨搓了搓手臂,忽然想起什么,又问:“欸,可是这大白天的哪里来的妖异让你沟通呀?大多都是晚上才现身的吧?”
“嗯,先来踩点。过两天晚上我自己再来碰碰运气。”
“那我呢?”
姬仪瞥了她一眼:“你想晚上来加班吗?”
“不太想。”
青年点头,大有“那不就结了”的意思。既然他已经决定了,她也不好再临时要求参加。本来就是一个拖后腿的,到时候再出点意外,那就真折寿十年了。努力把自己的沮丧掩埋好,棠梨兴致冲冲地逛了一个又一个展馆。姬仪稍落一步跟在她身后,目光似乎是落在展品上,又像是落在女孩的背影上。
一路弯弯拐拐,来到了一座古朴的六角亭,亭内又煞有介事地镇着一口井。井背朝一面白墙,墙上挂着一块牌匾,上书“还阳泉”三字。
棠梨好奇地探出身去,朝井里张望片刻,说:“听说这清凉寺的寺僧常喝这口井里的水,老了须发都不白呢。真有这么神奇吗?”井深不见底,扑面一股凉气,好像真如亭外介绍的一样。
“可能吧,也有可能是寺僧常锻炼,又或者是遗传基因所致。”姬仪回答她。
“也是哦。”
姬仪很讲究逻辑,这一点她并不讨厌。不过偶尔相信这样的传说也挺浪漫的。棠梨在心里悄悄补足道。她趴在井口边的围栏处,有一搭没一搭地继续问:
“你说,‘正确的地方’会是哪里呢?”
“嗯?”
“就是‘烟水茫茫’发的那个帖子呀。里面不是说了要去‘正确的地方’吗?会是哪里呢?”
姬仪一时半会儿没有回答。棠梨用余光暗暗打量他,那张清秀的侧脸半隐藏在变色镜片下。短暂的沉默里,蝉鸣随风飘来又飘走,光与影在石砖地上变换身姿,一切都安静得很随意。
“可能是‘水边’吧。”
“嗯?啊?什,什么‘水边’?”
糟糕,完全出神了。棠梨赶忙回过神。姬仪则慢条斯理地说:
“在那个帖子里,第二步是身上带另一半的遗物,第三步是弄破手指滴血,但是‘烟水茫茫’并没有说把血滴在哪里。那么这一步就有两个可能性,一是滴在遗物上,二是滴在其他地方。由于第一步就是你说的要去正确地点,第一种可能性就不太成立。那么我们不妨进行假设,第二种可能性里,‘遗物’和‘正确地点’都是‘媒介’,只有两者皆成立,才可能与逝者沟通。
“仔细想想,这篇帖子的本质和‘笔仙’‘狐仙’很像——也就是所谓的‘招灵术’。若要见逝者,除了用法宝,用镜子,就只有通过连通阴曹地府的水,才能真正与逝者见面了。
女孩听愣了,没想到会接到如此一大段推测,努力抓住关键词,回应道:“可是,‘招灵术’不是很危险的吗?”
“嗯。非道教佛教或有修为有能力之人,擅自使用‘招灵术’只会危及自身。这也就是为什么那些声称自己想见逝者的发帖者,后面都没有了音讯。况且‘招灵术’并没有那么简单,恐怕他们是误招出了什么害人之物……”
姬仪从小修习法术,自然见过大场面。就算棠梨这样的普通人,也因为进了六扇门,而见识到了这偌大世界的另一面。气氛自然而然沉重了起来,她不知该如何回话,也不知他一言不发地盯着墙壁,心里是在想什么。
水……水……
“啊!那,那这口井不就是‘水’吗?”棠梨福至心灵道。
却不想姬仪摇摇头,说:“是有水,但是不容易接触,更不容易让人联想到。假如这篇帖子的本意是引诱人‘献祭’,那么要找的地方肯定是更加开阔,更为众人所熟知——比如河边,再比如湖边。”
下一秒,两人四目相对,不约而同地说出了那个地点:
“玄武湖公园!”
棠梨从没有如此激动过,就好像这一大段推理里她自己也贡献了一小部分。她结结巴巴地问:“那那那那,那我们不该马上赶过去吗?”
谁料姬仪看了看手机,摇头道:“不急。现在去很难有收获,再说——”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棠梨,掩饰般清了清嗓子,说,“渴不渴?我去买瓶水,你要吗?”
女孩下意识“啊”了一声:“矿,矿泉水就行,谢谢你。”
“没事。”
姬仪转身走出了亭子。
她目送他离去,呆呆地坐下,慢慢想了一会儿,才苦笑着叹了一口气。是啊。怎么能说“我们”呢?她本就身无一技,哪里有资格要求他带上自己呢?很久不曾体验过的兴奋骤然退潮,仅剩下一片弯弯扭扭的啃噬痕迹,丑陋且徒劳。
她不知自己坐了多久。或许仅有一分钟,或许过了好一会儿。直到一个比较陌生的声音溜进耳边,她才回过神来。
“哟,咱们的小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呢?”
棠梨惊了一下,忙往后看去,见一白发青年正手撑下巴,弓身靠在六角亭围栏后面,不由向旁挪了挪。
“沉哥?”
“欸。”沉星曲悠悠应道。
“您怎么在这里?”棠梨想了想,“现在不该上班吗?来摸鱼的?”
沉星曲,是后勤科的同事,具体就职于后勤科的哪个科室,她并不清楚,只是因为时不时和周舆混在一起,所以才偶有见面,由此结识。
“看破不说破嘛。”半掌大小的红手套在脸颊边有节奏地轻点,沉星曲笑眯眯地盯着她,问,“我看你才是,一个人坐在这儿怪落寞的,怎么啦,被人甩了?”
“什,什么甩不甩的,我只是在等人。”
“等的人不来不就是被甩了?”
“才不是呢。他是买水去了,这附近也没什么自动贩卖机,估计是要走一会儿的。再说了,姬仪又不是那种没礼貌的人……”棠梨有些气鼓鼓地反驳。
沉星曲“哦哟”一声往后退了退:“欸,好啦好啦,瞧你这劲儿。”
“还不是您……”棠梨还在叽叽咕咕地小声嘟哝。沉星曲权当没听见,抓住刚才的话尾,又问:“今天不是你周舆哥带你出来了?换人了吗?姬仪,姬仪,哦,好像听小周提起过。”
“嗯?周舆哥跟您提他做什么?”棠梨瞪圆了眼睛。
“说他是你的小情人来着。”
倘若这一刻棠梨刚好在喝水,那就可以尽数喷在沉星曲那张优哉游哉的脸上。可惜她没有。因此,女孩只是把眼睛瞪得更圆,嘴巴张张合合,过了好几秒才出声道:
“你,你们平时在聊些什么啊?!不是啦!!!”
花草噤声,鸟被惊走,“扑棱棱”一串振翅声为落下的话音添了一个不长不短的小尾巴。沉星曲皱眉堵耳,啧啧道:“喊这么大声,耳膜都给震伤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此地无银三百两呢。”
“呃,不是的,不是,对不起,只是,这么说会给姬仪造成困扰的……”棠梨越辩解越小声。
“行行行,不逗你了,也没外传过,担心什么,”青年换了个姿势,后背靠着木栏杆,微微仰头,不再看她,“所以呢,小棠有什么烦心事吗?”
棠梨噘嘴:“您什么时候有兴趣当树洞了。”
“就当一会儿,小棠运气好。”
“可是小棠不想说。”
沉星曲“嗯”了一声:“那小棠肯定是在烦心姬仪的事了。”
“……才不是呢。六扇门不准办公室恋爱的,您别瞎撮合了。再说……”重新回忆起刚才的沮丧,棠梨抓住裤腿,又松开手,留下浅浅印记,“再说,我只是很羡慕身边人,没有烦心的。”
“‘羡慕’?”
“因为大家都有能力啊,都会法术嘛,沉哥会耍雷,周舆哥会使法术,姬仪会通灵,蔓蔓本来就是妖……而我呢?我什么都不会。可能在我活过二十三年的平凡世界里,‘什么都不会’是很稀松平常的,可是在这里,好像就变成了一种过错。”
听罢,沉星曲轻笑两声,似乎并不把她的烦恼当回事看。棠梨心里清楚,他就是这样的人,嘴上说着当树洞,实际上还是左耳进右耳出。她没有希求谁能回答自己,这世上本就有回答不了的问题。
沉星曲又问:“所以小棠是觉得,现在所身处的大环境,并不是你活了二十三年的那个世界?”
“嗯?”这是什么问题?
“原来没注意过妖魔鬼怪,现在能发现了;以前不知道妖异就混迹于人类社会中,现在知道了。所以你就认为,世界也跟着改变了,变得面目全非,让你无法立足了?”
“是……是吧。”棠梨被问得有些懵。
沉星曲“哧”的一声笑了,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把折扇,“砰”的一下敲在她头上。
“那小棠可真是个小傻子。”
还不等她说话,沉星曲便直起身,连一句“再见”也不留,就径自大步远去。棠梨捂住隐隐作痛的脑袋,不知这人突然是做什么,心里着实有些委屈。
“说谁傻呢!下次一定要去后勤科告他一状。”
“……怎么了?”
谁料自己的嘟囔全被走过来的姬仪听了去,棠梨吓得瞬间坐直,一边打马虎眼一边接过矿泉水。等姬仪在旁边坐下,她就随口聊起灵兽科的奇人趣事,比如偶尔能在走廊里看见方寻身后跟着一串会走路的萝卜,比如经常看见葛葎蔓和魏千禧躲在茶水间里吃一些奇形怪状但味道俱佳的零食,再比如偶尔能看见黄昊宁拉着新乐的手过来串门……
初夏的步伐轻缓。
把回答不了的问题再往后放一放吧。在一个寻常的星期一午后,在一个古朴的六角亭里,此时此刻,仅她与他。
※加班使人嗝屁,还打了张狗屁不通的卡,好夫夫没怎么写到真的很对不起,我下跪磕头
※OOC都是我的,涉及了一点还没写完的剧情,等到时候写完了就有时间顺序了(在说什么屁话
※但是我又续了一个月的命!
※字数:3751
棠梨牙疼,而且疼了好几天。
这件事不光灵兽科的周舆和葛葎蔓知道,情报科的姬仪也知道,就连后勤科的邓云青都知道。从某种层面上说也算是“英名远播”,接连几天内这四个人和她打招呼时起手式都是:
“牙还疼吗?”
棠梨痛苦点头。如果还有下半句,一般都是带着关切的询问:
“怎么不去医院呢?”
接着,询问者往往会得到一个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颤声答复:
“我……我怕。”
那么,罹患“深度牙科恐惧症”的棠梨为什么此时此刻又面色铁青地站在江苏省人民医院口腔科候诊区的门口,身边还站着表情镇定的姬仪呢?
这还得从一周前说起。
一周前,棠梨总算独立完成了一次灵兽收容任务。说是“收容”,其实也就是独自经手了一只未成年猫妖,在“妖异户籍办理办公室”登记完毕后,送到了“专人”手中。
还未成年的猫妖虽说是妖,但身上其实猫的习性更浓。不知是触了哪根逆鳞,这只小猫在中途竟发起狂来,幸好离“户籍办公室”只有几步,被葛葎蔓撞个正着,这位青草发色的姑娘再一次用藤蔓救了她——而棠梨手臂上这三道渗血的疤痕,在接下来一两周里就成了她“光荣负伤的证明”。
总之,为庆祝新人棠梨第一次独立完成任务,“未成年妖异帮助中心”在两天后私下准备了一个午间小派对,包括一个小蛋糕、几杯奶茶和一张写着“庆祝小棠完成任务”的竖联。
“本来是想给你做个横幅来着,”周舆犯难地说,“可惜花在蛋糕和奶茶上的‘经费’有点超支,被科长逮了个正着。”
棠梨差点一口奶茶喷出来。
“这这这不是挪用公款吗?!”
“放心,都在预算内呢,解释了以后科长也没说什么。”周舆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
真的假的……棠梨怎么都不敢信。
正说着,从虚掩的门外忽然传来几声呼唤。
“棠梨——梨梨——呀,你在……嗯?”
“救命恩人”葛葎蔓一进门就闻到了蛋糕的香味。她一边走过来,一边打量桌上那块巧克力蛋糕,走到棠梨面前才紧张地检查了一下她的手臂,刚翻出暗红色的痂痕乍看之下确实有些触目惊心。
“还好妖异不会携带狂犬病。”棠梨笑嘻嘻地说。
尽管心里还有疑惑,但问了好几个同事,都说没这个先例,让她不用担心,所以她也就大着胆子没管。说来也真怪,妖异难道没有基因吗?他们的种族特征会遗传,印刻在遗传里的生活习惯也大致相同,这从科学上来说……
“梨梨?想什么呢?”嘴角沾上奶油的葛葎蔓好奇地问。
“没事没事,瞎想。”棠梨随手扯过一张纸,帮她擦掉奶油痕迹,又对着已经分出去三块的蛋糕照了两张相,与文字一齐发了出去。
“今日内有蛋糕奶茶,欢乐齐分享!来不来?”
收信人是姬仪。
自从加上微信后,她与他的聊天记录里就大多是她主动发而他偶尔回两句,一般都是有关吃的,请他喝奶茶啊吃甜点啊,他很少答应,可她就是不死心,总觉得不请他吃顿饭就还不了上次请他帮忙的人情。
片刻,青年发来回复,果不其然又是“心领”云云。棠梨撅撅嘴,关了手机继续聊天。
到底什么时候才肯答应呢?
真是个谜。
俗话说得好,乐极就会生悲。尽管事后想来她并不觉得自己有多“乐”,可“悲”还是悄悄降生了。
第二天上午,棠梨决定直接去找姬仪,于是“雄赳赳气昂昂”地冲上九楼——却被告知姬仪刚好出去了,可能过一会儿才回来。棠梨沮丧地关上“通灵与占卜办公室”的门,只觉一腔冲动都被按在了喉头,索性冲进九楼茶水间,在同事们惊异的眼神中“咕咚咕咚”灌下两杯温水。
“怎么啦这是?”
耳边飘来一个熟悉的男声。她转头,看见一个戴眼镜的青年浮在半空中,愣了愣,才不好意思地把纸杯往背后一藏。
“没事,口渴了。”
“我看你这气势不像喝水更像要吃人哪。”后勤科的邓云青直摇头。
“哎呀,真没事!”棠梨摆摆手,“你怎么会来这儿?”
“找朋友来了呗。你不也是吗?”
她竟一时语塞。自己和姬仪算朋友吗?好像只是麻烦与被麻烦的奇妙关系。但要说“见同事”似乎也不对劲,只好含混点头。
所幸邓云青没有往下问,而是准备离开,棠梨便没有多挽留,又接了一杯凉水,心想喝完还是先下去。
下一秒,仅有两三人的茶水间里突然回荡出一个介于“呃”与“唔”之间的吃瘪声,音速传播之快,全然教人无法反应,紧接着,“声源”在齐齐注视下“唰”的一声捂住脸蹲下去,在努力蜷成一个球的同时,还断断续续地发出了莫可名状的声音。
一时间谁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邓云青正打算询问时,耳旁忽然传来另外一个似疑惑似无奈的陌生男声:
“你怎么了?”
女孩哆哆嗦嗦地抬起头,泪眼汪汪地憋出一句话:
“我……我牙疼……”
此后几天里,随着她坚决不去看牙的天数增加,“棠梨牙疼”这个消息在六扇门的科室之间小范围地传播开来——具体知道这件事的只有那么几个人,但他们每次打招呼时都会附上一句关切询问,弄得棠梨不光牙疼,还头疼。
终于,在一个阳光并不明媚的星期六,棠梨一鼓作气冲进了江苏省人民医院。
省医院本来就大,再加上是周末,人也多。跟着人群进了主楼,捏着提前挂好号的手机,她还在找口腔科在几楼,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一张眼熟的侧脸上。
“……姬仪?”
青年正站在三米开外的地方,看见她后欲言又止,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见熟人如见救星,更何况这位救星不知为何大周末的也来医院了,棠梨蹭上前去,说:“好巧呀,你来医院做什么?”
姬仪瞥了她一眼,“走吧,先换个地方再说。”
“呃,嗯?”
怎么突然要换地方?
棠梨木愣愣地跟着他上楼,一路左弯右拐、翻越人海,直到转进一条小过道里,她才惊醒般地问他:“等一下,这里不是口腔科吗?”
“你不是来看牙的吗?我以为你迷路了。”
姬仪站在口腔科门口,反问得十分气定神闲。
“……”
棠梨啊棠梨,这是哪门子救星啊,你不如把这双眼睛抠了算了!
当然,眼睛不会真抠,可牙齿是真得看。
棠梨哆哆嗦嗦地报完到,屁股还没挨着候诊区的长凳,就见姬仪转身要走。她赶忙扯住青年的衣角,顶着他投来的眼神,小声说:
“能……能……陪……陪我等一会儿吗?”
那一刻,姬仪眼神的变化隔着变色镜片都能感受得到,不过她不会读心,并不知道青年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历程,片刻僵持下,他忽然叹了一口气,示意她放开手,然后隔出一个空位坐了下去。
“我是来调查那几家酒店旅客离奇死亡事件的。”
“嗯?”棠梨想了想,“啊!”
原来是在回答她刚才的问题。
酒店旅客离奇死亡事件是近期才发生的,死者均因为体内某个脏器发病而在酒店房间里身亡。警方依然把一连串案子交由六扇门跟踪调查,这次还刚巧赶上了六扇门维护结界的日子,所以灵兽科主要负责的不是查案,而是加强警戒,防止局里收容的灵兽跑出去。
“为什么会来医院调查呢?”她好奇道,“一般来说不该去那几个死过人的酒店看看吗?”
“都要去,只是先后问题。有些遗体也是会送到医院进行解剖的,现在头七还没过,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碰上‘线索’。”
棠梨听得半懂不懂,不过姬仪能借乐器与妖异交流,想必也有他自己的想法吧。她把手边的肩包放在腿上,刚把手机放进去,就听见姬仪问:
“……手臂怎么了?”
“手臂?”棠梨瞄了一眼,“哦,你说这个伤?我没跟你说过吗?上周送一只小猫去登记的时候被抓伤的,没什么大事就是了。”
他又问:“所以才会有那天那个蛋糕吗?”
棠梨眨了眨眼。
“你给我发的照片上有个小牌子。”他把微信里的照片调出来,被切得七零八落的蛋糕上果真还斜躺着一张小纸牌上面写着“恭喜小棠首战告捷”。原先以为他只会看一眼就拒绝,没想到观察得这么认真,她难为情地别开脸:“那是周舆哥定制的蛋糕啦,什么‘首战告捷’,就是第一次独立做完工作而已……”
姬仪“嗯”了一声。
候诊区外的大过道上人来人往,他们面前的这条走廊上也有人来来去去,她与他隔着一个空座位,他坐姿端正,而她背靠墙壁,仿佛是坐标轴上所有变动中唯一不变的两个点。一时间没有交流,房间里断断续续的声响清晰了很多,钻牙声、咳嗽声、喷雾声、不时的喊疼声……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正在上演全武行。棠梨打了个激灵,下意识朝他那边挪过去,惹得姬仪看过来,像在戒备。她只好干笑着又挪回原位,突兀说:“上周那只小猫是执行科的楚寅——楚先生送来的。”
“嗯?”
“楚先生长得高高壮壮的,感觉像练健美的那种身材。刚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是哪里的黑社会,吓得我都快报警了,结果他掏工牌跟我说是执行科的,闹了好大一场笑话呢。”
姬仪没有说话。
“他说那只猫妖是在医院附近捡来的,为什么随随便便就能捡到妖异呢?有这么好捡吗?”
“我不清楚。”
“唔,”女孩并不纠结这些问题,“然后呢,第二天我又碰见了执行科的楚辞——也是‘楚先生’。你看多巧,都姓‘楚’,明明也不是什么大姓。不知道为什么,那两天有事跑来灵兽科的同事出奇地多。欸,我猜那两位‘楚先生’之间估计有‘猫腻’,可是随随便便打听别人隐私也不好……”
棠梨扳着手指,似乎要把这一周来发生的事全说给他听。但其实他们也就几天没见面,这几天里又能发生多少事呢?看他沉默的样子,或许是嫌她话太多了,理智告诉她应该闭嘴,最起码不要把他们之间的关系弄得再尴尬——
“请15号患者棠梨前往就诊室就诊。”
女孩的话音戛然而止。
重复三遍的广播无异于死亡宣告。棠梨不由抓紧了肩包,起身后又看了姬仪一眼,见他同样站起来,心里知道这样已是仁至义尽,只能咽下憋在喉咙里的“请求”,小声说:“谢谢你陪我。”
“没事。”
“那……那我进去了。”
“去吧,早治疗早好。”
她沉下一口气,朝向就诊室的每一步都像踩进沼泽。
直到陷在“床位”里,听医生的话乖乖张嘴,喊出第一声“疼”之前,徘徊在她脑海里的念头其实只有一个:
如果她开口要他再等一等,他会答应吗?
※不愿再看自己写的鬼东西,迅速写完传完了事
※先给格友们跪下道歉,哐哐磕头,OOC都是我的
※字数:4182
得知近期南京市内多所中学均有学生自杀时,棠梨正在咬吸管。
自从知道周舆口中的“免费下午茶”其实只是他自掏腰包请的客后,她便和周舆在多次“争辩”之下达成了“一人请一次”的规矩。今天这杯是她请的,顺便给自己点了一杯去冰的。
恰逢前些天转暖,南京这个城市也“旧貌换新颜”,正式进入了春天。转眼已在六扇门待了两个多月,工作没有变故,同事人都很好,虽然自己的“成都胃”还没怎么适应“南京味”,但总体来说一切顺利。
——和父母的汇报大致如上。
实际上确实和这段话没太大出入。除了自己依然没有法力,每次有机会去现场也是跟着前辈学习之外。当然,这些没什么可抱怨的,所以她选择了“报喜”。
真要说变化,唯一一点可能就是她上班不再特意化全妆了,以至于有一天熬夜没睡够,上班时还被同事亲切问候是不是生病了,脸色看起来很差。
棠梨心下暗想,她在回国前甩掉的可能不止是那些带不走的大件家具,或许还有自己的“女人味”。
这天科长来得很匆忙。把灵兽科在场的同事全召集到会议室后,他(满面疲惫地)说明了几起自杀案及近来在学生间传得沸沸扬扬的消息。不过灵兽科并没有接到特殊职责,只是“待命”,因此说完后科长便急匆匆地吩咐下属五个部门的部长留下,其他人则继续去忙手上工作。
“待命”是个很耐人寻味的词,它意味着你可以有选择,当大部分人都选择专注剩下的工作时,棠梨选择了另外一边,也就是调查。
……谁让她看完了今天的文件正闲得慌呢。
与此同时,并不止她一个人“闲得慌”,不然她目前也不会和葛葎蔓乘坐同一辆驶向瞻园的地铁了。
去瞻园是葛葎蔓的提议。这个绿发女孩外表看起来甚至比她还小一两岁,戴一副眼镜,文静得像春天里的一帘幽梦。但实际上,还是葛葎蔓先在地铁站的进站口处发现了棠梨。
棠梨还记得她,两个月前的迎新会上见过一面,虽然不知道名字,可那头青草色的柔顺长发令她印象深刻。
有前辈带着一起去自然是最好的。棠梨从善如流,和葛葎蔓一起上了三号线。一小时左右的车程里,两个人的话题从自我介绍开始迅速延展至各方各面,直到下车后仍意犹未尽,将就在瞻园旁的商场里吃了一顿晚饭——酒足饭饱了,她们才缓缓想起此行目的,动身前往瞻园。
入夜了,挂着“金陵第一园”牌匾的大门早已紧闭。棠梨不由后悔没挑好时间,正想打道回府时,却见葛葎蔓径自朝旁边走去。
“怎么了?”棠梨跟上去。
葛葎蔓沿着石狮子旁的围墙走了片刻,左顾右盼一圈后,才转头对棠梨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棠梨没明白她想做什么,疑问刚浮上脑际,就见眼前这个瘦弱的女孩伸出双手,青绿色的藤蔓从她白皙的掌心中“嗖”的一声钻出,直直越过墙顶。葛葎蔓本人则先拽了拽藤蔓,随即“腾”的一下跳上去,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墙头上。
棠梨看傻了。
而当葛葎蔓向她招手时,她才反应过来这个意思是让她跟着上去。棠梨赶忙摆手,压低声音说:“我,我没有法力,这太高了,上不去的。”
葛葎蔓摇摇头:“你站着就好。”
还不等棠梨反应,两根藤蔓又从葛葎蔓的手心里飞出,这次则是冲着棠梨来的,绕着她的腰际结结实实地缠了四五圈,才把棠梨连人带包提起,“唰”的一下腾空翻过了墙头。
棠梨甚至来不及叫出声,只觉眼前一晃、两腿一软,下一秒自己就已经坐在了陌生的草坪上。
“没事吧?我是不是用的劲儿太大了?”绿发女孩把她拉了起来。棠梨站稳了,拍了拍身上尘土,大大咧咧地说:“没有没有,我只是吓了一跳,比大阪影城的3D过山车稳当多了。”
“哦……那就好,”显然,葛葎蔓没有听懂她的心理阴影,“我很少用藤蔓拉人的,害怕掌握不好力道。”
闭园后的瞻园比一条街开外的奥特莱斯冷清许多,只有零星分布的石灯照亮石板路。白天入耳的鸟叫虫鸣随夜晚一同睡去,古朴的建筑从不主动讲述它所见证的历史,眼前的一切看起来都颇有些人去楼空的落寞。
不过,进是进来了,可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棠梨看向葛葎蔓,葛葎蔓看向棠梨,面面相觑间,两人同时意识到了一个重要的事实:她们都没有考虑过具体计划。
“其实我们要调查的话……不该先去中学门口堵人打听吗?”棠梨抱着双臂,脑筋九转十八弯终于弯回了重点。
“嗯,可是免灾科的同事已经去巡逻了,用不着我们再去‘添乱’呀,”葛葎蔓淡淡说,“寺庙那边也有执行科的同事在,更不需要我们。”
“……”
棠梨被残酷的事实打击得哑口无言,开始自问为什么要浪费下班后难得的休息时间跑来这种鬼地方“加班”,继而又想起——
慢着,今天是星期五。
棠梨顿时振作,掏出手机摁开手电筒,乐呵呵地一边往前走,一边说道:
“没事没事!既来之则安之,就当探险玩了,说不定还能发现点什么呢!”就算什么都没发现,明天也还能睡个大懒觉,岂不是赚翻了?
没跟上思维的葛葎蔓困惑地眨眨眼,并不清楚棠梨突然精神起来的原因。
事实上,她们的确有所发现。
此时此刻,棠梨正盯着左手边的一座假山。据说瞻园里的园林多由太湖石所砌就,白天来肯定能饱览一番盛景——但棠梨的注意力并不在这里,还要上移,再上移,落在那只端坐山顶、黑白相间的猫上。小巧的左耳还挂着一束红绳结。
“这……这不是野猫吧?”棠梨纠结开口。谁家野猫耳朵上还挂东西的?
葛葎蔓不知在看哪里,听见她说话,才把头转过来,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是华绒呀。”
“嗯?谁?”
“是夜游神那边的同事,叫华绒。”
“‘夜游神’……”
棠梨勉强回忆起了两个月前的入岗培训。好像是有过介绍,说是“由玄猫猫妖组成的少数精锐队伍”。她还一度热衷于在街边巷口寻找玄猫的身影,想看看是不是某位同事,结果并没有下文。
没想到“下文”在这里。
“晚上好呀华绒,你来瞻园做什么呢?”
这头,葛葎蔓已经和玄猫攀谈起来,一妖一猫似乎早就认识。
“这句话我也能问你。”
猫真的说话了。
棠梨受到了冲击。常识和学科知识都告诉她,猫肯定是不会说人话的,可话又说回来,这两个月里她非但没用上过一次专业知识,常识也随时都处于破碎重组的状态中,因此她迅速回过神,告诉自己“猫不会说话,但妖异会”。
“我?哦,我们是来调查那几起自杀案的,”说着,葛葎蔓轻轻揽过棠梨肩头,“这位是棠梨,之前才来灵兽科的新同事。”
闻言,那双玛瑙色的猫眼瞥过她,“你好。”
“你——您,您好!”棠梨赶忙鞠躬。
“要查案也不该来这儿,”华绒用爪子捋了捋自己的脸,“不过上头一早就有动向了,灵兽科待命也正常。”
“那你呢?我看潇潇不在附近,你今晚应该是单独行动的吧?”
葛葎蔓依然没有放弃追问,言语间还拉上了另外一个陌生名字,见棠梨满头问号,便小声说:“叶潇,我的好闺蜜,也是一名夜游神。最近我看华绒好像在追她呢。”
“……”
鲜有人声的瞻园里,连悄悄话也不胫而走。不知是不是错觉,在手电筒灯光的照射下,那张严肃的猫脸怎么看怎么像要绷不住的样子。
棠梨缓缓扬眉,右脑还在思考“猫说人话”,左脑却亮起了八卦雷达。时间仿佛冻结两秒,然后被玄猫以一声响亮且尴尬的咳嗽挥去。
“我过来是因为刚才看见两个学生在瞻园外晃荡,身上穿的明显是第○中学的校服。那个点应该还没下晚自习,所以我跟了一小会儿。”
葛葎蔓问:“那你现在怎么会在瞻园里?”
华绒舔了舔爪子:“跟累了,歇会儿。”
真是只猫啊……
棠梨抽了抽嘴角:“那,那两个学生没事吧?第○中学不是头一个出现自杀案的学校吗?”
“你别担心,他们没事,都回学校了。”
——回答她的并不是华绒的声音,而是另一个陌生的男声。
棠梨一个激灵,赶忙回转身,声音分明从背后传来,却不见人影。
“欸,我在这里,这里。”
这次又是从华绒所在的假山处传过来的。还没等棠梨转回去,就听“哎哟”一声。她半信半疑地回头看,见玄猫仍悠闲地坐着,唯一不同的是,旁边凭空多了个戴眼镜的瘦高青年,右手被藤蔓缠住,左手被猫坐在屁股下。
棠梨竟一时间看不懂这是什么场面。
“冤枉啊,我真不是坏人,”青年苦笑道,“我也在六扇门任职,后勤科的,裤兜里还有工牌,不信可以掏出来看。”
“我看你刚才跟我一路了。”华绒冷声道。同时,另一根藤蔓顺势伸进青年的裤兜里,摸索出了一块牌子,拿近一看,上面写着“后勤科,邓云青”。和棠梨确认完毕,葛葎蔓收回藤蔓,扬声说:“华绒,他真是同事,你看。”
“……那也不能解释他为什么要跟踪我。”玄猫没有放人的意思。
“哦,哎呀,那是顺路嘛。我一个游魂,又不能出来跟人对话,这大晚上的多吓人,就只能跟着你啦。不过你走后我是真的送了那两个学生一路,亲眼看着他们回学校的。”
听完一通解释,华绒终于愿意轻挪“尊臀”,放邓云青一条“活路”。青年松活松活身体,从假山顶上跃下来,落在灯光照出的影子里,却并没有属于他自己的影子。
棠梨迟疑道:“你……”
邓云青点头:“我是鬼。”
棠梨事不关己地想:不错,妖魔鬼怪快集齐了。
然而,两妖一鬼一人面面相觑,忽然没了交流。棠梨不知道他们各自都在想什么,只觉得今晚的魔幻程度实在不同以往,真像老天爷开了个玩笑。正在沉默时分,不知从哪一方猛地传来一串脚步声,由远至近,相当急促。说时迟那时快,棠梨只觉得自己被捂住嘴,身体向后一仰,一丛青草眼看着就从地上直直拔起,愈长愈高,愈高愈盛,直到完全把她遮住。“嘘。”葛葎蔓的声音近在耳边。直觉告诉棠梨应该听前辈的话,于是她乖乖地等那串脚步声接近,甚至就停在她面前。
“怪了……我还以为进小偷了呢。”
中年男人的自言自语随强光照射四散开来。棠梨在闭眼前听见了一声猫叫,像极了华绒的声音。
不多时,脚步声渐渐远离。郁郁葱葱的青草丛又在她眼前变回原本的草尖模样。棠梨松了一口气,从地上站起身,四下环视一圈,身边竟只剩下葛葎蔓一人了。
今天晚上到底算什么呢?
直到回家,躺上床,临近睡觉前,棠梨还是没厘清今晚的状况。或许她理应惊讶于见鬼见妖一事,又或许她应该惊讶于自己毫不惊讶一事,但她确实太困了,坠入梦乡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
没有摸到猫,好可惜啊。
棠梨做了一个梦。
做梦本身不是稀奇事。她梦见自己正在上楼,楼道很像自己家的单元楼。一层层向上走,视角也跟着晃来晃去,像一台没拿稳的摄像机。不知是她跟着镜头,还是镜头跟着她,总之走到了最顶层,推开了那扇通往天台的门。
她看见一地白霜。白霜上是低矮的围墙。墙边放着几盆歪歪倒倒的花草。墙上还搭了一圈栏杆。栏杆上坐着一个人。
一个男人。
她问,你是谁?
他转过头,那双漆黑的眼睛盯着她。这时她才发现,原来地面上的不是白霜,而是月光。满地月华中,男人注视她,犹如一本二十三页厚的书里仅容得下一页的奇幻篇章。
棠梨醒了。灿烂春阳被窗帘拦在外面,迫不及待想要闯进来,遍洒整个房间。她不以为意地翻了个身,嘟哝着又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