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没什么意义的随笔,感谢大师在群里贴出的那张照片,脑洞爆发(。
*并不是想探讨些什么……如果看着像,可能是这两天《不朽》读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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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雨织出了帘幕。天际灰蒙,凉意更甚。
黑衣少女撑着油纸伞,同女性缓缓步于雨中。
她们的速度很慢。不时有行人与两人匆匆擦肩而过。
由于身高相近,少女不得不微微抬高了拿伞的手臂,又斜了斜,使女性远离那渗着冷凉的雨丝。
“不必在意我。”
女性静静说道,“我是‘九十九’,淋不着雨的。”
持伞的手动了动,随即更用力地握住了伞柄。少女抿了抿唇:“……嗯。”并没有将伞归正。
女性便也不再多提了。
细雨绵绵,穿过两人之间的沉默,不断跌落在地,不多时,在街沿汇聚成了极细的水流,自脚边淌过。木屐溅出了水花,水花又沾湿了白袜。少女没有在意,微垂着头。刘海掩去了她的眉眼。女性仍是如常,那些滴落伞面的雨声,直直穿透了她的身躯。
如此一看,二人便仿佛逆流而上,似要追本溯源般,缓缓走去。
——目的地是明确的。
细密的雨幕笼罩山林,那满眼苍翠亦被淋湿了,色泽沉淀了下去。
两人行了一礼,跨过山门。写着“增上寺”的白灯笼被护在檐下,目送着二人朝上走去。
“你其实不用陪我来的,真黑。”
少女看着脚下的石阶,忽然说道。
“嗯,”真黑应着,笑意温婉,“我担心凉子迷路。”
顿了顿,凉子低低问道:
“不会累么?”
“‘九十九’是不会累的。”
“也是。”
这对话并无什么实际意义,因而掉进水流里,便再也寻不见了。
寻不见,是好,还是不好呢?凉子怔怔地想。
这身黑衣还是崭新的,因为她极少参加葬礼。可她到了这样的年纪,周围的人免不了会比她先行。
彼时,少女静静地望着睡在棺椁里的人。棺椁也是崭新的,可棺椁里的人却不是了。那张青白的面孔刺得眼睛作疼。
她没有哭。将花束献上去时,她只是在想:亲朋好友都围着他,都寻着了他沉睡的身躯,这是寻见了吧?但内里的、大家所熟悉的他的灵魂却是早已消失了,这便是寻不见了吧?
好坏与否,寻得与否,仔细想来还真有些麻烦啊。
“你说,浅原师傅这时候在不在呢?”
她的眼里藏了三分叹息:“我唐突来找他,会不会扰到他了呢?”
“必须找到他才行么?”真黑的声音素来是静的、缓的。
凉子被问住了。双唇抿作一条线。她想了想,踌躇地答:“……也不是。”
真黑笑了笑,便没再继续了。
凉子也没有再提出新的问题。石阶绵延而上。少女瞧着湿了袜子、流经脚边的雨水。雨水浸润之下,灰白的石阶便柔软得似一匹绸缎。
奇怪的比喻。她心想。
半晌,两人站在了平整的地面。建筑物皆不如上次来时那般通透可见了,罩着薄雾,看不真切。那几棵古树倒仍在雨中伸展着光秃的枝杈,不言不语。
少女四处望了望,迎上了撑伞而来的小沙弥,便慌忙叫住,询问浅原一真的去向。小沙弥大抵是没料到这雨天也会有来客,惊了一惊。
“浅原法师好像刚离开。”
小沙弥忙收了惊诧,如此答道。
凉子笑了笑,谢过男孩儿,待到送走了他,才叹出声来。
“是挺不巧。”
“必须找到他才行么?”
“……也不是。”
真黑笑了,又道:“那就散散步吧。你看那儿的门,通出去,也许别有洞天。”
本来也没什么事,凉子便依了她。真黑所指的门在斜对面,是个低矮白墙砌出的拱门。
两人缓缓前行,穿过拱门,入眼即是拔地而起、直入天际的古木,肃然静立于小径两旁。
雨雾濛濛。曲径蜿蜒而下。两旁的林木愈是向前,就愈是影影绰绰,连那绿意也不甚真实了。
那把纸伞正缓缓行于雨里。
一派空濛之中,青年的袈裟也不似以往那般惹眼了。
金黄被雨洗得深了些,黑衣则稍浅了些。
身形是熟悉的,走路是熟悉的,凉子甚至一瞬想象过,若是她喊他的话,他回过头来,定会先向她行一礼,一如往常。
然而,那身影已是远了,远得少女听不见禅杖落地时铿锵的响声,远得她的呼唤穿不透这雨、这雾。
凉子张了张口,旋即作了罢。
她仅是静静地望着,望着浅原一真的背影渐行渐远,终究只剩豆粒大小,消失在了古林深处、小径尽头,彻底消失在了她的视野里。
仿佛从来不曾出现过。
良久,她开口道:“可惜了。”
“可惜什么?”
“……没什么。”
她转头望向真黑:“走吧,回家了。”
伞面上落了些薄薄的光。少女眉眼里氲着的雾也散了。
真黑笑道:“好。”
更多的雨滴落下来了,自脚下湍湍而过,它们带走了“寻得见”的与“寻不见”的一切,将天地化为无声。
—“他”—
星期六对八百屋晓之助来说,并非什么特殊的日子。
少年照常从床上翻身坐起。睡意朦胧的大脑被寒意拍打三秒后,迅速清醒过来。穿戴齐整,打好领带,拉开窗帘。尚值冬日,云浓天阴。不过,细看之下倒能觑见云隙间的日光。
说不定会是个好天气。他想。
确认无误后,晓之助步出了房间。大抵是休日的缘故,廊下冷清得很。他尽量放轻了步子,洗漱完毕后,踏过庭院里单调的扫地声。微一站定,又向着院子里那根兀自活动的扫帚恭敬地行了一礼。
“早上好。辛苦了。”
扫帚停下了扫地的动作,在半空中微晃了晃。
他轻笑,权当是回应,又望了望天空,感叹道:“今天看样子会出太阳呢。”
帚柄复又动了动,也不知赞同与否。
做完“日课”后,少年十分满足地呼出一口气。甫一走进客厅,早餐的香气便从隔壁的厨房袅袅飘了过来,连带着男人的身影与清爽的声音。
“早啊,晓君。”
“早上好,政纯先生。”晓之助礼貌地微鞠躬,看着十文字政纯将手中碗筷整齐地摆在桌上,连忙问道,“请问还有么?我来帮您。”
蓝眸瞥过他,单手按住了少年的肩。
“你坐着就行。”
也不知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道,少年便只能愣愣地望着政纯走进厨房里。
“喵——”
猫的鸣声打断了他的思绪,细细软软,轻搔过他的耳廓。晓之助往旁瞧去,不出意料,十文字宅里的猫也醒来了。或许是注意到了他的视线,白猫睁着一双翡翠似的眼瞳,定定地盯着他。须臾,它抬爪蹭了蹭脸颊,颇不感兴趣地眯眼又鸣了一声。
“早啊,空绪羽。”晓之助笑道。
即便被唤了名字,白猫也兴趣缺缺,侧眼瞅了瞅他,干脆不搭理。
实在是惯常发生的事了,少年并未在意。
“怎么,‘真斗’还没下来?”
政纯的声音由远及近。真斗是另一只黑猫的名字。
“好像没有。”少年接过话来。十文字政纯踱近白猫身边,将手中盛了青花鱼的碟子置在地上,似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回应晓之助:“估计待会就会下来了吧。”
待家主上座后,晓之助才合掌念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没事,多吃点。”政纯笑了笑,“说起来,晓君今天有什么计划没?”
筷子一停。
“今天啊……”
晓之助眨了眨眼,这才想起今天不用当家教,也没有课,不必去学校——这意味着今天是个能够整天泡在愉英堂看书的绝佳日子。
“去图书馆找找资料吧。”
话从口出后,少年竟有一瞬的愣神。这句话回答得未免太过自然,但实则他在心里并不是如此打算的。尽管他的日程上的确提醒着自己要去图书馆找一些资料,不过也不用挑着今天这么难得的机会……
“这样。和同学一起?”
“不,一个人。”
“那路上多注意安全。”
“啊……嗯,谢谢您。”
奇怪。这番对话流畅得有些过分了。晓之助莫名惴惴起来,抬眼瞥过政纯。而十文字政纯仍是笑着的,对上他的目光,开口道:“再不吃的话饭要凉了。”
“……好。”
晓之助只好讷讷点头。
就连他自己也搞不懂自己在想些什么了。
—“她”—
星期六对鹿又凉子来说,代表着她可以不用去学校,面对并无太多交际的同学和老师们。这倒不是厌学,毕竟人都会有疲于应付某些事的时候。
她赤足走去拉开了窗帘。光淡淡地晕进来,天际浮着并不均匀的薄灰色。窗外矗立的枞树林正静静地回望着她。鸟鸣虫音皆无的寒冬里,这满眼翠意倒是与“萧索”二字格格不入,在鹿又宅邸旁自成了一道风景线。
她注视着窗外,倏地目光轻移,蹙了蹙眉,又将窗帘往回扯了些,径自朝门外步去。
二楼的房间除了她的卧室外全是房门紧闭。走廊尽头的窗透进了极浅的光。
这时,楼下传来了脚步声,不轻快也不笨重,一阶一阶地攀了上来。少女忽的快步奔了过去,在栏杆处迎上了来人。
来人倒被她吓了一跳。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穿这么少,还光着脚,会着凉的!”
是鹿又家的佣人,姓松本。
眼见松本急匆匆地从她的卧室里出来,为她拿来了外套和拖鞋。凉子动了动唇,也仅是乖乖穿上拖鞋,抓住了外套边缘,垂眸轻声道:“……谢谢。”
“您还是穿得太少啦,怎么只穿了一件里衣就出来了呢?这要是叫老爷看见了可得说您几句哪!”
“嗯……我会注意的。”
“对了,早饭我已经做好了,待会儿您洗漱好了就下来吃吧。”
松本全然没有注意到少女的异样,只顾絮絮叨叨了一阵,便又下了楼。
凉子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叹了叹,再满面纠结地回头望了望自己的卧室,沉了口气,这才回了房。
洗漱穿衣耗时连五分钟也没到。少女夺门而出,“噔噔噔”下楼去,气势汹汹地跑进厨房,又跑到餐厅里,在兄长惊异的目光中飞快说了一句“我开动了”,便埋头吃起了早餐。
鹿又诚一不知妹妹这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见她狼吞虎咽,便顺手卷过手中报纸轻敲过她的脑袋。凉子猝不及防,低呼出声,抬头瞪向“凶手”:
“哥你干什么啊!”
“我还问你干什么呢,”诚一翻了个白眼,“这么赶着要出门,是和谁有约吗?”
“没有啊。”她含混答道。
“那就是有事?”
手一顿。“……算是吧。”
“是么。”诚一没在意,揉了揉她的头,“那也吃慢点。吃太快对胃不好。”
少女抿了抿唇,眸中星芒明明灭灭,随即轻笑了开来:
“好。”
等到凉子出了门,诚一坐在位置上慢悠悠地啜了口茶。松本阿姨正巧从外进来,收拾着桌上的餐具,像是想起了什么,瞟了一眼门口,疑惑地说道:
“凉子小姐啊,刚才还跑进厨房里来了。”
“嗯?”
“抓了一把盐,又出去了。”
青年愣了愣,旋即放下茶杯,头疼地叹了口气:“……那个笨蛋。”
茶盏击在承盘上,“叮”的一声脆响。
—“他们”—
八百屋晓之助前脚刚踏出十文字家宅的大门,后脚便开始悔不该当初。他鬼使神差说出的那句“去图书馆找资料”,使得政纯掏出了烟管,眉眼间满是悠闲自得地说:
“那好,我就不用急着开门了。”
——意思就是愉英堂今天又不知多晚才会开门。
少年捶胸顿足,郁郁不已。无奈话已至此,要看书也只能泡在图书馆里了,虽然他对学校的图书馆没什么意见,不过毕竟不像愉英堂那样方便。
尽管事出突然,晓之助还是先去拜访了一下友人的家,得知朋友今日一大早便随教授一同下地考察去了,不免戚戚然,彬彬有礼地告辞之后,这才正式踏上了去向大学的路。
东京的街市向来繁闹,人头攒动,车水马龙。和服、洋服的身影不时交错,或是平民百姓穿着朴实、笑容憨厚,或是达官贵人乘坐马车,招摇而过,不同文化与社会阶层之间的碰撞在这条街上被诠释得淋漓尽致。
少年一路观察行人,站在十字路口边,有意无意地向前望了一眼。
那抹身影便如是住进了他的眼里。
少女身姿娇俏,神情严肃。并非遗世独立,却不曾湮没于茫茫人海。恰似一枝鸢尾,婷立在滚滚红尘中,似梦非梦。
须臾,一驾马车自眼前疾驰而过,引得行人纷纷大骂。他亦不由分心去注意马车,再回过神来时,倩影早已随马车消失在了街对面。
真是梦……?
晓之助揉了揉眼,竟不太敢确定亲眼所见。
不过,他还记得她——是那日在兄长店里同三毛乃玩耍的女孩儿。
那么,这股油然而生的冲动,便是源于“记得”二字所带来的感慨么?
似乎不完全是的。晓之助努力想了想,竟不太能记起她的名字。他叹了口气,心想,这次错过也许是个惩罚吧。
* * *
鹿又凉子很是焦躁。这种焦躁从她出门以来便不消反涨。
她已先后逛了不下五家古董店,竭尽所能地在每家店里徘徊了约莫五分钟,终究还是抵不住店主狐疑的神色,本想掏钱买些什么,却发现走得太急连钱包都没带。
天要亡我。
少女只好匆匆出了店,在大街上片刻不敢停留地快步走着,心里快速盘算起了现在能够去的地方。
徒然堂是肯定不能去的了。同理,愉英堂也排除在外——真是没钱就寸步难行啊。
学校呢?……不行。学校里栽了好几株洋槐,对她来说是威胁。
“阴魂不散啊你!”
她不耐烦地啐了一口,顺势拐进了无人的偏巷里,借着暗处向半空中狠狠撒了一把盐,这才慌忙走回大街上。
甫一在十字路口旁立定,耳畔又掠过一股阴冷的风,明显不同于自然的力量,冷得她一个激灵,眉间“川”纹便愈发深刻。
一辆马车突然自面前横行霸道地飞奔过去。路人们纷纷抱怨起来。少女并未有所反应,抬手拂去了扬尘,在没有明确目的地的情况下,只好一刻不停地前行。
也不知走了多久,额上蒙了一层薄汗。明明尚是冬日的阴天,温度却不似以往那般寒冷,也许真的要入春了吧。她强迫自己思考着事情,以期摆脱掉纠缠不休的东西。
直到一束鹅黄突然向她伸出了“掌心”。
凉子诧异地抬起头来。
铁制的栏杆横在眼前,而鹅黄色并不止那一束,它们绿叶作衬,簇拥成团,瞧准了栏杆之间的缝隙,争先恐后地钻了出来,风过时,还惬意地摇曳着满身嫩黄。
这大概是……茫茫冬日里为数不多的明丽色彩了吧。
从树与树之间望进去,可以瞧见齐整坐落的楼房外,穿着制服的男生们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看来是一所学校。
鹿又凉子心下微动,张望了一番,在确认了正门所在位置的同时,还看见了原本死缠烂打的鬼魂正怯怯地望着她,对上眼神后,又状似阴狠地张牙舞爪。
少女挑衅似的笑了,趁其不备,连忙开跑,一路上招揽无数目光后,气喘吁吁地停在了一幢教学楼的门口。她又往回瞟了一眼,那鬼魂仍跟在身后,倒是距离远了不少。
好样的,看来它怕这里。
这所学校——这所大学较之凉子所就读的学校朴实了不少,栽种的多是些常青树,绿意葱茏。指示图没看错的话,此处应是图书馆。她正了正衣襟,神色如常地走进了馆内。
她进了就近的一间阅览室。室内沉寂,只听得脚步声来去,不时回荡着翻动书页的声音。
凉子也不自觉放轻了足音。书籍特有的香气扑鼻而来,引得她心痒痒,直上前去寻找着分类,终于寻见了自己昨日未看完的小说——大塚楠绪子的《忍音(しのび音)》。
她抱着书,踮着脚,正准备走出书架去向窗边的长桌,却又不禁停住了步履。
——黑发少年正坐在窗边,只手捧书,眉眼微垂。
不知何时,日光挣脱了束缚,恣意倾泻而下。淌至他身边时,竟不忍心惊扰,静静地,悄悄地,描过他的侧脸,吻过他的指尖,荡进他的眸里,化作一迹星芒。
薄帘随风微摇,摇动了一帘蜜花。
是他啊。少女恍然。
她还记得他。可她的心摇如悬旌,却并非源于“记得”这件事。
少顷,男孩儿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来,望向她所在的位置。
那双星目将她纳入视野之中,眨了眨,诧异如墨入水,迅速在他眼中晕开。
凉子不由赧然,捏紧了书脊,朝他微微一笑,这才走上前去。
少年定定地注视着她,随后轻声道:
“您好。今天真是个好天气。”
她一愣,慌忙瞧了瞧满目晴丽的窗外,再向后望了望一派寂静的室内,复又莞尔,低声回道:
“是啊。放晴了,真好。”
终于放晴了。她此刻浑身轻松,居然有些无法想象,前一刻自己还在外逃命似的奔忙。
而他怔怔地看了她片刻,掩饰般轻咳了一声,移了移视线,最终落回她的脸上。
“抱歉,我似乎忘记您的名字了。如果可以的话……”
凉子笑了。
“您好,我是鹿又凉子。”
——从“你叫什么名字”开始,后来,有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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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了种写法,结果各种不顺利,顺便玩了两个梗
第一个梗是仿照情书里最经典的片段……嗯我对不起阿晓,完全没那种感觉otz
第二个梗并不是梵高写给弟弟的信里的原文,知乎上有细心人回答了这个问题,不过这段话我一直觉得很美,索性就用上了一点内容(喂
凉子遇见的花是澳大利亚金合欢,虽然花语不太适合,可是真的很好看,而且很符合时节(来自一个看过实物的人的保证(。
本来想发狗粮的,碰壁之后自暴自弃就成了这样(你
还是掌握不好写作的节奏,我我我我面壁去……
*一篇很平和的互动
*有引用典故
*因为不知增上寺的签,加上参拜是清晨去的,所以省略了敲钟和求签不提
*增上寺并没有山坡,是我图方便……大概(
*为大师打call!!
*想多揉揉罐罐的脑袋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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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伊始,云薄天青。不得不说是个好兆头。
少女拢了拢披肩,呵出一团白汽。平日里穿惯了宽松的行灯袴,换了和服后总有种说不出的别扭。她前后瞧了瞧,确认腰带没歪、发型完好后,便再度朝着增上寺出发。
前去初次参拜的人依然很多。尽管刻意避开了除夕夜,但如此人潮还是无法避免。她不由自我打趣:置身其中只觉自己像条为远离大部队而努力前行的鱼。
终于“游”出了拥挤的街道。凉子刚呼出一口气,便听得不远处传来了呼喊。
“凉子——”
稍尖的、小女孩特有的清甜声线。
凉子抬手挥了挥,三两步迎了上去,歉疚地说道:“抱歉,人有点多。久等了吧?”
“没事,我也刚到。”
小女孩眯眼笑,头顶一对兽耳微动了动。
……真是太可爱了。
少女努力按下了摸头的想法,望向通往增上寺山门的长阶。较之闻名遐迩的明治神宫和浅草寺,选择来增上寺参拜的人便明显稀疏了不少,分散在长阶的各处。她指了指耸立于高处的山门,示意道:
“还好这里人不太多,我们走吧。”
“嗷喔!”
小女孩也兴奋地张开嘴。小小犬齿隐匿其中。
——这是鹿又凉子第十五年的初次参拜,更是第一次不与家人同行的初次参拜。
清晨的空气干燥且寒冷。小女孩不时朝前蹦跳几步,挂在襟前与双足上的铃铛便叮铃铃作响。毛茸茸的兽尾来回摇晃着,她转过身来,原地蹦了蹦。
“凉子,凉子,快点啦!”
少女很无奈:“罐罐,慢一点。我穿的还是木屐。”
罐罐眨眨眼,歪头瞅她:“你为什么要穿和服呀?这么麻烦。”
“习俗嘛。难得一次,就穿来了。”
凉子终于赶了上来,不知不觉间额上起了薄汗,她掏出手帕拭去后,又见罐罐一溜烟蹿了上去,在靠近山门的位置转身,一面招手一面蹦跶。
她身上的蝴蝶结也随之蹦来跳去。
精力真旺盛。凉子感叹。不过也不怪她,毕竟头一次化为人形,做什么都是新奇的吧。
思及此,少女心下一动,四下望了望。视线所及之处只是一派郁郁葱葱之景,松柏在冬日的萧索里筑出了泼墨般的翠色。
——果真是佛门净地,除了前方那只活泼的“九十九”以外,便再不见其他“身影”。
不知为何松了口气,凉子稍抬了音量,“等等我呀。”便再度向前走去。
不多时便抵达山门。檐下悬着两盏白色灯笼,上书“增上寺”。
凉子叫住了罐罐,示意她来,然后在小女孩好奇的目光下,恭敬地向山门行了一礼。罐罐看得新奇,便也有样学样,直起身来时,小脸上写满了“为什么”。
少女失笑,领着她跨过了门槛,悠悠讲道:
“我们刚才是在向佛祖表达‘请让我参拜’的意思。”
“嗷喔……”
罐罐眨了眨菖蒲色的眸子,若有所思地拖长了音调。
不一会儿,两人来到了正殿前。寺庙坐落在空阔的平地上。几棵参天古树于其间形成了天然的分界线,尽管因季节轮回而只剩残叶,身姿却依旧笔直向上。几名僧人正在树下扫着枯枝落叶,就连扫地时的簌簌响动亦是不疾不徐,宛如参禅。凉子投去视线时,僧人便停下动作,礼貌地回以一笑。
——在这增上寺中,时间的流逝变得既静且缓。
随即,凉子带着罐罐先在“手水舍”用水清洁,再在正殿前的香炉前燃上两根蜡烛与线香。
罐罐好奇地凑近香炉,使劲儿闻了闻线香,结果被气味儿熏得猝不及防,打了个喷嚏。她揉了揉鼻子,防备地退了几步,扯了扯凉子的衣袖,示意她快去正殿。
少女将她刚才那番行为收入眼底,忍俊不禁地由她拉着,来到了正殿前。
殿内极幽静。正中供奉着阿弥陀如来佛,而两旁则分别是善导大师与法然上人之像。一段阳光薄薄地投进来,徘徊在平整的地面上,似是与人一道虔诚礼拜。
罐罐抓着凉子的衣摆,伸出小脑袋探上前去,一个劲儿地打量着佛像。而凉子虽不信神,却也被这氛围所慑住,朝罐罐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让小女孩看自己如何参拜。
凉子从钱包里掏出了两枚五元硬币,将其中一枚递给罐罐。自己便先合掌行了一礼后,走上前去,把硬币轻轻投入香钱箱里。箱上垂着鳄嘴铃。她双手握住粗绳,微微摇动。铃铛发出了别致的响声。罐罐看得心痒,跺了跺脚,又见凉子返回佛像前,复施一礼,立正闭目再合掌。
刚一结束,小女孩就急不可耐地凑上前去,学着凉子刚才的模样,抿着小嘴,眉毛鼻子全攒在了一块儿,兽耳高竖,十分严肃。凉子别过头去,没忍住笑了开来。
罐罐浑然不觉,只顾模仿凉子的动作,投钱,摇铃——在旁人看来像是鳄嘴铃自己动了,纷纷招来侧目——行过礼,小女孩神气十足地跑到凉子面前,尾巴上下晃动着。
“罐罐做得很好。”
少女终于如愿以偿地揉了揉罐罐的脑袋。珊瑚色的蓬软毛发令她爱不释手。
小女孩则舒服地眯起眼来。两只耳朵刚耷拉下去,复又突然竖起。“噗叽!”罐罐叫道,敏锐地转头,戒备地盯着来人。
凉子疑惑地抬头,正撞上来人镇静的目光。那双眼里闪过一丝讶异。
黑发碧眸,闲适笑意。一对耳环,两串数珠。只不过平日见他时总是着了一身袈裟,禅杖不离身。想来此时是在寺内,并不受凡俗干扰,便也轻松了不少吧。
“浅原师傅。……新年好。”
少女唤道,微微鞠了一躬。
——来人正是浅原一真。
要说怎么和浅原认识的,其实也并没有什么说头。起初是在徒然堂里注意到了,毕竟袈裟禅杖加身的僧人出现在一楼的西式咖啡屋里,还是挺稀奇的。结果转眼便见他上了二楼,再下来时,又径自出了店,不曾停留。
随后是在“愉英堂”里再会。僧人捧书正酣,噙着一抹笑的模样倒有些令她心折。少女便偷偷拿过一本书,字里行间瞄着他的动向,又觉这样太鬼祟,正在烦恼时,忽听得店长朝外唤了声“你来了啊”。僧人这才抬头,而凉子也趁机迎了上去。
一杯清茶换来少许闲谈。
茶香袅袅。沉默里,她蓦地想起了一句话,想来还真是符合他那时的言谈。
罐罐并不知那么多,看上去也不认识浅原,因此听闻少女打招呼,就只是含混地接着话尾,象征性地点了点头。
浅原一真行了礼,淡淡笑言:“两位施主新年好。”
凉子心下一动:他果真是看得见“九十九”。
“师傅这是刚早课完?”少女掩了心思,问道。
“是的,鹿又小姐还在参拜?”
“我们也刚参拜完。正准备,嗳,罐罐……”
铃音清响。小女孩在少女的呼唤中跑远了。凉子慌忙想叫住她,却听浅原说:“那里是绘马墙。”
凉子叹了口气,无奈地笑了:“这样,那罐罐大概是好奇吧。”
浅原笑而不语。
见他这般,少女眨了眨眼,“师傅如何见得她?难不成也是有缘人?”
“鹿又小姐何尝不是呢?”
他从容说道:“看得见是缘,看不见亦是缘。”
凉子望着他不悲不喜的神色,苦笑出声:“看不见……应该是福吧。”
究竟说的是看得见付丧神呢,还是看得见幽灵鬼怪呢?就连她自己也弄不懂在指什么了。少女慌忙摆摆手,搪塞道:“没什么,您就当我说胡话吧。”
浅原兀自注视着她,捻着数珠,珠子相互擦出了微弱的声响。片刻,他收了目光,笑了笑,抬手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地。
凉子迷茫地眨了眨眼。
见状,他不紧不慢地说:
“鹿又小姐,云在青天水在瓶。又何必苦恼呢?”
这当是一句极具禅意的话了。凉子自认为没有慧根,听不懂也是正常。不过,听不懂不代表没有触动。
她怔怔地看了看自己,又望了望正向她跑来的罐罐。复又将掌心置于胸前,微按了按。
流云忽静。而此刻,疑冰乍泮,暗室已明。
“随缘、从心便好。”
他又道。
“……谢谢浅原师傅解惑。”
少女终于拾回了理智,忙深深鞠了一躬。
“是鹿又小姐悟性好。”浅原一真摇摇头。
“我……”
凉子正欲说话,罐罐便已扑到了身旁,蹦蹦跳跳地指着绘马墙:“凉子,凉子,我们去玩那个吧!走吧走吧!”
凉子无奈地笑,抬眼看他,静声说道:“那,浅原师傅。我们就先告辞了。”
浅原一真含笑,声线清朗:“施主慢走。”
随即,偶然交汇的溪流再度分离。一支徐徐流向未知处,而另一支则停在了绘马墙前。
凉子拿来了两个绘马,递给罐罐一个后,便提笔写了愿望,然后毫无踌躇地挂在了墙上。不多时,耳后一阵叮铃铃响。罐罐也挂好了。小女孩见少女投来了眼神,便慌忙遮住了绘马,呲出犬齿,喉咙里“呼噜噜”响。
凉子失笑:“我不看的。你写完了,咱们就回徒然堂。”
罐罐神气地甩甩尾巴,眨眨眼,趁她不注意扒了过去,瞧见了凉子的绘马。
小女孩愣住了。兽耳动了动,她赶忙跟上凉子,不解地问道:
“凉子的绘马怎么这么简单呀?”
少女应了声:“没什么可许愿的。”
“不应该有很多很多愿望吗?”
“每个人是不同的啦。”
“嗷喔……”
踏上归途时,凉子牵起了罐罐的手,像是握住了一缕空气,却莫名地生出了实感来。
阳光透过薄云倾泻,清亮的蜜色顺着绵长的石阶淌下。
跨过山门时,少女领着罐罐行了最后一礼。起了身,凉子望着快要隐没于石阶中的增上寺,忽然想起了浅原一真的话来。
——云在青天水在瓶。
她浅浅笑了:“他还真是……一花一世界啊。”
“唔?凉子你说什么?”
凉子收回了视线。
“没什么。走吧,回徒然堂,我请你吃好吃的。”
“嗷喔!!”
正巧路过了绘马墙,浅原一真停住了步子。挂在最前方的一个绘马在墙上朴素地悬着,娟秀的字迹除却姓名外,仅写下了四字。
他想起了自己对少女所说的话,轻笑着摇了摇头。
日光漫过来,将木制方牌洗得油亮。
但求平安。鹿又凉子。
*新年第一篇互动献给爱伦娜小姐姐
*稍稍换了个文风
*结果还是没什么荤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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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杀他的那天,下雪了。
(贰)
天阴。薄灰蒙蒙,似油不溶于水,浮着浅浅一层。
绀青色的单衣衣摆在空中划过凌厉的弧度。
虹光乍现,银刃贯穿,随着主人的动作,轻巧地一挑,一抹,再一划。原本聚为一团的灵体们眨眼间被肢解开来,彷徨着,哀嚎着,纷纷散去。木屐落地时清脆一响。女性收刀入鞘,拍了拍手,面无表情地说道:
“你就这么喜欢迷路?”
“……我也不想啊。”
少女从地上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袖,反驳里含着些抗议。
“迷路也行,管不着你,”女性又伸手,拢了拢过肩的直发,“不过你每次都带着这么多‘跟班’,不累么?”发丝从指间泻下,散在襟前。雪颈若隐若现。
“都说了多少遍了那不是我的‘跟班’!”少女语气激烈,“谁想要那些东西当跟班啊!”
手一顿。偏头瞥她。点了丹朱的唇挑起一抹笑,饶有兴味。
少女被她注视得不明所以,缩了缩肩:“……怎、怎么了?”
女性收了目光,语调淡漠:
“没。……原来你不是乖乖女啊。”
少女一怔,心虚地移开了视线:“……一激动,忘了。”
“不是蛮好的?”她兀自朝前走了几步,“我不喜欢听人说敬语。”
木屐声声,敲在了话语上。
少女愣了愣,赶忙追上去,又故意落她几步,咕哝道:“你可真怪。”
“喔,谢谢夸奖。”她懒懒道。
“……才没夸呢!”
“就当你夸啦。”
(叁)
不知是偏离了市内多远的距离,这巷子杳无人烟,偶尔坐落了几座宅子,也破败不堪,像是被弃置了多年。鹿又凉子还是头一次来这种地方。若非在回家路上突然被那团不知名的灵体所袭击,她现在估计早就到家了,不用白白浪费时间寻找归途,更不用和这个人同路了。
想来便有些愤愤。
“爱伦娜小姐。”她喊道。
“去掉‘小姐’。”爱伦娜没有回头。
“……爱、爱伦娜。”凉子不太适应地改了口。
“嗯,怎么。”
“没什么事,就是,”凉子纠结了片刻,支吾着,索性又扬高了音量,“刚才,谢谢你啦。要不是你来了,我可能就得死在那儿了。”
“哦,我也只是散散心,顺手救你罢了。”
“……”
凉子心想她怎么说话这么欠揍,还揍不过,更是气上加气。
在少女乏善可陈的十五年人生中,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女性。人都会有许多第一次,然而自从初遇爱伦娜以来,她所经历的“第一次”便不再那么讨喜了。
原本念个咒、撒个盐就能赶走的幽灵鬼怪,现在驱不走了;原本见人就用的敬语谦辞,面对爱伦娜时便很不想用;原本遇见的女性个个貌美温柔、可爱娇俏,碰上这个人就只剩个“貌美”。
……勉强再添个“强大”吧。
凉子压根儿不想承认现实,在心里郁郁地划拉着“原来”和“现在”,不知该说什么好。
兴许是运气用光了也说不定。
“说起来,就你这个体质还敢在外瞎晃悠,我真是佩服。”
爱伦娜忽又开口道:“就好比寻花问柳的嫖客有严重的【——】障碍一样。”
“……大白天的能不能不要突然说荤段子啊!”
少女被噎得面红耳赤。
“我只是举个例,这算什么荤段子。”爱伦娜淡淡纠正,信手罗列道,“又不是【——】也不是【——】更不是【——】。喔,说起【——】,我倒是想起个荤段子来,说是……”
“………………你快闭嘴!!!”
未成年人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肆)
“以前不这样的。”
凉子嘟囔:“我从来没碰过大悲咒和撒盐不能赶走的鬼。”
“可你现在遇见了。”爱伦娜想了想,添道,“两次。”
少女无法反驳,只好闭上嘴。
凉子刻意落了爱伦娜半步。没什么目的,只是走在身长五尺有余的女性身旁,压力明显过大罢了。
绀青的单衣勾勒出了修长而匀称的身材,花魁似的大带结随动作轻摇。高木屐踏在凹凸不平的石砖路上,足音平稳而有力。
山吹色的发丝因风微曳。
凉子心下一动:“……爱伦娜。”
“嗯?”这次她转过头来。
她抬头,注视着那双眸。仿佛浓夜泳海,无波无澜。
“你……原型是什么?”
“匕首。”
她答。语气淡且静。唇上丹朱似血。
天色忽然沉了下去。铅灰浓了起来,厚厚地笼住了天穹。
(伍)
这条街似乎永无尽头。单调的景色一直延伸,与遥不可及的地平线相遇。鹿又凉子毫无疲累之意,思绪逸散了开去,木屐声入耳,一下一下,敲在心上。
——男人涕泗横流的面庞在眼前晃过。
少女一惊,揉了揉眼,再看去时仍是不平整的石砖地面。
——女人娇笑着,施了脂粉的脸寸寸贴近男人裸露的胸膛。
“……”
——一缕青丝垂落。红唇轻启,娇软呢喃着爱语。
——肌肤相触。衣袖摩擦。呻吟。低唤。汗珠滑落。唇瓣与唇瓣牵出一线银丝。
——灯火幽幽摇曳。障上人影交合。
我爱你。
“喂,你怎么脸红了?”
女性四平八稳的问话将她拽了出来。凉子怔怔地望着爱伦娜。
“……啊?我,没有啊。我……”
撒谎。她自己都感觉得到惊人的热度。少女用双手使劲儿冰着脸颊,在爱伦娜静静的注视下,心虚地别开了目光。
爱伦娜瞥她:“怎么跟看了春宫图似的。”
“……才没有!”凉子急忙反驳道。显然底气有些不足。
不过,那些画面究竟想表达什么?
“嘿,别走了。想找死么。”
提醒随动作一同到来,爱伦娜伸手扯住了少女的后襟。
鹿又凉子愣愣地望着她,而女性的视线笔直向前。她便也循着方向看去,落入眼中的是那团不清不楚、阴魂不散的灵体,这才“啊”了一声,心头不由生了些许歉疚。
“行了,你退后,碍手碍脚的。”
爱伦娜抽出了匕首。银光舐过锐刃。
忽而风起。灵体在蠕动间生出了长肢,在半空中威胁般舞动片刻,下一秒便迅疾袭来。绀青色的身影在眼前掠过,虹光乍溅。毫无疑问,这场战斗是压倒性的,灵体在刹那间分崩离析,而爱伦娜明显比上一次更加不留情,身形与利刃一同划破空气,直直将那团东西劈斩至不成形。
毫无硝烟的战场,毫不见血的杀敌。
凉子却觉她早已浸满鲜血。白皙的面容上,一朵殷红盛开。
原本仅针对敌人的杀气不经意间向她逼来。
窒息一般。
(陆)
再度出发时,沉默流窜其中。
阴冷色彩遮天蔽日,深深浅浅,徙鸟隐没。
鹿又凉子仍是落了她半步,悄悄打量着她,没有头绪。
只是眼前的画面再度流转,她便如走马观花,以旁观者的姿态看遍一切。或是淫靡,或是欢愉,或是悲伤,或是……
——酒盏斟满清酿。男人高声大笑,女人朱唇艳丽。
——铜钱相击时,清脆作响。
——障上光影将二人绘出,仿佛这般便可天长地久,永不分离。
我爱你。
“别再深入我的记忆了。”
清冷的女声陡然劈下。凉子一震,茫然地抬头望向爱伦娜。
“什么……?”她问,声音微颤。
“你在偷窥我的记忆。”女性冷冷说道,“你在偷窥我的‘念’。”
“我……”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见爱伦娜的声音里掺入了可辨的情绪。少女却无从辩驳,徒劳地回望着她,只觉喉咙干涩。
天阴得似要重重压下来。
爱伦娜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眸中氤着星芒,明灭不定。良久,才收回了目光,淡淡道:
“没什么可看的。一个没用的男人自杀而已。恶心得紧,不看也罢。”
“……嗯。”
“走了。”
“好。”
继续前行。
(柒)
这次,却是爱伦娜先挑起了话题。
“那个男的是我的前主人。”
步伐一滞。凉子抬眼望她的背影,抿了抿唇,轻轻应了一声。
“妓女花光了他的钱,把我扔给他,意思是两不相欠,没钱别来。”
木屐声穿插在话音里。
铜板落入女人手中。一把匕首随空瘪的钱袋一同砸在地上。男人痴痴地望着女人离去的身影,伸出的掌心只剩空气。
他哭了。他笑了。
他说着。他念着。
他拾起了匕首,抵在喉头,又哭又笑,又笑又哭。
他——
足音戛然而止。爱伦娜若有所思地望向阴沉的天穹。
旋即,少女惊喜的声音落入耳畔,片刻后转为疑惑,恰如那一迹化在脸上的冷凉。
“下雪了!……嗳?雪?现在不是三月份么?”
女性没有伸手,没有表露出任何情绪,只是静静地开口道:
“迷路这么久,你该回去了。”
“……嗳?”
“三月不会下雪。”
“……”
凉子陷入了沉默。
雪势愈烈。起初只是星点,不多时便密了起来,放眼望去,天地间皑皑茫茫,纯白一色。
——在这样的白色之中,鲜血只会更加殷红。
任雪花停歇指腹,另一指按上去,微微一捻,便只是水滴。爱伦娜的声音似要埋没雪间,却因着这满目洁白,而更为清冽。
“我们不会再见了。”
少女投来的眼神像是某种可怜的小动物,但她无动于衷。
“你的‘缘’不在这里。”
她又道,“三月不会下雪。永远不会。”
凉子收起了眼神,定了定心神,轻声问道:“那,最后呢?”
绀青的眸子里映出了少女的面容。
“最后啊。”
鲜血溅了满墙。语锋一止。再开口时则添上了片刻留白。
“……我杀了他。”
女人浴血而生,赤血染了白面。她居高临下地凝视着男人涕泗横流的面庞,眼神漠然。
(零)
她杀他的那天,下雪了。
正如她说,三月不会下雪。
男人悄然死于娼馆时,各家各户正忙活着举办佛事。自然无人知其名,无人为其诵念佛经。
若是旁人,这时或许会慨叹吧,那以钱维系的爱情。
而她仅是望着他。久到血迹干涸,斑驳,裂纹丛生。
“真令人恶心。”
她缓缓走出妓院。从幽暗向光明的过渡,是刺眼的白。它们自昏暗天际挣脱,穿身而落。
她仰起头。一如此刻,面无表情。
雪下了一夜。
*舞会居然飚了4000字我也是很唠叨了……
*迫切想玩梗,想发狗粮,请做好准备(
*前半段是和歌丸的互动,后半段是和男朋友阿晓的互动
*请不要在意年代问题,纯粹是为了玩梗((。
*感谢莲牙姐姐帮凉子设计的礼服=3=好像没办法在文章里放上来ot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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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笼罩下,车轮轧过地面时的响声与马蹄声交错。
坐在车里的少女望向时明时暗的窗外,灯火似一尾尾游鱼,吻过她下意识扣紧的十指。
“紧张什么呢。”
身旁的女性笑意促狭。
“我,我很好啊……”
飞速瞟了一眼女性,她底气不足地反驳着,移开了目光。这番动作又引得女性轻笑。少女无奈,微抿唇,只好迅速抓了个话题:
“您将这么漂亮的礼裙借给我,真的可以么?”
“没什么不可以的。况且小凉子不是也没有自己的礼裙嘛。”
说起这个就头疼,鹿又凉子叹了口气:“倒是想买来着,可哥哥一直在耳旁吵来吵去的。”
几缕波浪般的卷发滑落胸口。女性眯了眯眼,“哦?为什么?”
“是我不小心说漏嘴了……今晚的舞会要和歌丸还有八百屋先生一起跳舞。结果哥哥就一直吵。”言罢又是一声叹息。
对此,女性反倒忍俊不禁,语含笑意:“那当然会吵了。这么可爱的妹妹,可不能就随随便便交到哪个男人手中啊。”
潮红晕至耳廓。凉子微撅嘴,赌气似的说道:“……真是的!别拿我开玩笑啦,莲牙姐姐。”
“好好好。”
井上莲牙安抚着炸毛的小姑娘,“这可是难得的舞会,记得一定要好好享受哦?”
“好的!”
语锋一转,立刻变为提醒:“不许埋头吃东西,记住没?你又不是来吃垮舞会的。今晚的小凉子这么可爱,可不许浪费在食物里。”
“……我,我注意……”
——不过话说回来,鹿又凉子原本的确是打算去吃垮新年舞会的。
收到“徒然堂”的邀请函时,少女将其捏在手中,想也没想便准备扔在大厅里某个置着花瓶的方桌上。好巧不巧,被兄长逮了个正着。一听说还没舞伴,兄长便自告奋勇想撺掇妹妹去舞会,顺便还能和妹妹跳一场久违的华尔兹。
当然,凉子拒绝了。
谁会悲伤到带着亲哥哥去跳舞啊?她宁愿去吃垮舞会也不愿这么干的好吗?
少女虽然嘴上只有俩字,心里却飞过了如上一串吐槽。
于是,在兄长“凉子长大了”“凉子不喜欢哥哥了”“凉子要离开哥哥了”等一系列碎碎念之中,新年将近。实在是被吵得没法,鹿又凉子遂开启了“屏蔽兄长”大法,其中包括一天到晚躲在徒然堂里看书、时不时跑去十文字大宅里逗猫等诸多策略。
其间,凉子幸运地收获了两个舞伴邀请。
一是来自徒然堂的北川歌丸。金发碧眼的小男孩平日里颇受欢迎,某天忽然凑上前来,眨着水汪汪的蓝眼睛问她:“凉子姐姐有没有舞伴呀?”凉子一噎,自然不能说她没打算去舞会,只能摇摇头。结果不知怎么的,等她回过神来时,只见歌丸笑嘻嘻地牵着凉子的手,脆生生地说道:“那就说定啦!舞会见哦!”
鹿又凉子迷迷糊糊地点点头,花了一分钟才反应过来,她好像刚才答应了和歌丸跳舞……
二是十文字家宅中寄住的八百屋晓之助。她和哥哥凪彦认识以后,没几天便碰见了弟弟。况且她为了逗猫,还经常花器店和十文字宅两头跑,一来二去自然也熟络了不少。每天遇上了会打招呼、聊聊天,晓之助也会和她一起逗逗猫。气氛不错,常遭调侃,不过她并没有什么进一步的想法。
直到那天,十文字家宅的主人——十文字政纯眯眼笑问了一句:“鹿又小姐,有兴趣和他跳支舞么?”
……嗯,接下来的内容暂且揭过不提。总之,凉子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有了两个舞伴。
马车在一家豪华大酒店的门口停了下来。鹿又凉子披着外套下了车,寒气争先恐后地钻进来,冷得她一激灵。她对着大酒店啧啧称奇,在“差点崴脚”和“真的好冷”的感叹中,随井上莲牙迈入室内。
新年舞会位于宴会厅里。两人似乎正赶上开场,正在致辞的店长穿着红色小礼裙,灯光下依旧毫无表情。舞会现场的众人都习惯了,倒不如说,这样的店长才令他们感到安心。
凉子四下环顾了一圈,发现有好几个服务生都挺面熟的。她朝服务生扮相的鹤田美津子笑着抬手挥了挥,和莲牙说一声,便快步迎了上去。
“美津子姐!”
平日里看惯了美津子的白无垢,这样一副马甲配裙子的模样也别致得很。
“凉子今晚好可爱。”
鹤田笑眯眯地捏了捏少女的双手,狡黠地眨眨眼,“今晚是要跳舞?”
“嗯,算,算是吧……”
美津子笑得更开心了,“真好。记得好好玩。”
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了熟悉的男声,刻意沉下了往日清脆的声线。
“——这位可爱的小姐,请问我能邀您共舞一曲么?”
“喏,舞伴来啦。快去跳吧?”
美津子调皮地眨眨眼。
凉子点点头,转过身去,在北川歌丸的注视中,搭上他的手,莞尔一笑。
“当然可以。”
鹿又凉子曾学过跳舞,但学艺不精,所以基本不去“祸害”舞伴。不过,这次是破例,因此她不免紧张起来,一面注意着旁人的目光,一面压低了声音说道:“歌丸,其实我……”
“没事的。凉子姐姐只需要配合我就行了。”
男孩盖过了她的忧虑,昂首挺胸,一身西装衬得愈发笔挺。
他自信地笑看她:“人们不总说么,‘交谊舞中的主导是男性,若跳得好的话’——”
话语间他们已走入舞台。在靠近边缘的位置上站好后,歌丸伸手扶住了少女的腰,右手则轻托住了她的手掌。
“‘可以带领完全不会的女伴精彩地舞毕全场’。”
男孩仰头说罢,眯眸一笑。
灯光染过他漂亮的薄金色额发,跃上他密如栉齿的弯翘眼睫。
随即,伴乐轻快响起,两人迈出了默契的第一步。
小约翰·施特劳斯的维也纳森林圆舞曲优美而流畅,宛如破晓降临浓雾之中的维也纳森林,刹那间莺鸟歌鸣,溪泉叮咚,而曼舞的人们亦成双成对,裙袂如云流过。
起初还担心不已的少女此时只能震惊于小男孩的舞技之中。在他的带领下,她只消前进或后退,转身、滑步及其他动作则完全交由歌丸来掌控时机。
这也充分证明了歌丸说的那句话:她的唯一职责就是神魂颠倒。
头顶的吊灯落下斑斓的光。由于身高的差距,她不由微垂首,在心里反思了起来。
小看他了。她真的小看歌丸了。平日里看歌丸总是一副邻家弟弟的模样,此时却给她一种莫名的魅力。
“谢谢你,歌丸。”
凉子悄悄说道。歌丸踩着节拍,轻快地答道:
“不客气。能和这么可爱的凉子姐姐跳第一支舞,是我的荣幸。”
流光和清香抚过秀发,亲吻长睫,在两人相视而笑的那一刻,定格为美妙的永恒。
一曲舞毕。
和北川歌丸分开后,鹿又凉子还有些飘飘然。喉咙微微干涩,她四处看了看,望见了正端着酒水经过的美津子,便赶忙上前去——没想到脚忽然一软,她还来不及叫出声,眼看着就要跌倒在地。
接着,一股力道适时拦过她的腰,在跌倒的前一秒将她稳稳扶住。
裸露的肩颈倚上了什么……温暖的、可靠的——
“没事吧?”
分外耳熟的男声搔过耳廓。
凉子惊魂未定,又被吓了一跳,赶紧从陌生的怀抱中跳出来,羞赧又歉疚地鞠躬道:“谢谢您!真是给您添麻烦——嗳?……八、八百屋先生?”
纯黑的燕尾服让温润如玉的少年顿显清俊挺拔,领口处系着精致的温莎结,胸前还放了齐整的酒红色手巾——是勃艮第葡萄酒色。她想道。
凉子稍稍反应了片刻才发觉,这是八百屋晓之助。
……糟糕。少女一片空白的大脑里倏地蹦出了这个词。
“鹿又小姐……?”
“……啊!嗯!没事没事!”凉子一个激灵,不知是该鞠躬道歉还是该道谢,手足无措、目光游移了一小会儿,在少年担忧的注视下,赧然一笑道:“对不起,让你看见了这么失态的一幕……”
晓之助眨了眨眼,尔后落落笑了开来。
“没事。”
凉子松了口气,不假思索地说道:“今晚的八百屋先生非常帅气。”
说完,她一怔,恰好撞上了他惊异的眼神,红晕登时从头淋至脚。
少年轻咳了咳,耳廓微红:“……你太过奖了。”
大厅内灯光、音乐与觥筹交错,美食的香味与精调的香氛弥散开来。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少年端来了两杯橙汁,递与少女一杯,遂同她并肩而立。凉子小心地抿了一口果汁,不让口红化开,随即笑道:“说起来,八百屋先生会跳舞么?”
“会些基本的。”前几天十文字政纯还帮他恶补了一番探戈。他默默把后半句咽了下去。
“我以前学过,不精,大概是没天赋,”凉子歪头瞥瞥他,复又认真说道,“我会尽量不踩到你的脚的!嗯……尽量。”
晓之助笑了,本想摸摸她的脑袋,怕弄乱发型便没有实施。少年声音清悦,落进她的耳中,从耳入心。
“没事,有我在。”
凉子默默举起了酒杯。再度当机的大脑里又跳出了三个字:完蛋了。
半晌,她才含含混混地应了一声:“……嗯。”
很快,又是一曲结束。
“啊,你们在这儿!”
来人竟是十文字政纯。西装革履的模样看上去比平时英俊了不少。男人拉过晓之助,耳语片刻后,便放开了少年,又朝云里雾里的少女挥挥手,便混进了人群中。
凉子好奇地瞅着晓之助。
少年搪塞般地笑了笑,遂上前一步,站在凉子面前,微欠身,致意道:
“鹿又小姐,可以邀您共舞么?”
灯光淋湿了他的黑发。
凉子努力平复着愈发不对劲的心跳,羞怯笑道:“好。”
而鹿又凉子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一曲竟只为他们两人所奏。
少女顿觉腿软,全凭毅力支撑才未倒下。她紧张得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求助地望着面前的晓之助。而少年兀自扶住她的腰肢,托好她的手掌,瞥了她一眼,低声说道:
“有我在。”
随即,开始演奏。
——还是探戈!
鹿又凉子感到自己已经超脱了“蒙圈”的范围,只能将全身交付晓之助,任由他领着自己在舞台上、灯光下、注视中,前进,后退,转身,下腰。
少女的秀发和裙裾在空中划出了柔丽的弧度。
伴乐淌过耳边。她渐渐拾回了理智,在一进一退间细细倾听着音乐。她确认自己没有听过,但很特别。小提琴的旋律高调却内敛,好似满是微笑与爱的女人欲拒还迎,纠缠其中。而高潮到来前钢琴有力的击键仿佛是一次深呼吸,深呼吸之后便出发,去征服整个舞池,来迎接这个女人。
她从不知晓之助还会跳这种舞曲。
也从不知,和他跳舞,自己竟会变得如此欢愉——
扫除所有悲伤,抚慰所有痛苦。
只剩……一步之遥。
随即,曲终。静默三秒后,全场忽然掌声雷动。
而舞池中央,凉子牵着少年的手,忽觉怅然若失。
“八百屋先生,你怎么不提前说要跳探戈呀……”
少女羞恼地咕哝道。
晓之助挠挠头:“抱歉,十文字先生让我瞒着你,说是惊喜。”
“……”她噎住了,根本无法反驳,只好错开了视线,支支吾吾道,“的、的确是惊喜没错啦……”
完了。怎么感觉今晚好像被吃死了。
鹿又凉子恼意顿生。她强压下了这股莫名其妙的恼意,赶忙转了个话题:“嗳,八百屋先生,我能问一下,刚才那首曲子叫什么?”
少年身形一顿。
红潮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侵上了原本白皙的面颊。凉子惊讶地看他面红耳赤。
“我……我也不知道。”
然后,晓之助撒了个显而易见的谎。
井上莲牙晃了晃杯中红酒。葡萄酒醇厚的色泽十分赏心悦目。
“Por Una Cazeba呢……”她喃喃道。
“嗯?什么?”舞伴狐塚清四郎瞥过她。
她朱唇轻弯:“刚才那首曲子,是一首很有名的西班牙探戈曲。”
“哦?那翻译过来呢?”
“有许多人都译作‘一步之遥’。”
“不过我更喜欢——‘只为伊人’。”
*和鹤田美津子大姐姐的互动文!
*本来是想写知心姐姐的,结果卡住了(ntm
*鹤田姐姐真好啊(流口水(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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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
那是黄玫瑰尚在花苞中沉睡的时节。
花苞还未长大,绿茎在风中微摇,甚至连簇拥的叶亦瑟缩着,仍不能去保护什么。
鹿又凉子从浅眠中醒来。
漏入眼中的是绿荫深深,阳光星点,斑斑驳驳地染遍视线。她揉了揉眼。
起先,她看见的是一把撑开的红伞。距离并不远,就在十步开外的花坛旁。
三月初,学校中庭的小花园里已开始了别样的喧闹。石径两旁娇俏而立的紫叶李丛丛粉白,连翘和迎春花手牵着手缀出了金黄花浪,而山茶则更傲然些,兀自盛开,殷红似血。
阳光正好,在伞面上跃出了星屑般的晶莹,再直直投在地面上,缓缓淌了开来。
凉子有些惊讶。因为她认得那把红伞。
“美津子姐……”
红伞一停。伞下的白影转过身来。女性莞尔一笑:“醒了?”
——鹤田美津子,身处“徒然堂”的“九十九”之一,尚不知其原型。
“嗯……”
鹿又凉子从长椅上站起来,午睡后还有些微的困乏,她揉了揉太阳穴,向花坛走去,和女性并肩。花坛里皆是些还在熟睡的花骨朵,在略有寒凉的风中楚楚摇曳,不愿意早早醒来。凉子挠挠脸,瞥了一眼被纯白棉帽遮去了大半的侧脸,轻声问道:
“美津子姐,今天怎么想着从‘徒然堂’出来了?”
红伞微斜。秀发与玫瑰一色。
“散散心,也来看看凉子。这里的花真多,又漂亮。”
前半句算是回答,后半句则是感叹。
“是啊,这个破地方也就只有这里能看了,”少女耸耸肩,语气一转,颇为汗颜地补充道,“呃,不好意思,我只是……”
美津子笑而不语。
许是家中没有姐姐的缘故,自从结识了鹤田之后,凉子便喜欢和她聊聊天。而在之前的几次交谈里,鹤田美津子也知道了凉子的心事,包括讨厌学校,以及自身体质。
凉子并不是故意要抱怨些什么,这些琐事也不值得她刻意抱怨。只是不知为何,在面对美津子的时候,总会不由自主地卸下心防。
……是好事吧。
“凉子刚才是不是梦见了什么?”
少顷,话题重开。
“嗳?”少女一怔,挠挠脸,“这么说来……好像是做了个梦。”
有些模糊了,残留的片段也不连贯。只记得自己大概是在什么地方迷了路,前因不明,后果不清。
一声轻响后,红伞收了起来。白衣袖滑过空气,黄玫瑰背向阳光。
鹤田美津子望着她,秀眉微蹙,朱唇轻启。
“记得要护好自己啊……”
话音未落,人面已不在。徒留一句忠告,落在了花苞上。
鹿又凉子眨了眨眼,云里雾里地伸出手去,虚虚地合拢了五指。就连那绕指的精魄,最终也散去无踪。
什么意思?
(中)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想来还真有一番道理。
自从童年经历过“神隐”之后,她做梦便很少再清楚意识到“这是梦境”了。
粘稠的黑暗裹住了她。鹿又凉子伸出手去,触到了什么,凉意顺着指尖一路窜上心头。她打了个寒噤,这种触感却不算陌生,像薄薄一层玻璃。于是手握成拳,指节再度敲了上去。
这一敲不得了,整面“黑暗”竟由此横生裂纹,径直在她面前崩作碎片,“哗啦啦”掉落在地。
凉子被吓了一跳。
紧接着,眼前似是摊开的画卷,幽幽映出了一间宽敞的和室。
人们身着和服,在房间两端正襟危坐,房间的中央则仅剩一黑一白两个身影,相对而坐。
宽大的帽檐遮住了盘好的乌发,朱唇轻点,白袍一袭;黑色的羽织犹如浓墨,剑眉星目,眼含柔情。
目光相接时,两人微微一笑。中间的空阔便只是空阔,仿佛伸手便可触及对方。
巫女打扮的女性分别斟上三次酒水,再交由身着纹付羽织袴的男性与白无垢的女性,分三次喝下。
“‘三三九度’……”
立于中央的凉子喃喃出声。
这里应是神社正殿。室内极静,她的声音却未曾惊扰到仪式,就连影子也未曾投在地上。只有斟酒声不停回荡。日光被隔在外,房内烛火幽明。
她又不由打了个寒战。
怎么回事?这是哪里?这是谁的婚礼?
无数疑问盘踞着大脑,鹿又凉子紧了紧拳,下定决心后,拔腿便向门外跑去。
不管怎样,先出去再说!
可她想错了。一踏出这个房间,迎接她的便是黑暗。
她原以为这是个完整的世界,至少正殿外连接的应是神社的土地,可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她太熟悉了……这不就是来时路么?
凉子停下了步伐。婚礼似乎还在她身后机械性地上演着。神官正高声宣告着什么,字句不曾入耳。
她四下望了望,叹了口气,有些心累。
不知为何,她极不愿看完那场婚礼,就像是……提前知道了结局似的。
凉子被自己突如其来的念头吓着了。她使劲儿拍拍脸,深呼吸几次,将正殿彻底抛在了脑后。
黑暗中前行,不需要方向感,也不需要地图;不知自己走得是直是曲,亦不知自己是否绕了弯路。
唯有自己的足音仍旧忠诚。
鹿又凉子心知肚明,她这是又“迷路”了。
她只是不明白,究竟是哪路鬼神看中了她这黄毛丫头,以至于想要将她困在这无边无垠的梦中。
以及,她似乎……忘记了该如何脱离。
真头疼。她心想。
——直到那抹纯白再度出现。
(下)
红伞下,白衣女性婷立。
“就知道你会迷路,还好及时赶来了。”
“……美津子姐?”
这黑暗竟因她的到来而淡了不少,曲折光径忽自脚边延展开去。她立于前方,鬓边流苏轻曳。
凉子并未上前。她有太多疑惑,勉强挤出口中的却只是一句:
“你怎么会知道我……”
“我不是提醒过你么,小傻瓜。”
“……啊。”
那天那句话,原来是这个意思?凉子赧然,挠挠脸:“对、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之莫名其妙就‘迷路’了,嘿嘿。”
还好已经习惯了,若是从前的话,或许早就放弃继续前进了吧。
美津子无奈地轻叹气:“看来光提醒还不行呢……凉子,你需要‘护身符’。”
“嗳?美津子姐,你不知道,护身符对我没用的。”
不论是从何方求来的玩意儿,对她来说,一律都是废纸。该遇上的还是会遇上。久而久之,她也就习惯了自己的“能力”。
“不是的。”
女性款步上前,牵过她的手,轻声说道:“你所需要的护身是‘九十九’。”
“……什么?”
“我们走吧。我带你出去。”
她不再多说,兀自牵着少女的手,引她向前走去。
——明明是灵体,却能真实触碰。甚至还有些温度,攀上指尖,绕进心底。
这究竟是谁的温度呢?幽幽柔柔,若即若离。好似古时绕指红线,又好似……
鹿又凉子突然瞠大了双眼。
“神前式”的祝福,白无垢下的女性娇羞地笑了。那一夜鱼水交欢,灵魂与身体同时契合。
起初是幸福的。赏樱赏月,共读诗书。偶尔他离去,她便整理起他们的房间。擦拭这个,抚摸那个。窗棂下摆的是她带来的嫁妆之一——细颈鹤纹花瓶。
她总舍不得摘花放进去,一是怜花,二是怜它。即便侍女仆人多次提醒这是下人们的活,她也不听。
“难波江上芦,犹为记今夕。”
她轻快地念道。这是他送她的诗句里,她最喜欢的。
指尖温柔地抚过瓶身。于是花瓶几度被她拭得明净。
不知何时起,男人的离去开始频繁起来,有时甚至早出晚归,行色匆匆。望她时目光浑浊,说话时三言两语。她以为是他在外遇着了什么麻烦,但问也不答,便也忧虑。
直至那日经过廊下,踩中了侍女们的闲谈。
——主人想必是在外有了妾吧。
——可怜夫人,一个月没到,就被冷落了。
一轮残月,一盏烛火,今夜她特意等他,坐在窗边,出神地抚着花瓶。
“难波江上芦,犹为记今夕。”
“难波江上芦,犹为记今夕。”
“难波江上芦,犹为记今夕。”
她念着,抚着,声浅,泪深。
幽幽月色淋湿瓶身,她的指尖满灰尘。
男人终究一夜未归。
红线断了。断时闷声一响。是锐刃刺破皮肤、深及血肉时的声音。他大睁着眼,再也不动了。
满目殷红。
她失神地跌坐在地。刃上血迹转瞬便凉了。她勉力站起身来,踉跄几步来到窗前,抱起花瓶,手上血迹悉数沾了上去,浅浅几痕,深深一印。
推开门,走入后院,残月正似血,又如被她弃下的那一室深红。
她没什么好带走的,只是这花瓶,陪她多时,她舍不得;
她没什么能带走的,心是他的,人也是他的,这下,连命也是他的了。
从今以后,该怎么过呢。从今以后,该怎么活呢。从今以后,没了他,还能生活下去么?
夜色深重。江水湍急。芦苇在岸边招摇,红月洒了满地。
她痴痴地怀抱着花瓶,痴痴地念道:
“难波江上芦,犹为……记今夕。”
回过神来时,少女早已泪流满面。她停了下来。女性兀自向前走了一步,并未回头。
凉子仍牵着她的手。
“难波江上芦,犹为记今夕。”
似被谁人狠抽了一鞭,白影骤然一震。
“我义无反顾……”
“——凉子!……别说了。”
美津子终于转过身来,哀哀笑了。那双蓝眸浑浊得像是夜色入了海。帽檐下的红色面具浓如人血。
“你不该知道这些的。”她又道,“……你迷路了。”
鹿又凉子不知该如何作答。流苏掩过美津子的眸。她再度背过身去,“我送你出去。”
仅一句,少女便从梦中醒来了。
夜半露浓,月光淡淡淌入。凉子坐起身来,任由寒意争先恐后钻进身体里。
徒然梦境。她想。一切早已注定,再重复多少次,也不过是徒然。
“难波江上芦,犹为记今夕;我义无反顾,忠贞永不移。”
她轻念道。抬手拭去了泪痕。
那么,迷路的,究竟又是谁呢?
*嫖喵嫖出了一个少女漫一样的互动(……
*感谢八百屋家的哥哥!(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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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又凉子时常翘课。原因无他,太无聊了而已。
这所高等女子学校并非专门的传道授业解惑之地,非要说的话,倒像是培养“贤妻良母”的地方。学业四年,以结婚早退为荣,以读满毕业为耻。
凉子已是二年级的学生了。班上开始陆陆续续空出了位置。每当一人退学时,老师们便会投去赞赏和自豪的目光——她顶讨厌这种“荣辱观”,也厌恶这种学风,但她说不出口。
因此,除非遇到喜欢的科目,其他时间她便干脆逃课,也能算作一种幼稚的抗议。
从前翘课时她总是会去漫无目的地游荡,找找书籍,瞧瞧古物,看看饰品,直到她得知了那家名为“徒然堂”的咖啡屋,在踏进店里的第一秒,少女就毫不犹豫地决定从此在这里驻扎。
某日午后。正巧赶上了阴天,行人来去匆匆,谁也不愿在寒风中过多停留。多亏明净的窗户将冷空气阻隔在外,少女才能乐得清闲。不过,处于长篇大论和蝇头小字的双重夹击之下,她也实在是疲乏不已,无心看书,便抬起头来,观察起了徒然堂里的客人们。
普通人居多,非人之物也不在少数。
但老实讲,自从得知了“九十九”这种付丧神的存在后,她就愈发辨不清“幽灵”和“九十九”的区别了。
有些头疼。她心想。
“疼”字尾音恰好落地时,足音跫然响起。似是宁静的湖面乍泛微澜,稳健的步伐踏在了人们的交谈声上,由远而近,自上而下。
于是,那抹竹绿色就此映入眼帘。
* * *
猫。
三花猫。
任她抚摸、毫不反抗、甚至还会自动躺倒、翻出柔软肚皮的三花猫。
鹿又凉子彻底疯了。
她蹲在街边拐角,也不顾来往行人的异样眼神,一个劲儿地换着法子逗猫,仿佛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比“逗猫”更有意思、更重要的事了。什么遇鬼,什么看书,什么收集物品,通通都是过眼云烟!
少女一面享受着三花猫的肚皮,一面餍足地感叹道:
人生啊,有猫足矣。
只可惜好景不长。三花猫细鸣了一声,突地翻转了过来。
“……啊。”凉子猝不及防,收回手,眼见着猫咪抖了抖苗条的身子,项圈上的金铃铛清脆作响。
这只三花猫大概是有主人的。毕竟野猫不可能这么干净,并且,她刚才在逗弄时也瞧见了红色的名牌,只是一心逗猫去了,便没来得及翻看。
它要回家了么?少女顿感寂寞。
却见三花猫瞅了她一眼,眯眸“喵”了一声,长音像猫爪轻挠,挠得她心颤。
“你也舍不得我么……嗳?”
原以为猫咪是舍不得自己,她正感慨万千地伸出手去,没料到它却猛地蹿了出去,在前方停下,转头望她,再度拖长音叫了一声。
少女站起身来,眨眨眼,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直到走进了一间店铺里,凉子才猛地回过神来,一脸茫然地望了望墙壁和柜台上陈列的竹编花器,瞧了瞧正打量着她的青年,又赶忙拔腿跑出店外,不多时,拖着脚步回到了店里,朝青年微一点头,挤出了一丝笑容:
“您……您好?”
猫即正义,不能怪猫,要怪只能怪自己太路痴。这真的不是猫的错。鹿又凉子在心里泪流满面。
“你好。”
青年不疾不徐地开了口。他身形颀长,面貌清俊,穿着干练,微微展露出的笑意,仿若深深竹林间,一轮明月高悬。
她一怔,零碎字音脱口而出。
“——竹绿色。”
是那天下午她在徒然堂所见的竹绿色衣服的青年。
他眨眨眼,“……嗯?”
没想到这么快就见面了。凉子心里莫名痒痒的,有些许赧然:“前几天我在徒然堂里看见你了。你那时候正从二楼下来。”
青年微一思忖,尔后垂了眸,歉疚地摇头:“抱歉。我没印象。”
“没关系的!”鹿又凉子赶忙摆摆手,又微一躬身,“对不起,我太没礼貌了。”
不知怎的,幽幽一丝失落萦绕心间。明明没有印象才是正常的,不正常的反倒是她自己。这样的她……就像突然失控了似的。
她不免懊丧了起来。
为了不让这些细微情绪再妨碍自己,少女暗地里掐了一把大腿,疼得她一哆嗦,总算清醒了不少。随即话题重开,她三两步走到花器前,俯下身去细细观察着柜台上的精巧物件,不由赞叹出声:
“请问这些花器都是店长您编的么?……真好看啊。”
鹿又家里几乎没有竹编的花器,陶制的居多。若不是平时爱闲逛的话,她或许也不会清楚这些造型各异的竹制器物。她小心翼翼地伸手抚上去。样式简洁,灵气四溢。精妙的编织里,器物的匠气与手艺人的匠心巧妙地融为一体。
木屐轻响。男声由远及近,“谢谢夸奖。”
凉子直起身来,转头笑望他:“请问多少钱?我想买一个。”当做纪念也不错。
“喵——”
猫叫声适时打断了他的回答。
两人皆一愣。少女先反应了过来,低头看向声源——三花猫正伏在青年脚边,舔舔爪子,刨刨脸颊,复又“喵”了一声。
是你啊。凉子忍俊不禁,又被这景象勾得蠢蠢欲动,顾不得青年会怎样看她,走上前去蹲下身来,抚摸起了它的下巴。
真好啊……猫真好啊……
她拼命忍住了感叹。
“你喜欢猫?”
他的声音落入耳畔。凉子抬起头来,才发现竹绿色的衣摆就在面前,青年的脸庞亦近在咫尺。近得她能瞧见乌黑的发梢。还有那双银灰色的瞳仁,像是盛了一面无风的海,寂静而深远。
鹿又凉子顿感僵硬。
她极少像这般近距离接触到除父兄外的男性,他却又偏偏带着一种难以言表的魔力。她试图静下心来,目光游移间撞见了他别在腰际的长管,像是烟斗——她愣了愣,使劲儿闻了闻,这么近的距离下,只能嗅到不知名的清香。
该不会……是体香?
一旦意识到这个问题,心跳便立刻在耳边隆隆轰鸣开来,随时都有可能冲破鼓膜。
打、打住打住!少女深吸了一口气,不得已错开了视线。
“……嗯,我、我刚才在路上碰见它,和它玩了会儿。看它要走,就鬼迷心窍地跟上去,然、然后就迷路了……”
咬到舌头的感觉真不怎么样。又疼又耻。
片刻的沉默压了下来。她不敢去瞟他,只能努力和三花猫玩耍。可心思总禁不住飘到他身上。她抿抿唇,心说刚才那个解释是不是太蠢了些,虽说是事实,但常人哪会被猫迷成这副德性的?
在她心绪百转间,他终于开了口:“三毛乃是个好孩子。”
“……嗳?”手指一颤,金铃铛铃铃作响。三毛乃?这只猫的名字么?少女抬眼看去,见他笑意清澈,便不由松了口气,回以一笑:“嗯,很可爱。”
四月微风,林间清露,春夜月明。
她确信了,他的笑容里有种奇特的魔力。
这时,从青年身后又蹿出了两只猫。少女手一缩,诧异地看着凑上前来的虎纹猫和奶牛猫,惊道:
“……‘九十九’?”
那是两具透明的灵体。和三毛乃并排而立时便更加明显了。
之所以断定是“九十九”而非幽灵,只是因为她恰好目睹了他腰间的东西消失的那一幕。至于另一只,本体就不太清楚了。
青年似乎也没料到她的发问,眸中闪过讶异。
“你知道?”
“啊——嗯,算是知道。”她挠挠脸,“毕竟我也是那儿的‘常客’嘛,也有些渊源。不过,我猜您应该是清净屋吧。”
他望着她,目光闪烁。大抵是想问“你怎么知道”。
凉子笑了,竖指贴唇,俏皮地眨眨眼。
“请不要小瞧女孩子的第六感哦?”
* * *
不知何时起,徒然堂外的樱花开始缀起了花苞。有几朵按捺不住,在枝杈上悄然盛开。
这是个好天气,春光明媚,暖意融融。这样的天气里,行人与马车的步伐慢了下来,时间的流逝亦缓了不少,静静淌过脚边。
少女合上书,微啜一口红茶。茶香在口腔里四散。从口至喉,从喉入胃。
一切都是慢的,一切都是静的。
低语。水声。风吟。鸟鸣。足音。
忽然,大门被推开了。竹绿色再度映入眼帘。捧杯的手微微一滞。
* * *
光影的界限不甚分明。少女站起身来,抱着新买的花器,满意地向他道谢。
而青年什么也没说,只是点点头,随她一同出了店。
凉子故意落了他半步。指腹贴在竹片上,少女偷偷用余光瞄他,看他的鬓发在耳边乖顺垂下,日光在侧脸上勾出柔和的线条。
她是想问些什么的,比如名字。想了想,还是作了罢。
青年的步履始终是稳健而沉着的。穿越寂静街道,她望向前方,心底生出了一丝自嘲。
没再探究下去了。终究是不该过多探寻的。
——然后,鼎沸人声扑面而来。
她向他一鞠躬,歉疚地笑了笑:“真是麻烦您了。”
而他缓缓摇头,似乎想说什么,银灰色的瞳中晕着光,明明灭灭。
少女不明所以,耐心地望着他,等待下文。
不料,青年竟蹙起了英气的眉。凉子更摸不着头脑了。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他神情严肃。
“请问……?”
“——我叫八百屋。”
两股话音就这么撞了个满怀。
* * *
青年转过头来,隔过人影与热气,朝她点头,轻轻一笑。
好似无声的问候,于她来说,或许更像是一个妙不可言的,相遇。
“下午好,鹿又小姐。”
“日安,八百屋先生。”
*和蛇骨小正太的互动文
*其实还能展开再写写的,力不从心_(:з」∠)_
*正太真好啊……真好啊(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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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
少女与小男孩的初遇,从某种层面上来说,可谓是一场怪谈。
国文是鹿又凉子为数不多感兴趣的科目,态度自然也会认真不少。不但会认真听讲,还会做笔记。平时她总觉得第一排碍事得很,不能光明正大地发呆,每逢国文课时便欢天喜地,感谢上苍感谢命运。
娟秀的字迹落在白纸上,不多时便填满了一页。
老师正在黑板上“蜡炬成灰”。她抬起头来,按了按酸痛的脖颈。其他人写字时的沙沙声落入耳畔,单调得像是银针跌落也会产生格格不入的异响。
——然而,确实是有“异常”的。并非银针,亦不是响动。她能察觉到,只是因为周身空气骤然一凉。
她警觉地四下瞅了瞅。此刻的教室里只有寥寥数人抬起了头,并且就她一人鬼鬼祟祟的最显眼。
幻觉?少女挠挠脸,索性收回目光、摆正坐姿,提笔又准备继续写下去时,余光里突兀多了一线白色。
她飞快抬头,视线投向教室门外,眯细了眼,立刻便望见了“那东西”——长而细的白色,在地上蜿蜒,蛇行而过。
鹿又凉子感到身体陡然一震,迅疾转回头去,动作幅度大得后桌翻了个白眼。
……等等,那是什么?!
少女确信自己刚才看见了超脱她认识的存在。
尽管这十五年来,她的认知时常都被这大千世界所无情颠覆、疯狂刷新——但刚才那个,着实让她有点反应不过来了。
她深呼吸了几次,一呼一吸之间,反复默念着“不相信就不存在”“凉子,好奇心害死猫”“凉子,你可不能在这时候投降当猫啊!”之类的告诫语,总算摆脱了阴影。
行,不管了,爱谁谁。
唯心主义者鹿又凉子满意一笑。
下一秒,清脆的童声刺入耳中。
“——小姐姐,你看得见我么?”
“……”
笑意顿时寸寸冻僵。
不用回头都知道,可又不能不回头,鹿又凉子纠结片刻后,还是机械性地转过头去,望向“来人”。
是的,方才还身处门外的存在,已然悄无声息地立于她身旁了。
确切来说,是个男童。
幼童特有的小脸蛋圆软柔嫩。露草色的短发柔顺服帖。双眸银灰色,晕着浅浅日光。笑意流转其间,像是光洁的玻璃弹珠。他头戴礼帽,身着小马甲。见她终于转头看自己,便十分开心地眨眨眼,露齿一笑。
好吧,再细一点,是个极可爱的小男孩。
尽管帽饰很明显是某种生物的头骨面具,马甲上的花纹也怪异得像是生物体内某一部分的骨头。凉子没上过生物课,因而也无法得知真相。总之,客观来说,实在是可爱极了。
——不过这个“客观”,显然是要建立在某个前提上的。
鹿又凉子最终还是败给了好奇心。她的目光被钉在了最让她生疑的部位。
小男孩则以观察的眼神静静望着这样的少女。
“小姐姐,你看得见我。对不对?”
他甜声重复道。语调平稳。
“……”
凉子艰难地吞了口唾沫,费力思考了一下,就站起身来,一边惋惜地心想这节课算是泡汤了,一边朝国文老师甩过一句“老师我肚子疼,忍不住了”,快步出了教室。
她,鹿又凉子,十五年来,见过身首异处的幽灵,也见过只有上半身的鬼怪,更见过缺了半边脸的灵体。
因而她自诩没什么怪力乱神的存在能唬得住她,毕竟亲身经历怪谈的机会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可她还是太过年轻了,并且,现在她也懊恼起了自己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想法。
一出教室,她就在走廊上飞速奔跑起来。光影转换,景色变化。途经老师们厉声呵斥“不准在走廊上奔跑”,她也全当耳边风,只是一味地向目的地跑去。
直到风叶皆香。
她刹住脚步,喘匀了气,感到周身又是没由来的一冷,于是肃声问道:
“你是谁?不对,你是什么?”
林叶忽然啸响,树影幢幢。
日光肆无忌惮地穿透男孩幼弱的身躯,以及,他身后那根长而弯的白骨上——刚才她所见的,就是这条“尾巴”。
而他站在她面前,闻声笑了。
“我们来玩吧。”
(下)
人与“人”建立关系实则不需要太久的时间。特别是在鹿又凉子弄清了男孩儿的真面目后。他们从怪谈般的相遇发展到熟识似的来往,仔细算来不过一星期。
不过,两天前还发生了一点小意外。
“姐姐姐姐,来玩吧,来玩吧!”
彼时阳光正好。凉子正坐在位置上看书。大家总是抢着去上手工课的,于是她也就乐得清闲,在无人的教室里享受书页翻动时独特的声音。
而男孩欢快的邀请像是凭空出现的一串鞭炮,噼噼啪啪一通乱炸。
凉子手一顿,页边登时起了褶子。她稍显狼狈地抬起头……再仰起头,毫不客气地棱了小男孩一眼。
“我拒绝。”
“嗳——”
他撅嘴,在半空中飘来荡去,于是从空中垂下的长骨便也晃来晃去,白花花的骨头看得她一阵恶寒。
这种恶寒不仅是精神攻击,还是物理攻击。不知为何,这孩子每次出现时,总会导致周围气温骤降。本就是早春二月的时节,这下春寒冷得愈发明显了。
她抖了抖:“……蛇骨,不许卖萌!”
“可是,凉子姐姐,你这五天来从没有一次答应过我嘛。”
他俯看她,眨着银灰色的眼眸。
“废话。”要答应还得了,她可是从小遇鬼的人,自然清楚什么能答应什么不能答应。这个话题说来就有些心累了,她招招手,放缓了语气,“下来吧。”
“不要嘛——我就喜欢高处——”
蛇骨头又在眼前荡过来荡过去。
罢罢罢。少女放弃了,索性收回手,正准备贯彻唯心主义无视蛇骨时,门外忽然传来了女孩子们娇俏的笑声。
——什么?咱们班最奇怪的不应该是鹿又同学吗?
——哈哈哈,说的也是。真亏得她能坚持两年呢,我看她也没什么朋友,这不是活该嘛。
……
凉子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她收拾着书本,故意让书脊敲在桌面上,咣咣作响。
而走进门来的两个女孩明显注意到了她,面面相觑后不约而同地笑了笑,换过话题继续聊。
有点吵了。她心想,于是抱着书踏出门外,刚走了几步,才发现蛇骨悠悠穿墙而出,面色如常。他们目光交汇。小男孩眼里一瞬掠过了什么,尔后欣欣然展露出了可爱的笑靥:
“我们去玩吧!”
“……拒绝。”
直到手工课完,她迟迟回到教室,面对两个女孩惊慌失措的举动时,才恍悟了那时蛇骨眼中的深意。
* * *
徒然堂的一楼是凉子最近常光顾的场所。
典型西洋风格的咖啡屋,来往的客人时多时少,也有像她这样一坐便是几小时的常客。更有些熟面孔。虽然叫不出名字,但一眼便能认出来。
这里通常是安静的。红茶和咖啡的芬芳四散开去。低语声乘风游走于室内。
少女正沉浸于小说中无法自拔。她一面慨叹着男女主角命途悲惨,一面伸手摸索着桌上的点心。
……结果指尖只触到了盘底,还弄得满手碎屑。
鹿又凉子抬起头来,望了望四周,有些无奈。
“这盘点心可是我刚点的,蛇骨。你就不能留点么?”
童声是从头顶跌入耳中的。
“可是很好吃啊。”
小孩子的回答脆生生的,毫无罪恶感。
“……你个熊孩子,”她叹了口气,指节轻敲了敲桌面,“快下来,我懒得抬头。”
“不要,我喜欢高处。”
“你再拒绝我就踩你尾巴了。”少女毫不犹豫地抬起脚来。
“嗳,来了来了。”
蛇骨成功着陆,正了正帽檐,又皱了皱小鼻子,“凉子姐姐,踩人尾巴是不厚道的。”
她笑了:“那凑别人热闹就厚道了?”
一针见血。蛇骨理亏地缩了缩脖子,自觉地坐在凉子的对面,滴溜溜地转了转眼睛:“那谁让姐姐你不和我玩嘛。”
“一码事归一码事。前天你把我同学的发簪藏起来那事我还没和你算账呢,蛇骨。”
少女啜了一口红茶。她语调四平八稳,但语气里明显掺了些许责备之意。
就在前天,班上同学的发簪莫名其妙不见了。明明只是掉在了地上,转眼便像是人间蒸发了似的,踪影全无。而当时在场的、能够办到此事的,就只有央着凉子一起玩的蛇骨了。
“……那、那是……”小男孩凑上前来,似要反驳,支支吾吾了片刻后,偏过头去,细声咕哝道,“……谁让她们说你很奇怪啊。”
——后一句太轻了。轻得融进了暖阳里,随光尘一齐静滞。
少女无甚反应,仅是抬眼寻见了四处走动的芜木虚方,便向她招了招手。身着女仆装的女性快步走来,柔柔一笑道:“请问有什么需要吗?”
“麻烦您再来一盘马卡龙。”
“好的,请稍等。”
待女性走后,鹿又凉子才重新看向蛇骨,小男孩赌气似的鼓起了双颊,她甚至想伸手去戳一戳,看看那圆鼓鼓的脸蛋儿是不是会漏气。
当然,她没有这么做。少女只是笑着,合上书,单手支下颔,撑在桌上。等到落得齐整的马卡龙端了上来,她道过谢后,缓缓开了口:
“喏,给你的。”
稍一停顿,她继续道:“她们说的都是事实啊。”
普通人才不会突然朝窗外撒盐,也不会对着空无一物的地方念念有词,更不会看见超脱于常理之外的存在。
她一贯自诩寻常人,只是因为在诸多“不寻常”之中,她是最普通的那个。
“不过,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谢谢。”
凉子说着,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
* * *
少女走出了咖啡屋,在人来人往的街上蓦地停了下来。
日光忽如蜜,灌淋她身。大街上马蹄声声,红尘滚滚。唯独她和男孩并肩而立。
鹿又凉子莫名想起了一句曲:人生可怜,流光一瞬,华表千年。
记不清是从哪里看来的,仅记得那婉转的唱调,悠扬地从耳入心。她遂淡淡笑了。
“蛇骨,下次陪你玩。想玩什么?”
然后,在男孩惊喜的目光中,踏上归途。
摸鱼,序章之前的一些琐碎日常
————————————
三月二十日,春造化。
在此之前,迎春花往往是比樱花要早的。二月寒意未褪,而明黄色已然一星又一星地点缀着丛丛绿藤。她们通常喜欢聚在河岸边,廊桥上,屋檐下,窗外,门旁……她们咯咯笑着,可爱的笑靥装点了沉睡的大地。
小姑娘们的茶话会也由此开始了。紧随其后的是连翘,三月时满枝金黄,恣意盘在迎春花的头顶上。在愈发柔暖的日光下,明晃晃的裙裾摆荡成了金灿灿的海洋。
少女总是喜欢注意这些的。对她来说,老师念经似的授课倒不如窗外明净的景色吸引她。
两三声鸟鸣,一大片阳光,少许浅影,女学生们经过窗外时的笑谈,老婆婆在她耳边的絮叨……
等等。
少女蓦地坐直了身子,轻蹙眉,微抿唇,翻了一页教科书,试图不去分心注意任何古怪之处。迎春花很好看,连翘也很可爱,樱花还睡在骨朵里,老婆婆开始讲起了八十年前她和“老头子”的相遇……
——还是一见钟情喔。
攥着笔的手抖了三抖。
——还私奔啊。
平整的书页起了褶。
——还从此过上了清贫却幸福的生活哇。
褶子深得堪比老人家展颜时脑门上的皱纹。
——小姑娘,我看你差不多也十四五岁了,怎么,居然还没结婚?女孩子要早点嫁人啊,不然以后就嫁不出去了……
…………受不了了!!
少女腾地起了身,连带着椅子咣地砸在后桌上,在全班惊异的注视下,从衣兜里掏出了裹得齐整的手绢,摊开来,捻起一撮,撒出去。
只听得“哎哟”一声,老婆婆念叨着“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得了了,一点也不尊老!”,便咻地消失在了视野里。
她这才长呼出一口气,收起手绢,轻搓了搓指尖,大大方方地鞠了一躬,说道:“不好意思,刚才我这里有点吵,请您继续吧。”随后扶正椅子,坐了下去。
——其态度自然得体,和方才那个眼露凶光的少女判若两人。
老师清了清嗓子,拍了拍黑板,立刻收住了教室里霎时荡开的声浪。
“鹿又同学,下次不许这样了。好了,我们继续上课。”
被点名的少女挠了挠脸,重新握住了笔。低语落入耳畔。
——刚才明明很安静啊?
——笨蛋,你又不是第一天在这儿上课。
——鹿又同学总是弄出这些事……嗳,她刚才撒的是什么?
——看着像盐。
——又不是遇鬼了撒什么盐啊,真奇怪。
……
少女悠悠打了个呵欠,毫不在意地揉了揉眼,继续神游天外。
四月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