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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告,警告,烂梗集合
是烂片拍成这样也算是一种恐怖片级别的烂
我要自由飞翔.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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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班打开门,眼前仍是因灰尘堆积而显得有些脏锅炉房,没有虫群,也没有其他能威胁人安全的奇怪东西。
“这不对头。”血月抓了抓头发。
“或许是你看错了,”领班耸耸肩,“这房间本来也挺暗的,角落还有不少煤灰呢。”
我是精灵,我怎么会看错!
血月把这句话吞下去,某种直觉告诉他最好不要说出辩解,要顺着眼前这个人形生物的的意思来。
“好吧,”他还是说,“可我是精灵耶,你知道我们能看清暗处的吧?”
变化突然发生。
高等精灵先听到一声类似磕开蛋壳的脆响,“咔擦”,几条裂缝出现在领班的面部,金色头发的人类从容地伸出手捻起脆化的皮肤边缘,像撕扯果皮一样沿着往外渗出内容物的裂缝撕下自己的外皮。人皮套子下出现的是一个有着黑色头发和胡子的男性,他的大脑门儿并没有给他带来睿智的光芒,反而因为头顶中间的那部分而显得异常滑稽,黑发男人的眉头高高吊着,他环视周围,手里还握着柄斧子,那斧子贴合在他手心,无论他怎么动作都纹丝不动,仿佛长在了他手里。
“那该死的长耳兔子!”
血月早就跑没了。
由于总是穿着红黑二色的衣服,身上还挂着不知所谓的骷髅和其他铁质装饰,血月在外边跑货时总会被认成宵银信徒,这曾为他带来麻烦。不过好在他现在工作的地方没这么多限制,整个团队氛围有着与精灵二字相当的自由,想严肃的就自己严肃好了,想沉默的也可以沉默一整天别人戳一下才给出几个字的回应,想对着月亮发疯的也大可以自己吟诗,只要不影响到别人与工作,随便怎样——因此血月不过是又一个有着独特审美品位的怪人。
换言之,除去审美品位与奇怪的自称,他实在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精神小伙。
我只是没文化,又不是傻!
精神小伙在看到裂缝出现的那个瞬间就转身开跑,他唰一下掠过走廊,充分体现出一个精灵的轻盈与敏捷,如果他跑路的姿势能再优雅一点会更精灵,不过此时没人责备他(说实在的,正常一点谁会责备一个人逃命姿势不够好看啊?)。血月很快通过楼梯从锅炉房所在的地下二层来到一楼大厅,目标明确地冲向走廊尽头的几个由铁栅栏拦住的空间前,他之前看到有人站上里头的板子上升或下降,他好奇这稀奇玩意儿有一段时间了。精灵伸出手指猛戳门旁边的小圆点,圆点上有个往上的箭头,一戳就亮,这极大地娱乐了精灵,他短暂地忘记自己先前看到的东西,专心致志地戳起了小圆点。
一阵浓烈的血腥味将他唤醒,他转过头,发现走廊的另一端不要钱似地泼下一大堆鲜血,从颜色来看,它们应该刚离开人体不久。
“叮”。
非常轻脆的声音,(自称的)诗人这样评定。
他把头转回来,正好和来自孔洞中的视线对上眼。
那应当是某种鹿的头骨,有着略微缺损的双角,下颌骨也没了,戴着鹿角面具的人有着浅黑色的皮肤和瘦长到超出正常范畴的肢体,他张开嘴呼出一口气,听起来就像被冻得打颤的血月窜进温暖的玉米酒吧里时发出的那种。
血月照样转身就跑。
——一边跑还一边觉得面具挺酷的。
拿着斧头的领班堵在大厅的入口。
血月再次转身,他跳上通往更高层的楼梯,试图远离两个追着他砍的怪物。慌不择路的精灵(他本来也不知道路)闯进看起来像是员工宿舍的地方,他随便选择了一个房间,然后反锁房门。这地方有着白色的浴缸,可能是浴室。精灵靠坐在墙角休息了片刻,接着凑到窗边往外看:外头已经是一片银白色,看起来就像冬季的深林城。血月朝窗户哈一口气,再拿手擦去朦胧的地方,他发现空中飞舞的不是雪,而是写满了字的白色纸片。一个残片恰好落在窗台上,血月眯起眼睛,尽力用最近才学到的知识辨认着纸上的字:All work and no play makes Jack a dull boy(在他看来是通用语)。
“卡擦”。
精灵被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缩了缩肩膀,他回过头,看见斧头的边缘正从门缝里消失,接着又是一下用力的劈砍。
精灵发出成串尖叫,听起来像鸡被掐住了脖子。
他在有规律的劈砍音中试图打开窗户,正是他将窗户推到最大的一瞬间。
“卡擦”。
木板门被砍出一道容人的手通过的缝隙,早已变了样子的领班将脸凑在缝隙旁,从血月所在的地方看过去,就像是木门的缝隙里长了张人脸。这张脸因兴奋而扭曲,笑得露出白牙,看上去能一口咬掉血月的脑袋。他直直地盯着血月,那视线叫人害怕。
“这里是约翰尼!”
男人狂笑着说,他已经疯了。
不顾窗外的严寒,血月跳进没有边际的黑夜。
他在下坠。
“喂,醒醒,别发呆了。”
“啊,什么?”
“快把客人点的东西送过去。”
“哦。”
血月环视四周,他比对着单据上的数字与桌子上的标号,往甲板上走去。他穿着和之前的领班类似的衣服,腰上系着围裙,一只手端着托盘,另一只手背在身后。意识回笼之后,他首先解开箍在脖子处的领结,憋得难受。接着,他就走向那张坐有三个人的小桌。
“这是您点的饮料。”
他放下装着七彩内容物的高脚玻璃杯,饮料的表面有层白色的奶油,杯壁还插了颗红色的腌渍樱桃;他看看单据,又从托盘里拿出一根特制吸管,这根吸管有三个头,它们两两折成心形,不得不说这是个大工程。
怎么会有人用这种东西啊!
血月光明正大地站在桌边观察三人:一个是人类,有着金色的短发和晴朗天空般的眼睛;另一个同样是金发,不过他是半精灵,半精灵男性背着身,所以精灵看不见他眼睛的颜色;剩下的那个是女性半精灵,说不上多美貌,但看起来挺舒服的。
“达令~~~”
“干嘛~~~”
“来,人家喂你~~~”
“讨厌,你这明明自己吃掉了嘛~~~”
“你有意见~~~?”
呕呕呕,血月露出不忍直视的表情,他不敢确定这是因为自己在旁边所以三人才故意作出这种样子,还是三人就真的一直以这样的方式相处。精灵实在受不了类似的氛围,他快步离开。直到这里,他都没有对场景突然的跳转与情景的变化产生任何疑问,他既不关心先前被暴风雪困住的旅馆,也无所谓此刻在无垠海洋上航行的邮轮。突地,他想起什么似的再次去看半精灵女性的脸,他看着她的银发和紫色的眼睛——
火堆,月亮,女人的轻笑。
一阵疼痛从后脑传来。
“呃……”
血月醒过来,试着动了动自己的手脚,长时间压迫导致的血液循环不畅给他的四肢带来一阵酸麻,他等劲头过去才坐起身,靠在墙壁上。精灵的视力帮助他看清昏暗房间里的一切,这地方堆着杂物,一层薄薄的灰尘蒙在东西上,看来很久没人打扫过了。等回复一些体力,血月站起身,准备打开房门,而像所有烂俗小说都会有的烂梗一样,这里被反锁了。血月不信邪,他反复拨弄门把手,接着用脚去踹,门仿佛和墙固定在了一起,一动不动。
“等下,这个旁白我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他自言自语。
“别说了!”
血月又抓抓头发,他碰到麻烦或想不明白的事就喜欢抓头发,总之,现在他被关在没人来的储物间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放出去。这就是幽闭吗,他想。精灵又坐回地上,他开始哼哼让他被所有酒馆拒之门外的奇怪调子,几句之后,他头一歪,睡了过去。
寒冷让他醒来。
“嘶……”
血月搓搓手臂,现在他正躺在一块浮冰上,没有任何准备地飘在海里。周围都是落难的人,他们大多都趴在了浮冰或破碎的木板上。
“都怪那三个人,要是他们不在船头摆那个该死的姿势,船也不会撞上冰山!”
哇,好勇哦!众目睽睽下摆那种姿势吗?
虽然不知道那种是哪种,血月还是在内心发出了感慨。
“○诺娅!”
金发半精灵和金发人类趴在浮冰上,他们俩使劲抓着银发半精灵的手。
“萨○尔,○德,你们是遗都人,别逞强……”
银发女人的嘴已经冻得乌青,就算如此,他们还是不忘制造那种烂俗的氛围。
“如果我变了,变得不像现在的我了……你们还会爱我吗?”
“你在说什么啊○诺娅!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
被称为萨○尔的人话音未落,肩部一下浸泡在冰水中的半精灵便开始变化,她的皮肤变得更柔软、有弹性——它迅速胀大,表面也附上一层光滑的膜,很快,她的脑袋、四肢就被自己的躯干吞没,一颗肉球“噗”一下弹出女人已经变形的身体,紧随其后的是几根触须,带吸盘的那种,血月数了一下,那些触须恰好有八根。
女人的变化似乎触及了什么警报,天空开始崩塌,闪着光的星星们开始滚来滚去,像是点着了火的风滚草;海水沸腾似地咕嘟咕嘟冒泡,海豚们跳着复杂的舞蹈,血月听到它们说“再见,谢谢你们的鱼”。旁边还有一个人在毫无缘故地大喊:
“在虚拟作品里追求真实感的人脑袋一定有问题!!!”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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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骷髅,鲜血,幽闭,视线
*字数2566
*黑魂3太好玩了啊完全写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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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1
被理应是正确路标的灯塔所引导,船只毫无缘由的触礁将四人带到了某个荒岛。
“这地方有去无回!”
瑟瑟发抖的船长及其子钻到破船内开始想办法制造木筏逃出生天。
到底是被莉芙“不过来就干掉你们”的威胁吓到,还是已被误入有海员墓地之称的孤岛吓破了胆就无人可知。
根据岛上的树木所说,这座岛上唯一存留着人类活动痕迹的只有远处的灯塔——那座将无数人诱导到此地的不详建筑,从没有走兽的描述基本可以推断出岛屿从未和大陆相连,也未曾有较大的船只搁浅于此,否则最起码也会有老鼠之类的随船生物在此安居。
原本就颇为可疑的灯塔在此刻和人为陷阱紧紧挂钩。
到底是何人所建,那人将船只诱导到此处的目的究竟如何。
一切都是未知。
若是以往,伊格铁定要刨根问底将事情弄得一清二楚,但她现在只想快些熄灭灯塔的火焰离开此地,发掘真凶之事留待后日或是他人来做。
原因无他,仅是无论身体还是精神,都仍处在和“良好”二字无缘的状态。
尤其是后者,前者只是需要复健而已。
伊格说不清具体原因,但是她能感觉到自己开始出现原因不明的“走神”,甚至那种古怪的状态是否是真正意义上的“走神”她都无法确定,不过起码在旁观者看来,的确像是伊格被他事所分神,心不在焉的呆愣片刻后才回到原本状况。
万幸的是,目前为止,这种莫名其妙的呆滞还未在冲突中出现过,否则莉芙肯定会发觉伊格的异常之处,这究竟会引起怎样的连锁效应伊格还未深入思考,但放在此时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就是。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这个看起来毫无规律的不安定因素一日未解决,她就无法确保自己不会成为莉芙的累赘。
转述完树木的话语后,二人继续动身前往不远处的灯塔。
和原本预想的有人维护不同,这栋建筑物从外观上来看已经无人照料很久,先不提被各种蔓生植物及苔藓爬满的墙体,光说是腐朽到一推即倒的木门,便可知其中并没有什么管理人员,毕竟其再不负责,也不会让灯塔破败不堪到连个结实的门都没有。
探索的过程没有意想中那么顺利,建筑内部和灯塔毫无相同之处。
迎接访客的迷宫不知道困死了多少误入其中的船员,随处可见的人类尸骸令培根有些不安,棕狼警惕的竖起双耳东嗅西嗅,呲出犬齿对着墙壁连连低吼。
幽魂鱼贯从迷宫墙壁中冒出,死于此地的船员们阴魂不散,半透明的灵体眼窝空洞伸出干枯嶙峋的双手,半张着嘴无声泣诉哀嚎想要将路过此地的活物全都留下陪伴它们长眠。
伊格目不能视物,她只是本能的感觉到周围气氛瞬间多了些原本没有的阴冷,还未有进一步行动便被莉芙拽至身后。
“不要怕。”
伊格的手被紧紧握住,力道之大以至于有几分生痛。
她很想说她一点都不怕,但某种程度上俨然已成为负担的自己,似乎没有什么资格来强调这个事实。
她现在所能做的,只有站在莉芙身后被其庇护,在无法用嗅觉追踪的目标面前,就连辅助也变得困难起来,视力没有半天恢复的迹象,那日忽然出现的“网”也彻底销声匿迹,一切的一切都糟糕透顶。
不光是无法解决莉芙的问题,照顾自己竟都存在障碍。
——活生生的累赘。
光芒轰在墙体上石屑横飞,被炽红圣光所慑的亡者们纷纷退去,仿佛它们从未出现过一般。
“安全了哦,伊格。”
“……嗯。”
盲者将领子高高竖起,掩藏住其下的不甘。
那是对无能无力的自己的怨愤。
Part2
许德拉笨重的躯体重重砸在地面上,尘土飞扬。
闲不住的培根舔舔爪子,一口咬住墙角牲畜尸体的脖颈拖到旁边大嚼特嚼。
伊格的疑惑更深一层。
手心泛出治疗术的光芒,她开始为被吐息波及的二人进行简单治疗,顺带思考下眼前形势。
按照船长所说,这座岛无人能逃出。
其余触礁的船员肯定第一时间和他们一样建造木筏试图逃离,但最终还是不得不走进塔内葬身于迷宫,显然背后有某种力量使得他们原地打转无法离开这片海域,目前看来问题只可能出在这栋建筑内。
从一路上的结构来说,这里不仅不想让外人进来,也不想让其内的东西出去。
“视线”不由得游移到培根旁边。
棕狼反馈出来的信息有些令人意外,送来作为饲料的牲畜被宰杀的很干净,显然是熟手所为,而且岛上并没有饲养任何走兽,这些补给显然是通过地上的魔法阵传送过来——可惜伊格和莉芙都对此一窍不通,伊格最终也只能解除掉这个法阵,以免幕后主使察觉异常传送些危险东西过来。
现在看来,这个灯塔并没有被彻底废弃,起码还有人定时送口粮过来喂养此地的生物。
至于屠宰者是否清楚宰杀的牲畜会到何处,伊格一时间无法做出回答,或许他只是个普通的屠夫,仅是遵从买家安排定时定量提供处理好的牲畜而已。
接下来的旅程谈不上愉快。
像是炼金师工作室的地方布满了乱七八糟的绘画和笔记,其内所用的文字二人均无法辨识,除了能看出有人曾在这里进行过某种实验外一无所得,伊格只得收好酷肖日记或是实验笔记一样的东西继续往上行走。
盘旋向上的螺旋阶梯似是走不到尽头。
塔内所见的生物显然不是这座小岛所能孕育出的,有人精心收集齐它们饲养在塔内,充当卫兵的同时还提供足够的素材进行目的不明的试验。
除掉将雕像当做巢穴的大蚂蚁后,莉芙还意外的从蚁巢中获得了看上去价值不菲的财物,这让伊格再次确定了自己的判断——建造这座塔的人或是人们,一定不缺乏资金和武力上的支持。
——又来了。
寒气拂面,伊格脚步停驻原地。
她又不得不被迫“发呆”了。
意识切断坠入黑暗的感觉没有持续太久,那种仿佛身体被割离的情状再次袭来。
伊格,成为了彻底的旁观者。
若不是无法做出任何举动,她说不定会很喜欢这种状态。
起码她能“看见”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后悔,比预想中来的要快一些。
上次出现这种情况,是在酒馆内的屠杀现场,伊格好歹还来得及留下类似不要赶尽杀绝的嘱咐,而这次可没有那么幸运了。
她只能眼睁睁的瞧着莉芙将冰块内的生物,一个接一个的碎至粉末。
不带喜悦不带感伤,她表情平静的走至可能还未死亡的冰雕面前,以手中的爪刃在其上重重扣下。
收割生命,现在已平常到如同只是在做像是呼吸这种发自本能的动作而已。
大概,任何可能对伊格造成威胁的存在,都已自动被她划分到必须立马抹消的范围内。
伊格不想迁怒于人,她不会也不愿意于之后责备莉芙,莉芙做的,是她认为她应该做的事情。
然而伊格无计可施,她只能寄希望于脱险后的谈话会有结果,若是之前的莉芙,估计会一五一十的交待清楚原因和对策吧。
但这并不是之前那个笨笨的、连朵花草都不忍伤害、会开心的和陌生人打招呼、以笑容面对所有困难艰险的小牧师了。
——这一切都是你的错啊,伊格。
情绪波动时的例行祈祷没有起到半分作用,只让她在名为自责的泥潭越陷越深。
字数:1655
关键词:幽灵船 虫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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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自一人来到沙漠绝对不是什么理智的选择。但已经身处沙漠中央的埃奎拉没有什么后悔的余地了。尽管手里拿着地图,但埃奎拉还是时不时怀疑自己走错了方向,毕竟沙漠中可没有什么明显的参照物。埃奎拉晃了晃手中的水壶,里面大概也就还剩一口了,好在距离地图上标注的水源也没有多远了,不出意外应该能在太阳落山之前赶到。
埃奎拉裹紧了自己的披风,随着夜晚的到来下落的不仅仅是太阳,还有沙漠中的温度。不管白天有多么炎热,但夜晚的沙漠绝对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温暖。他准备在水源附近休息一晚再继续赶路,就在他搭好帐篷准备休息的时候,突然刮起了一阵沙尘暴,哪怕是身为喜欢风的风元素裔,对于沙尘暴他也绝对不会有什么好感。原本晴朗的夜空很快就被黄沙覆盖,哪怕是满月也看不到一丝光亮。埃奎拉只能躲在帐篷里,祈求自己的帐篷能撑过今晚。
好在这阵风来得急,去的也快。也就半小时的功夫,沙尘暴就已经平息了。埃奎拉从帐篷中出来看了看外面的情况,他发现远处好像,有一艘船。不是那种小船,而是出海航行的巨轮。
不管怎么说,在沙漠中出现一艘船都是在是太诡异了。好奇心驱使着埃奎拉向那艘船走去,船离得并不远,大概也就有两三百米。这艘船比埃奎拉坐过的任何一艘船都要大,哪怕是绕着走一圈都要五分钟。从桅杆上看这是一艘四桅的帆船。船舱看上去也足够大,埃奎拉猜测这应该是一艘用来运货的商船。巧的是就像是故意吸引人进入一样,在船尾刚好有个落下来的绳梯,正好能爬到船的甲板上。
埃奎拉在甲板上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有什么特别的。他接连探索了几个船舱,都没有发现有什么特别的事务,船的内部干净的不像话。没有砂子,没有灰尘,就像是一直有人在打扫一样。
一切似乎都很平常,直到埃奎拉打开了下一个房间的门。铺天盖地的虫子从房间里倾泻而出,埃奎拉被吓到怔在原地,但这种情况哪怕是跑也绝对来不及了,他只能祈祷这些虫子没有毒,或者不会在瞬间将他啃噬成一具骸骨。但是很快,埃奎拉就发现虫群悉悉索索的声音消失了,身上似乎也没有虫子爬过的感觉。埃奎拉再一次睁开双眼,却发现整个房间空空如也,如从巨大的虫群也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消失,但这里没有任何虫子存在的痕迹。埃奎拉检查了许多遍,似乎只能将刚才的遭遇归咎于幻觉,他尝试着进入房间,并没有再出现任何关于虫子的现象。
埃奎拉在房间里翻找了一会儿,在床板下面找到了一本航海日记,看上去已经有些残破不堪了,但里面的内容还算清晰。这本日记似乎属于一位水手,上面写着:
4xx年5月3日
“这是我们出海的第一天,实在是太令人兴奋了!我们准备尝试一条新的航线,今天的天气非常好,如果一直保持现状,我想不到一个月我们就能够回来了。愿瑞恩保佑。”
4xx年5月8日
“已经将近一周了,一切都没什么特别的,我们的货物也没什么问题,明天应该就会到达xxx港口了,绝对能够卖个好价钱。”
埃奎拉又翻了几页,发现都是些平常的日记,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是有一页开始可以发现日记主人的字体突然杂乱了起来。
4xx年5月28日
“我们遭遇了风暴!这实在是太奇怪了,这一带应该是十分平稳的海域,但是这次的风暴实在是太大了,船帆已经烂了,我很担心我们能否平安回家,船似乎一直在这片海域绕圈,不知道是风暴的原因还是别的什么,只希望这场风暴尽快过去吧……愿瑞恩保佑。”
4xx年6月x日
“我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船上的物资已经不多了,我们似乎被困住了,外面的风暴从未停止,我几乎分不清白天黑夜,船长还在安慰着我们,但我知道,我们出不去的!我看到了,在海面的深处,有什么的存在,一定是它!风暴是它造成的!它躲在暗处嘲笑我们做着无用的努力。我不知道我们的船会到达何处,我也不知道它到底有何目的,或许只是对于我们踏入它的海域有所不满,或者是别的什么,但我只希望这一切尽快结束吧……”
这之后的几页都已经看不太清了,但从日记主人的只言片语中可以看出他们似乎一直未能逃出这片奇怪的海域。粮食已经吃完了,甚至有几名船员因为饥饿袭击了自己的同伴,还有人因为奔溃而跳海了。但无法否定的是,他们似乎都看到了,在海面之下,有什么奇怪的存在……
伊诺平原上的战事,如今已经持续一个半月时间了。
这里原本的美丽荒野景象如今已被战壕与防御工事取代,对峙平原两侧的伊菲尔王国与钦察共和国互不相让,都不想承认这片原野属于对方——正是这一点导致了战事,然而正式开战后,钦察共和国才发现自己在边境线上储备的兵力实在太少,伊菲尔王国的大军不断压迫着共和国的军队。
不得已之下,共和国军中负责这场战争的第二方面军军长里德·希尔决定向国内求援,他委托部下将自己所写的求援信送回首都,而那些幸运的部下,不巧,正是你们。
不过故事的序幕并未在此结束,当你们一路风平浪静地行进至一处名为普勒山的关口时,你们留宿在山脚的小镇中,就在这天晚上,一位女性在深夜敲开了你们的房门,他声称自己得到消息,近日来流窜在普勒山山上的盗贼实际上是王国军伪装的,他们的目标,正是截获你们手中的求援信!
字数:6653
首发!等队友!
梦岛发疯的部分已经归了姚氏,图书馆的部分大家分啊!
等到姚氏发了,我再看看要不要肝出海,还是连着下一次推线的部分一起肝。
反正分已经够了(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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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塔西娅,我想你是被祝福的。你天生就是兀烈卡卡大人的牧师。”菲薇艾诺中兀烈卡卡神殿的主任牧师曾经这么对尚还年幼的见习牧师说。
当然,没人当真。这句话或者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或者是一个充满善意的谎言。其根本到底是什么,或许只有说这话的年长精灵本人才知道。
火红发色的年轻精灵不太记得这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记得尚还年幼的她感到非常懊丧,怀疑自己是否还有资格待在神殿之中,甚至开始质疑自己存在于世是否有意义。八十多岁的小女孩嘛,都是这样的:敏感,多疑,善于发想。在下午茶的时间里迟到,发现自己最喜欢的糕点已经被分食一空就会感到天塌下来一般的绝望。谁又知道这一次她的颓丧到底是因为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呢。
但恰巧路过的主任牧师还是前来安慰她了。说她一定被兀烈卡卡祝福过——看看她火红的头发,和她所信仰的神祇如出一辙的性格,对经文的熟稔和对神术的掌控,明辨善恶是非的能力。她在出生之前就被兀烈卡卡选中了,现在成为怒火之主的牧师也是命运既定的轨迹。最后得出结论,她一直走在正确的路上,没有什么好怀疑的。
这件事也很快过去了,被包括梵塔西娅本人在内的所有人从记忆中逐渐淡忘。但只有一句话,这位老者显然是确信的,并且在之后的日子里重复过许多遍,确保每个人都记住它:
“梵塔西娅,你天生就是兀烈卡卡大人的牧师。”
明辨善恶是非的能力来自于后天师长亲友们的言传身教,对经文的熟稔与对神术的娴熟掌握是由于少女自己每日坚持不辍的背诵与练习,宛若夏之神祭坛上经常出现的那种火焰般艳红的发色是遗传自她的森精灵母亲。而她天生便具有的,那种烈火般的爱憎与奔雷般的行动力,这才是最重要的部分。这样的性格并非人人都能具有,甚至在很多的情况下可能造成麻烦,但作为一个惩罚者的牧师,这是再合适不过的了。对他们来讲,在遇到需要出手的事件时,“敢于站出来”这一点要比其他的任何事都重要得多。
生命之力蓬勃向上,惩戒之焰永不止息。帮助弱者,惩恶扬善,她天生就该成为兀烈卡卡的牧师。神殿中训练、教导她的年长牧师们这么认为,她自己也这么觉得。
——这就是为什么,在她得知那位从图书馆中盗走古籍的犯人因为没有造成实际损失而不会被定罪之后,立刻便找上门去,以强硬的态度(物理)要求对方与她一起进行接下来向着其他世界出发的旅程:
“既然本地的法律不会惩罚你,那么我就来惩罚你!你做了这一件坏事,就得再做十件好事来抵消它——我会看着你的!”
有着烈焰发色的高等精灵居高临下地,对着被她用绳索捆成一团粽子的雪精灵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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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奥菲莉亚·雪风哭丧着脸,等在叹息海商会的门前——当然,她的身边就是那位小个子的兀烈卡卡牧师。那句“我会看着你的”的份量被严重低估了,奥菲莉亚原本以为这不过是一个年轻气盛的小姑娘一时冲动所发下的豪言,只消她的小手风琴和往常一样再来上那么一曲两曲,探求失落知识的学者就能够再一次重新踏上挖掘被尘封、被掩藏的古老奥秘的道路。
所以,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自称学者的诗人很不开心地环视着周围的景象。十一月的风吹过,带来的并不是她本应该感受到的雪片冰碴以及刀锋般尖锐的寒意,而是温和清凉的潮湿水汽与海洋的咸腥味。那些永冬世界不可能存在的水鸟时不时就从他们头顶上掠过,极目远眺的话,还能从这一片小山坡上看见远处港口边上船只里高耸的桅杆。
事情真的不该是这样的。
她本来的目的地是那些寒冷的,死寂的,被彻底冰封的世界(且不论第五季的门是否能通往这样的地方),她应该去探寻那些古老的,久远的,被埋藏在冰层之下不见天日的知识,而不是来到这么一个簇拥着愚蠢的海鸟和满身铜臭味的商人的小岛上,去为了庸俗至极的旅费出卖自己的技能,去给叹息海商会清剿航线上作乱的海妖。
何况,这里到处都是水。
奥菲莉亚讨厌水。
雪精灵皱了皱鼻子,转而打量起自己暂时的同伴来。首先当然是强迫一个拥有伟大头脑的伟大学者进行体力劳动的梵塔西娅·轻歌。在奥菲莉亚看来,这位初出茅庐的兀烈卡卡牧师刁蛮而专横,愚昧 且固执,根本不懂得知识的美好,那颗火红色的漂亮小脑袋瓜里实际起作用的部分恐怕不会比一个发育不良的核桃仁更大了。但学者的头颅中的脑子可是饱满充实且有着深刻沟壑的,她已经不会再试图让对方理解自己解放知识的行为是多么伟大而无私——读书人的事情,怎么能算偷呢?那叫解放知识!如此浅显的道理被这个色彩鲜艳的小蠢货斥为诡论与狡辩,反抗不过的学者被粗暴地套上绳索,夺去了赖以施展技巧的小手风琴,然后一路被拖着跨越了半个城市,甩进了当然没有通往她所预想目的地的门。
绳子已经消失了,但奥菲莉亚的小手风琴还在梵塔西娅的腰间没精打采地悬挂着,前者的手腕现在还在隐隐作痛——不过上面已经没有被勒出的红痕了。
任何事物的发展都是前进性与曲折性的统一。事物发展的方向是前进的、上升的;失去前进的道路是曲折的、迂回的。学者揉着手腕这么安慰自己——做一个有着丰富知识的学者的好处,就是不论遇到怎么样的情况,知识都能为她指出合适的道路。她征程上的这个小小插曲不过是前进道路上的一个小小曲折,只要她足够耐心,总能找到时机夺回(偷回?)她重要的,自己历尽艰险辛辛苦苦做了差不多两年的小手风琴,然后潇洒地一走了之,继续她伟大却不为人所承认的旅途。
一拿回小手风琴就离开。一脸不情愿地等在原地的学者在心底悄悄重复了三遍。
定下神来的雪精灵小姐对着梵塔西娅的背影小小地“哼”了一声,转过头去研究另外她的三位同行者。这队伍是被临时凑成的,他们五个——准确的说,她们两个和另外三个——决定同行的时间就在大概半个小时之前。梵塔西娅拖着奥菲莉亚为了旅费而在布告板前稍微驻足犹豫了一会儿,另外那三个人中的人类战士便走了出来,询问她们既然也希望通过完成那上面的委托赚钱,那么是否有意与他们联合起来一同进行一个奖赏更加丰厚的任务。
奥菲莉亚想说不,可情势比人强,现在替她做决定的是持有手风琴质的梵塔西娅。这就是为什么,不情不愿的学者也和另外四个全副武装的冒险者一起,蹲在叹息海商会的门口等着面见委托人。
另外的三个人里,最抢眼的当然是那位背后生着一对巨大而雪白的双翼的先生,自赛林瑞姆褪去圣光后化为凡胎的翼族。这位名叫萨穆尔的鸟人先生披着短小的斗篷,行囊里隐约有着书卷,背上携带着一根造型奇异,可能是用于施法,但物理攻击能力显然也出类拔萃的长杖。他不怎么多话,看上去淡薄冷静并且富有学识。奥菲莉亚有那么一个瞬间寄希望于这位先生也是位能够理解知识的美妙之处的学者,然后帮助她,使蛮横的高等精灵小妹妹认识到自己“拘束一位正准备探求那些不为人知的奥秘的学者”这样的行为是多么的浅薄、无知并且可能为整个库瑞比克世界都造成损失,而这幻想在下一个瞬间就破灭了:这位先生的胸口悬挂着着的闪电形圣徽与梵塔西娅衣领下面的那一个几乎一模一样,他们在布告板前初遇的时候,这两位同样侍奉兀烈卡卡的牧师还进行了短时间亲切友好的交谈——外表是能够骗人的!雪精灵的心情又比刚才更坏了一点。这个看起来斯文而睿智的翼族,内里没准就跟她现在的拘押者一样,野蛮而愚昧!只懂得用粗暴的武力解决问题!
再看看另外两位吧:其中一个,是位负着以人类的标准而言精雕细琢的长剑、笑起来没心没肺、显然不够稳重、活泼到仿佛一刻也停不下来的,名叫卡隆萨的棕色人类战士。除了显然作为主武器的长剑之外,他身上还绑着许多小刀,这让奥菲莉亚联想到豪猪,虽然从视觉上所能接受到的一切信息来讲,这位青年人与豪猪没有半分关联。学者不认为人类,尤其是这样一个以存在于世界上的时间而论还是个幼儿,并且显然根本不懂得何为安静地钻研或者沉思的人类能够懂得窥视未知所能带来的愉悦,何况只消一打眼,她便已经确定,这不是个莽夫,就是个武夫——这两个相近的词汇之中还是有着细微的差别的,但不论哪一个,显然都不是褒义词。
另外的一个看起来倒是聪明些,但奥菲莉亚也没报什么希望。她已经清楚的认识到眼见不一定为实了:毕竟有萨穆尔这样的一个前车之鉴,况且梵塔西娅如果单论相貌的话,看起来也挺机灵的。因为珂宁的恩赐,精灵的外貌水准总是在平均值之上,这位自称为墨利安的精灵巡林客也是如此。他就和任何一个学者在奥伯森林中曾经见过的巡林客一样(虽然她见过的也不多),纤细、修长,衣着宽松,佩戴双刀与弓箭,神情淡漠,或许对待自然中那些花鸟鱼虫时所展现的耐心也会远大于对面前活生生的同类的。奥菲莉亚一见到他就认定自己肯定没法对他抱有好感,墨利安的形象立刻便让她想起她从深林城前往菲薇艾诺,却在中途的奥伯森林里迷路了的那一段艰苦的日子:她没有带够食物,学者的天文学知识在树冠遮天蔽日森林里也没法很好的帮她辨别方向。诗人好不容易在寒冷的夜晚用折下的树枝升起火堆,准备宰杀简陋得过分的陷阱里抓到的兔子充作来之不易的晚餐时,总是有与这位巡林客相似的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打断她,放掉她花了很大力气才抓到的兔子,然后用干巴巴、没滋没味的干粮还有根本不顶饱的树果充作补偿。
奥菲莉亚一点都不想要补偿,她想吃兔子。
事实上,她现在也想吃兔子了。
不过,即便是带着怀表的兔子也不会在人来人往的商会大门口的街道上蹦出来。或许等到这件事情告一段落,她的拘押者从她身上分神的时候,她可以溜去某个烹饪兔子的餐馆,从厨房里顺出一只被烤熟的出来——读书人的事情,怎么能叫偷呢?这是那些愚昧无知的人对无尽知识的供奉,对探索钻研着世界真相的狂人们的犒劳。
就在奥菲莉亚试图从小山丘上望下去,寻找哪里有着可能是提供食物的旅店所散发出的炊烟时,她的衣领被狠狠地扯了一下:强迫她来到这里的兀烈卡卡牧师正以与其纤细手臂绝不相符的力量拖着学者离开原地,这个临时凑成的队伍终于能够见到任务的发布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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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可算来了,我还一直担心没有人会接下这个任务。”主管这件事情的叹息海商会成员用手帕抹着前额不存在的汗水,带着歉意的微笑迎上来对着外来者们说。
埃尔维斯·索锡是一个衣着光鲜,略显发福的中年男子,就算以上流社会最为严格而挑剔的目光来评判他的穿着与举止,也没法在这些方面挑出什么失礼的部分。他逢迎的态度里带着世故的热情,虽然不至于叫人讨厌,但鲜少在这些人情往来上花费时间的冒险者们仍然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所幸,在这段无措造成的短暂沉默升级成尴尬之前,小个子的兀烈卡卡牧师先反应了过来,接上了这个不知道是商人的谦虚,还是的确在表示任务实在具有难度的句子。
“您好先生。”梵塔西娅礼貌地上前,“商会的报仇足够丰厚,我想您这样的担忧是毫无必要的——不是我们,也总会有人来。”
埃尔维斯谨慎地打量了一番几人的穿着打扮,然后仿佛得出了什么结论那样,向着装备的风格都明显维斯本地的冒险者们提问:“几位看样子是从‘门’的那一边前来的冒险者吧?”
“冒险者。”躲在队伍角落里的雪精灵哼哼唧唧的小声絮叨,“冒险者,和学者。”
“是的。”接话的仍然是红发的精灵,而在百忙之中,她还能回头警告地瞪上一眼那个疯疯癫癫的吟游诗人,“所以实不相瞒,其实我们对附近的各种状况都不是很了解。可否请您详述一二呢?”
“好的,当然,当然可以。”叹息海的商人又擦了擦他前额不存在的汗水,“是这样的,阿尔沃兰海域是维斯以北的一片海,这片海域号称有去无回,凡是经过那里的人都会被海妖的歌声所迷惑,船只和船员们不知不觉就会葬身大海……”他顿了顿,又说,“一直以来,我们都是避开那片海域制订的路线,但最近不知怎的,那些海妖离开了她们原本的居住地,我不得已才寻求帮助。”
冒险者们面面相觑。并非维斯本地,甚至不是海洋世界德莫拉原住民的这些人对“海妖”这个词所代表的东西全都没有丝毫的概念。奥菲莉亚似乎从埃尔维斯的叙述里抓到了点什么,窸窸窣窣地从队伍的角落里悄悄挪到了前边。
“嗯……”开口的仍旧是梵塔西娅,“‘海妖’到底是怎样的一种生物呢?”
“这……恕我不能描述,因为凡是见过她们的人无一例外都葬身大海……”他顿了顿,忽然又说,“不过,我听说在梦岛那里,有从那片海域回来的人,但因为听过海妖的歌声,他已经疯了。”
“疯了?是怎么个疯法?”
“胡言乱语,神神叨叨地说些没人能理解的疯话,大概就是这样。”商人摇着头叹息,“不过至少,他们还活着。”
“那,你是怎么知道‘海妖’是‘她们’的?”十秒钟之前还并不在那里的雪精灵诗人突然的见缝插针将委托的发布者吓了一跳,但后者在定下神来之后,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古老的传说中时这样记载的,至于传说是怎么得知的……我也并不清楚。”
奥菲莉亚突然之间激动地张牙舞爪了起来,但她身边的兀烈卡卡牧师似乎对此早有预料一样,在她兴奋地伸出手臂准备喊出第一个音节之前,怒火之主的侍奉者就已经眼疾手快地抓住了狂人学者的手臂,迅速地将它反剪到一个看起来便让人牙酸,却不会对肌肉、骨骼或是韧带造成任何实质性伤害的角度上。于是自称学者的吟游诗人没能完成她预定想要进行的一个舒展的动作,而是被迫低下自己的上半身,让手臂疼得不是那么厉害,原本想要说出什么来的嘴里也只发出了一声呼痛的哀嚎。
“梦岛上那些不幸的受害者们还能够沟通吗?”梵塔西娅在钳制她显然不太正常的同伴之余,还能接着提问。而埃尔维斯先生显然对眼前的景象感到目瞪口呆。
“他们倒是还能说话,但说出的话也只是介于清醒与疯狂之中……如果你们想去的话,我给你们地址。”商人这么说,抓过了会客室中桌子上墨水瓶里插着的羽毛笔(冒险者们都很惊讶那竟然不是单纯的装饰),在便签纸上面刷刷刷地写了一行字,“这是其中最清醒的一位的地址,这个可怜人现在由他的哥哥照看,你们可以去拜访他——虽然我不觉得你们能从他口中的那些疯话里得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埃尔维斯将手中的纸片递向一直与他进行对话的牧师女孩,似乎有点默认她就是这支队伍里负责对外交际的那个人。梵塔西娅自然地腾出手来接过那张小纸片,而终于从钳制中被解放出来的奥菲莉亚显然没因为这点小事就放弃原本的目的,反而借机迅速地离开了红发精灵的身边,一个箭步窜到了叹息海商人的面前,以几乎是脸贴脸的距离向这个中年男人询问:“传说!传说是哪里的传说?记录在书上?童谣里?还是口口相传的久远故事?哪里能够看到呢?”
“呃……在、在学院区的——”
那张散发着一种癫狂兴奋的脸造成的阴影就如来时那样迅速地从埃尔维斯面前散去,梵塔西娅一把抓住了她失礼的同伴身上披着的短披风,然后在下面隐蔽地踹了对方的脚踝一下。
“——图书馆里。”
商人完整地回答了这个问题,但他不确定最后这几个字是否被冒险者们接收到了,因为它们几乎全都被淹没在奥菲莉亚吃痛的哀叫声里。
不过也没人再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在这之后精灵牧师只是歉意地向可能收到了惊吓的埃尔维斯点了点头,有些惭愧地接着补充:“您也看到了,我们这边也有半个疯子。没准她和梦岛上那些不幸的人还能够无障碍交流呢。我想,我们还是能去试试您所给我们的地址的。”
埃尔维斯没有接话,只是在奥菲莉亚“明明是一个学者和四个疯子……”的小声咕哝里,对梵塔西娅报以同情的目光。
此后,冒险者与他们的雇主商谈了一些诸如事发的具体海域、如何雇船前往目的地等等更加细节的问题。本来双方便都是有意合作的,在脱离开狂人学者感兴趣的部分之后(事实上,现在的奥菲莉亚的心似乎早已经飞向埃尔维斯先生口中的图书馆了),他们的交涉变得出奇的简单与顺利。
外来的冒险者们作别商人先生,离开叹息海商会的分部之一后,太阳的角度还没有偏移多少。萨穆尔抬头看了看天色,向着他所有的同伴提议道:“我想,我们可以分头去寻找有关海妖的线索,然后在港口码头集合,找一条肯带我们去事发地点的船。这样比较节省时间,运气好的话,或许我们今天就能出发。”
这个提议得到了所有人的一致通过——其中最为赞同的一个,令人吃惊的,是奥菲莉亚。雪精灵吟游诗人几乎要举起四肢来赞同这个决定了:“好的,我们立刻出发吧!关于海妖的传说!图书馆!久远的历史!扑朔迷离的真相——”
她那些连缀不成句子的短语被一声来自某种乐器的噪音打断了。
众人循着声音望去,只见到梵塔西娅站在路边隔断小路与草坪的石块上,将原本属于吟游诗人的那只粗糙的小手风琴高高地举在头顶,那可怜的乐器从风箱里挤出不成句的哀鸣。
“你不去图书馆,奥菲莉亚。”和手风琴一样小巧的牧师这么说,“鉴于你的前科,你在做完我们说定的‘十件好事’之前决不能接近图书馆。”在雪精灵愤怒地跳起来之前,她威胁地作势要将小手风琴掷在地上。
“我们一起去梦岛,见见那些可怜的受害人吧。”红发的少女在吟游诗人颓丧的哀叹声里甜蜜地说,甜蜜得就仿佛一个恶魔。
TBC
4564字
他独自离开了家门,离开了珂旭骑士团的驻地,离开了城市,来到了森林当中。他穿过了被人长时间踩踏的道路,走向了一处少有人走的土坡。他曾经把一个个阿尔芒埋葬在了这里。
他往前走了几步,觉得这儿和上次来的时候,好像不太一样:“这里附近应该不会听到流水声才对。”,他歪着头,仔细聆听着来自大自然的声音,开始向所信仰的神祇祷告:“伟大的春主啊!你是我的主宰……”,既希望于神祇能在他饿死之前,派遣某人来带他回家。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有某个生物正不断拨开面前的小型灌木,逐渐靠近这里。
他暂时结束了祷告,爬到了树上,小心翼翼地往下看。
只见一个穿着绿色长袍的妖精,抬起头来,凝视着他所在的这个方向,他甚至觉得,那个妖精已经发现了他。
“你在害怕什么呢?我的孩子。”那是个已经成年的男性水妖精,他的微笑温柔得可以融化最寒冷的冰雪,声音动听得连黄莺的歌声都变成了噪音:“为了不要吓到你,我特意发出声音,示意我的靠近。”
“你是谁啊!”他认为此举实在有点冒险,但那个妖精的微笑,很快就打消了他的疑虑:“我在这一带住了很久了,但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你。”
“我是听见了你的祷告,知道你遇到了困难,特意过来帮你的。”妖精说:“我是瑞图宁。”
“女神?”他总觉得这个称呼似乎有点不对,眼前的神祇穿着男装,说话的声音很明显也能听得出是位男性……
瑞图宁到底是不是一位女神,这的确是个疑问,可是现在还有一个更大的疑问摆在他的眼前,他刚才祷告的对象,明明是……
他摇了摇头,春主不就是瑞图宁吗?瑞图宁的化身不就是水妖精吗?他到底为什么会认为珂旭将会回应他的祷告呢?
他从树上落回地面,恭恭敬敬地站在瑞图宁的面前,聆听他的教诲。
接着,男性瑞图宁又和他说了一会儿话,话题不知道为什么就拐到了一个奇怪的方向:“此刻,你获得了新生。现在,我要赐给你一个名字……”
瑞图宁思考了一下,继续道:“雅丽蒂亚,愿你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能成为一位疗愈者,疗愈他人的同时,也能疗愈自己。”
这个名字有两种含义,一个是疗愈者,另外一个是木槿花。木槿花又称无穷花,或者朝开暮落花,这种花总是在白天开放,黄昏枯萎,到了明天,在同一株植物之上,又会有另外一朵花灿烂地绽放开来——经常被瑞图宁教会用作比喻女神——应该是男神才对——的教义:“生命循环不息”。
能够被神祇亲自赐予名字,自然应该感恩,而他的确是感恩的。
“不过我是男孩子啊!”他尖叫道。
“你正好可以告诉他们,你蒙受了神恩。”瑞图宁笑了起来:“让更多人知道我如何赐福与你来荣耀我。”
眼前的一切快速破碎开来,雅丽蒂亚此时已经不在郁郁匆匆的森林当中,金发蓝眼的水妖精也已经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金发红眼的人类小女孩。她长的非常可爱,即使是最为严肃的珂旭女牧师,见了她都会瞬间化身少女,捧着双颊,满怀激动地大呼:“好可爱!好可爱!”。
小女孩梳着双马尾,每条辫子上都各自绑着由羽毛制作而成的小饰品。小女孩的小辫子,就和狗狗丶猫咪丶松鼠还有狐狸的尾巴一样,总是在引诱着人们去摸一摸丶拉一拉,捋一捋……
雅丽蒂亚看着她发质柔软的秀发,压制不住内心的冲动,对其中一个马尾辫伸出了罪恶之手……
小女孩并没有哭,也没有闹,甚至没有用手去把辫子抽回来,只是笑嘻嘻地说:“哥哥,你扯了我的头发,就代表你想跟我一起玩喽》”
雅丽蒂亚忽然觉得有点不妙:“希,你不是说想我们帮你把那个东西拿下来吗?”
“你慢了一步,你的伙伴已经帮我拿下来了。”希摇了摇头:“而且,那时候你都还没有扯我头发。”
“那……”雅丽蒂亚觉得自己的眼泪可能要留出眼眶了,可是并没有——男孩子哪有那么容易哭的呢,不像面前这个自称希的奇怪小孩……
雅丽蒂亚提醒自己:“希——她是个女孩子啊!爱哭一点没什么……”
“放心啦,我又不是魔鬼。”希的笑容更加灿烂:“我只是想找个人陪我玩而已啊!”
希注视着雅丽蒂亚,眼神中所蕴藏着的事物,甚至令他这个见惯了风雨的成年精灵感到了畏惧。
“这是他还住在这里时的房间。”一个陌生的声音传入了雅丽蒂亚的耳朵里,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说话的人是他的父亲,而在他的印象当中,他父亲的声音绝对不是这样的!
雅丽蒂亚的父亲继续道:“这些装饰都是他自己挑选的,有少数几件事他的作品——那时候我们都以为他会成为春之女神教会当中的眷顾者。”
“别在客人面前说这些。”父亲的声音——应该是这样的,温和当中透着稳重,是个容易相处又值得依靠的人。不过雅丽蒂亚的直觉告诉他,这是他的母亲。
雅丽蒂亚的母亲温柔地说:“瓦列里,你先休息一下吧,路上都是你一个人在照顾他,你一定很累了。”
雅丽蒂亚的父母都是春——雅丽蒂亚差点就要说春主了,然而春主和复活者以及宽恕者一样,都是瑞图宁的称号——他的父母亲都是春之女神珂旭的虔诚信徒,只不过他的父亲要更加狂热一些,而他的母亲至少偶尔会想起来自己还有四个孩子。
“他睡熟了吗?”雅丽蒂亚的母亲问。
“睡熟了。”这个声音来自一个男性雪精灵,一个拥有惊人美貌,却总是能让最温和的宽恕者牧师气得失去理智的天才。
有人给雅丽蒂亚盖上了被子。
“刚才那么颠簸,他都没有醒来。”瓦列里的声音充满了担忧:“他那么纤细,墓之女王的容颜……”
瓦列里用雪精灵方言说了几句话,雅丽蒂亚用他有限的能力猜了个大概,他说的是:身为男性像这样评价女性的容貌实在有失风度。
“你和他去迷离的时候,他的情况是否曾有改善?”父亲的声音由远及近,雅丽蒂亚小心地控制着呼吸,假装自己还在休息。
“雅丽蒂亚不能在没有祈祷书的情况下念诵赞美诗,不然他总是会把瑞图宁称为春之女神,将宽恕者和复活者更改为阴性,或者对他使用第三人称阴性单数。”瓦列里平铺直叙地说:“他几乎就要被怨恨之子抓住的时候,嘴上说的也是女神救救我,幸好他足够虔诚,否则我就要永远失去这位拥有高贵心灵的同伴了。”
“怨恨之子?”雅丽蒂亚的父亲说:“听起来是个邪恶者,而光之羽骑士团并不知晓他的存在。”
“他来自受到诅咒的迷离,是徘徊在迷雾之中的不死者,怨恨和不甘将他永远留在了人间。”瓦列里稍微停顿了一下,似乎是想要让听者有时间可以消化他刚才所说的内容:“据说他很快就要成为真正的神了,意味着我们将要面对一位更为强大的敌手。”
寂静蔓延在房间之中,一种不安的情绪充斥在雅丽蒂亚的心灵世界,他瞪大眼睛,长大嘴巴——几乎整个森林城都能听见他歇斯底里的尖叫。
雅丽蒂亚落入了一个柔软的怀抱,这个怀抱比他印象当中要柔软得多,他的母亲本来应该是一位男性⋯⋯
雅丽蒂亚感觉自己要疯了!
瓦列里从雅丽蒂亚的包袱当中,拿出了祈祷书,来到了他的身边:“我帮你拿着,然後一起念诵献给春主的祈祷词。”
“你比我疯狂得还要严重。”雅丽蒂亚虚弱地说;“作为风雪女王的牧师,如果你向春主祈祷,风雪女王肯定要生气了。”
瓦列里把祈祷书放到雅丽蒂亚手边。
雅丽蒂亚伸出手,他的母亲就给他递来了一块手帕,他擦乾了手上的汗之後,才小心翼翼地接过了祈祷书——过程中他的双手一直在发抖,也使不出力气——但在握住祈祷书的瞬间,他的力量又重新回来了。
“春主在上。”雅丽蒂亚翻开了书页,开始低声念诵起来。
雅丽蒂亚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手里还抱着祈祷书,他认为他睡觉的姿势有点像躺在棺材里的死人。他拿出了一个袋子,将祈祷书放了进去,再把袋子挂在肩膀上,穿上鞋子,走向房门。途中,他看到了一个由树枝制作而成的人偶,穿着一套上面雕刻着繁复花纹的华丽战甲,手持巨剑,静静地伫立在书桌上,用蓝宝石制作而成的双眼注视着他。
雅丽蒂亚走到人偶的面前,将它手持巨剑的手拆了下来,从抽屉里挑挑拣拣了一会儿,给它换上了另一只手。接着,他又摆弄了一下人偶的手脚,让它看起来像是正要走向某人并拥抱他。
“欢迎回来,雅丽蒂亚。”雅丽蒂亚用少女的声音说。
“好久不见了,我的阿尔芒。”雅丽蒂亚用男声回答说。
幻觉再次浮现在了雅丽蒂亚的眼前,他看到自己不顾一切地奔向一个年轻男人,他见到了属于阿尔芒的一生,也见到了阿尔芒逐渐变老的过程,他哭着跟阿尔芒道别,然后见到了没有双马尾丶性别大概为男的恶作剧女神。
雅丽蒂亚只能称呼这段记忆为精神错乱下的产物,人偶怎么可能有灵魂呢?即使它们的脸看起来再像活人,他们都是没有生命的,也不会变老;即使它们的寿命走到了尽头,比如黄化了丶出现裂纹了丶颜料再怎么样都清不干净了,也没有人会把它们称为死者。即使它们被主人丢弃,或者像个人一样拥有自己的坟墓,它们也没有灵魂可以前往恶作剧女神的居所,成为她的客人。
“尽管如此,我还是很想和你结婚啊!”雅丽蒂亚垂下眼睑,叹了口气:“为什么大家都不明白呢?”
它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他刚失去双胞胎弟弟的那段日子。所有曾经熟悉的人都变得陌生,曾经令他感到安心的事物都变得险恶,他成天成天地将自己关在卧室里谁都不见,两个姐姐会悄悄地把门打开一点点,将热腾腾又香喷喷的食物放在地板上等他自行取用。
某一天,和食物一起进到这个屋子里的,还有一个金色头发丶蓝色眼睛,身穿洁白长裙的少女人偶。他第一眼就爱上了它,想给它制作衣服丶鞋袜和饰品,想和它一起在夕阳下散步,想和它永远在一起。
接下来的日子里,雅丽蒂亚发现,人偶的眉毛和嘴唇,以及脸颊上的绯红都是可以擦掉的。于是,他让姐姐们拿来颜料,还有用来清洁的东西,亲自给人偶化了妆,把它从一个带点羞涩的温柔少女,变成了目光炯炯丶不苟言笑的春之女神。
接着,他又给它穿上了上面有暖黄色星星花纹的白色长袍,披上了精致的战甲,在它的腰上挂上了一把巨剑,再让它把手放在巨剑上。
一开始的时候,他在心里面称呼它为珂旭,后来却觉得这有点不妥。春之女神是每个人心中的英雄,而眼前的存在,理应只属于他一个人,于是他给它想了了一个名字。
“你叫阿尔芒。”他对人偶说。
人偶安静地注视着他。
他用女孩子的声音说:“嗯……你好吗?我是阿尔芒。”
他在心里纠正了自己,阿尔芒当时说的是:“你好,xxx,我是阿尔芒。”,可是他已经不记得阿尔芒当时说的那个名字了。
雅丽蒂亚是他遇见春主的时候,春主次给他的,但他在拥有这个名字之前,还有另外一个名字。
这个名字是他的父母亲花了大量功夫在珂旭骑士团收藏的典籍里找到的,正如别人听到珂旭和珂宁这两个名字的时候,就会直觉地了解到,它们属于一对姐妹——他的父母想要找到两个拥有美好含义且拥有相同头韵的名字,作为礼物送给他们。
他不仅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同时也忘记了属于弟弟的那个,察觉到这个事实令他崩溃地大哭了起来。
他退后了几步,远离了阿尔芒,跌跌撞撞地坐回了床上。
弟弟的东西,已经没剩下多少了。
以前,他一旦想起了弟弟,就会瞬间失去属于高等精灵的引以为傲的理性,变得癫狂。姐姐为了让他保持最低限度的理智,就把属于弟弟的东西都收了起来。
“砰砰砰——”有人快速地敲了几下门,未等雅丽蒂亚回应,就直接推门走了进来。
来的人果然是那个讨厌的丶该死的雪精灵。
面前的影像逐渐破碎,雅丽蒂亚的眼前只剩下一片黑暗。
他感觉自己正倚靠在一个温暖柔软的怀抱当中,脸上湿答答的,有人用柔软的手帕不断给他擦泪。
“你醒来了?”雪精灵问。
雅丽蒂亚抽抽鼻子:“我永远失去了我的兄弟,我甚至连他的名字都忘记了。”
“你有两个兄弟,最年长的是月见草,另外一个,他叫尼斯洛克。”雪精灵语气坚定:“你并没有失去他们。”
“她们……”雅丽蒂亚忽然发现,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一位女性,瓦列里——瓦列莉亚的也是。“除了他们之外,我应该还有一个……”
雅丽蒂亚终于完全脱离了梦魇的影响,她想了想,其实在梦见女神的时候,她就应该醒来了,瑞图宁又没有改名叫希斯,她怎么可能会故意赏赐男性牧师一个女性化的名字呢?
一切都是梦魇的错。
字数:9425
预言之年代501年,世界迷离,“无雾港”伏勒。
这是墓主的土地中较为繁荣的一座港口城市。虽然如此,出于笼罩着这整个世界的不祥迷雾的影响,此处没有过多的辉煌历史可考:红莺领的领民被迁徙过来修缮恢复这座城市的机能也不过是五年前的事情,但那些被时光与海风打磨过的大量古制建筑又明确地显示,它显然在此地静静伫立了不知多久的时光。
或许这现象令奥菲莉亚非常感兴趣,又或者她对整个迷离都很感兴趣,至少在她们停留于这个连图书馆都没有的港口小城中的几天里,疯诗人一直都很安静——具体是指,她并不怎么去尝试对梵塔西娅以各种手段实施“交涉”技能以求离开此地,也没有频繁地试图一个人逃跑,而是一脸兴奋地扎进这座城市的街头巷尾,试着与各种商贩走卒进行各式各样的交谈。
经过这么一段共同旅行(存疑)的时间之后,梵塔西娅发现已经并不很在意这疯子到底是怎样去骚扰那些无辜的路人的了。她逐渐开始明白,大多数时候,奥菲莉亚都以一种守财奴般的态度看顾着自己的所谓知识,因此不会无缘无故地放出那些来自深渊的呓语或者疯人的狂言去污染别人的脑子。这给她看守监视的那部分工作带来了一些松弛:现在她明白,自己只需要在疯诗人确实给他人造成困扰的时候对她进行制止(物理)就行了,而不必对她所说出口的每一句话虎视眈眈。
无论如何,这是件好事:梵塔西娅在逐渐了解自己所需要惩戒的犯人,而这会使她更加能预测奥菲莉亚的行为模式,将来的看守工作会更加轻松些——这让她心情很好,甚至于,在为了筹措接下来的旅费而停留在当地的冒险者公告板前时,她还破天荒地参考了一番疯诗人的建议。
“向北前往拉芬鲁的船队现在起航!”
“因为不知道会遇上些什么,所以贪生怕死之辈别来!”
无疑,这个任务成功地同时引发了两位性格迥异的精灵的兴趣——当然是从不同的角度。这是一种奇妙的殊途同归:狂人知识的探求者与生性自由的兀烈卡卡牧师会因为不同的原因而对同一场冒险产生期待,这很有趣。奥菲莉亚不清楚梵塔西娅是否从与她一样的角度意识到了“这很有趣”,但至少,在对这场冒险进行筹备的过程中,她们看起来都一样的兴致勃勃。
总而言之,这是个公开招募的任务,而在此二位旅人从公告板上发现它时,距离截止时间还有三天。这也就是说,她们还有三天的时间可以为自己准备物资、装备、情报,以及最重要的,寻找其他同样接受了这个任务的队友,并在任务真正开始之前与之进行基本的了解与磨合。
——这部分工作,当然是由梵塔西娅来进行的。奥菲莉亚虽然是个诗人,但显然没人会指望一个半疯的人可以在初次见面时给其他人留下什么好印象。她们第一个找到的队友是罗维娜·宵星,又或者该说,是宵星第一个找到她们的。
那时候,梵塔西娅才刚刚和自己的同行者在酒馆公告牌底下确定了要接取这个任务,随后,风风火火的兀烈卡卡牧师立刻就拎着疯诗人转头向着吧台去了,向酒馆的老板——常理来讲,也会是负责管理公告板的中介人——询问起与这任务相关的更多信息。那位老板,一个看起来没精打采的中年男人,勉强抬起头睨了一眼高等精灵手里那张从告示上撕下来的、代表“接取任务”的小纸条,有点惊讶地挑了挑一边的眉毛:
“你们要上‘绯红女王号’吗?你们是外乡人吧——从别的世界来的那种?”
梵塔西娅愣了一下,而奥菲莉亚在此处似乎嗅到了什么不寻常的味道。疯诗人饶有兴致地将自己那顺着只有狂人才知道的诸多奥秘不知徜徉到何方的思绪收回了被固定在此时此处的大脑,猛地转过头去发问:“什么?这个任务有什么问题吗?或者那艘船有什么不好的传言?”
诗人发问的节奏太快了——这当中甚至跳过了一些在常人(比如梵塔西娅)看来应有的步骤,比如“为什么一下就看出来我们是从其他世界来的?”“因为迷离的本地人都知道……”一类的对话。这叫酒馆的老板也愣了一下,梵塔西娅本想要出言斥责,但又转念一想,那些被省略掉的步骤也并不是很必要,于是难得宽宏大量地闭上了嘴,静静等着此处唯一的本地人:酒馆老板做出解答。
然而为她们做出解答的并不是酒馆老板。在他开口说话之前,一个女性的声音就已经从精灵们的身侧传来:“这里的人说,‘从伏勒出海后,会在海上遇到一些怪异之事’。”
讲话的人正是坐在一边的雪精灵,罗维娜·宵星:同样从其他世界旅行至此,也恰巧与她们决定接取同一个任务的冒险者。过后,兀烈卡卡的牧师倒是与之进行了几次颇为愉快的交谈,从中可以得知她也是在德菲卡出生、成长的,不过家乡并不在菲薇艾诺,而是在地理上来讲属于北方精灵联盟中的雪精灵村落之中。星罗棋布于苏利文山脉中的那些聚落固然有着保守固执的独立、排外的社会氛围,但追逐自由是被珂宁在创造这一种族时便写进了精灵骨血中的天性。是以罗维娜·宵星阴差阳错地成为了剑客并离开家乡开始游历,或者离开家乡开始游历并阴差阳错地成为了剑客——这部分的故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位珂旭的信徒学过一些对德菲卡人来讲十分稀奇的战斗技巧,这就足以令梵塔西娅好好新鲜一阵子了。
不过,把时间转回当时当刻,吧台前新来的冒险者们显然还是对所谓的“怪异之事”更感兴趣些,只顾着一叠声地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一次,坐在一边的宵星只端起酒杯,似乎无意再抢别人的风头,于是酒馆老板有些得意地转回了头来,开口:
“你们知道吗?伏勒沿岸已经无雾了五年时间,然而至今仍没有航线北上——或者说,没有人能够成功地开拓一条北上的航线。”他在这里故意顿了一下,欣赏了一番听者期待而暗含追问意义的眼神,才接着说,“那是正因为,所有出海的人都遇见了这种‘怪异之事’:他们扬帆起航,然后就再也没了音信,然后过些日子里,他们乘坐的船只碎片会被冲回到海滩上,而上面的人?一个也没看见。”
奥菲莉亚吹了声口哨。
不过,在那之后首先提出“这不过是酒馆老板的一家之言,不足以全然采信”的也是这位诗人,所以很难判断她的这一声口哨到底表示什么意思。至少,在此之后的几天里,几人除开采买物资之外也向其他当地的路人或商贩探听了一番有关“离港的海船会遭遇什么”的流言,不过只得到了几个大同小异的版本,还有个一听就知道不能相信的神怪故事。
听到了这个神怪故事的是第二个——但如果奥菲莉亚和梵塔西娅被排在第二位的话,那就是第三个——与大部队会合的冒险者,来自风下世界德温妮的翼族弦理。很巧合的,这位名字稍微有些拗口的巡林客也信仰珂旭,而相同的信仰又以一种无声的方式迅速地在看似不苟言笑的雪精灵宵星与这位带翅膀的年轻人之间建立起了奇妙而良好的关系。反正,落在别人眼中的情况,就只是这两个人分别按部就班地互相打了招呼、行了礼,做了自我介绍,没再多说什么,十分钟后就仿佛能亲如姐弟了——在修辞上有夸张手法,不过大略如此,至少他在听说了那个坊间流传的奇异神怪故事之后,第一时间选择去找宵星倾诉。
然而当他扑扇着翅膀摔进酒馆大门的时候(他还没太掌握好在落地的同时进入一扇并不是为有翼种族准备的窄门中时所需要的扑翼节奏,又总是忘记迷离的大多数设施都不是为他这样的人所准备的,从根源上来讲就不适配他习惯的移动方式),首先迎接他的是乔治亚·特纳的怒吼:“——都说了!请你先落在地上然后走进门来!而不是这样用你的翅膀把房间里所有人的桌子搞得一团糟!”
这位人类姑娘是第四个,也是最后一个加进来的冒险者。比宵星和弦理同样信仰珂旭更加巧合的是,她不仅也信仰兀烈卡卡,同时也与梵塔西娅一样,是一位降罚者的牧师。在初次见面时,两位姑娘就因为身上佩戴的相同圣徽迅速辨识了彼此的信仰,并在三分钟以内因此相谈甚欢,而又或许也是因为她们同样的信仰,这二人虽然一个是人类,另一个是精灵,年龄上也有着天堑一般的差距,但在性格以及为人处世的方式上却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脾气火爆,对认定的事情有些固执,同时多少有些鲁莽冲动,行动总在周详地思考之前。
或许就像是春主与夏主之间总是保持着一种微妙地友好的关系一样,珂旭与兀烈卡卡的信徒们也不常有很尖锐的冲突。这件事以认识到自己错误的弦理向在场的所有受害人认真地道歉为节点被揭过,而乔治亚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嚷过那么一句之后,她就又变回一个看起来足够可靠又不太难相处的大姐姐了。
弦理听来的故事被其他几人一致认为不足以采信,但“离港的船只出海后会遭遇不测”这一观念似乎已经根深蒂固地盘踞在伏勒人的心头了。迷离这样的地方,愿意离开无雾区远行的人本就不多,遑论出海,加之又有不怎么样的先例在前,只要一两艘船出了事,就不会再有勇于出头的后继者。如是看来,发布这次任务的“绯红女王号”船长倒是个具有冒险精神的航海家,或者利欲熏心的疯子,又或者兼而有之——但愿意陪他发疯的人恐怕没几个,至少,截止到招募期限结束,准备离港出航的时候,愿意参与这个任务的也只有这五个外乡人了。
冒险者们离开时,酒馆老板在吧台后摇头叹气——只是没人理他、因此也没人发现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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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绯红女王号”是一艘长达二十米的三桅帆船。据奥菲莉亚说,这是一种很新、很先进的船只结构,并列举了它相较于传统帆船的一些优势,但由于这个队伍之中没人有过长期在船上讨生活的经验,因此其他人对这种“很新、很先进”的概念非常流于表面。不过,即便在场的五个人都是外行,也能很明显地感觉到这艘船的确很新——三根桅杆高耸而笔直,上面挂着崭新的风帆,固定用的绳索上还能鲜明地闻到桐油的气味;船只的木板上也漆面完整,少有划痕,连吃水线附近的位置都没怎么被海浪侵蚀;船首装饰着猎魂者希娜的雕像,在造型上选取了相当传统的“女神为逝者的灵魂祈祷引渡”的恬静设计,然而这与这艘船过于张扬的名字结合起来,就显得多少有些格格不入——而以梵塔西娅在绿林故都见惯了雕刻艺术品的刁钻眼神来判断,除非这船首雕像一直以来都是被放在美术馆里悉心照料的,否则它从雕刻师手中完成的那个瞬间距离现在不会超过一个月。
若说怪异之处倒也有,不过又缺乏一些有足够说服力的证据:不在船首装饰带有海洋意向的造像可能是迷离特有的习俗,希娜女神“追魂者”的神职也确实像是会在迷离这种环境中流行起来的信仰;而一艘近乎全新(经奥菲莉亚提醒,也可能只是翻新)的船只或许也只是说明投资人的确大手笔,又或者他们的船长是个疯子——出于这次任务极高的报酬,冒险者们本来认为可能是前者,但在实际见到“绯红女王号”船长,欧内斯特·罗赫之后,他们对这件事的评判却不可遏制地向后者滑去了:
“我不是上了海盗船吧?”这几乎是当时队伍中所有人内心产生的质疑,而随后不久,他们在甲板上发现的被油布包裹的数具弩炮又会加深这一印象。
欧内斯特·罗赫,技术上来讲,是这艘商船的船长。他也的确和任何一艘商船的船长一样,穿着得体,带着毫不实用却能彰显身份的丝绸领巾和昂贵袖扣,不过他黝黑而粗糙的皮肤、几乎遍布整张面孔的络腮胡子和领口处隐约显露出来的疤痕都令他看起来与自己的着装并不协调。显然,比起做一个商船的船长,他在形象上更加适合被一群海盗奉为头领。况且——真的有人会把自己的商船取名叫“绯红女王号”吗?但要是说这是条海盗船,那么……
这些不协调的地方总给人一种不太妙的感觉,至少梵塔西娅能意识到,自己身边的疯诗人已经又开始没礼貌地四处乱看了。她觉得自己应该阻止对方的这种行为,又或者至少叫她干得别那么明目张胆,但此时,罗赫船长已经发现了刚刚登上甲板的他们,正大步流星、且从胡子的角度来看同时面带笑容地向他们走来:
“你们一定是这次上船的冒险者了!不错!”这位形象粗犷的男人行事显然也同样粗犷,起码现在五个冒险者们全都知道了这人在初次见面打招呼时会拍着对方的肩膀——还是挨个拍过去,丝毫不顾对面的五个人里有四个是瘦弱(?)的姑娘。
罗赫船长的这一句话又带来了新的一些违和感,但没人据此发问,因为在与“精神不太正常”的旅伴一同旅行时过于习惯接过交涉工作的梵塔西娅已经抢在所有人前头一步做出了回应:“您好,船长阁下。”
与此同时,她甚至还在底下踩了另一边的奥菲莉亚一脚,以此无声地告诫对方:别添乱,别说怪话,别做任何失礼的举动——否则有你好看。
之前的诸多案例已经足够奥菲莉亚领会到这些复杂的意思了,因此疯诗人在接下来的谈话过程中乖得像只鹌鹑。罗赫船长虽然明显没有漏过梵塔西娅的动作,但也依旧很有眼色地假装没看见,微笑着与对方寒暄。宵星和弦理这两位珂旭的信徒似乎对于与这位从形象上来讲过于自由的船长先生对话尚还稍有抵触,而乔治亚又充分信任与自己信仰相同的另一位牧师,于是很奇异的,实际上可能并不很胜任这个职位的梵塔西娅似乎不知不觉中就成了五个人里负责接洽的那一个。
不论如何,谈话总归顺利地进行下去了,因此他们也获知了那些没有被写在告示上的更详细的情况:“绯红女王号”的这次航程单程预计航行时间是一个月——因为不知道旅途中会遇上什么,所以别太相信这个被预估出来的时间——途中会经过三座城市,在每个城市中都停留一天。整艘船的最大载员为三十人,从罗赫船长天花乱坠的吹嘘之中,冒险者们勉强分辨出这应该是代表他尽可能地招募了些不怕死的水手做船员——但水手终究只是水手,在紧急时刻下,他们或许能使用些简单而不需要技巧的武器,可动真格的战斗还是得仰赖冒险者们。最后,也是与其他世界相比最为奇特的一点是,出于迷离这整个世界的特殊环境,他们要在警惕着出航,白天下锚休息。
“只要能打通前往拉芬鲁的航线,伏勒的货物就能简单地运向北方,对于商贸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罗赫船长以略显狂热的激动语气做出总结陈词,收获了四周一片稀稀拉拉的欢呼。这几句话倒是让他看起来多少更像是一个逐利的商人了——但也可能是利欲熏心的海盗船长,这不太好界定。不过总之,在场的人中没谁对这场即将出发的航行发表什么不同的意见。
——于是“绯红女王号”就这样起航了。虽然当船长登上船首,按照习俗将准备将一瓶上好的朗姆酒献祭给海神以及他们的船头雕像时,冒险者们都清晰地听见了另一边的男人忧心忡忡地长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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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港仪式中叹气的男人是埃比尼泽·利顿,这艘船的大副。冒险者们很快地注意到他似乎总是在为了什么忧心,他时常眉头紧锁的神色在整艘船的船员们昂扬而兴奋的精神状态之中显得也有些鹤立鸡群。但这艘船上显得突兀的事情并不止这一桩,刚刚才与他结识的陌生人们不好判断这是否正常,不过从他依然能够有条不紊地出色指挥船员完成一系列的工作这点来看,总是一副愁云满面的样子相较之下似乎也并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
“绯红女王号”的第一站是一座名叫“亚杏”的城市,距离伏勒大约是四天的航程,可以被算作是整场旅程的前哨。隶属于船只本身的船员们自然早有自己的排班,冒险者们也对这件事进行了商讨:考虑到迷离的特殊情况,雾气弥漫的黑夜里显然会更加危险,况且船只本身也在夜间进行航行,所以冒险者们也据此认为夜间更需要较多的人手:他们决定在船只航行的过程中都一同值夜,而在白天时,则由梵塔西娅和宵星两个精灵轮流休息和放哨。严格来讲,精灵在一天中最少只需要四个小时的休息就能够完全恢复精力,这样的安排也方便后续遭遇突发事件时再作调整。
头两天的航行当中,“绯红女王号”完全没遇到什么问题。黑夜里的航行由船长领导、经验丰富的大副也一同把关,而白天里的一应事务则被二副——一位个子高挑的人类女性,这在远航的船上可非常少见——处理得井井有条。冒险者们此前都没有远洋航行的经验,但幸运的是,没人对双脚踏不到地面、只能随着海浪不停地飘摇这件事产生太大的不良反应,甚至于弦理还似乎很是喜欢这片开阔的天空。乔治亚在交班的时候对梵塔西娅抱怨过,她几乎得时刻盯着这位带翅膀的同伴:仿佛只要有机会能飞,他就不肯落地。幸亏他从毛发到翅膀到衣着整个人都白得足够显眼,在夜幕之下足够醒目,否则她就要时时刻刻担心对方是不是飞到找不见船只本身的地方,然后跟丢了。
不过显然,弦理没有跟丢,奥菲莉亚也没有做出什么过分或者可疑的举动——疯诗人只是疯,还是懂得如何审时度势的。料想她也并不会希望事情发展到只剩她一个人漂泊在海面上孤苦无依的情况。总之,一切都很安稳,这是值夜班的同僚们目前遇到的最超出常理的情况了。梵塔西娅和宵星负责白昼中的警戒,她们也重复另外三人的评价:一切都非常安稳,好像只要他们按部就班地继续航行,就不会有什么超出他们预想的祸事发生。
然而明天和意外总是会有一个先到,在迷离这种地方,谁都不能过分地相信自己的感觉:这个世界是墓主的地盘,它运行的规则可不如珂旭目光之下的那些那么有条理。
“绯红女王号”的好运气似乎就是在一个白昼中走到头了的。那时候,当班负责警戒的恰好只有宵星,即便是信仰珂旭的雪精灵,也被瞭望台上过于一成不变的无聊景象逼迫到不得不以同船员交谈的手段来打发时间。船只下了锚,只是单纯地随着浪花漂浮在海面上,没有移动。微风轻拂着他们的面颊,水鸟如同离弦的箭一般迅速划过天空远离了此处,似乎有淡淡的雾气朦胧地覆盖在他们的眼前。
……雾气?
众所周知,在迷离,雾气可不是什么单纯的气象天候。宵星立刻警惕地站起身来,制止了身边船员准备出口的下一句话,凝神静听:
咔嚓、咔嚓——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相互摩擦。
这几乎是仅有精灵的耳力才能捕捉到的细小声音,但在迷离之中,雾气弥漫的地方,怎样的警惕都是不够的。因此宵星立刻将这个发现告诉了身边的普通船员,并先一步抓住了桅杆顶端的缆绳腾身离开,以几乎不可思议的轻巧身法,仿佛垂直于地面行走在绳索上一般地从桅杆上降了下去。
雪精灵身边的船员本觉得对方在大惊小怪,但出于稳妥,他还是决定也一同下到甲板上检查一番。这人没有宵星那样飘逸灵巧的功夫,因此只能按部就班地一点点从绳梯上爬下去——然而就在这过程中,高度越是下降,他便越能清楚地听见冒险者所描述的那种“仿佛什么东西在相互摩擦”的声音。弥漫在眼前的雾气更加明显了,而那种咔嚓咔嚓的轻微响动则让迷离土著忍不住背后发寒。等他成功落到地上的时候,他已经快被自己脑子里忍不住冒出来的诸多想法吓瘫了——但好在这艘船上招募来的可能真的都是些不怕死的水手,因此这人在此时还保持着基本的行动力和判断力:“我……我去叫醒其他人……”
宵星点了点头。珂旭的信徒本来就没指望其他那看起来自由散漫,又没什么战斗力的船员在遇到危机时能够帮上什么忙,现在这个“他们不仅没有添乱,而且还能帮忙叫人”的情况已经是远超出她预想的好了。她握住剑柄,循着声音的来向在甲板上探索了一番,但一直到抵达船舷边缘为止,都没有见到什么异常的景象。
那么声音的来源就只可能来自于边缘的外侧了。
如果在这里的是乔治亚或者梵塔西娅,兀烈卡卡的牧师们肯定会当机立断地把头伸出船舷外侧,凭视觉去确认下方到底发生了什么;奥菲莉亚显然也会出于不同的原因进行类似的行为;弦理则因为身负双翅而比其他人有着更多余裕,自可以直接伸出头去观察;而罗维娜·宵星,一个已经有过可称之为丰富冒险经验的珂旭信徒,在面对这种情况时,对处置方法又有自己的一番理解:
她从甲板上捡了根绳子起来——在船上,这种结实的缆绳到处都是,你所需要的只是找到其中空闲着的一根,这并不很难——将它的一段从船舷的边缘一点点地顺下去,还没有多远,那根绳子就很明显地被什么东西勾住了:
有什么东西,正扒在他们船舷的外侧。
情况不妙。“有什么东西”这一点是显而易见的,而问题的核心就在于它到底是“什么东西”:它或者它们是否有敌意——这儿是迷离,所以估计肯定不是什么友好的东西。那么,该怎样对付?好对付吗?这都是必须得赶紧搞清楚的问题。可世事的发展并不总会尽如人意,攀扯在船舷之外的那些“什么东西”也不会让宵星有足够的思考时间。
雪精灵手中的绳子另一端传来了些拉扯的力道,不大,对面应当还在试探,但宵星清楚,这是个稍纵即逝的时机:如果现在不收竿,那么她可能会反过来被底下的那些东西给拖到海里去。因此,剑客当机立断地收紧了手臂,猛地将那条缆绳提了上来——然而它的重量显然不对劲,绳子末端的确缀着什么东西:一只骷髅,就如同出水的鱼一般,跟着缆绳的末尾一同,飞一般地高高跃起在空中,然后挣扎着试图稳住自己的体态,却没法抗拒重力的召唤,向甲板上落下来——准确地说,是一路挣扎着向着有些目瞪口呆的宵星落下来。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你被自己钓上来的东西惊呆了,傻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一只骷髅在半空中毫不优雅地闪转腾挪,头骨上两个黑黢黢的洞眼儿离你的脸越来越近……非常奇妙,并且绝不想体验第二次。宵星在大脑重新开始转动、意识到自己可能即将成为一只不死生物的肉垫时立刻感到了非常大的嫌恶,这种混杂着恶心与恐惧(当然,恶心的部分要多出许多)的嫌恶促使她在一瞬间下意识地完成了一套流畅的攻防动作:她从自己的腰间抽出剑来,顺势将手腕提高到平时并不需要的高度,让手中的剑柄狠狠地击中了下落骷髅的前额。硬邦邦的头骨震得宵星虎口发麻,那块发黄但依旧完整的骨头上没见到什么因这一下而产生的伤痕,但它的确也因为这一下冲击被迫与宵星拉开了距离。这让雪精灵剑客获得了足够施为的一点空间:她在此处重新摆好架势,趁着摔在地上的骷髅还没能找回自己的平衡感之前,迅速地上前一步,以精妙而迅捷的招式迅速劈出两剑——流光闪过,这骷髅的脑袋和肩膀、肋骨与胯骨之间便都分了家:它的脊柱已经被齐刷刷地切成了三段,除非宵银就在这里,否则这骷髅是不可能第三次从地上爬起来了。
——但这不是结束。
解决了一个敌人的宵星没有大意,反而提着剑做出守势,稍微远离了这一侧船舷的边缘。之前听到的那些“咔嚓”声不仅没有因为这一具骷髅的死亡而减弱,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增强了。
之前离开去叫醒其他人的那位船员已经完成了他的工作。甲板之下的舱室里隐约传出了水手们骂骂咧咧的声音,而宵星的其他四位队友已经全副武装地来到了甲板之上与她汇合。增援的到来总是好事,可在现在这个情况之下,这件好事的发生到底还是没法让雪精灵妥善地笑出来:
船舷的边缘冒出了骷髅圆圆的头顶。
不是零星的几个,而是一群——这些东西不知怎地就飘在海面上,顺着雾气找到了“绯红女王号”,然后将彼此当做梯子,沿着一侧的船舷爬上了甲板。
骷髅不算什么很厉害的不死者,但双方数量上的差距还是令整艘船短暂地陷入了混乱。二副女士一叠声地高喊着鼓动自己的船员立刻起锚,离开操船这片似乎已经遍布了骷髅的海域,而以宵星为首的五位冒险者们则立刻投入了战斗:奥菲莉亚唱起了安魂曲,剑客和两位兀烈卡卡的牧师三人组成了小队逐个清剿已经爬上甲板了的那些不死生物,而弦理则飞掠在天空之中,提着自己的双剑,时而找好距离沿着船体的侧面滑翔掠过,一下子就能清除掉侧面的一排骷髅,叫它们的“梯子”暂时断掉,为同伴清理甲板的工作争取时间。
这是一场非常累人的战斗,但因为各方配合恰当,还算是有惊无险。“绯红女王号”在冒险者们累瘫之前及时地脱离了那片海域,没了源源不断的兵员,处理剩下的骷髅对冒险者们来讲就成了单纯的机械工作,何况船员们也有在帮忙:虽然船长在介绍时说“不要指望他们的战斗力”,但实际上在战斗中,这群海上男儿至少没有拖后腿。
等到最后一只骷髅也被确定死透了之后,就只剩下清扫甲板的工作了。所有人都为已经解除的危机长舒了一口气,但奥菲莉亚却隐约听见一声被当事人含在喉咙里的抱怨:
“我就知道,再踏上这条航线准没好事。”
诗人机敏地循声转头,发现嘟囔着这句话的人是大副埃比尼泽·利顿。
船长在起航之前也曾提过“这次”,现在大副又针对此次航程自言自语了“再”这么一个词。
这肯定不是这艘船,至少不是这两个人头一次北上航行了。疯诗人饶有兴趣地勾起了唇角。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