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几年,重修一下☆
坑蒙拐骗小队初成立!
全文16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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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夜
“好的,那么我们来说故事吧。”
“故事?”
萨米尔伸出枯枝拨弄面前的火堆,再随手将那细木条斜着戳进沙面。德鲁伊旁边坐着游荡者里德,这位土生土长的遗都人笑一下,好脾气地问:“什么样的故事?”
“什么故事都行。”奇诺娅回答。
这样的回答最让人烦恼。
德鲁伊此时还未对新的同伴有更多了解,也还未来得及从自己与对方的谈话中获得乐趣,他低头想着姑娘们会喜欢的讨巧话,这样的话如贝格利沙漠中的沙砾一般可随手掬起满满一捧,可他不确定是否要这样对待同行的诗人。拿不定主意的半精灵习惯性地伸手去揉搓动物伙伴,却没料到话头被一旁的佣兵接过。
“我倒是听过一个,”他说,“一个商人,商队被抢了,他和雇佣的一个护卫一起逃出来,走了很长时间,就要渴死。这时候,他们碰到一片幻森,嚯,好大一片幻森!总之,护卫重伤不治,最后就只有那商人一个人回来了。”
这一堆围拢坐好的佣兵谁也没想通故事里总的是哪个之,前头又有哪里提到过护卫受伤。说话的男人将话头停在这儿了,他看着四周不算热烈的反应,倒还有点困惑,这样的故事难道不精彩吗?他不过是省略掉其中的打戏与好几个二人与抢匪斗智斗勇的转折罢了。
“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他的伙伴喊道。
就像出海前吃饭将鱼翻过面一样,对商队来说,在行程中提到绿林好汉是不适合的。从遗都向伊菲特尔的商路一向有些不安稳,近些时候更有一伙盗匪,这伙叫做荒鹫的专门洗劫商队,以凶残著称。也许是防着他们,这支运送香料宝石的商队才会雇佣较平常数量更多的佣兵作为护卫。这发现是里德得出的,他将这一信息分享给自己的同伴。
那人说:“还没完呢!
“有人问商人,你是从哪个幻森回来的啊?他开始推说记不清,后来又虚指了个方向。有个年轻小伙子不信邪啊,非说商人自己吞了货物,把错推到盗匪头上。然后,这毛头小子就准备好物资往那个方向走了,真是年轻气盛。”
“接下来呢?”诗人问。
“哦,就,最后那小伙子找到了商人说的幻森,也找到了那个护卫的尸体,因为炎热干燥,那尸体倒还没有完全变形。反正,小伙子发现,护卫的致命伤在后脑勺上,作案的木棍被丢在一边,尸体的刀剑伤很少,身上的干粮和水袋倒是全没了。”
像是感谢诗人的捧场,讲述故事的男人朝半精灵女性挤眉弄眼,指望得到更多回应。这一次,听众集体陷入沉默,连跑来旁听的商人们都找不到适合的话语。被讲述人单方面寄予厚望的诗人思考片刻,说:“您的意思是,遇袭和逃亡都是真的,但护卫重伤不治是他编的谎话,好让自己摆脱嫌疑——其实是他从背后袭击了帮助自己的同伴,并抢走他身上的水和食物。”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
“……”
奇诺娅小声向坐在身边的萨米尔提问:“幻森是什么?”
“嗯……沙漠里偶尔会下雨,大雨,”德鲁伊解释,“休眠的种子碰上了,就会发芽生长,等地下水枯竭,植物也就消失。因为存在时间短,这样的森林被称为‘幻森’。”
“哦,谢谢。”
于是队友间不再对话。也许是还未有足够的时间磨合,也可能是因为半精灵生来的距离感或各自的性格,他们都不打算在短时间内对这种状况作出什么改善。事实上,这正是奇诺娅跟随唐吉诃德来到坎维后接下的第一个任务,她与两位队友结识也不过一个白天。在无名之城作出的决定并未花费太多时间,那时她几乎快要被揪着领子扯进真实生活、用心灵去触碰世间,但那燃烧着激情与活力的火焰很快离开,或许只是那团活火不愿照拂她。但曾经的接触多多少少让半精灵改变,让她对以后可能会继续的漂泊感到厌倦……她在找什么呢?怀着自己也不曾知晓的隐秘渴望,奇诺娅来到遗都,住进前队长家中,并在携带的金钱快要用尽时接下这个护送商队的委托。
沉默让沙砾不间断拍打在帆布上的声音更加清晰,对来自绿林故都的半精灵来说,这声音同雨声有些许相似——一场下了一整夜的豪雨。雨在坎维是不可多得的,天空倾下的水在落地前就被烤干,居民们的生活大多依靠地下河及雪山融水,遗都城中的雨水存储装置倒更像是某种祈祷,祈求太阳的灯火在黄昏前就隐蔽于乌云,祈求雷鸣闪电带来丰润的雨水。也因此,这落雨的错觉独属于德菲卡的旅人。
木柴燃烧发出小而清晰的爆炸声,众人像被惊醒似的,再次继续夜晚的闲聊。
“这次沙暴可真长啊……”
不知是谁的呓语沙一般掉落至地面。
正如许多人心中所想的一样,这场沙暴持续的时间异常地长。落雨一般的声音从前一天的傍晚持续到第二天清晨,直到正午,那笼罩盘旋在众人头顶的厚重云层还仍未散去。就像堆在遮雨棚上的积水,那些本该轻盈的云被风赶着撞在一起,互相推搡揉挤,压迫着天幕,让人心烦。
道理上来讲,走惯这条道路的商人们理应对常出现的状况有所了解,可巨大的帐篷被不安的话语填满,在这样一群或是疑惑或是不安的人中,脸色难看的商队头领显得尤为显眼,他不时地搓着双手,又小圈地踱步,像是十分焦急——并不是因为时间被耽搁,而是害怕着某种可能到来的危险。
兴许是对商人的行为产生了怀疑,又可能是作为德鲁伊与自然有着不同寻常的联系,萨米尔问道:
“你们以前走这条路,沙暴最长会是多久?”
“……一般几个小时就散了。”商队老板回答。他拿手背蹭掉额角的汗,又说:“这样长时间的沙暴,只在传说中听见过。”
“传说?”这下诗人来了精神,“怎样的传说?”
奇诺娅自觉这问题既不突然也不含任何刺激性词汇,自己的表情也被控制在一个恰当的范围内——虽说她几乎一直是这副表情——不会太热烈或太冷淡,表现出一定好意的同时保持距离,她用这张后来习得的面孔走在旅途上,省下不少麻烦。可兴许是被她握着炭笔和纸张折叠成的简易记事本的架势吓到,商人瑟缩一下,好像摆出温和表情的诗人突然变成沙漠中干瘪的行尸,又或者她提出的问题变作一条长尖牙的蛇就要咬到自己的眼球。
“那是……迪奥拉还在时的传说了……”
如果眼前坐着的是个克林菲尔人或是遗都人,他们就会适时地停下打探的心思,将话题转移到其他方向,不管那转折有多生硬。在坎维出生的人与这里干燥炎热的天气相处甚久,风一吹他们就知道张嘴后能吃进多少沙,就像德菲卡那些喜欢在冬季舔铁的雪精灵一样,严寒与酷热同样考验生命的坚韧,许多物事因此陨落,迪奥拉正是其中一项。这久远王国的传说适合睡前的孩童,适合搜寻故事的旅人,却不会在商队的行进过程中被提起,它和行商惧怕的沙暴有着莫大的联系。
可捏着笔的诗人是个德菲卡人。
“您就说说吧!”半精灵劝道,“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事做,讲个故事不是正好?”
“哎……太久了,说了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向博特勒祈祷沙暴停下……”
趁诗人在纸上记下“博特乐”(她写别字)的时候,萨米尔说:“说说也不会怎么样,沙暴已经发生,倒不会有更坏的局面。”
“可是……”
“不必这么紧张,”先前一直旁听的里德开口,他故意用上一种戏谑轻松的语气,“瞧你的样子,难不成这场沙暴还能和那个传说有关吗?”
“哎哟!话不能乱说!”商人一下子站起来,眼睛瞪得大大的。在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后他又坐回去,拿手给自己扇风:“不不不……这一定没关系的!”
“来吧,当做打发时间!”诗人再次劝道,“我的伙伴已有许久不曾鸣响,它等待的正是迪奥拉的传说……可怜可怜我这外乡人,施舍我一个故事吧!”
说完,她还装模作样地弹拨一下琴弦。
乐器的羊肠线因震动发出声响,随手弹出的音符孤零零的,柔软细微的声音在此刻却如同搭在铁制的弦上被射出的箭,商人的固执被破开一个缺口。终于,他的嘴唇抖动几下,将字句艰难挤出:
“那个……我听说,迪奥拉的牧师能够……操控沙暴。”
“迪奥拉?”
“……就是克林菲尔边上的古城。”
如商人所言,克林菲尔正是一座依据古王国迪奥拉所建的城市。在不少当地流传的诗歌中都有这样的叙述:被流放的戈朗人,于“井”的斗争中失利;巧遇与部族失散的沙漠精灵,在其指引下前往迪奥拉废墟;传说中断绝的水脉被重新挖掘,绿洲湖应祈祷而生;金冠由长耳戴起,他们就此定居。诗歌或许夸大了其中的某一部分,但也在一定程度上对沙漠明珠克林菲尔的由来作出解释。
初来乍到的半精灵埋头将商人提及的信息记下作为素材,里德则望向一边,似乎在回忆什么。萨米尔先是用手拍拍商人的背,示意他放宽心,又说:“如果说迪奥拉的牧师能操纵沙暴,那么他们是博特勒的信徒?该不会迪奥拉就是因为他们而毁吧?”
突如其来的话语压得商人满头大汗,恐惧随着汗水一齐流出。
“哎,你是知道些什么吗?”金色头发的半精灵亲切地笑起来,哥俩好似地用手肘撞撞商人。他向前侧凑得更近些,还拿手挡在耳朵边,作出一副说悄悄话的架势:“来,偷偷说,我不告诉别人。”
“不不,我不说了。”
“这可就麻烦了,”里德双手抱臂,“如果知道得足够详细,我们也能对可能到来的危险作准备……如果因消息的缺失而不能恰当地应对,最后导致损失……那会很遗憾。”
商人摇着头,脸色苍白,最后他尴尬地笑了笑,说:“只是沙漠上的一些流传……说是迪奥拉的守护神让他们的牧师们拥有这种力量。后来迪奥拉灭亡,就、就不知道了……”
这就是怀着心事的商人最后给出的消息。之后,他的嘴巴就像蚌一样紧闭,任凭他们怎样打听也不露一丝缝隙。
第三夜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黄昏。此时太阳西沉,它冠冕上的火焰将乌云驱逐,整片天空都烧起来,像吸足血的布匹。商人皱着眉头,不去理会商队内向导的建议,一心赶路,片刻也不愿多呆;比起担心日期延误,他似乎更想离开这地方。最终,在萨米尔的提议下,商人还是决定修整一晚,避开夜间的低温与野兽的威胁。商人对某种未知危险的担忧影响了整个商队,负责守卫的佣兵与冒险者们轮流值夜,以保证队伍中牧师和德鲁伊力量的恢复。所有人都将武器放在立刻能拿到的地方,和衣而卧。
萨米尔是被里德叫起来的。游荡者拍醒他,见他睁开眼,又拿手糊他的脸。
“干嘛?”德鲁伊问。
“快起来,有点不对劲。”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沙地下传来,如果将蚂蚁的脚步声放大数千倍,传入人们耳中的也许会是这样:沙被搅动的声音、穿行的动静、还有角质或更硬的东西相碰撞的轻响。商人们抱着货物坐在车上远离地面,护卫则分散在队伍四周,各自选定一个地方站好,将商队拢在保护圈内。令人不安的移动声一直持续,并且如海潮般叠起来,这一事实使得佣兵们更为紧张。站在东北方位的剑士更加用力地攥住他的武器,冰冷的铁制品在人类体温的影响下也变得温热……他流汗了,于是这剑士拿手掌去蹭他的衣摆,以避免战斗中武器脱手。
正是这一瞬间。
不停歇的“沙沙”声骤然停止,像闻到了动摇一般,一条说不上是什么的巨虫趁机从地底窜出。它动作突然,人们来不及做出反应。他们只能眼看着那东西用大概是嘴的部分咬住剑士的小腿,接着灵活的颈子一甩,一抛,那可怜人就如被弓箭射伤的小鸟一样垂直坠下、落入巨虫口中。借助月光,诗人终于看清那东西的全貌:它的身体是环节状的,身上似乎是覆盖有足够厚且粗糙的皮;它的头部呈冠状,有点像花苞,现在那丑陋的花苞裂成三瓣,每一瓣边缘都分布着锋利的尖牙,这就是它的口器。这东西大张着嘴好衔住可怜人,这图景落在众人眼里,倒像它要吞下月亮。
“沙虫,是沙虫!”
“这里怎么会有沙虫?!”
“我记得遗都附近出现过沙虫,”萨米尔盯着地面,“好像是北边……离这里很远。”
“可怎么会!?”
在一片喧闹中,里德大喊:“注意沙面的痕迹!”
游荡者的喝声让混乱的佣兵们冷静,他们循着话语看向地面,发现沙虫的移动会让它上方的沙微微陷落。而此刻,那条蜿蜒而出的线正指向新结识的同伴——
“奇诺娅!”
几乎是同一时间,诗人在沙虫窜向她的瞬间就地一滚,避开那怪物的第一次攻击。半精灵向前几步,借着奔跑的力道跃起,她双手持握长剑,将其用力捅进沙虫头部的皮肤。剑尖戳进去一些,沙虫吃痛地竖起它的上半截身子,握紧剑柄不放手的半精灵也被带上半空,沙虫扭动起来,她的身体也随之甩动。在沙虫俯下身子打算重新钻进沙里的时候,诗人找准时机放开手,从一个合适的高度跌落,她又在地上滚几滚,吃进一些沙。在“呸呸”胡乱吐出口中的沙后,她对萨米尔请求道:“试着瞄准那剑,往上施展雷电吧!”
“正有此意。”德鲁伊回答。
此时,他已召来乌云,雷鸣轰隆而起。
撕裂黑暗的光芒伴着足以震动大地的声响落在裸露在外的剑身上,随着铁质的通路抵达沙虫受到保护的内里,佣兵们看着眼前的巨大生物更加狂乱地扭动自己的身体,又在一阵震颤后僵硬地倒在地面上,溅起大量的沙尘,半精灵诗人又吃进一嘴沙。
战斗结束,商队一片狼藉:沙虫倒下时砸在车队旁,只差一点便会压烂一车货物,好在坐在车上的人已经离开;另一辆货物受到影响,车轮陷在沙中,不少商品顺着倾斜的木板滑落;骆驼受到惊吓东逃西窜,人们不得不安抚它们,将它们一匹匹牵回来。除了那个倒霉蛋,没有其他伤亡。
商人看着忙碌的队伍,脸色有些难看,他问向导:“沙虫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知道……”
“难道是——”
他的话没有继续下去,商队边缘负责警戒的一名佣兵朝整个队伍叫喊:“喂,快看!”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他们看到一团尘沙,有什么东西正向这里接近,速度还很快。商队的领头商人决定放弃还在整理中的那些货物,全队向相反的方向行进。整个队伍都动起来,佣兵们仍维持队形跟在商队后头,充当可能危险的阻隔。尽管如此,他们的速度依然不及轻装的盗匪,这些人驾着骆驼,很快追上并完成了对商队的包围。护卫们不敢轻易地就让手中的弓箭射出,在经过连续的沙暴和与沙虫的对峙后,他们的心灵和肉体都相当疲惫,无法拥有与盗匪相当的力量。幸好对方也没有进一步动作,他们还能寄希望于与协商。
“那边来个人,咱们说说话吧!”
萨米尔走到队伍最前端,他平举双手,自动承担下交涉人的责任。也许是被德鲁伊这副轻松自信的样子取信,盗匪的队伍竟真的向两边散开,有人驱使着骆驼走到前头。那是位年轻的女性,她繁茂的乌发编成粗辫盘在脑后,背挺得笔直,健康的肤色在月光下有种特有的美;而在她的诸多迷人之处中,诗人最先注意到的是那双充满力量的眼睛——如同月亮射出的利箭,蕴含着隐秘的决意。
“把你们的货物交出来。”她直说,语气与姿态都有种上位者常有的威严。
商队的领头人走上前,他搓着手赔笑道:“我们并没有什么能让您入眼的贵重品……”
“不要废话了,交出来。”
“可是……”商人显得有些为难。此时,萨米尔接过话头:“那么,你们就是荒鹫?”
“正是。”
“之前的沙虫也是你们弄的?”
“没错。”
“可你们在找什么?”
“货物。”
奇诺娅在一旁闷笑,她觉得这对话有趣。荒鹫的发言人似乎不爱说多余的话,在回答这些问题时,她的眉头微微皱起,明显对眼前德鲁伊的打断有些不满。
“货物里只有些宝石与香料,虽说也是与美人相配的东西……也许你找错了。如果不信,我们可以打开货箱。”
终于,她的表情开始改变,身属荒鹫的女性露出冷笑,说:“也只能说明你不够让他对你坦白。”
诗人顺着她的注视看去,发现那商人的脸色发白,又强撑着不露怯。也许这之前的路上他都抱着侥幸的想法,觉得自己的运气至少不该那么坏。商人啊!习惯了金钱的战场,当来到另一类赌局,将要以命相搏时,才明白两者的筹码如此不同。
“也许是您弄错了呢,小姑娘?也许是您背后的人告知您模糊的消息,又由于种种原因,您找错了人。”
“没人能控制荒鹫。”
或许是因为诗人语中隐含的轻慢,再加上她的猜测是对“荒鹫”的侮辱,对方的话语再次变得冷硬,并且带上了斩钉截铁的力量:
“无需多言,找到沙之魔法石!”
随着她的挥手,盗匪们一拥而上。这些以抢劫为生的人有着出人意料的身手,比遗都那些喋血街头的地痞更利落,又因为赖以为业的营生,他们挥砍的动作也更为凶狠。出于保身的需要,诗人不得不拽过一旁的长剑,那把被随意放置在板车上的、尚未出鞘的武器帮助她应付过敌人自上而下的一击,里德悄声无息地摸过来,在两人僵持时迅速地抹了敌人的脖子。半精灵正想道谢,就听见商人头领惊慌的叫喊:
“不能再等了!快走!”
对于这样的要求,萨米尔扯着嗓子回应:
“你倒是说说,这要怎么走?!”
正如德鲁伊所说,护卫们都忙着与盗匪战斗,商队的人则迈开步子往更远方逃,试图远离这片战场,出乎意料的,没人攻击他们。一片混乱中,没有人去理会商人头领。出于某种众人未知的原因,他回身抱住一个小木盒,将它揣入怀里。正当他怀抱这特别的货物准备离开时,一支利箭射来,他倒在地上,死了。
“休战——!”萨米尔闪身躲过盗匪的一劈,“你打死了我们老板,工钱怎么办!”
在荒鹫来得及做出任何应答之前,事情发生了变化:震动以商人领队的尸体为核心扩散,大部分人都受到波及,需要分出精力维持自己的平衡。这变化像是某种麻烦事发生的预兆,人们停下动作,警惕着可能到来的未知危险。
“喂,你看!”
一只手植物发芽一般从地下伸出,接着,它就近抓住萨米尔的脚踝。德鲁伊没有犹豫,他弯身抓过地上掉落的匕首,刺向那只死人手。荒鹫的盗匪将这动作看在眼里,由于目的已经达到,他们不再流连,赶在麻烦来临前撤退。
“结账的人死了,要抢货抵债吗?”奇诺娅问。
“别用那个词,”萨米尔说,“我们有付出,这叫工钱。”
“好吧,拿。”
里德点头赞同:“这才对。”
就在他们大声地把抢劫的打算公之于众的当口,本该沉眠于地下的干尸爬上地面,它们被什么东西惊醒了。这些横死于沙漠的亡灵形容可怖,高热与干燥带走水分与油脂,早已变色的干瘪皮肤附在骨头上;由于失去血肉,再加上皮的制约,人形的肩胛与肋骨看起来有些像烧烤过后的整鸡般皱缩蜷起——手臂却竿子似地枝楞出去。
我们与它们本是一样的东西,诗人想。
“别愣着!”
德鲁伊使出一个纠缠术,将返“生”的死者困在一处,他冲躲在骆驼下的商人喊道:“快泼油!”
人是这样的,惊慌时不知所措,呆愣在原地,但只要有人给出一个明确的指令,他们就能很快执行。酒袋与油被掷向尸群,接着是火把。干燥的骨与皮很快被火淋了个透彻,难闻的焦味被夜风带走,活下来的人们终于能喘口气。
商队的二把手忙着清点伤亡人员与货物的数量,佣兵与护卫在征得同意后开始扎营。趁着忙碌,奇诺娅翻捡中箭而死的商队老板,她从尚且温暖的遗体上搜出一些钱,又从他大衣的内口袋中搜出一卷文书。
“是什么?”萨米尔问。
“唔,我看看——与不同地方的贸易协定,还有……”
一卷羊皮纸被隐藏在协定中,它看起来有些年头,纸张的边缘已经破损。
“我想我需要一些时间来解读这张纸。”诗人说。
第四夜
他们在天亮时出发。
大部分商人选择继续前行,他们花了大半夜的时间去捡拾散落的货物,根据与清单的比对,除去死者,其他人的损失还算可以接受。经过商议,死者剩下的货物会在被处理后交还给其家属,所以,他们希望佣兵们能继续护送任务,佣金也会照常支付。
“我们是认真负责的人,”萨米尔义正言辞,“我们不会放弃任何人的合法财产,哪怕他已经死了。”
“可是……”交涉人有些为难,“这部分佣金我们是不会支付的。”
“那么就把先前的工钱结了吧!”
对方同意了,出于好意,他还从商队的储备中分出足够三个成年人过两天的口粮与水。接着,他们离开。
荒鹫一行向北撤离,盗匪们的痕迹很快被风沙掩盖,只有一两颗被遗落的宝石为追踪者指出方向。里德在沙漠中发现这两颗璀璨的无机物,经辨认,它们的确属于被杀害的商人。
此时他们已在沙漠中不停歇地行走过一个白天,夜晚的坎维气温大跌,实在不适合行走赶路,三人只能找个地方歇脚。趁着休息,诗人拿出昨夜得到的卷轴,她希望能尽早破译古文字,读懂卷轴上的信息。来自德菲卡的半精灵对坎维并不熟悉,她能分清文字的词性及句式,却解不开某些有着特定含义的词汇,这让她有些焦躁。
“怎么,碰上问题了吗?”
萨米尔注意到同伴的表情,他将干粮塞进嘴里,拍掉手上的碎屑,接着凑到奇诺娅旁边:“来,我看看。”
“喏,这个,我不明白。”诗人指着一个作常充作主语的词。
“啊,”遗都人说,“这是黑晶石的古语……黑晶石是迪奥拉王族的族徽。”
“那个已经灭国的城邦?”
“没错。”
诗人点点头,她将新得到的词代入文句,线索变得清晰起来。奇诺娅再次埋头解读,也就忘记问自己的搭档:你是从哪里知道流亡王族的标志?
终于,诗人叹一口气,结束了解读工作。她想活动一下肩膀,却没想到德鲁伊还坐在身边。
“结束了?”萨米尔问,他显得很热心。
“嗯,说的是沙之魔法石的由来,”奇诺娅回答,“根据卷轴上的说法,迪奥拉的守护神——博特勒——赋予他的信徒操纵沙尘的力量。在迪奥拉接近覆灭时,有一位牧师将这种力量封进宝石,也就是沙之魔法石。但是,在迪奥拉覆灭时,沙之魔法石——”
萨米尔追问:“沙之魔法石?”
诗人指着卷轴破损的部分,说:“就到这里,后面的部分被撕毁了。”
里德叹了口气,说:“撕东西可真不是个好习惯。”
“休息吧,趁清晨凉快,还能多走些路。”
第六夜
“现在有一个问题。”里德说。
奇诺娅瞟他一眼,没有说话。她累了。
沙漠很荒芜,这里是沙,那里也是沙。在连续的行进中,奇诺娅开始对眼前的景色感到厌倦,来自绿林故都的半精灵突然对前队长的决议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难怪他想多种树”——满眼的黄色无聊到让人想落泪。出于追踪的考虑,三人的小队不敢休息过多,他们不知疲倦地追踪,在这过程中,女诗人简直快失去对时间的感知。
“什么?”萨米尔捧场。
“我们只剩下一天的口粮和水。”
“……德鲁伊,你能让植物的种子发芽结果吗?”诗人问。
“可以是可以,”德鲁伊回答,“不过那要水。”
“…………”
“…………”
最后,里德说:“省着吃吧。”
奇诺娅和萨米尔点点头,同意了。
他们一边省吃俭用一边往前走,期间甚至打过萨米尔那只花栗鼠“球”的口粮的主意。两天过去,食物终于耗尽。
一直趴在萨米尔肩膀上的球冲着远处的地平线叫起来。
“吱吱吱、吱吱——!”
德鲁伊看向动物伙伴提示的方向,发现地平线上有一片银光闪烁,看起来是湖。佣兵们冲向那片绿洲,他们从沙丘上滑下,沙子掉进衣领里,没人在乎那个,只是一个劲往水边跑。风声掩下他们的动静,游荡者注意到湖边的人烟,他作出个手势,德鲁伊点点头,伸手拦下诗人。
奇诺娅用眼神表达了自己的疑问。
萨米尔朝诗人眨眨眼,又用手掌托着花栗鼠将它放到地面:
“去吧。”
捷足先登的似乎是独个儿旅人,他坐在湖边煮着什么。他们躲在岸边的几株胡杨树旁看着球钻进旅行者的单人帐篷,又听见帐篷里传来两声不同的“吱吱”。两只同类的交流似乎不错,它们听起来像在热烈交谈。
一直注意着动物伙伴的萨米尔没料到这场景,他僵硬片刻,接着迈出步子,试图冲进帐篷。
“你等等。”奇诺娅压低声音,她伸手按住德鲁伊的肩。两位半精灵的身高相差不大,女诗人做起这个动作还不算太吃力。
“球球已经长大,”她说,“该有自己的交际圈了。”
“球球总会长大的。”里德补充。
德鲁伊放不下家长式的担心,他凝神辨别帐篷中的动静,生怕花栗鼠发生什么意外。
“哎呀,哪里来的花栗鼠,”旅人说,“要吃瓜子吗?”
听到这里,萨米尔站起身,朝帐篷走去。奇诺娅和里德跟在他身后,因同伴脸上的古怪表情暗自发笑。
“你们是?”那个人露出困惑的神色。
“我们是商队的佣兵,”里德说,“出了些意外,和商队走散了。请问你是……?”
“我是旅行者。”
“不好意思,能将您肩膀上的花栗鼠还给我吗?”萨米尔打断对话,“那是我重要的伙伴。”
“哦,好的。”
在交谈中,他们了解到,眼前的半精灵旅行者名叫伊利耶,来自北荒。伊利耶并未对自己旅行的缘由多作解释,只提到自己准备动身向格贝利东边,那里在几日前曾起过一场大沙暴。于是,三人便请求与伊利耶一同前往,毕竟“附近有一伙叫荒鹫的强盗出没”。好心的伊利耶分出一些食物,他们在绿洲休整一夜,决定天明后前往传闻中出现巨大沙暴的地方。
第七夜
“就是这里。”伊利耶说。
依据传闻,沙暴发生在一处已经干涸的绿洲附近,干枯的树木倒在荒漠中,它们的尸体顺着某种轨迹倒下,从形状来看,这里以前有水路。
“因为绿洲干涸没多久,我们还能看见树的残骸。”伊利耶说。
萨米尔四处看看,问:“看样子,这里以前是幻森?”
“正是如此,”伊利耶证实,“听说存在的时间还挺长久。”
“水路一改变就是这样……现在又遭遇沙暴,可能过一段时间就连残骸也看不见了。”
菲薇艾诺出身的半精灵听见北荒德鲁伊的讲解,出于好奇,她抬手触摸已经树的残骸。德菲卡并非没有死亡,生物到了年纪就会死,这是珂旭定下的规矩。奥伯的树木有藤蔓攀附,荫蔽下有诸多苔藓,某种程度上而言,它们并不是死去,而是让自己回归生命流,以另一种物质形态回到世界;而格贝利,死了就是死了,没有传承,没有转化。诗人尝试用词汇去表现心中的想法——枯竭。
“快来,看这个!”
里德指着一棵枯木,即将被黄沙掩埋的干部横着一道刀痕。他们顺着树干往下挖,越来越多的痕迹显露,刀剑、弓矢,痕迹都是新的。接下来,更多的尸体被发掘,那是几匹骆驼,还有作盗匪打扮人的尸体,应该是荒鹫。
“这可有意思了。”奇诺娅喃喃自语。
经过一番考量,诗人将卷轴上的内容转述给北荒的旅人,伊利耶迟疑片刻后,开口:
“虽然我对迪奥拉不了解……但北荒有一个类似的传说,那个传说的主角不是迪奥拉的守护神,而是沙漠之神博特勒。据说他曾把一种石头交到自己的信徒手中,利用这种石头,信徒们走出了邪魔制造的沙暴。但沙漠之神也告诫他的信徒,这块石头不能再一个地方停留太久,否则将会发生灾祸。”
萨米尔变了脸色,他总算明白商队老板为何急着离开。
“可是,那些盗匪是知道沙魔法石的,怎么会……”
德鲁伊指着被挖出的尸体:“他们大概在这里休整过。”
里德问:“这附近有什么别的能补给的地方吗?”
“刚刚的绿洲是最近的,”伊利耶回答,“然后,就是西南方一个叫沙德的城市。”
遗都出身的半精灵随手捡起根小树枝,他在沙地上画了副建议地图,图上有五个小圈,分别代表遗都、遇到沙虫的大致方位、绿洲、幻森所在地及沙德。沙德是遗都往拉多朗路线上的补给城市之一,商队多会在那里歇脚。
“我有些在意绿洲,”萨米尔点了点一个圈旁的一个圈,“如果时间允许,我们可以回去看看。”
诗人摇头,曾经披散的头发被编成辫子,银色的发尾随着她的动作摇晃:“也许直接赶路比较好,如果那些事真的是沙魔法石招来的……留给我们的时间只怕不会那么多。”
德鲁伊沉默片刻,他拿着树枝,用这根小木棍在圆圈间点来点去,像在预估荒鹫的行程,再将两边的脚力作比对。
“如果我们全速前进,一天内可以到达沙德。”
游荡者在内心计算片刻,很快作出决定。他们向伊利耶询问,北荒的半精灵与人为善,他同意结伴出发,愿意为阻止荒鹫和可能发生的灾难出一份力。实际上里德只问他是否愿意一起前往沙德,但显然,后续内容也被打包在内,伊利耶逃不掉了。
第八夜
沙德变了样。
烟雾从地面腾起,黄沙将城门掩埋,卫兵持武器站在前列皆备——这里刚遭受一场灾难。
沙让这城市几乎淹没,这地方也总归会回归沙漠。他们的一切恩惠来自沙漠,就像森精灵在森林中栖息。遗都,甚至是坎维的大部分都是建立在这一望无际的荒漠上的。
黄沙允许他们的存在。
奇诺娅当然不会把这想法对唐吉诃德说,且不提种族差异,这话的立场几乎站在立志改变荒漠的人的对面。可那又有什么不好呢?如果没有他这样的人,连诗都要无趣许多。
诗人沉浸在思绪里,没有注意到身边黑着脸的士兵:他们刚遭遇袭击,城内的物资被盗匪抢走,高度的紧张让他们对一切来人都抱有怀疑态度。羽箭对准外来的旅人,城池的守卫者喝问:
“放下武器!什么人!?”
“来补给的旅人。”萨米尔回答。
他们将悬在腰间或背后的武器卸下,放在地上,又举起双手,示意自己的友好态度。奇诺娅解下腰间的剑,留下一把藏着的匕首,里德也是同样。也许是因为他们的顺从,瞄准他们的兵士收回弓箭,另一位握着长矛的说:“我想你们也看到了……这里已经没有多少补给。”
“唉,歇个脚也行啊……”来自遗都的半精灵说,他很擅长处理这些,“我们走了好久,队里的诗人累得不行。”
银发半精灵适时做出一个就要昏倒的姿势,有些浮夸。
士兵们还是有些戒备,但总归不再那么神经过敏,他们放下武器,叹气:“如你们所见,这座城市被盗匪突袭了,城中的物资被掠走不少。”
“哎呀……可真是场灾难。”女诗人用手捂住胸口,“发生沙暴就足够叫人害怕。”
“的确是起了沙暴,”对方回答,“先是沙暴袭击城市,接着他们趁乱洗劫了城里的物资。”
“然后那伙人就跑了?”
“是啊,往北边,去了不到半天。”
里德在内心清点现有的物资,之前在绿洲补充过清水,粮食却只有伊利耶携带的那些。游荡者说:“请问,现在城内还能买到粮食吗?”
“这……如果是干粮,那还是有一些的。”
最终,士兵还是放行。佣兵们进入沙德,分配下各自的任务就解散:萨米尔决定购置坐骑,里德要补充粮食,伊利耶负责调查沙的状况,奇诺娅则去打探消息。
诗人走到集市一角,从背后的包裹中取出鲁特琴,用手指拨动几下。在确认音准无误后,半精灵挑出一个刮擦刺耳的噪音,等到众人的注意力被吸引,才开口:
“烈风翻搅黄沙,
大地沉默,静听古老的诗话;
旅人啊,
可曾听说业已荒朽的古国,迪奥拉?
天空映照它昔日的荣光,
绿树成荫,湖水荡漾;
黑晶石刻在门楣上,
活力的城市宛如朝阳。
风声将号角吹响,
商人就要命丧他乡;
他低垂头颅,
将祷词念唱:
伟大的沙漠之神,仁慈的沙漠之神!
赦免我于您的怒火的狂狼;
我愿献上新生的羔羊,
那纯洁的生物将被涂抹乳香。
‘应允你’
走出困境的商人呵,
利欲熏心;
供奉着赐下的石头,
妄图用山羊讨神欢欣。
……”
全是瞎编。
也许是刚经历过沙暴,沙德的居民们都对诗歌中迪奥拉的遭遇感同身受,人们聚拢在诗人身边,为她的演奏献上掌声。半精灵凝神听着人群中的讨论,没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北荒的传说?真少见……”
“呀,您知道?”
“不,不是……”路人回答,“沙德和北荒隔了些距离,这一代从北荒来的人也不多……对了,城北有一位老先生,见多识广,你可以去问问他。”
诗人谢过对方,按照指示找到学者的家。歇斯塔年轻时曾到过北荒,后来又走访坎维各地,若不是前段时间扭伤了腰,还打算通过克林菲尔的“门”前往暗月城一探究竟。这不服输的老人热情地接待诗人,将他所知道的消息一股脑地抛给她。只是歇斯塔的研究方向是地质,北荒的传说只是顺带,奇诺娅没能从他那里打探到太多。
“怎么样?”萨米尔问。
集市旁的十字路口是之前约定的碰面地点,现在只有他俩站在那里。
“没什么有用的消息,你呢?”
“一样,唉。”
两个半精灵交谈着,另外两人也回来。
他们继续向北追击。
第十夜
“看这个,”里德指着散落的绷带和染血的布匹,“我们就快追上了。”
自从沙德出发已经过一天,骑上骆驼的四人终于在往北的路上找到一处荒鹫曾停下的宿营地。这群盗匪似乎在赶路,连前一夜留下的宿营痕迹都来不及抹去:曾燃烧营火的木头被粗暴地摁进沙中,一些器具甚至被遗留在这里。
“他们要在应付战斗的同时赶路,应该已经相当疲惫。”萨米尔补充。
“我们要休息吗?”伊利耶问。
“继续追吧。”奇诺娅回答。
骆驼载着他们向前。正如佣兵们之前分析的,荒鹫经过连续的战斗和不断的赶路,体力和精神都已到达某种极限,考虑到伤员和与沙之魔法石有关的诅咒,他们只能走一段歇一段,这对里德一方是有利的。
黄昏时刻,他们找到荒鹫的扎营处。
里德潜进自己的影子,临近落日时的昏暗为他带来很大帮助,影舞者顺利接近帐篷。那群盗匪待在原地,他们没有升起明火,也没有闹出些盗匪常有的混乱场面,只坐在地上安静地分食干粮。
三个半精灵藏在一旁,他们的视野被临时搭起的帐篷和堆在旁边的行李遮挡,没法完整地看到营地的情形。诗人持弓待命,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也许是觉得无聊,诗人轻声问:“他们并没有在沙德停留太久,怎么就有沙暴了?”
“也许我们想错方向,”伊利耶同样压低声音,“沙暴并不是被降下的诅咒……而是被他们操控的。”
“就像迪奥拉的牧师?”
“也许。”
天色渐暗,夜的幕布铺满天穹,萨米尔腰间的月型挂饰发出柔和的光,像银月剧场的萤火。奇诺娅在唐吉诃德手上见过这个能跨世界通信的工具——它由第五季交给最初的冒险者们,名叫弦月。一声轻响打断他们的讨论,里德回到藏身之处,简单讲述计划:趁他们睡觉打晕守夜人,再潜入帐篷制住领头的。
就这么办吧。
等待并不轻松,四人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和状态,免得因太过紧张导致失误,也避免过于放松致使动作跟不上节奏。寂静中,夜枭扑扇翅膀的声音显得尤为突出,传闻中神鹫的先行者发出一连串尖笑,里德赶在守夜人被吸引来前抓住了它,并将这“咕咕”叫个不停的鸟关进随身的布袋。
“真的很吵。”他小声说。
事不宜迟,萨米尔让动物伙伴进入营地,不久后他也离开。奇诺娅手里握着弓,还是唐吉诃德做给她的那一把;德菲卡的旅人追着或许能让自己稳定的理想远走他乡,她在寻求什么?还是说她追寻着追寻本身?她之前并未参与过类似的行动,最出格也不过在惹怒雇主后跳窗脱逃……
吱吱、吱——
球传递来德鲁伊的指示,他们跟着花栗鼠进入营地西北角的一顶帐篷,里头躺着上次与他们交涉的女性。她身上缠着绷带,肩部还渗着血,看起来像是伤口长拢后又再次裂开。使用长弓的诗人和北荒来的德鲁伊守着门口,长在遗都的两人对视一眼,走进帐篷。荒鹫的女盗匪睡得浅,陌生人的气息刺痛她,正在休息的盗匪立刻起身,在她来得及动作前,里德已经用短刀抵住她的脖子,萨米尔则默契地半蹲在她面前,比出个噤声的手势。
“你们是谁?”她问,声音平稳。
“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萨米尔眨眨眼,“太容易被人打扰了。”
女性讥讽地笑一下,还是跟着这群闯入者离开帐篷,走到一个离营地较远的地方。在离开前,里德出于惯性对帐篷内的物品作出一番检查,却只找到一些柄上刻有徽章的弯刀:这姑娘的生活好似苦修者,既没有成袋的金币,也没有珠宝首饰。
那荒鹫是为了什么?
“抱歉,以防意外。”
奇诺娅卸下对方的防身短刀,又从她的贴身口袋中搜出一个嵌着宝石的徽章。诗人在歇斯塔的记录中见过这个图案——沙漠之神博特勒的圣徽。它也被刻在帐篷内的刀柄上。
终于,萨米尔说:“来谈谈呗。”
“谈什么?”
“嗯……咱们来说说这个宝石?”
“……”
“这应该就是沙之魔法石吧,”诗人说,“既是恩惠,也是诅咒……你们要它干嘛?看起来也不像是要出手交易。”
“这是与你无关的事。”
“哎呀,可你抢的是我们护送的商品。”
“抢?它本就属于我们。”
“即使受到袭击,甚至有同伴死去?”萨米尔说。
终于,她皱起眉头,首次露出冷笑以外的表情:“如果不是你们这些‘乌鸦’,又怎么会有人受伤?”
“总不能因为我们追着讨债就把过错推过来,还说我们是吱嘎乱叫的黑色丧鸟吧。”诗人夸张叹气,“我们可是连老板都被杀了,没处结工钱的可怜冒险者呢。”
荒鹫的战士问道:“你们不是乌鸦的人?”
“……遗都从未有过乌鸦这号人。”萨米尔回答。
“我劝你们别插手这件事。”女匪徒说。
“如果你说的是那个刺客组织,我倒是知道。”伊利耶加入谈话,“可他们应该只在北荒活动,怎么会来南方……”
“荒鹫和乌鸦,”萨米尔眯起眼,“听起来像是有宿怨。”
关于这一点,女匪徒灵巧地说:“不过是两群争夺宝石的人。”
“可我们已经脱不开身。”里德打开系在腰间的布袋,将那只猫头鹰展示给对方,“它一路监视着我们,从沙德到这里。”
影舞者的谎言并未被识破,处于应激状态的生物很快被确认为乌鸦派出的探子。共同的敌人让女盗匪的态度稍微软化,只是现下的状况容不得她放松。锋利的刀刃被收走,诗人的弓箭仍对准她,她低头思索着能打破僵局的方法。只要能夺回沙之魔法石,博特勒的信徒对死亡没有抵触,可她肩上的重担暂时还无法卸下,为了她的、他们的愿望,她必须握住自己的生命。
“也许可以谈一谈合作。”萨米尔提议。
“现在的选择权在我手上吗?”
“我们很乐意做交易,只是不知道你信誉如何。”
“交易什么?”
“一个盟友。”
“冒险者……”她加重咬字,“我们又能得到什么?”
诗人收起弓,她故意将宝石举到齐眉处,对着月光欣赏宝石的美丽:“喏,再明显不过。”
“啧。”
“如果是迪奥拉需要协助呢?”萨米尔补充。
“哦?黑晶石?”
“如何,有兴趣吗?”
“……迪奥拉如何,已经与我们无关。”她冷淡地说,面上没有表情,“但若是达成同盟,在你们需要帮助时,荒鹫可尽一臂之力。”
“——我以荒鹫之名担保。”
“我——萨米尔——身代迪奥拉之子,以古老之血、绯红之书、黑晶之名起誓,以坎维之风、之沙、之月为证,与荒鹫为盟,互不背离、互不忧扰,直至格贝利绿荫遍地、藏泽夷平,方得始终。”
立下的誓言如流出的血一样不可回收。月光照在年轻人脸上,见证这场仓促订下的盟约,就像祂见证迪奥拉的覆灭、北荒的分离崩析。荒鹫的女首领收回沙之魔法石和惯用的弯刀,她尚不知道这看似权宜之计的决策会对未来产生怎样的影响。
“怎么,还有什么?”她问。
“呃,不……”萨米尔看着她手上的宝石,“我只是好奇……”
“你是德鲁伊吗?”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女首领让萨米尔把魔法石握在手中(他再三保证只是好奇)。自然之力的趋势者很快被宝石中徘徊的力量吸引,这股力量被固定在方寸之间呼啸翻滚——就像沙漠中永不停歇的风鸣。萨米尔试图像使用自然之力一样引导这股力量,他想象漫天的黄沙,想象扑面的沙暴,想象极偶然的、盘旋的沙柱……这力量拒绝了他。
“现在你应该明白了……在许多年前,吾神就对这块宝石添加了桎梏,只有祂的仆从——我们塑沙者才能使用其中的力量。”
“塑沙者……所以你们从一开始就能控制沙暴。”
“正是如此,但有了这块宝石,我们的力量会更加强大。”
萨米尔沉默一会儿,奇诺娅猜他是想起护卫任务的头几天。现在诗人知道自己的队友与黑晶石的关系非比寻常,而迪奥拉正是毁于沙暴。
“明白了,”德鲁伊说,“乌鸦也是一样,对吗?”
“是的。”
“那沙虫呢?”
“我们只是把它们从栖息地赶出来罢了。”
“懂了。那么,我们差不多该把您送回——”
“稍等,”诗人出声打断,“我也有个请求。”
奇诺娅将瞪着眼睛的萨米尔挤到一边,她露出一个殷切的笑容,问:
“我能和您做笔友吗?”
“喂。”
“干嘛,我也想要誓约啊!”
也许是女诗人的要求太过突然,荒鹫首领愣在原地。这算是个什么要求呢?她看着银发半精灵,不明白先前还手执弓箭的诗人为何能轻易说出这样的话……她为何执着于誓言,执着于一个石头般的、不可更改的东西?
“请不要担心,我不会暴露您的行踪。您知道我的地址就好了。”奇诺娅承诺。
“……可以。”
正是诗人微笑的时候,几声哨响从荒鹫营地传来。
“是乌鸦!”
“等下如果需要帮助,请尽情操使这个家伙。”萨米尔面无表情地指着奇诺娅。诗人不以为意,反倒露出个笑:“别看我这样,还是能帮上忙的。”
“好了,去吧,发挥你魅力的时刻到了!”德鲁伊一把拍上诗人的背,发出好大一声响。
“小心!”
伊利耶拽过荒鹫首领,一支羽箭擦过她的脖颈。北荒来的德鲁伊一直警戒着,周围安静地刻意,正像某种事发生的前兆。多亏他的细心,乌鸦的第一击落了空。佣兵们很快加入战斗,北荒的刺客组织只派出几名成员,希望能不知不觉地取走荒鹫首领的性命,他们失败了。依照规矩,活下来的人咬碎后槽牙中藏着的毒药,以此避免拷问,保卫组织的秘密。
浮于人世的诗人没有在意其他,只继续自己被打断的问话:“您会给我写信的,对吧?”
这次轮到萨米尔将满面笑容的奇诺娅挤到一边,他咳嗽一声,正经问道:“那我们该怎么联系您呢?……我是说,我们总得有个信物吧。”
经过一番商谈,他们最终得到一个双方都还算满意的结果。荒鹫的首领会在修养一段时间后出发寻找解除魔法石诅咒的方法,为了兑现承诺,也方便联系,她交给佣兵们一只猎隼。而作为对诗人请求的回应,那把镶嵌了博特勒神徽的弯刀被交付到半精灵手中;奇诺娅也摘下左耳的宝石耳坠塞进对方手中:金属被掐成眼睛的形状,红宝石被嵌在眼球瞳孔的位置,再往下还垂着几颗稍小的红色尖晶石——就像一只流着血泪的眼睛。
第十一夜
天亮后,他们带着伊利耶回到遗都,同去的还有荒鹫信使迪瑞。
被抢走的那批货也被讨要回来,萨米尔将宝石与香料带到市集上卖了,换来一些钱币,他分给奇诺娅、里德还有自己一人一百,剩下的交给了旅团团长陆仁作为资金。出乎意料的,伊利耶是一位地图绘制者,这是一次萨米尔跟着球找到伊利耶时发现的,当时他正在绘制遗都的地图。这着实让人吃惊不小,地图绘制者是十分珍惜的资源。
奇诺娅把搜来的武器作为手信交给了房东唐吉诃德,对方听着诗人长篇大论地说着自己这一次的经历,包括怎么交朋友,怎么交朋友,还有怎么交朋友。他一边听着,顺手就拍了拍奇诺娅的头。奇诺娅卡壳一般顿住,她从来没受过这种待遇,久远的记忆里,那个女人从不会对她做这样的动作。于是她不小心把近乎一半的报酬都给了唐吉诃德。
在诗人回到遗都后不久,一只鸽子落在她的窗台上,脚上还绑着一封信。在此之前,奇诺娅已经写下许多纸条,类似 “今天天气不错”“绿林故都的树还是很好的”“你喝不喝酒”“调查后发现那石头上的诅咒是因为薇洁娅的污染”之类。半精灵概是把信当成了日记。
德菲卡来的旅人停下手上保养弯刀的活计,她走到窗台边,从信差“手”上接过信,又放些谷物在窗台上。接着,她拆开信纸。
信上字很少,大概是荒鹫的女首领不知道该写些什么:
“我叫柯洛·格利泽。”
End.
他们沉默着往前。
同来路相比,这里显得整洁许多,空气中那股难以言喻的味道不再出现,地面也不见了随处堆积的杂物,干净得看不出痕迹。也正因为如此,这里的安静反而透露出一股诡弔。
“我们也许该回头。”
女诗人的话得到伙伴的赞同。德鲁伊将他的动物伙伴从肩头放下,花生——球球的孩子——的四肢踏上地面,它抽动着小巧的鼻头,消失在通道那边。在这期间,里德已经发挥影舞者的速度,在这里设置了些简易陷阱。
回头路也不轻松。
蜥蜴人的洞穴让森林出身的半精灵联想到隐藏在高大树丛背阴处的八眼蜘蛛,那些可怖的生物擅长结网,附着着粘性的蛛丝将猎物的动静传达给端坐在网中的捕食者,那是通向死亡的道路。洞穴也充满死亡。人类的尸体和蜥蜴人的尸体横在地上,在这些网路和死去“虫豸”的映衬下,某条道路就自然而然地突出,夺去闯入者的注意。
“这应该就是通往女王所在地的道路。”
奇诺娅开始奔跑,她的手握住剑柄,汗水渗出来,讲究的半精灵甚至不会分神拿出手帕。这条路通往一间巨大的地洞,它被塑造成人类印象中大厅的样子。
“——”
非人语的怒吼灌满空间,菲米诺•利因的号召与愤怒让蜥蜴人群体充满战意,局面明显对他们的敌人,即柯洛不利。现在荒鹫女首领的身边只剩下两个人类,无论如何,优势也不在她手中。
而很快,她的同伴仅留一人。
佣兵的到来像是滴落在蛛网上的雨滴,这震颤很快传到了网路各处。
“快走!别待在这里!”
柯洛的喝止雷电一般落下。
“这些家伙现在把谁都当成敌人!”
萨米尔倒抽一口气,他未料到荒鹫女首领的直接。闯入者的到来引起骚动,不少蜥蜴人都举起手中的投枪。作为应对,乌云聚集在大厅上空,隆隆的轰鸣填充进这半径约为四个标准长的圆厅。
女诗人没有应从荒鹫首领,她只是举起左手,四周火把的照耀下,她的动作足以让处在圆厅中间的女盗匪和自己身后的同伴看到。
她伸出三根手指。
三——
二——
在半精灵的手势变化之前,一支绑了尖石的枪就被投出,这夺人性命的武器擦过诗人的头发,斜钉进湿软的泥地。奇诺娅恰巧躲过这一意外的攻击,她同样在倒数结束前就奔向柯洛•格利泽,诗人迈开腿的瞬间,雷云中积蓄已久的能量也倾泻而出。这三个动作发生在同时。
“跟我走。”
在柯洛来得及作出反应前,诗人的手就覆上她的眼睛,她的睫毛蹭在材质轻便的手部防护上,荒鹫首领忍不住皱起眉头。下一刻,诗人就握着她的手腕向出口行进,离去的脚步声隐没在蜥蜴人的惨叫里,德鲁伊的光亮术带来的时间足够他们跑出这个厅型石室。
他们奔跑在错综复杂的网路中,不识路的森都半精灵便落在后面,很自然的,于是诗人和女盗匪的位置调了个儿,柯洛握着奇诺娅的手,成了领路的那个。
“跑,不要停下,荒鹫会护送你们离开。”
经过之前的战区时,荒鹫的成员很快改变了战斗的策略,他们由攻势变为守势,不再力求减少敌人,而是围拢起来,挡住追兵的同时护住自己。越来越多的人类聚集起来,想着洞穴的出口奔跑。
“首领,哪里都没有找到我们的货物!”
柯洛停下脚步,她的手回到自己的弯刀刀柄上:“那就别管了,东西都安上了吗?”
在得到肯定回答后,柯洛•格利泽再次迈开脚步,她作出的选择对荒鹫的女首领来说再正确不过。女诗人配合着德鲁伊的纠缠术,击弊不少试图攻击的蜥蜴人,影舞者在洞穴内更是如鱼得水,他们的行为加快了撤退的速度。洞穴里的口哨声相互应和,那是荒鹫的成员们在彼此联络。
地面上的战斗也接近尾声,在她踏上沙地的一瞬间,问句就被提出:“还有多少人在里面?”
“没多少了,可那批货真的不要了吗?北荒那边……”
“再说,动手。”
交流快速掠过,里面的关键词很快就匹配上冒险者们的信息储备。就在萨米尔沉思的时候,洞穴深处挤出一连串沉闷的声响,听起来像是火柴噼啪的声响放大数倍。他们之前游历各个世界都未听过这种声音,如果硬要扯上他们熟悉的事物,兀烈卡卡的天炎落在冰封的中央广场上时就是这么个音效。接着,一道火光从地道的入口冲出,在没有任何燃料的地方不断燃烧。这声音如此震撼,甚至压过洞穴内蜥蜴人的惨叫。
“……真刺激,”萨米尔发了会儿呆,“能劳驾给我们讲讲这些吗?”
“听说过火药吗?”柯洛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抛出另一个疑问。
“怎么?”奇诺娅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她现在看起来又是那个轻浮的诗人。
“这是根据那个研究出来的东西,在郎吉尔以北的格雷吉亚,它被称为‘不灭火’。”
“真是个好名字。”
萨米尔眼看奇诺娅不再有发言的兴趣,就接过话头:“被抢走的武器,就是这些?”
“不,被偷走的兵器原本是要交给北荒、我们的同胞使用的。”说完这些,她咋了咋舌。对于她来说,这也许是十分难以忍受的失误,所以她才会闯入蜥蜴人的巢穴,甚至在搜索无果后使用“不灭火”对蜥蜴人进行清理。
“是更为先进的武器?你们怎么确定是他们偷的?”萨米尔追问。
“并不是,只是普通的武器而已,”她摇了摇头,“我们追踪当时留下的痕迹就找到了这个地洞。”
“北荒……”奇诺娅问道,“北荒有什么变故吗?之前里兹时的那个制图师同伴,现在就在北荒。”
柯洛很爽快地回答:“战争爆发了。”
这确乎是个大事。
“我的同胞被卷入战争……虽然我希望能够回去帮助他们,但我们不能在一地停留太久,只能以这种方式帮助他们。”
里德向荒鹫首领询问了那批武器的特点,并保证会留心格雷吉亚的菱形标志。他们还未从对利耶的担心中回过神,柯洛就利落地吩咐自己的同伴,不可留下蜥蜴人的后患。
这件事就以这样的形式结束了。
“这可真是有趣,”一个月后,奇诺娅感叹,“谁能想到我们只是想挖土种仙人掌呢?”
“世事难料。”萨米尔装模作样地摇头。
他在当天就通知了黑曜石,探听消息的人立即被派往蜥蜴人的势力范围调查,却发现那些地方并没有因为蜥蜴人的覆灭而太过慌乱,井井有条的模样一点也不像是失去了阻止。
“我倒觉得,”里德眯起眼睛,他放松身体,靠在萨米尔家的塌上,“蜥蜴人的洞穴上方能种仙人掌,这是最难料的。”
他们轻轻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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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笔友和诺基亚。
诺基亚明白了自己将自己的理想强行安在了笔友身上,而笔友并不是不关心诺基亚,只是荒鹫更重要。对于诺基亚来说,理想投射错误,改过来就好了,于是她就将自己“绝对信任”“永不分离”的理想安在了萨米尔和里德身上。
啪啦啪啦,恭喜两位!你们跑不掉了!【不
字数:10006
真的辛苦喵企带芬这个LG跑这个本了(。
正常的思路:直接干到对方老家掀对方老底就完事儿。
LG的思路:我要走正规法律途径维护我对象的名誉权。
还有下文,大概率是日在瑞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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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们,我自认为我姑且还算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芬德尔这么说。
这句话没有回音。
现下里,因为这位猎魔人的武力介入,绑匪与Kk的立场已经完全倒转过来:瑞图宁的牧师已经被从麻袋和绳索的束缚中解放,正在空地上别扭地活动着自己僵硬的四肢;而原本凶神恶煞、其中一人的肩上还纹着翅膀文身的大汉已经被五花大绑了起来,鼻青脸肿地跪坐在沙丘向阳面的地面上,不发一语。
自认为通情达理的猎魔人先生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的两位战俘:“二位配合一些对我们大家都方便——你们隶属于哪个组织?为什么要将我的朋友从监狱中劫出来灭口?”
森精灵还是没得到哪怕一个字的回复。
对方油盐不进的态度令芬德尔头痛地叹了一口气:要是在奥伯森林,事情的进展被卡死在这一步时,树行者们可能会在经过表决之后开始对俘虏动用审讯刑罚(考虑到精灵的自由倾向,即便树行者内部明文规定过不许虐待俘虏,也肯定会有人隔三差五地打破这一条规则,何况这条规定并不存在)——可芬德尔,在精灵之中显得过于循规蹈矩了的一个异类,不知道戈朗这一地的执法层是否允许其他组织或个人动用私刑。更何况,德菲卡的树行者就算手伸得再长,也管不到沙漠中的事情,哪怕这件事跟他的朋友有关系也一样。
”不然,我们看看这两个家伙身上都带着什么吧。“终于让自己僵硬麻痹的四肢恢复过来的Kk气鼓鼓地说。
这建议立即被采纳了。即便芬德尔没有从战败者身上搜刮战利品的习惯,作为树行者的一员,这样的事情从前他也没少在队友的要求或者怂恿下干过。很快,俘虏先生们的傍身之物便一样样地陈列在了几人面前的沙地之上:他们显然没有深入沙漠的计划,摆在地上的物件里用于维生的东西只有一个才装满一般的水囊,以及两把防身用的匕首——随处可见,不带纹饰,毫无特色的那种。除此之外,倒是有一小包用油纸包好的散装火药药粉,以及几根浸过油脂的棉线,还有打火石之类的东西。
没有什么能够用来证明他们身份的凭证,但通过这些物品,至少能够证明监狱的爆炸的确出自他们的手笔。所以,芬德尔最后叹了口气,做结:“哎……聊胜于无吧。”
天色将明,东方地平的一线露出了淡淡的浅色,事情仍旧没有任何进展。
没有过类似经验的瑞图宁牧师一筹莫展,而这两位疑似帮派成员——几乎可以肯定是“海鸥”的一份子,因为只有他们才与地下水埋投毒案中官方所宣传的“犯人”有直接利益冲突,而且他们中的一个人还纹着海鸟翅膀的纹样:这表明他肯定不是这世界中的原住民,因为显然,在“沙漠世界”坎维之中是肯定见不到海鸟的——守口如瓶、拒不合作的态度也令人无从下手。无奈,Kk只得转向自己的同行者:“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呢?芬德尔?”
森精灵沉默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
“我们得回到城市里。”他从沙地上站起身来,向戈朗所在的方向看去,“此地有关你本人的许多误解都需要被澄清,而且……”
他示意了一下被迫在沙地上跪坐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的两位悍匪。
“如果可能的话,我想我们有笔账要跟‘海鸥’的诸位好好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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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行人回到戈朗城中的时候,在各个方面都显得颇为引人注目。
没办法。不论怎样,一支队伍在上午阳光明亮的时候坦然地走在路上,其中不仅有一位毫不掩饰自己的越狱通缉犯,还有两位被绳索捆住双臂与双手、还被堵上了嘴(“既然他们不想说话,那干脆就别让他们说了。”芬德尔这么解释。)的彪形大汉时,都很难不受人瞩目。
在这一支奇特的队伍在芬德尔的带领下接近城门守卫的方向时,谁都能从那名难得全副武装了的人类青年的脸上读出先是困惑,转瞬间又变成欣喜的感情:
“哎呀,真是非常感谢您能够将投毒犯抓捕归案!”这个显然还只是从画像上见过Kk样貌的守卫迎上来,带着笑容说道。而当他看见队伍之中被绳索捆缚的另外两人时,它的目光再次不可避免地变得疑惑了起来:“这两位先生是……?”
芬德尔干脆地略过了守卫话语中带着的那么点疑问,避开了解答反手递出一个问句:“您认得这两位先生吗?”
“曾有过一面之缘。”守卫回答,于其中仍旧带着不解,“这二位先生都是‘海鸥’的成员。”
从这位守卫的神态来看,他的确不知道更多的事情了。
这守卫与当事的双方都不熟悉,说明他在看待这件事的时候大概率不会预设自己的立场。对于芬德尔来说,这是个非常理想的情况。猎魔人点了点头,决定把整件事从头到尾尽量简略而明晰地讲述一遍:
“我是在几天以前通过‘门’来到坎维的,是克林菲尔的那扇‘门’。”芬德尔说,“当时,我的向导就是这一位——”他抬起手来示意了一下身边的Kk,高等精灵有些紧张地颤抖了一下,但芬德尔并没给其他人留出插话的时间,“——原本久居于克林菲尔的牧师先生。我们在暗月城认识的,也从那里来,要到朗吉尔王国去。我是德菲卡人,对沙漠完全不熟悉,是Kk挑选了我们现在行进的这条路线。然而在前一天,我们抵达戈朗城门口时,却发现我的朋友被指认为一起影响恶劣的投毒案的犯人。珂旭在上,我们出于对此地执法机关的信任,没有反对当时的守卫对此人的羁押行为。然而就在当日晚些时候,戈朗城中的监狱发生了一起爆炸,我的这位朋友从狱中消失了。他自己是断不可能做出这种事的——不论是制造爆炸亦或是从监狱中逃走。所以我去查看了现场,并且顺着相应的痕迹找到了这两位先生(他示意了一下另一边的海鸥成员)。当时Kk的手脚都被绑住,差一点就要被埋在沙丘下面了。我将两位海鸥的成员制服之后,还从他们的身上找到了遗留的爆炸物。我有理由相信过去的投毒案另有隐情——一方面,Kk对自己成为通缉犯一事毫无自觉也毫不知情,否则他不会挑选这样一条途径‘自己曾经犯案’的城市的路线;另一方面,这两位海鸥成员前来劫狱的行为也很可疑。”
随着芬德尔话题的推进,Kk在一边不断地点头;另一边的两位海鸥成员显然也有话要说,不过碍于那些堵在口中的障碍,他们终究没有这个机会。
守卫有些疑惑地看了看那两位膀大腰圆的帮派成员,视线又扫过Kk尚未褪去麻绳摩擦造成的红痕的手腕以及芬德尔腰间的两柄利刃,姑且算是初步地接受了这个说法。他有些迟疑地张口:“嗯……先生,您是想要指控‘海鸥’吗?”
“不。”森精灵摇了摇头,“我只希望此地的执法机关能够对投毒案重新进行调查。”他顿了一下,终于没忍住在叙述上加入了自己的感情色彩,“Kk是一位可敬的瑞图宁牧师,在投毒案发生的当时,他确实身在戈朗,但只是义务地参与了对受害者的救治工作,随后很快就离开了。事情还没有过去很久,我想应该还是有能够记得他的当事人。他的名誉不应该因为自己并未犯下的罪行而被玷污。”
守卫迟疑地看了看通缉令上的人像,又与实际的Kk对比了一番,似乎逐渐接受了这种说法。
“那么,我建议您向着朗吉尔那边去碰碰运气。”守卫说,“要知道,从那次投毒案之后,戈朗这里的行政机构便渐渐失去信用了。现在整个城市的运转几乎都在依靠朗吉尔的支援。”
芬德尔严肃地点了点头。可以想见,在沙漠中,珍贵的水源遭到污染,的确是一件会导致政府丧失公信力的大事。
“如果方便的话,我还有些问题想要请教。”在得到了对方同意的表示之后,森精灵继续往下说:“虽然我来到此地的时间还不长,但已经听闻有坊间传言,‘海鸥’这个佣兵团与本地高层关系密切。这是确有其事吗?”
“的确是这样的,有不少贵族都和他们关系十分密切。”守卫回答,“老爷们有什么需要交给雇佣兵的任务,总是他们优先的。”
“贵族?”芬德尔有些疑惑,“我以为上层人士会更信任本地的佣兵团,而不是从海上飘进沙漠里的外来者。”
守卫耸了耸肩:“老爷们的事情……我们是不太清楚的。”
这条线应该已经走到了尽头,于是猎魔人换了个角度发问:“这个佣兵团与戈朗本地的执法机构算是和睦吗?”
这个问题不算是很困难。守卫稍作思考便给出了回答:“通常来讲,应该说是井水不犯河水吧。”
“‘海鸥’一般会接取什么样的任务呢?”
“只要有利可图,他们什么任务都接——佣兵团嘛,大概都是这样的。”
在此之后,森精灵和守卫仍旧你来我往地交换了些信息,只不过看起来都没什么用处的样子。这位守卫倒是好心地建议他们在戈朗城内进行补给之后趁着夜色出城去,免得引起其他不必要的的骚动,毕竟Kk的样子仍旧被明确地画在通缉令上,也不排除城区内外还有其他“海鸥”的眼线之类。在诚挚地表达过谢意之后,一行人总算是在守卫的通融之下重新回到了戈朗城内。
“……芬德尔,接下来该怎么办?”仍有些惴惴不安的Kk询问。
森精灵抬头看了看,觉得天色尚早,于是回答:“先去找一间旅店休息一下吧,我去弄些补给品来,我们傍晚的时候离开,就像刚才那位守卫说的那样,向朗吉尔那边去。”
他顿了一下,接着以坚定的语气说:“我们一定能解决这件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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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的预计出现了少许差错。
守卫先生曾说,从戈朗徒步前往朗吉尔王国的边关城市的话,需要两周的时间。然而实际上,由于两位海鸥的俘虏拖慢了速度,芬德尔一行抵达边关附近时,已经是他们离开戈朗之后的两周又三天的时候了。
行进时间的拉长导致预先准备的补给品不足,事实上,他们在见到城市之前的一天就已经断水断粮了。一行人靠近城市的时候恰巧是一天中的正午时分,入城的队伍不长,只有零星几个人在等待。这算是比较幸运的情形了,至少疲惫的旅人并不需要为了入城而继续在烈日下等待过长的时间。
在有人晕倒之前,守卫的盘查终于轮到了他们。上前进行交涉的人仍旧当仁不让是芬德尔,猎魔人尽量简短而清晰地叙述了一年前发生在戈朗的投毒案的概况与疑点,并且提出案件的细节仍有待于推敲,当年认定的犯人很有可能是无辜的。两名守卫面面相觑,显然对这些事情不甚了解,只是转而询问:“您是有公职在身吗?”
“事实上,”芬德尔选择避重就轻,“我正在寻找有权限处理这件事情的公职人员。”
这的确不是谎话,但在这个情境下也显得有些模棱两可,守卫们对此事显出为难的态度。而就在双方陷入僵持的时候,旁边突然冒出了另一个声音:“不如我带你去找吧。”
从音色听来,说话的是个年轻男人。由于双方各有的坚持而没办法将事态向前继续推进的双方同时循声看去,之间站在那里的是一个打扮落魄——但只是从服饰破损的程度而论,是打扮落魄,实际上他身上的衣料都是上乘材质——的青年男子,手中持一把看起来便相当名贵的鲁特琴。见自己已经成功地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青年人有些自傲地拨了拨琴弦。那把琴也的确对得起它看起来的价格,音色清脆悠长,恐怕是名家作品。
紧接着,负责交涉的人就由芬德尔变成了这位仅是看起来有些落魄的年轻人。从零星的言辞之中可以推论,这位青年大概是某位贵族的子嗣,城门的守卫都对他的态度非常恭敬,以至于芬德尔一行甚至在之后的搜身检查中都没有怎么受到为难。
这份几乎可以说是毫无缘由的帮助虽然叫人感激,但也不免令人困惑乃至生疑——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在进入关口之后,芬德尔很快就决定将自己的疑惑诉诸于口:“非常感谢您的帮助……先生。”
“艾伦。”那位年轻人从森精灵不自然的断句之中读出了对方不知该如何称呼的窘迫,立刻迅速地介绍起自己,“叫我‘艾伦’就行了,我只是个收集各种各样有趣故事的诗人。”
说罢,他又顺手拨弄了几下怀中鲁特琴的琴弦,动听的和弦立刻逸散在干燥的空气当中。
“艾伦先生。”猎魔人从善如流,“再次感谢您对此事无私的关注与帮助,”他在“无私”这个词上稍稍加重了语气,“或许这很冒昧,不过是我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我还是希望请教您这么做的缘由。”
年轻人平和地笑了笑,似乎完全没有被冒犯到:“很简单——就像我刚刚所说的那样,我是个收集各种各样有趣故事的诗人。”
他顿了一下,然后带着稍显狂热的笑容为这句笼统的概括做了更加详细的注解:“我认为你们的故事很不错:骑士匡扶正义,要求对一起过去的案件进行重新调查——这种故事不是很棒吗?”
芬德尔被这个意想不到的回答噎了一下。自称艾伦的年轻人脸上的表情他很熟悉:拉普索迪斯·轻歌在决定落笔作诗之前也总会露出类似的微笑——浑身都没有几个文学细胞的猎魔人不是很懂他们在这时到底是什么感觉,不过凭借经验,他仍然可以将其归类为“灵感迸发”时的间歇性狂热,多见于那些真的没救了的诗人身上。
艾伦的帮助倒也不算是完全的无私,只是他所要求的报酬也和任何一个没救了的诗人会要求的那种相差无几:他想要从二位当事人那里听到完整的整个故事,并且参与进这个故事接下来的发展中。为此,他可以帮助申诉者们和这个城市中“真正管事的”那些人搭上线——据他所说,凭他的人脉(芬德尔认为,这里或许应该理解为他父亲的人脉)能够很轻易地做到这件事。
猎魔人思考了几秒钟,回过头去征询了Kk的意见。他自己认为这些完全是可以接受的,但还是需要考虑直接当事人是否对讲出这一段经历抱有抵触的情绪。幸运的是,高等精灵牧师对此并没有什么意见,并且认为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案了。
在征得当事人的同意之后,整件事情的全貌便在芬德尔的叙述下向着诗人艾伦徐徐展开了。平心而论,这位森精灵在文字上没有什么造诣,平铺直叙的讲述也显然无法使一个故事引人入胜,但这位诗人显然有着不一般的倾听技巧——这样一个在芬德尔的叙述下变得干巴巴的故事仍旧令他听得两眼放光:“这可是个大新闻!是历史性的事件!”
他的语气仿佛恨不得马上就把整个故事写成诗篇传唱天下。
芬德尔皱起了眉头:“艾伦先生,这件事情还没有生出结果,我希望您暂时不要将它宣扬出去,至少在尘埃落定之前不要。”
但艾伦显然没有将这句话听进去。年轻人眉飞色舞,甚至兴奋得不顾仪态,挥动起自己的手臂来:“我早就说了!海鸥那些家伙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只可惜没有人听我的,所以我才出去旅行啊——哎哎你听我说,那些人占据的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他们从一开始一定就图谋不轨!这些异乡人坏透了!你们一定要将他们铲除干净啊!我会将你们的事迹编撰成诗广为传颂——”
“——艾伦先生。”芬德尔的语气中已经带上了少许不赞同的感情色彩,“至少,在整件事情尘埃落定之前不要这样做,好吗?您这样可能会打草惊蛇。”
这虽然是个反问句,却被芬德尔硬生生地说出了祈使句的感觉。假充落魄诗人的贵族少爷总算是听懂了隐藏在这句话底下的不满,最终多少有些尴尬地表示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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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伦的加入使这支队伍有了一个更加具体的方向。
这位显然仅仅表面看起来是落魄诗人的青年身上所蕴含的能量比芬德尔预想的要大得多:他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在朗吉尔略显空旷萧条的边关城市之中雇到了一辆马车(对于长途赶路来讲,这辆马车显得有点豪华,但艾伦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并且“顺手”帮助这一行人搞定了接下来的路程中所需要的补给,塞满了整整半个车厢,并且大方地表示“举手之劳而已,不用放在心上”。
一行人搭乘这辆马车向着朗吉尔境内深入。艾伦保证他能够为他们引荐一位与“海鸥”佣兵团“关系没有那么和睦”的法官先生,并且保证整件事情将会得到公正的审判,Kk的冤屈能够得到昭雪。芬德尔虽然对此表示真挚的感谢,但珂旭信徒心中的某一块地方还是因为对方措辞中所隐含的意义而感到不太舒服。
但很快,他就不再因为这种细节上的问题感到心烦了:在行程过半的时候,森精灵那些即便在沙地之中也依然敏锐的感官向它们的主人发出了警报。
“有一辆马车一直在跟着我们。”坐在车厢里、理论上应该看不见后方路况的猎魔人冷静地陈述。
Kk立刻显出有些担忧的神色,转过头去想要掀开帘子向后方去看,这动作被芬德尔及时地阻止了。艾伦注意到这一点之后便没有尝试向后方去看,只是有些迷惑地侧耳倾听,可除了他们所乘坐的这辆车的轮子研磨地上沙土的声音之外,他什么也没听出来。
巡林客总是敏锐的,精灵也总是敏锐的,双倍的敏锐叠加在一起就会形成一些在人类看来匪夷所思的技能。芬德尔在无所事事之间所掌握的情报明显比“有一辆马车一直在跟着我们”要多些:“那是一辆四轮马车,左侧的前轮上有一个不严重的豁口。他们至少从两个小时、我注意到之前就一直跟在我们后面了,一直保持相似的距离缀着。”
艾伦耸了耸肩:“也许他们只是恰巧与我们同路。”
Kk皱着眉头:“那么他们应该追上来和我们打招呼。”瑞图宁的牧师显得有些不安,“在空旷的沙漠里原本就很少能遇见恰巧能同行的人——至少每次我遇到了,都会和对方打个招呼结伴一起走。”
“又或者他们只是比较害羞,不想跟陌生人搭伴一起走。”
“那样的话,他们应该驱车渐渐远离我们,而不是一直不远不近地——这个距离芬德尔能听得到——跟在我们后面。”
年轻的诗人没说话,但他脸上的表情正明确地表示他觉得这两位精灵已经被之前的一系列事件搞得风声鹤唳,行事风格变得过于小心了。
“不如这样。”芬德尔提议,“我们停下车休息一会儿吧。长途旅行之中偶尔停车修整是很正常的事情,如果后面那辆车上的人只是恰巧与我们同路,他们自然不会理会我们,只会继续向前。”
猎魔人没有讲述如果发生了另一种情况他们该怎样做,只是平静地拾起了自己的剑带。这个动作隐含的暗喻令同乘的另外两人有些踌躇。
还能享有话语权的乘客们相互讨论了一阵,最终还是通过了这项决定,并将其告知了雇佣而来的车夫。不知该说是喜是忧,当他们将马车缓缓停下时,后方的那辆车也同样缓缓停下了——这行为足够可疑,于是在短暂的商讨之后,芬德尔离开他们自己的马车,直白地打量起那辆一直尾随他们的车架。
即便停了下来,乘坐于那辆马车中的乘客们也没有一个下车。能够直接被视线捕捉的智慧生物只有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车夫一个,在森精灵看过去的时候,还堂堂正正地向他点头示意了一下。
于是芬德尔也堂堂正正地向着对方的马车走过去,干脆地邀请对方一起同行。
“这样广阔的荒漠上难得见到其他同路的人。”猎魔人的语气轻松,而他的双剑安静地藏在宽松的斗篷下面,“漫长的旅途之中和不同的人聊天才更有意思些——您瞧,我们固定的两三个人,总归有聊完话题的时候。”
“不必了。”车夫的面孔隐藏在罩袍的阴影之中,态度冷淡地拒绝,“我们不过萍水相逢而已。”
“我有个朋友常说,萍水相逢才是缘分嘛。”森精灵的语气轻快。
车夫喑哑地笑了几声,轻柔地开口:“或许的确是这样,不过……”
——车厢上的布帘猛地被掀开,三个全副武装的战士从上面一跃而出;原本正与芬德尔“友好交谈”着的车夫也从车辕上跳了下来,从背后的袍子之中抽出了一柄弯刀:
“你们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他咬牙切齿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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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萍水相逢’才算是有缘分。”提着剑的芬德尔冷静地说。
如若确认了对方立身不正,珂旭的信徒是从来不惮于以自己手中的刀剑夺取敌人性命的。是以,朗吉尔城际之间广袤的荒漠之上,“海鸥”追击者的车架边缘,显然就是一副“缘分已尽”的状态:鲜血染红了大片戈壁,四位战士中的三位已经变成了三具多少有所缺损的尸体。仅剩下的那一位也完全失去了战斗力,倒在地上,于猎魔人散发着凛冽寒意的剑尖之下瑟瑟发抖。
类似的场景似乎在前几天里已经发生过一次,而接下来的剧情则更加乏善可陈。与之前的那几位“海鸥”成员类似,这几位前来“抹消证据”的帮派成员身上也同样有着海鸥纹身,也同样谨慎地没有留有更多可供探查的线索。仅剩下的那一个活口也与之前的那一批一样,对一切可能泄露组织情况的话题闭口不谈,只是在艾伦不成章法的诈唬之中不慎透露了他们这次“任务”的期限是半个月——他们在半个月内得要“除掉”投毒事件中去而复返的当事人,并且回到驻地复命,让对组织不利的事实永远埋藏在历史的阴影当中。
“没想到亚兰还是个懂得如何规范部下纪律的领袖。”没法问出更多东西的艾伦忿忿地踹了刚刚增加的俘虏一脚,气哼哼地抱怨。
“‘亚兰’?”陌生的名字引起了Kk的注意,瑞图宁的牧师自然而然地对此发问。
“你们不知道吗?‘海鸥’的领袖名叫亚兰。他还挺出名的——在朗吉尔周边。”慢了半拍才想起自己目前的同行者是两位来自远方的旅人,艾伦立刻追加了补充说明,“那是个很壮实的人类,起码真正见过他的那些人都这样说,我自己倒是没有实际见过他。不过小道消息有很多:我听说他以前是个水手,胸前有只海鸥图案的纹身。”
这倒算是新的情报,但也仅止于此了,在目前的情况下并不算是很重要。而另一方面,就算是被捆住了手脚并排放在车上,那几位海鸥的成员无论先来后到,也都只是沉默不语,丝毫没有相互交谈的欲望,就好像多说几句话就能要他们的命一样。没什么收获的旅行者们最终也只能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残局:清理了地面,放生了对方车辕上系着的马匹,就地掩埋好尸体,确保这几位横死者不会给之后踏上这条道路的旅行者们留下心理阴影之后,便继续以艾伦作为向导继续他们的旅程。
抵达落魄诗人所制定的那个拥有独立司法机关的城市又花去了几天时间,这几天里,马车窗外的风景已经由沙漠变成戈壁,由戈壁又变成植被稀疏的草原。进入城区之后,房屋之间甚至能够种植耐旱的低矮灌木——据艾伦的介绍,这里已经算得上朗吉尔数一数二的城市了。经过简单的商讨,他们并没有在旁枝末节上花费过多的时间,刚一抵达城市,便由艾伦引荐,直接面见了那位法官先生。
虽说过程还算是顺利,但在实际会面的过程中,还是很容易便能够看出,这位法官先生之所以会出现在会客室接见两位素未谋面的冒险者,九成九还是碍于艾伦(父亲)的面子而不好拒绝。这位没药救的贵族诗人眉飞色舞地对法官先生讲述了沙漠之中发生在两位冒险者身上的故事,其中不乏添油加醋得很夸张的部分。芬德尔本来持观望状态,而在这位年轻人将他们所经历的那次追杀叙述得惊险万分的时候终于没忍住,上前打断了他,并以简洁且尽量客观的语言重新叙述了一遍他们这些日子以来的经历。
法官先生拧着眉头听完了整个故事,沉思了一会儿,无奈地叹了口气。
“很遗憾,先生们。”他说,“‘海鸥’在朗吉尔已经有了一定的势力,各处都有人脉,虽然不至于损害政府权力,但也并不可小觑。就算你们能够抓住罪魁祸首,如果没法拿出决定性的证据彻底搞垮他们的势力,甚至连正规的审判都很难进行。”
首先沉不住气的反而是艾伦:“怎么会这样?”
“你知道的,我也不喜欢那群鬼鬼祟祟的外来人,”法官先生显得有些颓废,“但现实如此,他们早已经和朗吉尔的政要显贵搭上了线,拥有许多托庇。我最多只能帮忙篡改卷宗上的一些记录,将这位先生(他向Kk示意了一下)从逃犯的名录中剔除出去,或者至少,使公职人员们并不能将他与投毒案的逃犯联系在一起。”
芬德尔拧着眉头。虽然从结果上来讲,这也同样可以让Kk免去被通缉的命运,但对于一个珂旭的信者来讲,这种过程太过取巧,会为人所不齿。
森精灵想了一会儿,果断调转了思路:若是“没法拿出决定性的证据彻底搞垮‘海鸥’”就无法进行正规的审判的话,那么,他们只要能够拿出“决定性的证据”,就可以迫使这件案子重新开庭审理。
在做出了这样一个几乎不可能的决定之后,芬德尔坦然地发问:“您对‘海鸥’与他们的首领亚兰有详细的了解吗?”
法官先生明显的挑起了一边的眉头,对这个问题显得相当惊讶,但还是做出了回答:“唔……这些人是大约两年前来到朗吉尔的,那时的首领就是‘亚兰’。最开始的时候我没有太在意他们,可不知怎么的,他们很快就和一些贵族有了勾结——在和贵族交流的时候,‘海鸥’里领头的那个也总是亚兰。”
“是啊,我也有印象。”一边的艾伦附和道,“我爸不是最早和他们接触的那一派,不过后来他们也有过交流。又一次我偷听到,‘海鸥’那伙人好像掌握了些什么,他们之所以把瑞里当做驻地也是因为这个。”
Kk露出疑惑的表情:“瑞里?这座城市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吗?”
艾伦耸了耸肩:“谁知道——在他们前往瑞里之前,大家几乎都快忘了那还有座城市呢。”
“艾伦提醒了我,这也算是个可疑之处。”法官先生补充,“‘海鸥’最初来到朗吉尔的时候就显得目的很明确,几乎是一到境内就奔着瑞里去了——瑞里,你们知道吗?一座小城,原本在很多年前就被废弃了,直到这个佣兵团到来并且将它作为驻地,才恢复了点生机。”
“一座原本被废弃了的城市。”芬德尔重复了一下句子里的重点,随后发问,“多年前这座城市是因何而被废弃呢?”
法官先生摇了摇头:“太久了,已经没人知道具体的原因了。只是有模糊的只言片语流传下来,说是发生了什么事故,导致附近的土地被污染,变得不适合居住。”
他顿了一下,然后又想起什么似的,进行了补充:“那里也算是个水脉汇聚的地方,两年前投毒事件的时候,‘海鸥’就是去那里帮忙治理的。”
“可当时的瑞里还是被废弃的状态啊?”Kk疑惑地发问。
“当时他们是要净化水脉,选择水脉富集的地方作为据点倒是无可厚非。”艾伦抱着双臂,一脸不情愿地解释,“——但这并不妨碍我觉得他们直奔瑞里而去就是有所图谋的!即便治理好水脉,那里的土地也依旧是被污染的,根本种不出什么东西。何况,那座城市都被废弃了那么久,等闲又有谁会记得那里是个地下水脉的富集点呢?”
“或许‘海鸥’的目的会与那座城市被废弃的原因有关。”芬德尔沉吟。
又或许,他们应该去瑞里看看。他想。首先,的确,那是个显得可疑的地方,“海鸥”为何对瑞里如此执着显然非常值得探究;另外——如果能找到两年前是“海鸥”向水脉中投放毒药的证据,那自然再好不过了。
TBC
洛尔伽猫一样穿行。
查卡是个典型的迷离小镇,较赭石热闹有活力,又比不上伏勒、乌关这类往来交通便利的城市。在这样楼层不过二三且商队不愿久留的地方,外乡人很容易被认出来,就像油浮在水面上那么显眼——都是生面孔,脸上的表情也不同于习惯了平凡生活的人所拥有的疲惫与活力,更不用提他们融不进街市的衣着与口音。
出于谨慎,洛尔伽在同队友打过招呼后便跃上屋顶,尽管这里的房屋并不密集,不像繁华的商业区那样屋顶密集到能排成鱼鳞或梳子的齿,可鸮型人拥有黑色的翅膀,它们或许不如大多数同类所有的那样能支撑己身到一个相当的高度,应付这些低矮的房屋却也足够。洛尔伽灵活地从居民的房顶上掠过,动作既轻又快,如果眼神不好,还真有可能将鸮型人看作黑猫。
现下,诗人驾驶马车,巡林客与春神牧师坐在车厢内,无论由谁来看,他们都是支三人小队。这正是游荡者想要的效果,洛尔伽习惯于避人耳目于暗处行动,简单的障眼法能让他更自由,毕竟,谁会去提防一个认知中不存在的人呢?由于早队友一步,鸮型人很快便看到镇子南边的一栋建筑。它独自立着,在离镇子有些距离但又不至于脱离的地方,像是故意保持这么个不远不近的关系一样。洛尔伽对其他世界的建筑风格没有了解,而巴拉姆的鸮型人集落也并没有建筑风格这么个说法,即使如此,他也能看出这幢屋子与小镇里的那些有着微妙的不同,他说不出什么细节,诸如雕刻、色彩、用料等……只是一种模模糊糊的感觉。
这桩独特的两层楼房前站着一个人,似乎在焦急地等待什么,他来回踱步,时不时朝北方——也就是查卡镇中心的方向——张望,洛尔伽可以很容易地判断出这就是委托人口中提到的负责接洽的人。鸮型人小心地避开收货人的视线绕着房屋转上大半圈,最终落在房屋侧背,不远处是一片树林,长期缺少阳光的照拂导致这些树的枝桠都争着朝偶尔能晒到阳光的那个方向拥挤,树枝如同从树干上伸出的手,无数手叠着手,手臂挤压变形,细长扭曲如穷苦人家的烧火棍,表面还附有一层漆黑的粉末;层层叠叠的手臂投下可怖的阴影,在这足以吞人的漆黑中,所有的窗户都被封上,被钉在窗框上的木条护卫似的阻挡泥潭般黑暗的入侵,又或者隔绝可能的窥探视线,替屋主守护秘密。洛尔伽找到一个可以随时发起攻击的隐蔽处,等他藏好自己,队友正好赶到。
她们一行人慢悠悠地前进,看不出一点心急的样子,坐在前座的半精灵屈腿靠着身后还算结实的木料,她整个人懒洋洋的,只差在嘴里叼根草茎。从收货人的视角来看,马车始终是远处的黑点,等待总是难熬,有那么几次,藏身暗处的洛尔伽几乎都以为那人会就这样直接奔向被委托的货物,可他的腿始终牢牢钉在那片区域,在靠近院落门口、视野又足够开阔的地方。
终于,随着车轮发出“嘎吱——”一声,马车停下。
“贵安。”
雅丽蒂亚首先走下马车,精灵推开车门走下马车的姿态有着符合其种族与出身的优雅,她问候时略微低头时的角度也恰到好处,但很明显,等在此地的人并没有心思去与送货的冒险者有任何不必要的客套。他简单直接地问:
“你们就是送东西来的人吧?”
在这短短的来往间,先前充当车夫的半精灵已跳下坐席,从车箱中搬出一路“护送”的行李,布鲁在这一系列动作结束后落到奇诺娅肩头,和她一同打量收货人:眼前的男性肤色苍白,保养得当,看起来不过人类30出头的样子,诗人只能从有些皱纹的手作出他不再年轻的判断;尽管显得有些急切,收货人身上仍然有某种气质,这种感觉应当是用足够的金钱和庞大数量的书卷堆砌来。简而言之,一位颇有家底的学者。
“是的。”雅丽蒂亚回答,“可否告诉我们,箱子里放的是什么呢?”
也许是牧师的问题有些突兀,又或者心中的焦急让学者模样的人不再有多余的回答问题的精力,他似乎非得自己确认货物的安全到达才会放下心:
“快点,东西呢?拿来我看看。”
“喏,这儿呢。”
半精灵坐在锁链捆着的木箱上,她反手敲了敲身下的木制箱顶,故意发出吸引人注意力的声响。
学者的眼睛亮起来,有种孩童得到期待已久的礼物的欣喜,还掺杂些许想立刻拆开礼物包装的迫不及待,他搓搓手,一点也不在意木箱被人坐着。他眼神中的亮光不太合衬其苍白的肤色,让诗人想起她的某次冒险,一个洞窟里数对幽亮的眸子,她将这错觉归于学者眼神中隐含的狂热。
对于奇诺娅来说,类似的情景并不是第一次。在她作为诗人出发寻找碎片的时候,那时候暗月城还叫无名之城,有个地方遭了鼠灾,农人辛苦种下的作物被啃噬,兴许是觉得植物不够填饱肚子,或者受到碎片影响的鼠群已经脱离自身所属的范畴向常理之外的怪物迈进,不少村民的生命也被夺去,他们的血肉被一点点撕咬,能够发出尖叫的喉笛早已被撕裂,眼睛所见的最后便是老鼠的尖牙,到后来,连疼痛都不再被感知……知晓这一切后,自称吹笛人的法师便利用碎片的力量影响幸存者的记忆,为此,他诱拐剩下的孩童,无视当事人的意愿对他们施以法术,希望他们忘掉遭了灾的家人。“出于我个人的意愿,想要帮他们走出这样的伤痛”,这是吹笛人对诗人疑问的回答,他坚信自己做的是正确的事,是对他人有益的事。他沉浸在自己的正义里。
怀着试探,奇诺娅说:“也许我们需要先对您作个提醒,这箱子有一些危险。”
“呵、呵,它是什么,我再清楚不过了。”
“哦?那您愿意告知吗?”
“当然!既然你们也是迷离的冒险者,就一定能够明白它的意义!”
学者没有看出眼前的冒险者们来自别的世界:诗人自来到迷离就换上了雾世界的特色服饰,春之女神的信徒如所有信仰相同的牧师一般穿着新绿的衣裳,皮克西太小,鸮型人又不在。事情这部分的进展恰如洛尔伽所希望的那样,收件人没有因装束方面的原因对冒险者们产生会带来麻烦的警戒心,游离在队伍外的他也能获取更多的主动。队伍中剩下的三人没有对学者的误解表达出任何想要解释的意思,甚至将这件事默认。
“请说吧。” 雅丽蒂亚回应。
“它是一件武器……能够帮我们夺回被迷雾夺走的土地!”
说到这部分时,学者的情绪格外激动,他苍白的面颊浮现出红晕,呼吸也变得急促,如果不是诗人和牧师的质询打断了他的思路,让他未完的话语被堵住落回肚子里,过快的语速和过度的兴奋也许会让他爆发出一阵惊人的咳嗽。似乎是觉察到自己的失态,学者吸入一口气再缓缓呼出,他对眼前不知箱子里杰作的人比出一个手势,接着打开门,示意他们抬着箱子进入房屋。
隐藏在高处的洛尔伽并不能很清楚地听到队友与学者的谈话,他小心地往更前方挪,注意着不发出任何声响,接着,伴随脚步声,对话声变大又变小,最终随着门的吱呀声彻底消失。鸮型人很快回到房屋的背阴面,他尝试拆卸被钉在窗上的遮挡物,这些看起来有些年头、甚至有苔类聚集在边缘处的木条很快松动,洛尔伽并没有使用太大的力气,照他的推断,这地方可能开始就没想封严实,也可能将钉子钉入窗框的人没这力气。生性谨慎的鸮型人又仔细检查了其他窗户,最终确认这不是什么诱敌深入的陷阱:它们都是可以轻易侵入的类型,有的甚至直接装的可拆卸款式,只要掌握关键,就能将罩在窗外的木板整张卸下。洛尔伽从最开始拆开的窗户进入房屋二楼,他小心地翻入窗户,又将手上拿着的木板放在铺了厚地毯的地面上。收起翅膀的鸮型人紧贴地面,笼罩在周围的一股味道让他忍不住皱眉,他迅速用披肩罩住口鼻,放缓自己与四周的气息,交流减少呼吸的次数。
——是死的味道。
这是他绝不会错认的东西,尽管有霉味、潮湿老朽的木头和另一种他偶尔从诗人的手稿中闻过的味道作掩护,那种失去生命与灵魂的肉块发出的味道依旧明显。在这股腐臭的环绕下,洛尔伽不作声地观察周围:成堆散着的书山为他提供绝佳的掩护,都是些大部头,既厚且重,砖块似的;四周还丢着不少纸。他从书山最顶端拿起一本,纯黑的封面,烫金的标题,打开书就像捅了蚂蚁窝,密密麻麻能把脑子啃光;又捡起地上散落的稿纸,线连着圈连着线连着圈,比起字更像画。
当洛尔伽在二楼逡巡的时候,他的队友们也随着学者进入他的宅子。扑面而来的腐臭令半精灵眉头一跳,眼前的发展与曾经的冒险太过相似,她不禁提高警惕,让自己的目光落在房屋内部视线所及的每一处,仔仔细细打量,生怕放过任何细小的线索。
这是有钱人家才住得起的房屋,整栋建筑都是由砖石垒起,无论是舒适度还是其坚固的程度都远超查卡中心的那些平房;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大概是房屋的会客厅,只从讲究的程度来看,这里也许不会输给冒险者造访过的黑鸦堡一楼,巨大的挂毯紧靠石壁,上面有着金线编织的树状图形,猫头鹰标志立在树的顶端,也许是学者的族谱;置放在客厅的家具显得十分考究,实木打制的矮桌上放置精致的器具,看起来是纯银的;厚实的地毯铺满屋内,隔着鞋底就能感受到脚下柔软的触感,甚至足音都被吸收;矮桌正对面甚至有个壁炉,立在壁炉前的栏杆同样有着精致美丽的雕花。总之,这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小贵族居所,除开有些老旧外,没有别的问题。
“呜……”
布鲁似乎受不了弥漫在屋内的腐臭与霉味的混合体,她恹恹地挂在雅丽蒂亚的肩上。春神牧师注意到了自己队友的异状,她拿出熏有花香的手帕盖住皮克西,长有蝴蝶翅膀的妖精将散发好闻气味的手帕当做披肩围在肩上,看起来稍微好些了。
“您打算在哪儿展示给我们看呢?”雅丽蒂亚问。
收货人走到矮桌旁,他挽起袖子,将布料整齐地叠几下,然后把地毯卷开,露出通往地下室的入口。随着木板的开启,那股充斥在屋内的腐臭更为浓烈。跟随在腐臭之后的是一阵拖沓的脚步声,以及什么东西拖在地上的刮擦声,那声音像抓着肉在粗糙的瓦罐内摩擦,好叫柔软的食材变成泥。传说琅嬛城就流行这种料理方法,将植物的根茎摩擦再加些蛋清搅匀,用手从大团泥中分离出一个个小球,最后滚入注满热油的大铁锅内。与肉球漂浮在油上发出的欢快的吱吱声不同,地下室中传来的声音倒有些像棉线割肉,双手将单根棉线抻直了,往肉上一悬,接着开始大力摩擦,听起来比新手弹的琉特琴还叫人牙酸。
地下室里的那些东西也注意到“天花板”的开启和随之飘来的活物的气息,先前还算散乱的脚步声急切起来,带动一阵哐啷啷的铁链响动,喑哑不清的呻吟逐渐集中,蜂鸣一般。由于室内的昏暗和场地的限制,冒险者们并不能很清楚地看到地下室里的一切,半精灵勉强能看见一簇拥在一起的手,从各个方位伸向一窗出口,像等待她捧握的肉色花束。渴求进食的眼睛们盯着头顶上的食物,那不是逝者对生者的嫉妒眷念,他们的视线中感受不到任何情感,只剩食欲,如同蛇与蛙。这些躯体还能被称为活着吗?灵魂已由艾瑞克衔走,肉体依然生动,操纵其行动的不再是思想,而是残留在肉体中的原始冲动……这就是由人到未知的转变。
“这地下室里是什么?我们要进去吗?!”
诗人突然爆发的大声在学者眼中是惊慌与憎恶混合的表现,洛尔伽却将明白这队友对自己的报告。
“不需要,”学者说,“你把它丢下去就可以了。”
“抱歉,您也许会厌恶我的啰嗦,但我还是想先弄明白这箱子里到底是什么,它会怎样去除迷雾。”
“放心吧,只要把它放下去你们就明白了,这里只有通过梯子才能上下,那些东西上不来的。”
雅丽蒂亚问道:“你介意告诉我们,地下室里的是什么吗?”
“还有怎样把箱子收回来!”布鲁追问。
——嘭。
在牧师与巡林客提问时,诗人将缠了锁链的木箱推向地下室,她出手很快,并且十分安静,等在场剩下三人反应过来,箱子已经落地。紧接着低下传来一声因饥饿产生的咆哮,再然后,是一串可怖的咀嚼声。那些隐没在黑暗中的,半腐的肉团、枯槁的尸体,之前还在呻吟的畸形,就这样被生吞活剥,皮肉撕扯和骨髓被吮吸的声音不时传出,好一场盛宴。箱子里那生物明显也是这样觉得的,等不死者被吃光,地下室恢复安静的时候,它懒洋洋打了个饱嗝。
“哈哈哈,他看起来很饿……很好,很好!”
学者失控地笑起来,他急切地搬来梯子搭在地下室入口边缘,由于兴奋,他的语速变快:
“它的实体部分是不会增长的,对于武器来说,没有什么比这更方便的了!”
“这么多年了……终于……终于!”
诗人没有说话,她垂眼看着地下室,谁也不清楚她在看什么,或者她只是在盯着那团黑暗出神。出乎意料的,雅丽蒂亚没有任何特别的表现, 无论是作为生性优雅的精灵对眼前蛮荒原始一幕的惊讶厌恶,还是作为宽恕者信徒对捕食这自然又必然一事的无可奈何或悲悯。牧师静静听着声音的平息,接着问道:
“这是你们研究出来的吗?”
“当然!除了我们外,还有谁能发明这样的东西?”
学者回答,他蹲下身,一点也不设防地顺着搭好的绳梯往下爬,并摆手示意冒险者们跟上。
“您是说,这是您的……发明?”
这会儿诗人回神了,她紧跟在学者后顺着绳梯往下。实际上,她这问题没有任何实际意义,只是将内心早已确定的事以疑惑的语气说出,以此来获得某种确定。
“是的,是我们创造了它!”
学者带着满意的神色巡视地下室,也许是因为长期在阴暗的房屋内活动,眼前的黑暗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障碍。在获得许可后,半精灵点燃携带的火把,橙色的火光让先前掩藏在黑暗幕帘下的一切显现出来:也许是受到落地后冲击的影响,箱子侧翻着,各式各样的骨头散在木箱开口的方向周围。诗人蹲下身查看,从形状与大小判断这些都是人骨,不少躯干骨上还沾着残存的一点腐肉,旁边也留下些许啃咬的痕迹。
地下室弥漫着一股几乎让人坚持不下去的浓烈尸臭,布鲁几乎要披着花香手帕钻到春神牧师好闻的头发里去,她忍不住抬眼看向表现如常的其他人,学者也许是因为习惯和过度的兴奋,因此表现如常,而诗人微张着嘴,明显是在用嘴呼吸。在奇诺娅检查地上那堆骨头的时候,雅丽蒂亚问:
“我们可以打开箱子看看吗?”
“不可以,它不是这样使用的。”
“我之前见过一只手从箱子里伸出来,现在倒是没见着。”奇诺娅直起身,问。
“呵、呵,因为它已经收回去了。住在里头的东西,平日里就是用那只手在觅食。”
“啊,真实伟大的发明,您是怎么做到的?”
“我可是不死生物的专家!我研究它们……我已经研究它不知道多少个年头了!我当然能做到!”
“能请您具体谈谈吗?比如,觅食的那只手?”
“我们先上去再说吧,先上去。”
夙愿达成的那股狂喜已经过去,学者虽然仍沉浸在积极的情绪中,剩下的兴奋也不足以让他忽视眼前所处的环境。就这样,一行人回到了门厅。
“这可是件跨时代的伟大发明!”学者看起来很高兴,他一个劲地说着,借此发泄自己过剩的情绪,“箱子里的东西和那些家伙没什么本质的不同,但它只以同类为食!”
顺着他的话,牧师问道:“你是如何令它变成这个样子的呢?实在是太令人好奇了。”
“我们使用了不少不同种的不死生物,还利用了宵银牧师的神术,让它可以直接把不死的力量转变为自己的力量。这样,就算迷雾也是不过是它食谱中的一部分!它能够吃……能够越吃越多!为我们留下土地!”
“太厉害了!”诗人装模作样地鼓起掌,“您这样厉害的人,想必是有办法控制他的吧!”
“不需要。”
“不需要?”
学者语气中的漫不经心与不在意如石头一般砸在诗人警觉的神经上,她自下到地下室起就集中精神戒备着可能发生的意外状况。眼前的一切的确与曾经黄沙飞扬的地方过于相似,秘密进行的研究、专注狂热的学者(或法师)、听起来相当好心的理由,以及可能会到来的灾难般的后果——无论它是否在研究者的计划中。
“我们只需要夺回足够的土地,然后再消灭它就好了。”
“那么……如何消灭它呢?”
“我计算过了,即便是以领主骑士团的力量,也只需要几千人……最多不过一万人就能够消灭这东西,而它留下的土地可以让数万人居住!”
这计划实在疯狂。
学者沉浸在宏伟的想象中,他甚至看得到未来人们在新开拓的无雾区安居生活的样子,行商不必再担心路上会有不死生物的袭击,人们也不用在夜晚被困在家中,孩童可以自由地奔跑在山岗,感受风的吹拂……甚至他自己的故乡,也会从迷雾中浮出,再次散发曾经的美丽辉煌。想象的图景过于美好,他没有注意到诗人的靠近,因此,当诗人击中他颈侧动脉一个部分的时候,他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抗就晕了过去。
“好了,我们来讨论一下接下来的事情吧。”奇诺娅接住学者,将他放在壁炉前的沙发上,“洛尔伽!可以出来了!”
“箱子里的生物是不可以留存的,”雅丽蒂亚陈述自己的想法,“不死生物其本身就是对生命之流的破坏,更何况这还是人的造物。
“这所污秽之物藏身的房子也不能留存,火焰将带来净化。
“至于委托人和他……既然选择和宵银牧师合作,就应当支付相应的代价……
“逾矩者必须清除!”
这番听起来像是最虔诚的珂旭信徒才可能说出口的话让诗人微微睁大眼睛,她由上至下仔细打量眼前的牧师,从她新绿的衣裳看到领口点缀的树叶与流水图案,再到有些长的袖子,直到她确认这位同行近一个月的队友的确是位信奉瑞图宁的牧师。
就在奇诺娅准备开口的时候,洛尔伽带着一叠手稿落在她面前。
“上面,这个……很多,看不懂。”
“再仔细考虑一下吧!”诗人对牧师说。
接着,她就跟随一直潜伏在二楼的游荡着一起走上楼梯,前往二楼。洛尔伽径直将奇诺娅带到走廊尽头的房间,那房间大得出奇,除开房门之外的三面墙都放置着实木打造的书柜,很明显是定制,普通的书柜不可能有接近天花板那么高,在被撬开的窗户旁的角落里放着一个可搬动的小矮梯,学者大概就是踩着它拿取书柜上层的书。奇诺娅凭经验走到书桌旁,她先在桌面上搜索一番,找到一些写到一半的记录和一些摊开的解剖图纸,书桌左上角堆着一些试验记录,这些记录的归档清楚分明,都是对不死生物的研究记录。除此之外,诗人还在抽屉里找到了学者和宵银牧师的往来信件,她来不及细看,只随便挑上几封带走。
“是什么?”洛尔伽问。
“都是些记录,大概是他造那东西时写的,”奇诺娅回答,“嗯……没用到活人,从这一点来看,倒还是个好家伙。”
洛尔伽歪了歪头,他眨眨眼睛,明显没理解诗人后面的自言自语。
他们回到一楼门厅。
“说起来,回去的时候怎么确认有送到货?”布鲁突然说,“是拿信物回去交差,还是口头确认就好了?”
“哦,说到这个。”
奇诺娅走到学者身旁,她仔细地搜索,最终从他的手上取下一枚戒指,那枚戒指做工精美,看得出有段历史,但它表面依旧光滑,也许是经常被摩梭或受到保养的缘故。
“夜枭……猫头鹰!”洛尔伽认出戒指上的图案。
“我想这个足以证明我们‘有把货送到’,那边挂着的家族树顶端也绣有猫头鹰,应该是家徽吧。”诗人说,“那么,怎么处理他?”
“我们,外来者”洛尔伽指了指自己,“他们,迷离,自己解决。”
像是怕队友们理解不了似的,洛尔伽补充:“一个人,外来者,不可以决定。”
据奇诺娅对鸮型人有限的了解,她这位皮肤黝黑的朋友大概不会改变想法了,鸮型人都相当顽固,对自己认定的事无比坚持。洛尔伽此刻的想法也许与他自己的遭遇有关,这个重视血缘的种族对外族人与外来者有着相当大的成见。可这也只是诗人浅显的想法,毕竟之前她与鸮型人最亲密的接触就是在暗月城关“门”时割下他们的翅膀或将他们从天空射下。但话又说回来,洛尔伽的想法相当有道理,几个其他世界的来客与一个沉溺在幻想与执着中的学者无权决定如此多的生死。“有权裁决”,诗人还未自大到如此地步。
“他所犯下的,不可饶恕。”雅丽蒂亚重申。
看到雅丽蒂亚似乎就要拔出武器付诸行动,奇诺娅也将手搭在腰间挂着的长剑上,诗人的食指轻轻敲击着剑柄,仿佛是在为某段未哼出声的曲调打节拍。精灵注意到半精灵的动作,她抿紧下唇,尝试放松自己。
洛尔伽尝试着用通用语表达自己的意思,他磕磕绊绊地说着,像在仔细挑选自己所知不多的词汇:“不杀他,觉悟……消灭怪物,牺牲自己。”
“唔,我赞同洛尔伽的想法,”诗人干脆坐在沙发另一端,“不能因他还未做出的事对他下达判决,我们也只是冒险者而已……可以把他交给迷离的人,让他们自己想怎么办
“但那箱子,我认为不能留,谁知道它会变成什么样呢?怨恨之女最初也只是位被遗弃的女性啊!”
洛尔伽点点头,他没有对诗人最后戏剧化的腔调和配合的手势发表任何评论。
雅丽蒂亚皱起眉头,她对队友的想法相当不满意。什么叫做还未做出的事?和宵银的牧师交流,使用宵银的神术,擅自造出新的不死生物……这些罪过难道还不够吗?她甚至可以断言:这都是对秩序之主、不死者之敌的冒渎!
“他犯下了罪。”
春之女神的信徒重申。
“不行!”洛尔伽站起来,他紧张地揪住自己的衣摆,漆黑的羽翼展开,羽毛竖起,这让他看起来更为蓬松。
“我坚持。”
雅丽蒂亚也站起来,她双手交握放在胸前,是一个标准的用以祈祷的手势,牧师微皱眉头,看着眼前试图阻拦她的队友,比起普遍认知中温柔宽恕人的瑞图宁信徒,她的表情倒更像是正在对抗不死生物的珂旭圣武士。事实上,雅丽蒂亚也相当顽固,否则,她也不会对抗斯卡蒂对她的规划,成为春之女神的信徒并离家冒险。
“通常来讲……”奇诺娅看着对峙的两人,缓慢地说,“我是不愿意与队友发生冲突的……那没必要,对吗?”
听到这话,牧师将视线挪开,转向仍旧端坐沙发的诗人。之前在地下室点燃的火把被放置在壁炉中,半精灵由光照着,她另一半的脸孔则隐在暗处。很奇怪的,在说那番威胁的话时,奇诺娅仍然是那副表情,无所谓,也不太在意,她的嘴角还带着些许笑意,好像在说什么俏皮话,想要逗人笑一笑。是她的眼睛……一对闪着的玻璃珠。
她是想大笑,想发怒,下一刻就要拔出匕首,又或者其实什么都没有考虑呢?
“……这附近有瑞图宁或者珂旭的教会吗?”
诗人回答:“查卡这样的小镇应该没有,乌关大概能找到珂旭的牧师。”
“那么去找珂旭的牧师吧。”
说完这话,雅丽蒂亚就坐在一边,不再言语。
“……那种东西太恐怖了!”终于,皮克西发表自己的看法,“我们知道了这种事,会被委托人灭口吗?”
“这个嘛,谁知道呢?”诗人说,“那么大家都对箱子的处理没有意见,嗯,我们这就动手吧。”
通过手稿,冒险者们得知,箱子里的东西不喜欢阳光,在阳光下会变弱,但想完全杀死它还是要依靠攻击。于是,箱子被搬到阳光下打开,这是他们第一次看到里头东西的全貌:那是个成人规格的躯体,像叠床单意义被折成好几段硬塞进木箱里;它身上的皮好像被全部剥下,露出其下裸露的血管和真皮,它身上的脂肪层不明显,这让它显得干瘪,像被挂在晾衣杆上曝晒了好几个月;那只用来觅食的巨手蜷缩在他腹腔本该放置脏器的地方,肩关节似乎同脊柱连接在一起,这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手挥舞的范围。
“好疼……”洛尔伽喃喃道。
在晒到阳光的瞬间,手臂狂乱地挥舞,它被打扰之后显得很愤怒,细长嶙峋的手指像冒险者抓去,偶尔,它还会招来一些幻影。最终,它被打倒了。
在将仍然昏迷的学者绑好抬进马车,从他家搜出一些古旧但精美的器具后,洛尔伽驾着马车驶向乌关。在那里,雅丽蒂亚将学者与宵银信徒来往的信件和学者本人交给了那里的珂旭牧师,奇诺娅则将那些看起来是从前贵族使用的器具倒给停留在当地的一些商队,她将得来的金钱分给队友,洛尔伽拒绝了。
“来吧,当做额外消灭不死生物的报酬。”诗人劝道。
“分内,应该的,多拿,不好,厄运。”
听到鸮型人的回答,半精灵笑起来,抬手揉乱洛尔伽的黑发。
在回程找委托人领取剩余酬金的路上,年轻的游荡着迟疑片刻,还是将心中的疑问说出:
“如果……不是我们,它吃饱了……会怎么样?”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诗人已经可以大致理解队友不熟练的通用语,她想了想,说:
“嗯……如果我们当初没有急行,而是让那东西吃饱的话,也许我们会提前打开箱子,与里面的东西战斗吧,那学者会大发脾气,或许需要用些特殊手段才能知道真相;如果我们不去管这桩事,就拿着信物复命,也许会有几万的家庭为难得的安居快乐,也会有成千的母亲为失去儿子流泪;如果在最初,我们接受其他的任务,这张委托单被迷离本地的冒险者撕下,而他们又恰好是被迷雾吞噬了故乡的人……也可能,珂旭的牧师将这件事上报,传到某位领主那里,为着扩大领地、成就威名,也许会让那家伙继续他的研究也说不一定!毕竟他已经成功过一次了,有领主的支持,再来一次也不是什么难事。”
奇诺娅耸耸肩,继续:“不过这些都只是‘如果’,在无数可能性中,我们走在现在的道路上,现在由过去建构,过去又支撑并影响现在,握紧自己的风帆不被命运的河流吞噬就已经艰难,把这些‘如果’当成闲暇时的消遣吧,还有很多值得追寻的东西呢。”
伏勒近在眼前,诗人打算领取剩下的酬金后就离开小队,通过“门”回到遗都,继续她不知追寻何物的追寻。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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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9591,打戏不会写,我是弱者……